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可慌的,跑那么快,又没出什么大事,怎么反应跟被捉奸在床似的……想到这,少年一愣,随即有些慌乱,拿起巾帕浸入水中胡乱搓洗着,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么恶俗的情节也能瞎掰出来……
秋棠走上前来夺过帕子,亦是一脸古怪的看着少年。
少年避开她的视线,问道:“秋棠,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秋棠没有回答,径自拧干了巾帕搭在盆边,拿起药瓶拔出布塞,手指蘸取了些许药膏,这才皱眉道:“转过去,我给你上药。”
少年依言转身。
秋棠边涂抹边嘀咕道:“你出那么大的事,园子里现在都炸了锅了,我怎么也得来看看啊!谁知道你……”
少年纳闷,疑惑的开口:“我怎么了?非公子帮我上个药而已,又没什么……”
“是吗?”秋棠一挑眉,手上的力道重了些:“可我听说主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你,都这样了,你还能安坐在这里让他给你上药,真是奇迹。”
少年忍着疼:“那是因为非公子……算了,秋棠,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别隐晦来隐晦去的,你这样我真听不明白。”
秋棠手一颤,身后没了动静。
半晌,她喃喃的开口:“我说过的话你怎么就不听呢,主子吃了很多苦,可有很多事情并不是那么单纯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上一次是你,这一次是妙可,下一次不知道又会轮到谁……”
“秋棠,等等,”少年打断了她,“为什么会牵连上妙可?”
秋棠放下药瓶拿起绷带:“明儿个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真不知道妙可是抽了哪根筋了,敢为了你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得罪客人,春满园最忌讳的就是这一条,犯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么一来,他的红牌地位估计是不保了。以前我觉得他冷漠得让人可恨,可现在想想,原来他也有如此的一面,挺可怜的……”
见少年拿过外衫起身往外走,秋棠咬牙低吼:“流苏,你先回来把伤口包好,否则主子照样不会放过我,你现在这么做,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少年正要开门的手抬起又无力的垂下,扭回身一声不吭的坐回了床边。
小心的将绷带与伤口轻轻贴合,秋棠再度开口:“我知道你愧疚,可不知者无罪,事实就是这样。更何况你现在去了副楼也见不到妙可的,找主子的话,你仔细想想,他可能会为了你去破了春满园的规矩么?被你这么一搅和,弄不好我也得牵涉进去。还是等明天,等明儿个天亮,你早早的去相琴居门口守着就是了。”
少年依然默不作声,秋棠也不勉强,专心致志的缠着绷带,一圈又一圈。
总算是包扎完毕,少年取了干净的衣裳换好,脸冲着墙壁躺了下来。
秋棠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流苏,我知道你信任我,所以定是怪我以前没有给你讲这个规矩,否则你就不会让妙可帮忙了是不是?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能……罢了,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当初蕊妈妈巴不得流苏多得罪几个客人,借机会好好调教调教他,上头的都这么吩咐了,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只能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谁又能想到形势变得这么迅速,会有人为了流苏甘愿受罚呢?
临出门,却听得少年低低的开口:“秋棠,我没有怪你,谁都有苦衷,因而这世上的事,不是谁对谁错就能说清楚的。就好比我爹当初卖我来这里,也是为生活所迫,卖了我,还能勉强撑些时日。可你不知道,小时候,我爹是很疼我的,他这么做,心里又岂会不难过?他骂我小贱人,只不过是为了让我恨他怨他,这样他的心里还能好受些……我只怪我自己没什么能力,不但保护不了自己,还要害得妙可和你也牵扯进来……”
妙可是无辜的,秋棠也没有错,而非墨,自己又是万万不愿意去责怪的……
秋棠静静的听完,没有说话便直直的走了出去,只是步伐变得凌乱了一些。
少年坐起身,穿好长衫,理了理头发,出了门。
一切都乱了套,既然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那就陪着一起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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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将尽,东方已现鱼肚白,正值晨昏交替之际。
路旁有些小贩已经在开始摆摊,临街几家铺子早早的开了门。
繁闹了一夜的春满园也静了下来,众人皆已睡去。空气中残留着的脂粉的味道,渐渐被晨露的清新所替代,又是新的一天。
卯时,几个早起的婢女发现,少年黑着眼圈,却异常精神抖擞的坐在副楼的相琴居门前的石墩上。夜色未尽,树荫在他身上投下大片阴影,离远了看,浓雾缭绕在他的周围,看样子是已经来了很久。
被非公子抛弃了么?还是半夜就被赶出来了?婢女们一笑而过。
少年揉揉发痛的额头,长出一口气,抖了抖身上的湿气,站起了身。
胡思乱想了一夜,也揪心揪了一夜,还是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秋棠说的那么严重,想到妙可正受到的煎熬,总感到时间过得非常慢。每过一个时辰,就觉得他离危险更进了一步。可是,在妙可帮自己之前,自己与他只见过一次面,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救自己,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想这个,妙可如此帮自己,自己却怀疑他,良心上的谴责更重了。
时间过的飞速,来春满园已经十八天。最初要做的事情,仍然没有任何进展。姐姐没找到,银子也没赚到,伤倒是受了一回,名誉也败坏的不得了。
这一切的主因,皆是由非墨而起。
以前是怕他再利用自己,不敢找他帮忙。可昨夜之后,看到他的那个样子,更不想让他参与进来了。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
或许是觉得那么做了有些卑鄙,亦或许是觉得整个过程太像一个交易……但这些,说来说去,都沾些边儿,却绝对都不是主要原因……
至于主要原因是什么?自己也想不明白,也不愿往深了思考。
从小到大,还没见过男人哭。想想也可以理解非墨,商人没什么地位,恋上的人又是皇帝最器重的儿子,是将来最有可能成为皇帝的人。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两人都是男人。再怎么着,也没可能走到一起。
可重重障碍也就罢了,五皇子伤害了非墨,却又派人来搅和试探,不知是何用意。非墨的行为也别扭的要命,甚至当众亲吻自己……
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糊涂……少年抓抓头发,在副楼门前来回踱步。自己何必这么多事,瞎操心别人的感情呢?就当是同情心泛滥好了……
话说回来,天已大亮,妙可怎么还没有出现?秋棠昨夜的意思,不是说他天亮就会回来的么?
