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还是半信半疑的问:“你们真的不认识?”
“我都说不认识了,你还要我怎样?算了,随你怎么想,我懒得和你浪费时间。”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多废唇舌去向他解释,转身便离开。
不久之后,我才终于明白,大智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在意。
有一次大智拖了一把椅子,在我身边坐下,说有几题数学题目要向我请教,这简直是天大的奇迹!我的数学成绩虽然一向都还不错,但和他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那有资格教他。
“这题帮我解一下。”
尽管那几道题目都是极有份量的难题,但我绝不相信大智会解不出来。
我埋首于一大堆的数字与符号当中时,偶一抬头才发现大智根本没将心思放在这些题目上,而是痴痴地望着我们对面的那位长发女子。
趁着那女子离开坐位起身去喝水时,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他:“到底怎么一回事?”
大智的目光仍盯着女子的背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思绪早不知飘到何处了。
“你不觉得她长得很漂亮吗?”说完居然红着脸低下头。
大智常笑称自己是个“厚颜无耻”的人,认识他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出现这种害羞的表情。
“你喜欢她……?”
“咱们兄弟一场,你可不可帮我?”
过去他也曾被某些女孩子所吸引,但大智一向眼高于顶,常是说说就算了,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认真过。
“大智,不是我不帮,但我现在实在没有时间。”
“只不过要你掩护我一下而已,不会占你太多时间。”
“怎么做?”
“像现在这个样子便可以。”
原来大智说要来向我讨教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其实正目的是想借机接近那个长发女孩。
于是大智每天总要来问几次问题,而且专挑那种极度刁钻诡异,处处充满陷阱的怪题目,往往要绞尽脑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解开,但正当我为他细心讲解时,他虽不停的点着头,却显然没有听进半句。
如果不是要借着这些题目,稍微刺激我的脑筋,当成是一种脑部按摩,我是绝对不肯做这种既浪费时间,又没什么意义的傻事。
不过大智是出了名的“好色无胆”,所以只在一旁呆呆的盯着人家看,也不敢有任何的行动或表示,而这么多天以来,对方从头到尾几乎没正眼瞧过他一下。
大智开始觉得有些无趣,但大概怕我嘲笑他,还是硬撑了好几天。
和他一起午餐时,我忍不住要糗他一下,“人家根本不理你。”
“才不是呢!我只是考虑要不要转移目标罢了。”他不肯认输,还在大言不惭的吹牛。
“哦,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可以引起你的青睐?”
“图书馆中有……有一些国中女生……”
我叫了起来,“拜托!你别闹了好不好?少残害国家民族幼苗了。”我笑着拍打他的肩膀。
大概是丢不起这个脸,他居然真的在图书馆中找一些国中女学生攀谈。
摆脱大智的纠缠后,日子显得清静许多。
午后,突然下了一场雷阵雨,暑气全消,原来郁热的天气也变得凉爽起来,我的精神也跟着振奋不少。
正当我仍孜孜不倦时,忽然发觉对面的女子用右手压住一张纸条,自桌面悄悄推过来。
她缩手回去而将纸条留在圆桌的中心,从头到尾连眼角没向我瞄上一眼,彷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若不是刚才亲眼看她将纸条递过来,我大概会怀疑那张纸条是凭空出现的。
“那张纸条是要给我的吗?”我心中极为纳闷,亦是万分的紧张。
虽然在一起在这张圆桌上共同奋斗近半个月,但我们之间从未交谈,与平常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根本没两样,她会有什么事要透过纸条来和我连系?
难道……难道……难道这纸条是她仰慕我的暗示?
不可能吧?
不可能的!
我摇摇头想将这荒谬的想法赶出脑海中,我对自己倒有几分自知之明,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任何女生曾对我另眼相看过。
倒底是怎么回事?
我偷偷地瞥了她一眼,可是从她脸上却读不出任何讯息。
像她这样一个可称得上是美女的女子,会对我这样平凡的男子动心吗?
明知不可能,但是那个念头又在不自觉间涌上心头。
多年来父母对我不停地谆谆告诫,在考上大学前千万不可有儿女私情,长久以来我没有一刻敢忘记他们的训示,从没有去招惹过任何女子,总是深深地压抑自己的情感,不敢对任何人动心。
只是……只是……爸!妈!你们从没教过我,万一有人对我心动时,我该怎么处理?我慌了手脚,在心中哭爹喊娘的不知如何是好。
该不该打开张纸条呢?正当我还在犹豫之际,忽而一阵风突如其来地吹过。
啪!
眼看桌上的纸条即将被风吹走,我没有多加考虑,本能反应地急忙伸手将纸条压住,却因为动作太过急躁,竟在图书馆中制造一声巨响。
该死!
