“我不会待太久。”只要进去看她一眼,讲几句话就好。不亲眼看到她的状况,他无法安心。
“那……有件事,我想你最好应该知道。”。
。
“什么事?”丁绿尧有些诧异,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夏小姐她……”魏霓远委实不愿提起此事,但在听闻夏音晓曾自杀的说法后,他不得不面对此事的真实性——除了它确实发生过,还有什么事会让一个新婚的女孩自杀?
斟酌情形,这事该让丁绿尧知道比较好。可毕竟难以启齿,魏霓远在他疑惑的眼神下清了好几次喉咙,才以最细微的声音道——
“听说安先生……当年曾经强暴她。”
“什……么?”丁绿尧呆愣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像我告诉过你的,夏小姐就读启聪学校时,安先生受邀参观校庆,他们因此认识。夏小姐当时负责招待来访的贵宾在校内参观,安先生刻意引她到没人的地方……”他说不下去了。
一片死寂。
过了几秒,丁绿尧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而她还嫁给这个禽兽?!”他听错了哪个段落吗?!这桩婚姻是怎么回事?!
“她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她是由姑姑养大的。当时安先生提出一大笔聘金,据说还答应协助她姑姑一家移民,婚事就这样被决定了。等他俩结婚后,她姑姑全家搬到国外,只留夏小姐一个人在台湾。”
也就是说,她像个物品一样被拿去送人,换回亲人的利益,她的心情与煎熬却无人理会……
而她就这样过了五年?在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身边?
“我不相信……这是假的。”丁绿尧喃喃道,心痛如绞,但又不得不相信。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一直带着戒慎防备的神情——他从她发间抽出扑克牌时,他们一起去买晚餐碰到色狼时……她对异性的畏惧,对突然遭到碰触的过分惊骇都不寻常,但他从没想过真相会是如此……
“我也情愿相信这是假的。”魏霓远神色不忍,轻道:“否则,这桩婚姻太可怕了。”
直到魏霓远离开去打电话,丁绿尧仍呆立病房门外,原本急于探视的心情已然冷却,踌躇不前。
该怎么安慰她才好?知道她的遭遇以后,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啊!受害者被迫与施暴者夜夜同床共枕,即使是地狱的刑罚也没有这么残酷!
她的亲人怎能对她做出如此残忍的决定?听不见的她,被关在安家豪华的大宅中,是如何度过这可怕的五年?
病房的门忽然开了,一只黑眼在门缝里窥着他,而后慢慢将门拉开。
夏音晓穿着医院的浅蓝色长袍,一手拉着点滴架,含蓄地对着他微笑。
“其他人呢?”
“大姊头回去了,小魏去打电话给陶妈。”她看起来……相当平静,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颊上留着的淡淡淤伤,以及受伤手背上涂擦的碘酒,为她先前的遭遇留下最真切的证据。
她迟疑一下,示意他进病房。带上门后,要他在床畔的椅子坐下。
丁绿尧照她的指示坐下,看她拉着点滴架走到床边,坐上床沿,右手握住插了点滴针的左手,轻轻搁在长袍上,螓首低垂,若有所思。
她的一举一动都极为缓慢,带着一种柔弱的美感,那沉思的模样,像放在白色丝绸上的一颗珍珠,宁静安详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片刻后,她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看他,“你可以帮我找工作吗?”
“工作?”他一怔,一时无法将溢满怜惜而发痛的思路和这个问题衔接上。
“我几乎没有工作经验,可能没人愿意雇用我,但我愿意学,什么都愿意学……还要找住的地方,我想带海微她们搬出来。”她羞涩一笑,“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多事……”
“不,一点都不麻烦!”他猛摇头,“可是,安隆楷会让你这样做吗?”
“他不会答应的,但我想试试看。”手语因先前的惊吓而有些发颤,但仍是坚定,“今天他动手打我,改天也许就是打海微她们,我不要这样。”
深恐安隆楷会对女儿报复,她以往总是顺着他,今晚是她首度反抗,却落得遍体鳞伤。她不敢想像,倘若当时女儿也在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但离开也只是一时的,你迟早得回到他身边。要彻底摆脱他的话,就得离婚。”离婚——这两个他老早就想说的字,终于能顺理成章地说出来了,却见她神情讶异,彷佛从来没听过“离婚”二字,教他一愣,“你不想离婚吗?”难道经历了这些,她还打算撑下去?
她连忙摇头,“不……我当然想,但他不肯。”
“他不肯,就想办法让他肯啊。”。
。
“要怎么做?”
“是人都会有秘密,何况安氏企业不小,一定有些机密是他宁可失去你,也绝不愿曝光的,从这方面下手,就能逼他答应。”他微微一笑,“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找东西的本事很少有人能比我强。只要能掌握这些秘密,跟安隆楷要钱、要股份都不是问题,要他同意离婚只是小事,当然,赡养费要多少随你开口,海微她们也能跟着你。”
安隆楷会答应离婚?她可以带着女儿离开安家?
