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问过护士了,你入院的一切费用都还没人来付款,看情形,也不会有人来付了。”未繁抓了抓额头,想让邵乐瞭;解。
邵乐没有答话,他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唉,算了算了。或许昨天只是我发高烧产生幻觉才听错。”那些财产是邵乐的,又不是他的,未繁不知道自己干嘛为邵乐穷紧张。
未繁接著说:“现在也不是以前那种年代,想要动手脚也得要有你的身份证、印章、存摺、不动产权状之类才行。没那么简单!”
当未繁这样说时,邵乐猛地抬起头来,看著未繁。
“不会吧……”未繁呆了一下。“难道你所有东西都放让她保管?”
邵乐缓缓地点下头。
这个白痴……未繁在心里面骂道。
未繁无力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办?有钱付医药费吗?你上个月薪水没发,我现在口袋空空的也没办法替你垫钱上去。”
“先回家。”几分钟之后,邵乐做出这样的决定。
***
向大熊借车是正确的决定,否则未繁就算想破头也没办法带著个坐轮椅的,回到邵家半山腰处的房子。
假装推著邵乐从病房出来到花草扶疏的中庭散散步,后来未繁仔细看了看,发觉没人注意他们,便推著邵乐冲到停车场去,然后赶紧将邵乐抱上车折叠好轮椅塞到后座,跟著发动车子一溜烟就跑掉。
他们两个现在真的是口袋空空,连一块钱也没有。医院的医疗费就先欠著吧,未繁觉得他们应该要去找陆琪收。
他开车载著邵乐回到邵家,车子还没停下来,远远地从山坡路上便看到邵家大门口挂了一个红色的“售”字,下面还写了房屋仲介公司的名字。
“不会吧,动作这么快!”未繁将车停了下来,走下去拉了拉铁门,发现铁门从内反锁了。
他爬过围墙,将门打开,这时的邵乐也自己拿下轮椅,稳稳地坐了上去。
未繁跟著推邵乐入内。
进屋的那道大门也许是最后的人走时忘了锁,于是他们很轻易地便进入大厅。
邵乐双手拍了两下,屋子里的灯瞬间亮了起来。
他们看见屋里的景象时震惊不已,所有东西几乎都被搬光了,大厅变得空荡荡。连上到二楼去也一样,房间全数清空,就连邵乐多年来收集的众多书籍也被拿得一本不剩。
“你妈找的搬家公司实在厉害,一天而已,整栋屋子搬得精光。”未繁心想邵乐这次真的完了,他们回来得太迟。
“小喜!”邵乐滑著轮椅,往外叫唤弟弟的名字。
“小喜你在哪里?”他不停喊著。
但当他走到小喜房间里时,看到的那幕真的心都碎了。
原本心里还期待疼爱的弟弟会待在家里等著他回来,然而事实总是残酷,他妈连小喜也一并带走了。
他们在屋子里停留了两个多小时。两个多小时里,邵乐像不相信事实一般,滑著轮椅不停地在房子里打转著,但不管他再如何转,已经失去的东西,并不会因他不承认事实就能够回来。
最后,甫出院的邵乐终于累了,静静地停在大厅壁炉前方。
原本无时无刻都温暖的房子,也因为空调不再运转,壁炉内的柴火不再燃烧,而寒冷了起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从刚刚就坐在回旋梯口看著邵乐不停打转的未繁等到邵乐冷静后才问。
“没有。”
“有没有亲戚能帮你处理这些事情的?”
