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裘好一会儿才接得上话来。“那些花是种给裴玲的!她喜欢花,她这辈子能拥有的东西已经够少了,所以她至少应该有花可以闻。”
“狗屁!”你姊姊只是瞎了,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今年冬天她会更喜欢闻到麦片粥的香味,而不是全世界的玫瑰香味!”
“你居然敢--”
裴玲的笑声打断了小裘。“我想你遇到对手了,小裘,我想--”裴玲停止说话,竖起耳朵,因为她听到脚步声。
小裘对艾雅投以自呜得意的表情,让艾雅知道她不必等裴玲把话说完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然后就转身跑出门。裴玲知道家里每个人的脚步声;每当有陌生人出现时,她总是第一个知道的。
“真是个可怕的小孩。”小裘一走出门,艾雅如此说道。
裴玲不禁莞尔。“很抱歉--”
艾雅打断了她,因为她不想听到裴玲要说的话。部分的她想把自己的真实身分告诉她们,但她又不希望自己因为没钱而被讨厌,然后因为有钱而被喜爱--当然,如果她没被取消继承权才算有钱。此时,她父亲铁定得知她的背叛了。
小裘不愿意让姊姊和“篡位者”独处,所以她马上带着信退回。“是杰明写的信,他说他需要待久一点,欧亨利不肯释放继承人。”
“没有讲别的吗?”艾雅问道,讨厌自己缺乏自尊心,可是又极欲知道杰明是否有提到她。距离上次做爱似乎已经过了好几年。
“没有。”小裘得意地说道,把信交给姊姊。
艾雅看着裴玲的手来回抚摸着信。“他在说谎,”裴玲说道。“杰明有危险,需要我们去寻求救援。”“我马上写信给亲戚,他们会过来帮忙,”小裘说道。“我们可以--”
“你能够分辨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艾雅对于裴玲单凭抚摸一张纸就能得知写信者的心情而感到惊讶不已。“你知道那样的本领能够赚多少钱吗?”
小裘转向她。“裴玲不被剥削!”叫裴玲坐在亭子里抓着别人的手算命的想法真是令人作呕!
“你还会算命?”艾雅睁大了眼问道。
好一晌,裴玲沉默地坐着听小裘用鄙夷的语气对艾雅解释她们不是商人,绝不会以出卖自己的方式来赚钱。
当裴玲再也无法忍受时,她说:“可是,小裘,我们需要钱。我们利用了杰明的英俊,所以有何差别?”
小裘不敢置信地转向姊姊,深深觉得遭到背叛。“那是不一样的!”
裴玲重重地叹口气,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她可不想夹在小裘和她新来的大嫂之间,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艾雅的话引她深思。她多希望自己有些用处,而非家庭的负担。
艾雅看着她的两个小姑。自从她抵达这里,十二岁的小裘(她简直是撤旦的女儿!)就尽可能地使她的日子像炼狱般难熬。不论她做什么,甚至包括打扫像猪窝一般的厨房,都被小裘视为是入侵的行为。
她多希望杰明能早日返回;他绝对能摆平他的妹妹,但现在她似乎得在这里待更久了。杰明也许有危险,艾雅想着,他可能遭到二十个人的攻击、被关在地牢里挨饿而且饱受毒打……她必须用力摇头才甩得掉这些恐怖的想法。
她立刻想到:那芙岚呢?谁来照顾芙岚?万一她困在雏菊里怎么办?
突然间,艾雅和裴玲同时扬起头--有人来了,只不过这次艾雅很熟悉来者的脚步声。她没有看她的新家人一眼,迳自提着裙子跑出去。
陶德还没有走到门口,艾雅就看到他。她完全不在乎旁人的想法,张开双臂向他奔去。“我好想你,我每一分钟都想你。”她开心得泪流满面地说道。
陶德笑笑。“即使和你英俊的杰明在一起时也想我吗?”
“那当然,”她笑着说道。“丈夫怎么能跟朋友比呢?”
陶德扬起眉毛看着她,而就在那一刻,她发觉陶德对她的态度有点不一样了,是因为她结婚了的缘故吗?他为什么不对她的笑话露出笑容呢?