她不必再看安老太太的脸色,不必再和安隆楷生活,日日夜夜都被恐惧啃噬……
这些她从不敢奢望的梦想,真的可能实现?
脸颊忽感到湿热,她才惊觉自己流泪了,慌忙擦去泪水,双手颤抖着,“可、可是,他人脉很广,一定会用各种方法阻止的,他若知道你这样做,会对付你……”
“我没关系,你的事比较重要。”安隆楷只是家大业大,要玩阴的,还玩不过他丁绿尧。握住她发颤的手,“事情也许不会很顺利,但你要有信心,要相信我。来,说说看,『我相信你』,大声说出来。”
她慢慢动着嘴唇,声如细蚊:“我……”在他鼓励的眼神下,仍是努力许久才说出口:“我……相信……你。”
“再一次。”
“我……相信你。”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具有魔力,还是他笃定的眼神,彷佛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令她安心?奇妙地镇住了她的不安,不觉重复道:“我相信你。”
“好。”他微笑允诺:“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她也露出微笑,泪水却随着微笑再度落下。遭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以为自己的泪早已流干,却被他一句话就引起酸楚的泪意。
多而纷乱的泪珠,像她五年来累积压抑的情绪,一旦寻着了出口,就怎么也止不住。如此失控的感觉教她害怕,慌忙想要掩住脸,不被任何人看见。
“想哭就哭吧。”他轻而坚定地握住她急急掩脸的手,合握在自己掌中,“你一个人承受太久了,以后,我会陪着你。”
为什么?她颤抖的唇掀动着,无声地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
眼泪模糊了她的眼,她看不清他的回答,只看见他温柔的轮廓逼近,将她揽进怀里,隔着身上单薄的袍子传来他的体温,一种安全而包容的温暖,彷佛在允诺——我会陪着你,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她再也无法压抑,紧抱着他,在他的气息中痛哭失声。
。
既然决定要做,就要立刻行动。
商议过后,丁绿尧去办出院手续,魏霓远则派人去育幼院接双胞胎,打算将她们和夏音晓一起送到一处隐密的处所静养。
没多久,被派去接孩子的人回报——在他们到达育幼院前的几分钟,安隆楷刚从育幼院离开,他从陶妈口中问到夏音晓被送到医院,正在赶来医院的途中。
一行人带了双胞胎立即飞车赶回医院,将夏音晓接走,留下丁绿尧和魏霓远在医院等安隆楷。
“竟然追来了啊。”丁绿尧站在医院大门外的贩卖机前,一面往机器里塞硬币,冷笑着,“我还以为他不管她死活了呢。”
“他当初那么坚持要她,到现在依然不变,不可能完全没有感情。虽然他表达的方式,实在令人难以荀同。”魏霓远喟叹着,接住他扔来的罐装果汁。
“爱她爱到伤害她,这种人最好进精神病院观察。”
“但这种人的执着也很可怕,他不会放过她的。”魏霓远眯眼望着逐渐被朝阳映亮的天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量告诉我,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想办法向安隆楷施压。”
有矩阵集团这座靠山,安氏企业不过是只小猴子。
丁绿尧斜他一眼,“你倒挺热心的。”
“份所当为,义不容辞。”俊颜泛起温雅的微笑。
“老子国文造『纸』不好,请讲普通中文。”他哼了声,上下打量着魏霓远,忽道:“你干嘛老是化妆?”
魏霓远讶异,“你看得出我有化妆?”下意识摸摸脸皮,自信技术良好,化妆已如他的第二层皮肤,连认识最久的费橙希都从没发现,怎会被他看破?
“因为我天生敏锐,一样有问题的东西在我面前,伪装得再好,久了我都看得出不对劲。”他凑近那风靡无数女性的俊美脸庞仔细端详,化妆虽精巧,眼眶下还是有淡淡的疲惫阴影遮不住。“你是因为太累脸色差,才化妆的吧?太累睡觉补眠就好了,男人老是化妆出门,真难看。”
“如果可以,我也想好好地睡一觉啊。”魏霓远欲言又止地轻叹,无奈的微笑下,隐藏着无人可倾诉的秘密——当然,现在他依旧不会说出来。
“以后派对少开一点,不就能好好睡了?”丁绿尧再敏锐,也仅止于看出他表面上的疲惫,拍拍他肩头,“听大哥的话,该睡的时候还是要睡,年轻虽然是本钱,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小心玩过头,肾亏就不太好了。”
魏霓远失笑,“派对虽然常在我的地方开,但不代表我真的都在玩——啊,他来了。”
两人望着安隆楷的黑色宾士车驶入医院,直到他们面前才停下。
安隆楷从驾驶座下来。他身上还穿着昨夜的衣服,却是一身凌乱,厉眼瞪着丁绿尧,“你为什么在这里?”
丁绿尧打量他狼狈的模样,还有额头上的一大块淤青,喝口汽水,才懒洋洋道:“老子来割盲肠,也要向你报备吗?”
魏霓远险些笑出来,转头假装喝果汁。
安隆楷忍住气,沉声问道:“她在哪里?”
