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在桂林北站地道出口处，零零落落站着几个接站的人。其中一个就是白玉竹。
因西门发来电报，约定她接北站179次列车。
因此站距离他们菜农新区，较南站近七个公交车小站。
她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了。因火车晚点二个小时，白玉竹又提前了五十分钟到。
由于凌晨“的士”停开，况且虞山路正在修建当中，更是难得有“的士”路过的。因此，她骑自行车来车站。
由于穿着的雨衣只能遮上身雨，而裤管与皮鞋全湿了。凄风夹雨，使她感到难受极了。
眼看地道口走出喧嚣的人流，白玉竹忘了湿鞋之苦，兴奋地翘首盼望，打量着一个一个从地道口走出来的旅客。她扫描队伍好一阵子，直到末尾才发现自己熟悉的面孔。
“西门！西门！”
“竹君！啊！等久吧。该死的列车，晚点二个小时。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旅客呢？若是发车时就通知要晚点该多好？我当及时通知你了。该死的列车，害我竹君受苦啊！”
“别废话啦！你办事总晚半拍——你这一去就三百六十六个小时，列车晚点时间不定期不计在内。下车时又晚三十分钟，人家都抢先，偏偏你挪后。”
“好！回家再说吧，快上车。班车可不等旅客了。”
白玉竹提旅游包送西门上班车，说：“你先到抗战路口等我。我骑自行车随后就到。”
“哎！你怎骑自行车来呢？下着雨呢！你上车，我骑自行车——等等——司机——等等。”可是班车启动了。
“终于到家啦！”西门与玉竹回到住所，将包卸下，擦着满脸雨水。白玉竹进了厨房，将煤炉封口打开，取了毛巾来，说：“哩！先擦干雨水吧。煤球燃着呢！十分钟后洗个热水澡。——把那从舞厅里惹来的香水味呀，口红儿呀，均清洗清洗干净。”
“别浑说。什么时候嘴里长荆棘了？戳我心窝窝！你又不是不了解上海。大家都忙着，特别是我那帮清客朋友，论的在理论，忙文章；那些‘女附马’呀！‘贵妃’们啊均在搞电视连续剧。大家忙得连聊天的时候还说忙。再说，我自己又忙着跑实验室查资料，跑医院看姐夫。就连你伯父家才去二次。哪里有时间泡舞厅呢？对了，你伯娘捎件毛衣与你，又打一包鱿鱼干。”
“伯父他们可好？”
“你伯父忙著书，身体还好。你伯娘忙着什么浦东新区开发研讨会。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你玉萍妹考取北京舞蹈学院少年班，九月二十五日开的学。我还送她上车站呢！”
“哦！她长高了吗？”白玉竹兴奋起来。
“我与她照有相片，等下找来给你看吧。你快快换裤子，还有那鞋！湿淤淤的不难受啊？”
白玉竹到厨房里给西门倒了一桶热水，叫他洗澡去，自己才换了一身洁净衣服。她又给西门热了饭菜。才独自坐床上等西门说话。心里急于看玉萍新照。
西门冲洗完毕，取来电吹风烘头发。
白玉竹迫不及待地说：“你照片呢？”
“放那蓝色包里，在档案袋里装着，你拿吧！”
白玉竹拿照片在手，一张一张地看，有西门与男男女女合影的就放一边去，翻着玉萍照片时，仔细欣赏起来。
“呵！这玉萍还老样子嘛！看她那顽皮的样子——哦嗬！这一张才好呢，怎骑你作马戏！嘻，嘻……这玉萍，与我同月同日生，只少我四岁，今年应当十六岁了，可还不懂事。”
“是呵！天真烂漫。还说长大了，好跟你学，做个企业家。”
“好啦！好啦！你快吃饭去，吃了睡觉哩。”
西门端着饭又来房中，边吃边交谈着。
玉竹问：“火车上睡了吧？”
“坐着瞌睡了。然而，心又放在行李上，贵重物品倒没有，只是有几本书怕丢了难买着。有二本还是在慕尼黑买的哩。”
“为什么不坐卧铺呢？身上不是没有钱。”