“你一定累了,”艾雅说道。“进来吧,让我照顾你。”
“好的。”他答道,挽着她的手走进屋内,艾雅再次感觉到他有点不一样了。进到室内后,她一定要问出是怎么回事。
她交代仆人替陶德准备食物和酒,然后就带他走上陡直的螺旋楼梯,来到楼上最好的房间。从他走路的姿势,艾雅看得出他的腿相当痛。一经询问,她才知道陶德今天已经走了数里路。
一进入楼上的房间,看到两个小姑正在等她时,她的快乐逐渐褪去,因为现在她不能独自拥有陶德了,不过接着她心想陶德也许会喜欢裴玲,因为她看不到他的长相。
“我要你见见我的小姑,她看不见!”艾雅说道,她的声音充满了骄傲。美丽的裴玲和穿得像个男孩的小裘都一脸茫然地看着陶德。由于陶德对美女一向保持距离,所以他以为艾雅指的是小裘。他推开兜帽,对小裘微笑,但是当他看到小裘脸上闪过反感的神情时,他立刻戴上兜帽,把脸转过去。
艾雅愤怒地瞪了小裘一眼,然后把陶德拉到裴玲的面前。“不,那是小裘,我要你见的是这一位。这位是裴玲。”艾雅向裴玲介绍陶德。
“啊,”陶德说道,再次拉下兜帽,注视着完美的裴玲,好像已不在乎小裘的注视。“很难想像那么美的眼睛居然会看不见,不过那也正容许我们可以沐浴在你的美丽之下,而不显得无礼。”他执起裴玲的手,抚摸了一会儿。“可以吗?”他柔声问道,当裴玲点头时,他满怀爱意地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艾雅和小裘都非常震惊。艾雅从来见过陶德对女人有那样的举动,陶德总是站到一旁,对女人敬而远之,而且他知道要用什么姿势去面对别人,才不会使别人看到他脸上的疤。但现在他站在那里并且拉下兜帽,他毁坏的那半边脸完全露出。
至于小裘,她比较感兴趣的是裴玲对这畸形男人的反应。裴玲面对陌生人时一向非常害羞,从来不愿和不认识的人独处,现在她居然让这可怕的男人亲吻她的手背!事实上,他现在仍捏着她的手!
小裘首先从震惊的状态回复过来,她走到陶德和裴玲的中间,拉开他们的手,而艾雅也立刻站到她的旁边。就在那一刻,她们俩从敌对的关系变成盟友。
陶德转过身,对艾雅投以慈爱、仿佛父亲的眼神,然后弯身亲吻她的脸颊。“啊,食物来了。来,女士们,跟我一起坐下吧,我喜欢你们的陪伴。”
说那些话时,他很自然地挽着裴玲的手臂,带她到桌子旁坐下。
小裘和艾雅都震惊得哑口无言,两人呆站在他们的后面。艾雅震惊是因为陶德的举动违反了他的性格,而小裘则是无法相信一个长得像流浪艺人的男人居然接管了她们的家。这男人究竟是谁?
陶德坐在裴玲的旁边,把桌子另一侧的长板凳留给小裘和艾雅。“过来啊,女孩们,不想听我带来的消息吗?”
