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的意思是……非墨喜欢的人……是自己?
五皇子轻抿了一口茶,摇摇头:“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简单的说,宋恩冉想要利用你来要挟墨,从而达到他自己的目的。墨怕你牵扯进来,所以才选择了放弃。毕竟,你的安全和他的感情比较起来,他宁可让你恨他。”
顿了顿,他放下茶盏继续道:“而这份感情的宣泄口,就变成了兄弟反目。我是很想除掉你,可是不行。一来,即使到最后帮助墨除掉了宋恩冉,也只会让他伤心,墨是个死心眼的人,我不能让你活在他心里。二来,如果不除掉宋恩冉,他会活在仇恨中,怎么都不利。更何况,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人,不是我的风格。”
少年轻笑:“所以,只有让我亲口告诉非墨,他对我什么也不是,事情就容易的多了是么?”
五皇子点头:“没错。你很聪明。”
少年站起身:“谢谢殿下能为我解释清楚这一切,也让我明白了非墨的心意,可有一点殿下是否想到,那就是我除了非墨,什么都没有了,而殿下,拥有太多的东西。所以,我可以毫无牵绊的守着他,殿下却不行。这算是我唯一的优势,因此,就是死我也不会再放弃。”
五皇子不动声色的拿起白棋,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你自己考虑明白吧,李来喜,送客人出府。”
李公公从暗处走了出来,带着少年离开。
五皇子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朝着林中挥了挥手,几乎是立即的,一个黑影窜了出来,落到他的面前:“主子吩咐。”
“加派人手监视宋府的动态,随时传人禀报。一旦宋恩冉抓了流苏,马上通知非墨。不出意外,只要流苏回了春满园,宋恩冉就会耐不住性子动手了。”
流苏啊流苏,你果真太嫩,我当然清楚陷入爱情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这么做,不过是给宋恩冉再添些抓你的信心罢了,他动作太慢,又太多疑,凭这点本事就想报仇,无异于自寻死路。
如果你离开了,非墨也绝对不会留在我身边。
可如果宋恩冉真的除掉了你,那非墨就会拼命和他作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即使没有除掉你,非墨被逼迫着来刺杀我,又岂是那么容易得逞的?
不管怎样,至少,我留住了他的人,心,我可以慢慢来唤回。
这一次,我不会放手。
手段是不光彩,可只要能赢,那又如何?
而流苏你,因为你的单纯和莽撞,注定是输家。
一顶小轿落在春满园的门口,少年走了下来。看了看巨大的牌匾,理了理衣襟,迈步走了进去。
遇到的妓女,小倌,丫头,小厮,皆面露惊讶之色,似乎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般。
看样子,自己离开春满园的事情,已是众所周知了。
少年微笑。五皇子说的,看来并不虚假。
虽然他不可能为自己与非墨铺路,毕竟,他所说的话,一旦自己不愿顺着他来,那么对他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
除非,五皇子所做的一切,是已经料定自己在知道非墨的感情后,不会选择去伤害他……而只要自己回来,宋恩冉定然不会放过……
少年释然。
没什么好怕的了……即使是死,也比痛苦的活着好了太多太多。哪怕是永远分开,在这之前的时间,自己也想要与非墨一起度过,不会再给他添任何麻烦。
原来,一直以来,瞎了眼看不清事实的,是自己。
太容易动摇,太看表面,未曾给过信任的,也是自己。
自以为是,以为只有自己真诚的坦然面对,以为对方只给了自己欺骗,一味声讨他的,还是自己。
所以,非墨昨夜的行为,真的已经太便宜了自己。
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愿意与他一起,到头来,却依然什么也不肯为他付出。哪怕是一点点的怀疑,都能看出非墨的神色不自然以及行为的牵强。
终究,如果逃不过,能活在非墨的心里,也美好的不敢想象。
撷月阁越来越近,心反而越来越平静,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远远的,迎面赶来了一个人。
“秋棠,你怎么在这里?非公子呢?”少年停下,看着慌慌张张跑来的秋棠,随口问道。
“流苏,主子现在不在阁里,你看你后面……”秋棠吞吞吐吐,面色凝重。