“能省就省点。我们办实业，需要资金。你没听说？‘宝马’总裁坐车还带汉堡包吃快餐呢！”
后来，西门又想起这次去上海的目的一事来，问白玉竹那十二生肖微雕找到汉有？
因白玉竹信守陈大发的嘱托，又疑西门受害。于是就用编好的谎言来掩饰。她说：“你走没几天，我就追问我那中学同学，打算买了那十二生肖微雕的。可他说，晚了一步，以五万元价卖了。我说：‘这是极重要的文物，你怎么卖去？’就开了六万元赎金。后来，收到你来信说：‘那骨扇无重要史学价值。’我想这骨扇与十二生肖同时同地出土的，可能价值也不大，为什么白花二十万去买呢？可是，我又舍不得，昨天又去追问，他说，人家早就以五十万卖外国人了。到哪去找呀？”
西门听她这样说，认为十二生肖牙雕难以得到，只叹息着说：“太可惜！太可惜！那骨扇确实是元朝地域图，但我用电镜都扫了，没发现任何文字。后来，借博物馆元朝史料地域图对照，才惊奇的发现，那微缩地图极准确，是那挂图比例的五百分之一。所以，我推断，此物必定出自宫庭，使用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其工艺水平绝非一般民间匠人所能相比的。”
“哦！原来如此工艺。那你为什么又说没有价值呢？”白玉竹将了西门一军。
“单从艺术价值来分析就不及其它问世作品了。因为，我国微雕艺术有悠久的历史。早在西周时期，刻在甲骨上的卜辞，有些字小如粟米，这就是原始的微雕。到唐宋时期，由于水晶透镜光学放大镜的发明，使得微雕艺术又有了新的飞跃，如西安博物馆中就保存有这时期的作品，到了清代之后，从事微雕艺术的人越来越多，如微雕大师于晓新，能在经寸象牙上刻千言。
“是呀！同书法、绘画一样，象牙微雕也很讲究艺术美。刻字是通过笔法、问架、行气、章法来反映作者的精神境界和思想感情的，因而要求点画分明、笔锋圆润，铺排妥帖、行款井然，把书法的情味与金石的意趣融为一体；雕刻要求虚实结实，合理布局，构思精巧，画面线条柔和，浓淡得体，形象逼真，富于立体感，使人们观赏以后，得到美的享受。一九八一年期间，在加拿大渥太华博览会上，我国微雕家曲儒当场表演，在一粒芝麻大的象牙上，居然展现长城的磅礴之势呢！
——所以说，相比之下，这个元朝的象牙地域图微雕也就逊色许多了。但是还不知道那十二生肖上的秘密？”
白玉竹说：“既然是这样，也就不必去追踪那生肖了。何必白白浪费我们的宝贵精力呢，你说是吗？”
西门子仪说着一番话，头发也吹干了。只说：“反正已经流失了。还不省些精神——啊——现在我只追自己的宝贝！”就钻进被窝，像是久旱的青苗喜逢热雨……先生——竹——竹君——宝贝……
她像是荒年饥妇遇馅饼——颤抖着身子——一口一口咬着，在他的肩胛上，颈脖下留下深深的牙印……他们都累了。尽管室内温度十三度，晾晾的。可是，他们满身尽是汗，那玉竹肚脐上装了一酒盅香汗哩。
因为他们是在用心做爱，大脑皮层处于高度兴奋状态。像是醉酒前期般的兴奋，便无睡意。利用间隙，又在讨论一些重要问题。
玉竹说：“关于开办私营公司的注册资本金问题，你看怎样解决？”
“我这次又带三十万来，其中十万元是姐夫给的，还有二十万元是姐姐借的。先前那二十万元，是我在国外做勤工俭学积累的。现在，已经有了五十万元。对于注册一个商业服务性小公司足够了。待今后发展了再增资为好。还有你积攒的五、六万就作生活保证金好了。”西门严肃认真地说。
玉竹试探性地说：“我已经筹齐了将近三百万元资本。”西门以为她在说笑话，便不在意，由得她继续往下说：“要做就做大些，起步高一些。按照现行的工商行政管理登记注册条例规定：县级公司，注册需资金五十万元，省级公司必须注册五百万元。我们要做就做一个省一级的公司！你说呢？”
“你哪来那么多钱呀？是借债，还是银行贷款呢？”西门有些生气的说。