女孩们?艾雅走向长板凳时想着。
她们一坐下,陶德便开始讲述,但艾雅却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懂他在说什么。他看起来--是像她的陶德,但是他的身体仿佛被另一个灵魂所占据,最特别的是他好像将裴玲占为已有。桌上只有一个盘子,但陶德--非常自然地--将盘子移到他和裴玲的中间。当他进食味,他会把小块的食物放在她的手中。
小裘突然的大叫才使艾雅听到陶德在说什么。
“杰明!”小裘吼道。“欧亨利把哥哥关在地牢里?”她拔出身侧的匕首,霍地站了起来,但陶德抓住她的手臂。
“坐下!”他命令道,小裘只能听话照做。
“现在我们还不能采取行动,至少在白天去,”陶德说道。“让我休息几个小时再蜇回去。”
小裘不喜欢陶德一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似的,“你能够做什么?”她轻蔑地说道。
“小裘!”裴玲厉声斥责。
从刚才陶德说杰明有危险的那一刻起,艾雅就几乎无法呼吸,现在她稍微恢复过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我必须知道。”
“这个叫欧亨利的没有外人想的那么笨,他有点狡猾,而且一心一意--”陶德停下来,望着裴玲美丽的脸庞,“想娶到你。”他柔声说道,使得裴玲的双颊微红。“现在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了。”
“那我哥哥呢?”小裘对他吼道。
陶德不受干扰地又开始吃东西。“欧亨利表示他会把杰明一直关着,直到他同意把裴玲嫁给他;而且他也会把芙岚关着,直到她父亲付出赎金。”
说这话时,陶德严肃地看着艾雅,让她知道她父亲已经得知交换身分的事。小裘低着头看着仍握在手中的匕首,因为她知道是她造成芙岚和杰明被囚禁。
陶德继续说:“欧家有几条通到海边的地道。那些地道又暗又湿,还筑有几间牢房,杰明这几天就是被关在其中的一间。我曾经设法溜进去找他,但是警卫看到我的火把,因此我就被--”他微微一笑。“拘留了。”
裴玲倒抽了一口气。“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我扮小丑,”他简单地答道。“我只须做一些白痴的动作,他们就笑了。”对于小裘和艾雅而言,陶德的话很容易理解,但裴玲却感到一头雾水。“你怎么做到的?”
令小裘和艾雅看得傻眼的是,陶德执起裴玲的双手,将它们放在他的脸上,引导她的手指抚摸他脸上的疤,然后下移到他的脖子。“我的腿也有疤痕。”他望入她的眼睛,两人的鼻子仅隔数寸远。
“如果你敢让我姊姊摸那里,我会杀了你!”小裘咆哮着。
裴玲再次羞红了脸,连忙把手抽回。
陶德笑笑--艾雅从未见过那样的笑容,重回他的食物。
“我们可以求助亲戚,”小裘说道。“他们会掀了欧亨利的家,把他绞死--”
“来不及,我今晚就必须蜇回去瞧瞧。”
“是呀,我相信你会很有帮助。”小裘轻蔑地说道。
陶德并没有答腔,仅看了小裘一眼就使她闭嘴。他让她知道
她只是个孩子,如果她想和大人在一起,最好守规矩。那眼神和杰明教训他小妹时的眼神如出一辙。
“我能够自由地进出,没有人会留心像我这种长相的人,我只是来这里跟你们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况。”
“那芙岚呢?”艾雅问道。“她是否得到照顾?”
有那么半晌,艾雅觉得陶德脸红了,不过那一定是她眼花。
“芙岚没事,她被关在塔楼的石室里,欧亨利亲自照顾她,几乎不让任何人进去,”陶德笑笑。“除了能逗她开心的人。”
艾雅伸手去握陶德的手。“告诉我,我能够做什么,只要能救出杰明,就算是放弃性命我也愿意。”
他的目光与艾雅的锁住。艾雅深爱杰明,突然间他觉得吃醋,但他随即就控制住自己。他轻捏一下艾雅的手。“你帮不上忙的,警卫肯让我进入地道,不过要把杰明弄出来就难了,因为我不可能带他从大厅走出来。虽然你的杰明是个优秀的军人,”他对艾雅投以温暖的笑容。“但是也不可能独自打败欧亨利所有的手下。”
“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把他救出来?”艾雅问道。
“我不知道地道有多长,感觉上好像有数英里。有的是旧矿坑,有的是地下室,我想连欧亨利也不见得知道;他就算知道,恐怕也忘了。不论它们是什么,只有地鼠才知道怎么走。”
“或是瞎子。”裴玲轻声说道。
“不行!”小裘吼道。“杰明会--”
“安静!”陶德命令道,然后转向裴玲,他的目光探索着她的脸。“没错,”他若有所思地说道。“瞎子在黑暗的地道占很大的优势。第一次去看杰明时,我带了火把,想看看地道通往哪里,结果被警卫阻止。后来我另外找了一天到欧家附近的树林里寻找地道的出口,仍然一无所获,仿佛它们没有出口。”
“可是如果我们能够把杰明藏在地道里等待救援,也许就能够把他救出来。”艾雅说道,她的眼睛显露她逐渐升高的恐惧。当陶德避开她的目光时,她说:“你并没有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你还隐瞒了什么?”