少年疑惑,刚一转身,后颈猛的吃痛,还未反应过来,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彻底陷入黑暗前,耳边传来秋棠的喃喃声:“流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第二十七章)伪结局
哗啦——
冰凉的水迎面扑来,少年惊醒,打个冷战下意识想要躲避,却发现四肢被束缚着,不能移动丝毫。一条手指般粗细的麻绳从口中横过,生生的将牙齿分开,咯得两颊生疼。
神智渐渐回笼,眼前景物也慢慢清晰,这里赫然是个牢房,四周放置了各样的刑具,由于地处阴暗,因而前些日子的雨水未能干透,室内脏污泥泞,斑驳恶臭。
水顺着披散的发流下,衣衫湿了大半,额前的碎发贴在脑门上,几乎睁不开眼。
地中央摆了一把椅子,宋恩冉坐在上面,一脸嘲讽的看着少年。两个彪型大汉站在他的身侧,低眉顺眼,其中一人旁边还放着个水桶。
没有人说话,不远处架子上置一口铁锅,里面的木炭烧得鲜红,偶尔迸溅出来,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
少年试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脸部肌肉,嘴角阵痛传来,不得不停下,直视宋恩冉。
宋恩冉勾了勾手指,一彪型大汉走上前来,将绳子取了下来,退到一旁。
“我知道你心愿未了,还不至于自杀。想见非墨是么?可以,只要你答应配合我,事成之后,有的是机会。”
少年咳嗽两声,将口里的泥沙活着唾沫吐了出来,清清嗓子道:“不是流苏不愿意,而是……五皇子已经知道了大人的事情,怕是再怎么做也不会成功了。”
宋恩冉脸色一暗:“妙可这个饭桶,我自然不会让他好过。可是,只要能让非墨答应,赢家一定还是我。只要你站在我这一边,他自然会听你的,乖乖去杀了五皇子。”
少年摇摇头:“一直以来,只是流苏在一相情愿,非公子又怎么可能会答应……”
宋恩冉耐性有些用尽,语气也不好起来:“如果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能抓你来么?五皇子召你去他的府邸,不就是为了劝说你离开非墨?非墨的演技确实不错,几乎都把我这个做哥哥的给骗了。”
少年睨视着他冷笑:“一直以来,我以为你们也就是普通过节,兄弟至少还是兄弟,可我现在发觉,我真是大错特错了。他可是你弟弟,行刺皇子是多么大的罪名,你居然让他去送死,对待你最亲的人都这样,更何况是我?事成之后,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我吧?!”
宋恩冉皱眉,俊脸有些扭曲:“这么说来,你是不准备答应喽?”
“先让我见非墨一面再说。”少年将头撇开,不再搭理宋恩冉。
“原来还是个硬骨头。”宋恩冉大笑:“很可惜,在你屈服以前,我是不会让你见他的。这顿苦头,无论你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得让你吃吃,才能让你明白,如若不配合,下场要比这悲惨的不止十倍。”
话说着,一个彪形大汉捡起地上的绳子,照原样绑在了少年的口中。
“先抽一百鞭子,看看反应吧。”宋恩冉抬抬手,另一个彪形大汉拿起挂在一旁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两下,鞭子划过几道漂亮的弧线,呼呼声威。
当第一鞭子抽下来的时候,少年闭上了眼。
五皇子这一招借刀杀人,果然很厉害。
可惜,自己很有可能见不到非墨一面,就要死在这里了。
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再清楚不过,自从来了这春满园,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虽说也算是细心调养,可总是好不利索,明显与从前不能相提并论。昨夜又几乎死了一回,再加上这鞭伤,恐怕是难逃这一劫了。
彪形大汉的力道极大,鞭子又极细,每抽一下,除了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痛之外,倒像是生生的敲击了五脏六腑,震得胃里翻涌,阵阵恶心。
头很快有些昏厥,身体也开始麻木。
脑子里每个人的影子模模糊糊,有什么东西顺着嘴角流下。
也好,死在这里,也比让非墨见到自己这个样子强了太多。
“哥。”清清朗朗的一句低唤,清清楚楚传入牢内众人的耳朵。
彪形大汉停了下来,少年抬头,睁大眼睛望着来人。
宋恩冉一愣,转过身来,怒视着跟在非墨身旁的几个狱卒模样的人。
狱卒惊慌,拱手弯腰道:“大人,您以前说过,非公子来了不必通报……”
宋恩冉恼怒的挥挥手,狱卒连忙行礼,连滚带爬的下去了。
“来的还真是快。看来哥是中了五皇子的计了。”宋恩冉自嘲的笑笑,“墨,你这么快赶来,意思是不准备再隐藏喽?”