正想着,回廊转角处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扶着墙壁弯着腰,似是在休息。
少年心下一紧,连忙迎了上去。
(第十三章)姐姐
果真是妙可。
少年的步伐渐缓,最终停了下来,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却怎么也无法再向前一步。
红衣依然绝艳,却是破烂不堪。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的几乎像个鬼,唇肿得老高,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腿弯曲着像是站不直,颤颤巍巍,虚弱的不可思议。
本来还存有侥幸心理,想着秋棠绝对是说得太过严重了,可如今一见,才知根本没有夸大其辞,心里顿时难过的要命。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妙可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少年,抹了抹头上的汗,扶着墙壁轻微的喘息。停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往前挪,可是走得极为缓慢,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每走几步,都会停下来继续休息。头上刚抹去的汗珠又渗了出来,来不及擦去,便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青石路上。
少年再看不下去,咬咬牙,走了过去。
直到到了妙可的跟前,他似乎才发现他人的存在。本是低垂的头茫然的抬了起来,见是少年,身形微微晃了一晃,有一瞬的错愕,可很快反应过来,咧了一下嘴:“流苏,你怎么来了?”
真是笑比哭都难看……少年伸出手,扶住他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转过身蹲了下来:“我背你。”
妙可推了一下少年,后退一步,轻轻说道:“没事,习惯了。只是昨晚太累了,漕运总督正值壮年,我自然会辛苦一些。”
都成这样了,竟然还嘴硬……少年站起身,背对着妙可:“话说得这么难听,是想逃避什么么?”
妙可一怔,随即严肃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少年握紧藏在袖内的拳头,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些:“我是说,你救了我,漕运总督表面说维护你,可私底下不会对你有成见么?”傻瓜,都到现在了,你还在维护什么?面子?尊严?还是只是想默默的牺牲?
妙可眨眨眼,明显松了一口气,用碎裂的袖子擦擦汗微笑道:“怎么会,他巴不得在所有人面前出尽风头,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怎么,流苏,你是在担心我吗?”
“是,我是在担心你,你上来,我先背你回去再说。”少年揉揉鼻子,再次蹲了下来。
“你身上有伤……”妙可依旧是摇头,手扶上了回廊的墙壁,喘息有些加剧。
“够了,”少年猛的站了起来,低吼着转身,“妙可,为什么要帮我?”胸口因气急败坏而上上下下起伏着。
妙可愣住,睁大眼望着态度突然巨变的少年。
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二人的呼吸声。
少年闭眼,缓了缓情绪:“对不起,妙可,我不该发火……”
妙可摇摇头,冷笑道:“原来是秋棠告诉你了,我还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待人受完折磨,才马后炮的过来愧疚,说她也是不得已……”
来不及仔细思考为何妙可会提到秋棠,少年急急的辨白道:“可如果秋棠没有告诉我,那你就打算白白牺牲自己么?妙可,你的恩对我来说太重了,我受不起,真受不起……我怕我还不起……”
语气慌乱,有些不知所措,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冷淡的样子。
可这也不能怪他,任谁受了这么大的一份礼,也冷静不下来不是?