白玉竹又编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现在银行贷款也不十分容易，需要国营企业做担保，谁能给我们贷款几百万元作担保呢？只是——我有三个同乡，他们原来干个体户赚钱，发财了，想办公司，就叫我领着他们干，我对他们说：‘我先生西门是从外国留学回来的博士呢！’山区里崇敬文化人，就信服了。你又常说，当前，我国存在如何教育与引导千千万万个体户，将积累起来的资本投入扩大再生产发展民族工业的什么问题呀？现在，人家觉悟了，积极行动了，你为什么拒绝呢？我想，做企业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而赚钱就需要资本。跟人借钱也好，合作也好，就不能问人家的钱是洁净的，还是脏手的？你说对吗？”
“竹君呀！你的想法我理解。其实，世界资本主义的发展，也是走过极其艰难的道路，像英国，与英国早期的原始资本积累就靠掠夺及贩卖黑人人口；日本二战后，又靠着输出人口，就像我在信上所说的。而我国的国情不同，我国是社会主义国家，就不可以不择手段。当然，我国正处于发展时期，资金紧缺，多方筹齐发展资金是可以的。但是，洗黑钱的问题不得不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西门沉思了片刻，又继续说： “你说的那三同乡，他们怎样发家的？你了解吗？据我观察，资江小小县镇，市场还没形成规模。他们怎样去赚钱？又怎样积累数十万资金？”
白玉竹原想顺水推舟，将陈达他们掘墓盗宝的事情，和盘透露出来，好让西门轻松地与他们合伙。而听了西门偏执的一番话，只得话到口边留三分。
她思忖：“是啊！这笔黑钱风险相当大，利用了又有什么样的结果呢？唉如果——如果不利用，闲置着又太可惜！为了成功，怎能畏缩不前？”
她灵机一动，又编出谎言。企图使西门相信她收编“土匪”三同乡是正确的抉择。
“哼！你走马观花，怎知道俺资江市场经济不发达。虽然大多数百姓是穷，可是百万富翁也是有的。比方讲，资江的木材一立方米才卖三百元。可上海呢？一立方米榉木就一千二百元。人家木材贩子，疏通关节，砍伐一山树就上千个立方米，按百分之三十利润计算，该是多少钱？就三、四十万元赚了。还有许许多多的山货，比方讲蛇贩子，收乌梢蛇才五元一斤，贩卖广东一斤就值七、八十元了。又比方讲，果子狸，收购时一斤才四、五十元，而广州呢？一斤就卖二百元哩！”
西门听她这样说，心情轻松些，只切换话题搪塞着说：“可是，那果子狸之类，属国家珍稀保护动物，捕猎是犯法行为。”
“犯法行为？那次你去我家，还不吃下肚去了？伪君子！”
西门自知理亏，理亏就词穷。他不再说什么，搂着玉竹睡了。
§；44
十月四日中午，雨过放晴。西门一觉醒来，看时钟已十二点，连忙叫：“玉竹！快起床。下午二点你不跟团？”
“吵，吵，吵？就让我多睡会儿吧！——我早就不跟团了。自你去上海那天起，我升公司副总经理，昨天又升正的了。国庆加三天班，现在连休三天假——再睡睡吧！”
这回笼觉一睡，就到下午三点了。俗话说，“睡足一觉，胜吃鹿羔一勺。”白玉竹一觉起来，精神焕发，春光扑面，光彩照人。
西门把个风月可人儿，看不够，亲不够，越看越怜惜；越看越欢喜；越看心越甜；越亲亲不够——西门满腔热情，却静悄悄地，轻轻地揽过“月儿”来，就在“月亮湾上秋波间，”轻轻地，深沉地一吻！
玉竹心醉了，她仿佛就是世界上大众情人的统治者——桃花皇后。使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双双回到现实世界，都洗漱了。白玉竹换了煤球，淘米煮饭。因为她们早已将电饭煲停止使用了，买砂锅用，说是一为省电；二为砂锅煮饭喷香。西门取来玉竹伯娘送的鱿鱼干，又切下姐姐送的金华火腿，用温水泡泡。四十分钟之后，一顿可口的饭菜就享用了。因往日分工，白玉竹做饭，由西门洗餐具，今日例外，共同做饭，于是共同洗餐具。