非墨没有作答,走了进来,眼角瞥向牢内的彪型大汗:“放开他。”
彪形大汉为难的看着宋恩冉,垂着头没有作声。
非墨扭头:“哥,放了他。”
宋恩冉缓和了一下情绪,走了过来:“墨,只要你听话,哥的一切,自然也是你的。”
非墨看着他的眼睛:“哥,这么多年了,仇恨了这么多年,你不累么?”
宋恩冉愣了一下,冷笑:“我说过,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放弃复仇。如此一来,看样子你也不准备答应喽?那好吧,武二,再加一百鞭。”
彪形大汉应声,正要动手,非墨急急忙忙的开口:“不,哥,我答应你。你让我做的,我全都答应。但是,条件是,从此以后,你不能再碰他一下。”
少年脸涨得通红,身子不断向前倾,想要挣脱束缚。口里支支唔唔的怒吼,却根本听不清楚他究竟在吼些什么。
一件如此大的事,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又是自己的错,都怪自己没用,只会帮倒忙……
“好!”宋恩冉一击掌,“既然你这么爽快,哥也答应你,武二,放人。”
彪形大汉走上前,替少年松了绑。
嘴上的绳子一松开,少年火大的开口:“非墨,你不要以为你这是为了我,就算这样,就算你死了,你以前对我做的,我还是不会原谅你,我会恨你,我永远也不会感激你。你知道么,你让我觉得恶心了,你……唔唔……唔……”
非墨快步走上前来,伸手捂住了少年的嘴:“流苏,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让你感激,而是因为我爱上你了。你不相信也好,可我真的是爱上你了。至少,只有你不会算计我。”
少年闻言眼眶一红,不再挣扎。
“流苏,你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事,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放心,我不会有事,更不可能死。”非墨松开手,替少年抹去唇角的血迹,“我只是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再陷入进来了。你先等等,有什么话,我们一会儿说。”
非墨转过头:“哥,三年的时间,我给你一个想要的结局。”
说完,抱起少年,越过宋恩冉,头也不回的离去。
出了牢门,皆是陌生的景色,少年温顺的靠在非墨的怀中,没有说话。
非墨踏上回廊,辗转几个路口,在一处院落门前停了下来。
角落里,几颗桂花树开得正旺,香飘满院,朴朴素素,清清静静。
“流苏,”非墨放下少年,推开门迈了进去,“这里是我在宋府的住处,接下来的几日,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
少年执拗的站在门口,绞着手指死活不肯进屋。
非墨叹口气,又唤了一声:“流苏。”
少年扁扁嘴:“非公子,如果是谎言,那就不要再说下去了。”
非墨摇摇头,笑得有些无奈:“你先进来,我慢慢告诉你。站在门口,你我都别扭。进来,我先帮你好好洗个澡,脏死了。”
少年皱巴着脸一步一步挪了进来,非墨喊人抬来了热水。
再傻的人也清楚,二人之间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闹别扭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于是,少年放下所有防备,非墨卸下所有伪装,并没有谁提出要共同沐浴,却很自然的洗在了一起,互相搓着背,互相梳理头发,彼此依偎,彼此契合。
沐浴完,非墨边替少年上药,边讲了一个故事,十年前的一场血雨腥风。
说简单,其实也并不简单,里面牵涉的,是整个逐鹿城的十几万条生命。
话说逐鹿城的宋家,是一个世家,世代经营着逐鹿城的金银玉器这一行。