“是的,”裴玲说道,伸手抚摸陶德的掌心。“还有更多的危险你没有告诉我们。”
“昨天早上,欧亨利的哥哥抵达了。”
当艾雅听到裴玲和小裘同时倒抽了一口气时,她知道真正的危险来了。
陶德垂下眼,降低音量。“他的哥哥诺特斥责欧亨利愚蠢,说他手上有梅家继承人,却想娶孟家的穷女儿。由于诺特已经结婚了,所以他想强迫芙岚嫁给他的弟弟,可是杰明表示梅柏肯已经命他为芙岚的监护人,所以芙岚未经他的许可不得结婚。当然,杰明绝不会签署任何文件把芙岚嫁给亨利,所以他被关在地牢里挨饿,仅靠一些水维持生命。”陶德抬起头,看着艾雅。“把他救出来时,他会需要看医生。”
那句话使艾雅站起来望向窗外,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眼睛。
“他们对他做了什么?”裴玲低声问道。
“不断的鞭打。我是唯一被允许进去看他的人,因为他们不晓得我们认识。不论他们怎样虐待杰明,他还是使诺特相信他对梅柏肯有影响力,只有他才能同意这项婚姻。”
“他那样做保护了芙岚,”艾雅轻声说道,转过来面对大家。“芙岚无权决定她自己的婚姻,唯一能让她结婚的人是杰明。”
“没错。”
第十七章
陶德停下马车,屏息观察朝他走来的男人,他知道这些人是欧亨利的手下。像他这种长相的缺点就是人们会认得他而且记住他。
但是当他们看到他,并开始嬉戏地拳打对方、咧嘴而笑时,陶德知道他们毫无戒心。那样很好,因为他的马车里藏了三个女人,她们躺在如山的花堆底下。
“你载了什么东西?”其中一个男人问道,他一看到陶德就笑弯了腰。
要送给梅家继承人的花,”陶德快活地说道。“还有什么会比送花更能追求到女人?她今晚就会是他的人了!”
躲在粗麻布底下的艾雅非常惊讶,因为她从没听过陶德用这样的语调说话。陶德生来就很严肃,有时会把责任看得太重,但现在他说话的语调似乎很期待别人因为他的话而笑。
欧亨利的手下的确笑了。“你最好把那些花种回去吧!”其中一人说道。“继承人不需要它们了。”
“啊,那么,”陶德说道。“我可以把这些花改到我的婚礼上去用。”
那句话使所有的人捧腹大笑,仿佛这是他们听过最滑稽的事。而在马车里,艾雅感觉得到躺在旁边的裴玲全身绷紧,双手握紧成拳。
“也许你可以娶继承人,”其中一人说道。“只要你找得到她。”
“喔?”陶德的语气仿佛那句话对他毫无意义。“她躲起来了吗?还是她父亲来接她了?”
只有艾雅听得出陶德提到梅柏肯时声音里的恐惧。
“她逃走了,”其中一人说道。“画了一条路逃出去了!如果你看到她,叫她画一个门进来吧!”
语毕,所有的人都笑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们挥手让陶德驾马车通过。
十分钟后,陶德把马车停在一株巨大的橡树下,然后走到马车的旁侧,从小水桶里舀一些水喝。
“你们听到了吗?”他对马车里的三个女人问道。
小裘掀开粗麻布,跳出马车。“我去找她。”
“不行!”陶德说道,觉得在救出杰明之前,这女孩是他的责任。
“这里的每个兔子洞我都知道,也许我能够找到地道的出口。如果继承人迷路了,她会不知道怎么走。”
“我不能让--’
裴玲推开满怀的花,坐了起来。“她认识这里的每个牧童和养牛的人,只要有陌生人出现,大家都会注意她,小裘必须去找她。”
艾雅也坐了起来。“你说过我们不需要她。噢,陶德,别让芙岚独自在野外游荡,你知道她会无法照顾她自己。”
“那一点你就错了。”陶德蹙着眉说道,但是他知道她们说的话有道理。
“求求你。”裴玲柔声说道,那使陶德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