“没有。”
“朋友呢?”未繁继续问。
邵乐不说话。他唯一一个谈得来的就是敬之,但是自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让敬之知道。金钱曾经是他能够理直气壮抬头挺胸面对外界的力量,如今失去一切,他哪拉得下脸去找敬之。
未繁站了起来,拿著车钥匙晃啊晃,发出铿锵响声。
邵乐本来以为未繁帮自己帮到这种地步也够了,他掏出车钥匙的目的是打算走人。
然而他却没想到未繁并不是往门口走去,而是来到他身后,拉住他的轮椅转向,跟著将他往门外推去。
“你要做什么?”邵乐心中一惊。
“还能做什么?”未繁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待在这里就行。”
“待在这里,然后任你活活饿死吗?”未繁啧了声。这种事他可做不来。
“饿死你也管不著。”
两个人又推又拉地,邵乐就是不肯让未繁推著走,未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还好几次把快跌下去的邵乐拉回轮椅上,互相拉拉扯扯地,最后终于将邵乐推到车旁。
未繁迅速将邵乐和轮椅送上车,跟著发动车子往山下疾驶而去。
“你只是我请的佣人,现在我已经没钱了,请不起你了,你不必多做这些事情。”邵乐冷冷地说道。
“别忘了,你还欠我七万二没还。”未繁一边转著方向盘顺山路蜿蜒而下,一边说著。
“我已经没钱了。”邵乐重申了一遍。
“没钱就要想办法!”未繁说。
***
未繁驱车前往妮妮的住所,推著心不甘情不愿的邵乐上十二楼按电铃以后,出来应门的人是妮妮的老公大熊。
大熊一百九十几公分壮硕身材堵在门口,大门几乎被他的身影占满了。刚下班的他端著碗饭边吃边来开门,见到未繁和坐轮椅的邵乐时,人呆了呆。
“妮妮咧?”未繁将邵乐推入屋内。
妮妮和大熊的爱巢贴著鹅黄色的壁纸,打著昏黄的灯光,屋子里布置得美仑美奂,未繁一屁股就坐上他们家的白沙发,累得瘫倒动不了。
“去上班了,没这么快回来。”大熊边扒著饭,边往餐桌挪去夹了菜回来。
“帮帮忙打电话叫他回来。跟他说他的邵同学家里出事,坏心后母把他同学的钱全污光了。”未繁闻到饭香,肚子也饿了。
大熊温驯地去打完电话回来以后,见未繁一直看著餐桌上的菜流口水,很自然地就对他招了招手。
“还没吃饭吗?一起吃啊!”大熊对未繁说。
“那我不客气了。”未繁立刻翻过沙发跑进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出来,跟著自己盛饭自己夹菜,还抓了一只鸡腿来啃。
“这位是?”大熊问了句。
“邵乐,妮妮的同学。”未繁肚子饿得不得了,随便说了几句,就低头连忙扒饭吃。
“阿乐是吧!”大熊朝邵乐笑了笑,敦厚的面孔上是朴实的笑意。他替邵乐准备了碗筷,朝他招了招手,要他过来一起晚餐。
邵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是绷著张脸别过目光。
“我猜他不饿。”未繁说。
大熊在餐桌旁走过来又走过去,见邵乐真的不过来,考虑了一下,还是将邵乐推到餐桌前。“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要吃得饱、身体好,那才能处理后续的事情。”
大熊笑了笑,浅浅的笑纹浮现眼角,那笑容叫人很安心。
“吃吧,”大熊说:“吃饱了才有力气。”
邵乐还没见过有人第一次和他见面,就不怕他这张天生凶神恶煞的脸,还拿这么好的态度对待他的。
这个人叫大熊,那他应该是妮妮的老公。
从以前他就很想见这个人,想见见能掳走妮妮芳心的人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子。今天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人……
“他长得很像一座山对吧!”未繁瞧见邵乐的模样,莞尔一笑。
邵乐转头看了未繁一眼,才缓缓吐出心里话。“……是……”个头高、身材壮硕,真的像是一座山。
“别看他这样就以为他是挖马路的或是水泥工,其实他是开幼稚园的,一票小孩子都归他管。”未繁说。
“看不太出来。”邵乐说。
大熊哈哈笑了两声,对邵乐的答话完全不以为意。
“大熊你觉得邵乐是做什么的?”未繁继续找话说。三个大男人同坐在一张餐桌上,不开些话题呆坐著挺尴尬的。
邵乐注意到,未繁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语带揶揄地称呼他一声邵先生了。未繁说他名字的时候如同喊一个普通朋友般,语气和顺而自然。虽然只是这么不经意的开口,但却让邵乐感觉到有些窝心。
或许未繁已经不记恨那晚的事情了。要不,他怎么会大费周章地又回医院去找他,还带他回家去,又怕他出意外再将他送到这里来。
“欸;……黑道吗?”大熊呆呆地回笞。
“噗哈哈哈哈哈!”未繁忍不住大笑出来。“你跟我想的一样耶,我刚开始看见他,也以为他这张脸是混黑道的说!”
“因为他的额头……”大熊不好意思地比了比自己的前额。“应该缝了好几针吧,我以为他是跟人打架……”
“其实他真正的职业是……”未繁故作神秘地欲言又止。
“是什么?”大熊紧张地问。
“有──钱──人──”未繁拉长了尾音。
这时,大门传来开启的声音,钥匙叮叮当当地响,大熊立刻站了起来往玄关走去。
“妮妮你回来啦!”大熊说道。
“宝贝我回来了,我同学呢?”妮妮从玄关口走了上来。
“他正在吃饭。”大熊顺手接过爱妻的大衣外套和手提包,带著妮妮往餐桌方向走去。
妮妮的一句宝贝让未繁瞬间鸡皮疙瘩掉满地。他还是不习惯妮妮呼喊他心爱老公的方式,宝贝来宝贝去的,真是甜到叫人无法呼吸啊!