剩充足的时间，必须计划安排。本来，他们有一个详尽的日程表，分年度表，月表，每日作息时间表。可是这上海去一趟，全乱套了。
于是，西门说：“世界上最愚蠢的事，莫过于安排时间了。应当因事，因地把握时间才对的。”
白玉竹讪笑他尽忙些无功之事。
可西门又强词夺理地说：“人家德国人就先做计划，然后再做事的。而我们中国人是先做事，然后再做计划的。你看，我国计划经济一打破，搞了市场经济？游戏规则不成章，亿万商人就参加了运动会，任由裁判员手忙脚乱的。其实市场经济也需要计划调控的，不然，经济秩序混乱了，必将引起社会信用危机，随后出现社会思想道德观念混乱，这时国家政治体制就危险了。”
白玉竹说：“你在偷换话题，混搅概念。这不是诡辩是什么呢？我是说，你不要瞎忙乎。做事不要太理想化。要实事求是。做人要现实些。
——我问你，第一如何安排我三天假期。第二如何落实公司计划？你先回答我这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嘛？如外出旅游，三天时间，还剩二天是不够的。如在桂林游吗？你又天天都游着，也腻了。不如我们呆在创作室，继续完成‘爱神’的翻模工作。好吗！
“第二个问题，现在要修改原计划。首先与你同乡进行面对面的磋商，形成协议；其次，确定经营项目与目标；再次&；not；——”
“再次？下次再次。这次先约他们来商量合伙出资的问题。我需要的是实体，而不是空壳公司。否则，风险太大，浪费时间与精力。同时，将危及你我那半爿爱的蓝天。”
“搞股份制企业，这是趋势，不但可以增强企业竞争力，同时，可以把投资人的风险降到最低点。但是，当前我国实行合伙经营私企体制？你去找他们，约定时间商量吧。”
“应该是这样，人家在桂林等你多少时间了？”
白玉竹的想法是对的。但也存在自私观念。因为，她知道三同乡的资金来源，是发了横财，得来容易，也不像血汗钱那么心痛，万一公司亏了本，也不会发生火并。如果企业发达了，他们也不会争权夺利达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对于三同乡的心理分析，她得出的结论是：“他们虽然污垢斑斑，但都是因为贫穷造成的，其实，本性还是善良的。”
她又对三人一个一个地对照，发现：最可信的当是田无忌，此人文化水平低，但为人肯切，忠诚；其次是陈大发，她之所以给他改名叫陈达，是要让他明白事理。因为他这人重义气，豪爽，敬重女性，而且达到了敬畏的地步。但是，他这人心狠，一旦反目，必将成敌。江彬这人已进入而立之年，城府很深，具《三国演义》中魏延特征，此人只服权威。
但，她的脑子里好像总有一个黑影挥之不去，进一步对于陈达的心理进行分析：“这人虽然轻财而重义气，也不十分好色。但是，他霸气盖顶，只怕他因霸气而生恶。历史证明，凡霸气者，不计小恩小利，铤而走险。败者必成寇，赢者必骄纵，色欲无度，挥金如土。”
白玉竹反复思考的问题，很想与西门认真谈一谈的，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所以接收三同乡的资本，目的只是为西门实现自己的理想打下基础。但又不能将真相说出来。
“唉——作为女儿家只图个安稳！偏偏自己又选择了创业。如果——当初留校工作该多好！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特别是西门，他这个人？竟然辞去了公职，与自己开什么夫妻公司。我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