后来,在逐鹿城,少年回忆起当时情况的时候,曾不止一次的后悔过,如果那天再冷静一些,或者只需要小小的怀疑一下,结果,或许就不是如今这个局面。
可这就是人生,错过了的东西,即使它再珍贵,再值得留恋,也还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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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上来更一点,老爸的电脑超级难用,打字速度已经降低到了极限,等文的亲辛苦了,我还在努力码字ing,本章的下半部分可能要明天传了;本熊的本本返厂了,哭死
(第十四章)裂痕
撷月阁内,蕊妈妈躬身站在门口,面色平静的讲述着少年的身世。
层层的珠玉帘子后,非墨慢条斯理的梳理着半湿的乌发,精神有些不振。
淡金的阳光从窗口洒入,映照在雪袍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粉,明媚的睁不开眼。
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
窗外,一只红嘴黑尾的黄莺叽叽喳喳,唱着欢快的曲调。
许久,非墨起身,掀开帘子慢慢踱了出来,脸上的微笑依然如平日里的那般清淡,和煦。
“蕊妈妈,我去看看流苏。”
“老身惶恐了,主子的事为何要知会我一下人?有什么需要的,主子吩咐,老身去做就是了。”蕊妈妈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侧身让开门,让非墨走了过去。
“是么?”非墨停下脚步,淡笑着转身,“你不是还要急赶着去向恩冉报告我的行踪么?”
蕊妈妈一听,脸色大变,连忙抻起裙子跪了下来:“主子这是在说什么?宋大人只不过是关心主子罢了。”话一出口,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
非墨瞥她一眼,微微眯起了眼睛,笑意加深:“我是不想怀疑,可是,为何偏偏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告诉我流苏的身世……唯一的哥哥竟然和我玩起了心计,还真是防不胜防。”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蕊妈妈回去告诉恩冉吧,这次他大可以放心了。流苏我确实很喜欢,可接近他,不代表我就会对轩的薄情恨之入骨。况且,昨夜当着众人演了那场戏,我也再没了回五皇子那边的理由……仇,我不想报了,纠结了这么多年也够了,感情的事也不能勉强。我想通了,说我自私也好,不孝也罢,我所拥有的他随时可以拿走……至于妙可将计就计演的这出苦肉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会追究。”
说完,头也不回的迈步走了出去,留蕊妈妈一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只知道,十年来,温婉的非墨是头一回说出这么重的话,也是头一回真正的发怒了。
思虑至此,蕊妈妈不由得僵直了身子,此事一旦告知宋知府,不定引起多么大的风波来……
。。。。。。我是欠扁的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分界线。。。。。。
这世上有一种痛,时而会让人揪心不已,时而会让人茫然不知所措。
烦躁、绝望,打破平日的镇定,颠覆所有的理智。
此时的少年,就钻入了自己给自己设的牛角尖中,无法自拔。
能怪秋棠的冷漠么?能怨蕊妈妈的绝情么?能恨行刑之人的残酷么?
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每个人都没有错。
要怨也只能怨自己,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要让姐姐替自己进来受这份罪?
可自己现在又能做什么?以死谢罪,一命偿一命?还是苟且偷生?就连这条命都是姐姐拿命换回来的,妙可所受的伤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说白了,哪怕是处理自己,作践自己,也没有了惩罚的权利。
反之,带着所有人的梦想,努力的活下去,然后争取让自己有个幸福的结局?好不要脸的想法,姐姐都死了两年了,自己多活这么久已经算是赚到了,又怎能厚颜无耻到如此的境地?
与其这样,宁可当初进来的那个人是自己。想怨姐姐,怨妙可,谁都想怨,却更加的看不起自己,得到了这么多,反而还不懂得珍惜。
当少年站在湖畔,一方面为姐姐的逝去悲恸不已,另一方面又对未来懊恼迷惑时,非墨的出现,不外乎是一盏灯,希望的灯。
“如果你也寂寞,倒不如我们俩作个伴吧。”
少年闻言转身,望着一脸温和的非墨,不知如何应答。
只是,因为这句话,心里突然觉得温暖,觉得自己也是被需要的。眼眶酸疼的厉害,情绪收不住,泪再也缩不回去,一颗颗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像是触动了隐藏着的某根细微的弦一般,顿时泣不成声。
“我、我……”少年抽噎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什么都不急着讲,”非墨走上前来,伸出食指轻轻的压在了少年的唇上,“既然哭了,就先哭个够本再说。”
少年撇开头,皱着脸:“谁、谁想哭了?我只是、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我知道,”非墨微笑着抚了抚少年的发,“只是,这次哭完了,以后就不要再为这件事流泪了,你再怎么想不通,日子也还是要继续不是?过得好一些,过去了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欠别人的有机会则还,失了机会的,来世再还就是。这不,我现在就是来报恩了。”
“你、你都知道了?”少年睁大眼,泪眼婆娑的望着非墨,肩膀因抽泣而一颤一颤。
“嗯,一大清早,蕊妈妈就赶来和我说了。你姐姐的事,还有妙可受刑的事。可我虽是这春满园的主人,很多事情的决定权并不在我这里。无论怎样,规矩还是不能破,流苏,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所以我并没有怪你……”
“真聪明,一点就透……”非墨奖励似的捏了一下少年的脸,转而搂住他的肩膀,“或者说,我们两个很合拍,那,借个身体给你依赖吧。”
“什么依赖不依赖的,我又不是女人……”少年窘迫,急急忙忙的伸出胳膊去推非墨,“还有,男人之间别搂搂抱抱的……”
“不哭了?”非墨退后几步,淡笑着轻轻说了一句。
少年吸吸鼻子,脸微微泛红:“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