宋老爷有两个儿子,一个聪明过人,一个貌胜潘安。曲悠城的白家,乃是曲悠城最大的家族,长子白起思,骄横跋扈,在做生意的时候,看上了宋老爷那个颠倒众生的小儿子。宋老爷自然是不会同意将儿子送给白家糟蹋,断然拒绝。
磨难从此开始。
白起思恼羞成怒,处处为难。
不会有人想到,逐鹿城的瘟疫,竟是有人人为污染了水源,导致疾病泛滥。
五皇子来时,也定然查出是有人故意为之,却由于白家的大姐,是宫里最得势的娘娘,而隐瞒了下来。疾病转变成瘟疫,人人自危,不知所措,逐鹿城鬼哭狼嚎,人间炼狱。
最终,眼看着收不住,五皇子下了一个惨绝人寰的命令:屠城。
幸存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那一年,宋恩冉十六岁,宋非墨十二岁。
存活下来,其实也不是偶然,宋老爷在事发前,就将两个儿子藏在了地下室中,储备了粮食,命他们三个月后再出来。
三个月后,宋恩冉抱着哭泣的弟弟,漠然看着这毫无人性的一切,在父亲已腐烂的不成样子的尸体前发了毒誓。
非墨说,其实也不能怪恩冉,自己当时还不懂事,哥哥吃的苦受的创伤,远远比自己大了太多。
乞丐,搬运工,打杂……几乎什么都做过,一方面奋力读书,一方面还要赚钱养活自己。
一年后,科举考试,宋恩冉高中状元,同一时间,非墨被送进五皇子府。
三年后,宋恩冉成为曲悠城的知府,半年的时间,扳倒了白家,无一人幸存。
至于宋曦,也是后来才找到的,已经被玩弄的不成样子,自然对五皇子也是恨之入骨。
至于非墨自己,他略了过去,说不过是过去的事情罢了,苦难都不算什么。
讲着讲着,天已暗沉了下来,下人送来晚饭,二人静静的用了,品着暖茶,赏着落日。
最后的温馨,人美景色也美,却如鲠在喉。
少年站起身,铁青着脸,声音有些颤抖:“非公子食言了,你说我们会在五皇子宴会后一起离开的……”
非墨捏着茶盖,轻轻波动浮在表面的茶叶,看着窗外夕阳渐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少年走到非墨身边,伸手抢过他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哽咽道:“如果你死了,我会一头撞在这柱子上,生生世世追随着你,给你做牛做马,也让你不得安宁。”
非墨像是刚回过神来,扭头凝视着少年,语气格外认真:“是,流苏,我食言了,可是,再相信我一次好么?我用你来这春满园的三个月,换你三年。三年一到,我自会找到你。流苏,等着我,到时,我会还你三十年,好不好?怎么算,你都不亏不是?”
少年一愣,垂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等你,非公子可不能再骗我。非公子只要记住,到时候,如果你没出现,就算是追到地府,我也会把你揪出来。”
非墨温柔的笑笑:“好,那我们一言为定。流苏,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
“什么?”少年一怔反应过来,真要发作,非墨俯身,轻轻将他拢在了怀里。
“流苏,你不是喜欢琴么?今后,我天天教你,保证教到你烦腻了为止。现在,让我抱抱你好么?”
少年脸一红,点了点头,试探的伸出胳膊,搂住了非墨的脖子。
非墨微笑着低头,吻住了他。
吻轻柔,试探也小心翼翼,人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被对方真真正正的珍惜着。
相拥亲吻抚摸结合,夜幕偷偷降临,风过云开,月色皎洁如勾,银光洒向大地,从半开的窗子中倾泻而入,为屋内的二人,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
十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