他没料到一向顺从的妻子昨夜会有那么大的反抗,两人在卧室上演全武行,最后是他喝得太醉,不小心在地毯上滑倒,撞到橱柜而晕了过去。
。
醒来后,妻子不见踪影,他顾不得受伤的头昏昏沉沉,立刻驾车前往育幼院。果然,夏音晓去过那里,被眼前这两个男人和一名女警送到这家医院。
没想到会引起警察注意……无妨,他也认识警界高层的人,一个小女警不成问题。
“我安排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让她休养,也请了医生为她检查。”魏霓远解释,“这也是尊夫人的意思,她想独处一段时间,请你别打扰她。”
安隆楷怒火骤升,瞪着魏霓远,“为什么不事先知会我?即使你是矩阵集团的少东,也不该对别人的家务事擅作主张!”
“小魏是为了你好啊!”丁绿尧插嘴,“你老婆本来坚持要离婚,是小魏劝她暂时打消了念头,又安排她去别的地方,免得你直接和她见面,又惹她生气。你要感谢小魏才对啊!”
听似苦口婆心的一番劝解,却配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分明在挑衅!
安隆楷盯着他的嘻皮笑脸,一字一字地自齿缝间迸出:“我可以让你变成什么都不是的废物,再也没有任何节目要用你!”
“为什么?”丁绿尧愕然,指着自己鼻尖,“我也有帮忙耶!她哭得很厉害的时候,是我在安慰她,你看,我衣服这里湿了一块,都是她的眼泪……”猛地被安隆楷揪住衣领,拳头往他脸上挥来。
“别打啊!”魏霓远连忙架开安隆楷。
丁绿尧趁机退后,但安隆楷这一拳还是擦到了他嘴角,嘴唇破了,渗出血丝,汽水罐也掉在地上。
他护住无恙的脸孔,以防再被安隆楷攻击,伸舌舐着唇上的血丝,嘟囔着:“好险啊,幸好没打到脸,脸可是艺人的第一生命呢。”一脸无辜地看着挣脱魏霓远箝制的安隆楷,“你干嘛生气?我说真的嘛,这真的是她的眼泪啊——”
“别说了!”魏霓远打断他。安隆楷连妻子都能伤害,对情敌也不会有半点留情。
安隆楷拉好凌乱的衣服,瞪着快速闪到一边的丁绿尧,斩钉截铁地宣告:“她是我的!我一定会找到她,将她带回来!”想要她的心,五年来未曾改变,不管得用什么手段,他都不会放开她!
他不再理会两人,转头走向自己的车。在他背后,丁绿尧的声音悠悠飘来——
“你不知道我是谁吧?”
安隆楷停步回首,冷冷斜眸,“你只是个三脚猫魔术师。”
“是啊,我的魔术半路出家,本来就是三脚猫。我的本行就厉害多了。”圆亮的瞳眸微眯,散发异样的锐利,“而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你最好早点觉悟。”。
。
安隆楷闻言只是冷哼一声,上车离去。
“慢走,不送!”目送他的车在视线中消失后,丁绿尧才摸出一个精致的真皮皮夹,打开来翻看。
魏霓远一怔,看着皮夹里满满的各种信用卡,“这是……”
“安老兄的。”他满意地点头。有公司和住家保全系统的磁卡,这就省事多了。
“你从他身上拿的?”魏霓远讶异万分。莫非是刚才他从安隆楷身上偷来的?但除了安隆楷挥的那一拳,他什么也没看见啊。
“不,他自己送我的。”丁绿尧无赖一笑,拍拍他肩膀,“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其他的事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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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隆楷忍着额伤与宿醉的头痛,狠狠将油门踩到底,直奔回家。
近来诸事不顺,先是公司内部发现弊案,有员工出卖公司研发的新技术给对手,损失难以估计。虽然消息没有走漏,但有几个老客户的主事者异动,连带影响了以往的合作方式,导致公司资金周转开始不稳。
他痛恨这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混乱!这些已经够让他烦了,现在还多了个意图逃离他身边的妻子!
他绝不会放弃她!尤其拒绝在有人向他撂下战帖后,将她拱手让人,那代表他的失败!
行动电话忽然响了。他按下通话键,粗声道:“做什么?”
一个陌生的男人口音立刻透过免持听筒传出,充满车内:“对于一个主动要来帮助你的人,你的口气不会太凶了点吗?”
他一怔,瞥了眼电话——没有显示来电号码。是打错的?“你找谁?”
“找一位一表人才,个性却霸道骄傲,最近事业一直走下坡,而且老婆就快要跟人跑掉的总裁大人。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叫做安隆楷。”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异常冰冷,使他彬彬有礼的语调听来更是诡异。“如果你不想夺回你的妻子,现在就请挂掉电话吧。”
这句话使安隆楷正要按下切话键的手指一顿,“你知道她在哪里?”
“我不但知道她在哪里,还能把她带回你身边。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我还可以让你讨厌的那个魔术师从此消失,再也不能阻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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