拍桌子的声音实在大了,甚至连我自己都被吓一跳,全馆的人都抬起头来瞪我一眼。
我被大家看得有些脸红,感到极为困窘,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让我躲起来,一时间竟没有感到手上的疼痛。
手已盖在那张纸条上,却不知是否该收回来。
眼光瞥向对面那女子,她的嘴角居然泛起淡淡的笑意。
可恶!
我不禁怒火中烧,暗自咀咒,“莫非你是存心作弄我?”
或许是气愤让我有了勇气,当下便将纸条收回来。
谁怕谁,看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打开纸条一看之后,我忍不住哑然失笑。
纸上除了一题数学题目之外,再也没有其它只字词组。
我想大概是前一阵子大智每天借故来问我数学问题,让她误认我是什么数学奇才,而来求教的。
仔细端详后发觉,那道题目看来虽然复杂,但只是计算过程繁琐些,其实并不是什么难题。
我信手在计算纸上略做演算,大约两分钟后便得到答案。
“呐!就是这样!”我将解答推向她。
她接过后,研究好一会儿又将计算纸推回来,还在某步骤旁打上一个老大的问号。
怎么连这都不懂?我皱着眉头,心中嘀咕着,不过还是捺着性子为她讲解。
“哦!哦!原来是这样。”我涛涛不绝的说着,她在一旁猛点头。
“这样你懂了没有?”解说完毕,我抬头看她。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微笑。
原来她笑起来这么美!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我不禁看痴了,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此后,她每天总会提出几道数学问题向我请教,不过除此之外便没有多余的交谈。
图书馆外的蝉鸣日渐嘈杂,时间在暑气的溽湿中缓慢推移。
明天便要上战场!三年磨剑只看今朝。
“你要去看考场吗?”大智在图书馆中问我。
“当然要先去熟悉环境。”我点头。
“怎么去?”
考场设在隔壁的市镇,交通有些不便。
“我骑机车载你去!”大智自告奋勇地提议。
“你有驾照吗?”
“别怕,又不是多远的距离,不会有事的。”他拍胸脯保证。
我有点迟疑,但搭公车确有不便,所以也就没有再多加反对。
大智的车停在图书馆外,当我看到那辆破烂不堪的机车时心中便开始后悔,“你那里找来这堆破铜烂铁?”我忍不住问他。
“先上来再说吧?不然等一下考场便要关闭了。”大智不停的催促。
心中预估时间,怕真的来不及,牙一咬,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便上了他的机车。
“我表哥最近换了一辆新车,便将这辆旧车转送给我。”他解释。
不知是车子的避震器坏了,还是路面真的太过颠簸,机车是忽高忽低地跳跃前进。
“你的车是绿色的,而且是以蛙跳的方式前进,我看干脆取名为‘青蛙号’好了。”我忍不住笑他。
“这辆车的车龄虽然久了点,但性能还不错,”大智不肯认输,“不信你看!”说完他便加足油门,在满是砂石车横行的省道上狂飙起来,车身震动得更厉害,简直快到解体的地步。
我心中十分害怕也十分后悔,刚才的那番话显然激怒大智了。
“对不起,你可不可以骑慢点。”我在大智耳畔狂吼,风和砂石划过我的脸上,感觉好不难受。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它可以跑得更快。”他的话才一出口便被迎面狂扑而来的空气撕碎。
大智的个性像极了小孩子,一疯起来便没完没了,谁也劝不动他,所以我只能闭着眼睛,在心中狂念“阿弥陀佛”,暗自祷告。
老天保佑,我们总算是平安的到达考场,跨下机车踏上地面时,我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有一种恍若重获新生、再世为人的感觉。
“我们只隔一个教室,都在三楼,跟我走!”大智看过考场的平面图及座次对照表,弄清方位后便胸有成竹地在前方带路。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止住微抖的身躯,快步跟上。
走进教室,我找到属于我的那张桌子,忍不住摸摸上面的编号与名条。这将是我的舞台,明日一战是胜?是负?
“你坐这个位子?”大智已经看过考场,回过头来找我。“靠窗,不过这个方向不会晒到太阳,不用担心,”大智煞有事的细细观察,“桌子还算牢靠,你要不要试试椅子?”
“你好象考场老手。”我笑他,但还是依言坐下来。
“感觉怎样?”
我微蹙眉头,“好象有些摇晃的感觉。”
大智贼忒兮兮的到处张望,看到四下无人,居然动起手,将邻座的椅子拖过来和我原本的那张交换。
“这样就没问题了。”他拍拍手得意的说。
我不安的问:“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椅子上既没写名字也没贴卷标,谁知道那是谁的。”
我还想辩驳,却已被他推出门外。
他跨上机车,发动起来。
“还杵在那里做啥?早点回去,早些休息吧。”
“你先回去好了,”一念及刚才惊险的画面,我是死也不肯再上他的机车,不得不找理由来搪塞,“我想去买本参考书。”
“没关系,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还想四处走走,散散心,顺便舒解考前的压力,待会我自己搭公车回去。”
“好吧!随你,只是别待太晚,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以平常心待之就好。”大智虽然唠唠叨叨、啰哩啰嗦,我却可以完全感受他的关心。
“谢谢,我知道,该做的我己经全部都做了,事到如今就祝我好运吧。”
他发动“青蛙号”,“跳跃”而去。
我在他身后挥手,大喊:“一路小心!”
考试越逼近,我越是患得患失,像刚才和大智在路上奔驰时,心中曾涌现一些奇怪的念头。
如果出车祸怎么办?三年来的心血岂不毁于一旦?或是可以就此摆脱升学的梦魇?不用再担心受怕?
我走向公车站牌,脑海中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没多久,公车便来了。
车厢内没什么乘客,座位很空,正想找个位子坐下,头一抬,天啊!竟又和图书馆中的那位长发女子见面了。
我不自主的和她打声招呼,但手臂才抬到一半,心中却又略觉不妥。
虽说我们在图书馆内有几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其间也曾有过多次短暂的交谈,但终究连对方姓啥名谁都不清楚,我们这样到底算不算是相识?贸然和她打招呼会不会太唐突?
我还在犹豫之际,她却已大方地向我点头示意。
怕什么?她又不是洪水猛兽。我在心中鼓励自己,并在她身畔的空位坐下。“你也来看考场?”我讪然的问。
她自鼻间轻轻发出一声:“嗯!”算是对我的蠢问题作回答。
废话!我在心中暗自咒骂自己,考生到这里不是来看考场,难道会是来郊游的吗?但我实在不知该找什么话题开场,所以就只能问这种和白痴没两样的笨问题。
她似乎心事重重,一路上只是若有所思的凝视窗外街道,并不多话。
她的脸庞在夕阳的逆光映照下,呈现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我只能眯着双眼,无法直视这令人惊艳的画面,一刹那间,我屏住气息没有作声,深怕破坏那动人的剪影,亵渎这动人的一幕。
车子行过一片田地,水盈盈的稻田里刚插上青翠的秧苗,正在风中轻轻摇曳,车窗被打开一道细缝,窗外饱蕴水份的空气便迫不及待的扑进来,原本车内的暑热在瞬间就完全被撕碎。
女孩的秀发在风中翻飞,几缕发丝在不经意间轻轻划过我的耳际,我彷佛被长鞭抽中似的,整个脸莫名地红起来,不是痛的感觉,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滋味。
我却无由地想起,什么学校的女生可以留这样一头长发?她是那个学校的学生?
正在思索这既杀风景且又无聊的问题之际,她又开口。
“明天就要考试了吗?”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对我说,“时间太短了,我还没准备好。”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以平常心待之就好。”不知觉间,我竟将大智方才临行前劝我的话用上。
她侧过脸看我,淡淡的说:“你呢?你应该都已经准备就绪。”
“我不知道?”我自己并不肯定,“这种事任谁都不敢说是十拿九稳。”
“我却是连一点把握都没有。”她的苦笑中似乎带些忧虑。
我不知如何响应,而她也没有再开口,一时间又回复到当初的静默。
车子慢慢驶入市区内,我的站已经快到了。
我正准备拉铃,她突然问我:“你要下车?”
看着她,觉得她似乎给人一种孤单寂寥的感觉。
别傻了,像她这样一个女子,自然是倍受宠爱,岂有孤单寂寥之理?我在心中对自己说。
虽是这样想,却还是有一股想陪着她的冲动,于是我又坐了下来。
“没有,还没有到。”
她闻言后笑了起来。
是啊!像她这样一个女子,应该要笑的,笑起来多灿烂,多动人。
虽然又是重归静默,但这次在彼此间彷佛有些什么东西正在交流。
公车又过了几站,这路途终究到了终点,我与她一同下车。
“谢谢你这一路陪我。”像她长得如此冰雪聪明的模样,原来早就洞悉我的“过站不停”。
“喔!这没有什么。”我搔搔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
“那么……”我再也想不出什么话要和她说,最后只剩道别:“那么就这样了,再见。”
“你要加油喔!”她不忘鼓励我。
“你也一样。”我挥着手。
在彼此的祝福声中,她的背影逐渐远离。
太阳已消失在山的那一边,我举步朝回家的方向迈去,才发现这里离家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天色越来越昏暗,路旁的街灯逐一亮起,走入万家灯火之中,我的心是一片澄明与平静。
第二章 前途茫茫
七月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一年一度的大学联考终于在此刻正式登场,全国约有十余万的莘莘学子即将呈现他们过往三年间所努力的成果。
或许是昨晚的心情平静,了无牵挂、没有负担,一夜的好觉让我在清晨醒来时感到精神奕奕,自信满满。
父母照常上班,弟一样上学,我辞谢他们要去陪考的关怀之意,一个人只身前往考场,只不过是我的一场考试,实在没有必要劳师动众,乱了大家平时的生活规律。
考场休息区里早就挤满考生与陪考的人,万头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