“宝贝,你吃饱了吗?能不能先进房间去一下,我们有事情得谈。”妮妮双手合十朝著他老公撒娇。
“没问题,我吃饱了,你们慢慢谈,我先进去睡觉了!”大熊在妮妮脸上亲了一口,妮妮跟著也在他嘴上吻了一下,就这么来来回回三次以后,大熊才被妮妮推进主卧房里面,并且替他关上房门。
妮妮走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对著未繁和邵乐两人问道:“好了,发生了什么事,能够详细地告诉我吗?”
第八章
未繁一边扒饭,一边将那天晚上在书房外面偷听到陆琪要谋夺家产,和后来他与邵乐回去时,整栋房子已经被搬光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妮妮。
“天啊!”妮妮听完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惊呼了声。
“敬之,能不能借你的电话。”邵乐放下了碗筷,他实在没有胃口,只因为大熊不停夹菜给他,他勉强自己吞下一些食物。
“好啊,我拿给你。”妮妮拿了客厅的无线电话交给邵乐,难过地对他笑了一笑,说:“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了,你一出事就来找我,这让我很感动。”
“我其实不想麻烦你。”邵乐说。
他明白到妮妮的家就会遇见妮妮的丈夫大熊,所以一直都不愿过来。若不是未繁强迫他坐上车,他绝对不会来到这里。
或许未繁是想让他看清楚妮妮已为人妇的事实,他们不再能像高中时代活得无所牵挂,妮妮现在的重心是他的丈夫,而不是自己,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邵乐抓著电话的手些微发抖。
家中发生巨变,曾经相信的人背叛了他,他如今一无所有,只剩一把轮椅代步。昔日爱慕的人如今有了美满的家庭,他贸然前来打扰的结果是,目睹这对夫妻恩爱的一幕。
邵乐胸口骤疼,像狂风暴雨猛烈打来一样。他无所谓地与妮妮对话,但却感觉自己摇摇欲坠,要坠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中。
“怎么了?”妮妮瞧见邵乐脸色不太对劲。“还有你额头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邵乐淡淡地说。
“从楼上摔下来!?”妮妮脸色阴沉了下来,他绕过餐桌来到弟弟面前。
“干嘛?”未繁正努力吃饭填饱肚子,不明白妮妮要做什么。
“我不是要你好好照顾他的吗?你这个管家是怎么当的?”妮妮又使出相同的一招,捏著未繁的脸就左右开拉。
“痛痛痛痛痛!”未繁疼得嘴里一块吃进去的油鸡又掉了出来,还滚到餐桌底下去。
邵乐心头一凛,万般没想到不过是单纯的一句话而已,却又扯出那日坠楼的事件。
妮妮这一问,未繁绝对会将事情讲出来。邵乐做起最坏的打算,当未繁讲出那日他们坠楼的前因后果之后,妮妮将会把他赶离这里,而他们十多年的朋友情谊也至此画下句点,往后可能老死不再相见。反正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孑然一身的他,哪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呢?
也罢,献趁这个机会了结了也好。
妮妮婚后如此幸福,有一个疼爱他的老公,事业也做得有声有色。那个名叫大熊的人必定给了妮妮最大的包容与安全感,从妮妮的眼神里就晓得他爱那个男人胜过一切。
他们是如此相配,见到妮妮这么快乐,他也该断了一切念头,不再以为自己和妮妮终有一天有可能了。
然而,邵乐这时却听见未繁说:
“他要自己滚下楼我哪有办法?那么大一个人我哪拉得住!”
吃著饭的未繁跟著不悦地低吼了声:“我肚子很饿啦,先让我吃饭行不行!”
妮妮转头对邵乐露出抱歉的神情说:“我家这个笨弟弟一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邵乐看著未繁,忍不住向他投以感激的眼神。
“你又瞪我做什么,我说错话了吗!”未繁见邵乐那张凶狠的脸和锐利眼神往他这里望来,乾脆转了个身,继续吃饭,不想让人打扰。
“阿乐,那里有间空房间,你讲电话不方便的话,就去里面讲。”妮妮指了方向。
邵乐点了头,滑著轮椅过去。
这个家铺著地毯,邵乐方才进门时全是靠未繁推他前进才不觉得有阻力,如今自己一个人转动轮子,即使是有训练的双臂,仍发现不太容易让轮椅滑动。
刚刚的那一眼,他其实也只是感激未繁而已,然而未繁又误会了。
他们两个人在相处时完全没问题,未繁会注意轮椅的状况,让他处于好行动的状态。然而虽然身体的默契没问题,但这张脸与表情偏偏每次都让未繁误解。
他和未繁相处都有月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未繁才能像敬之一样,晓得他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对他存著感激。
原来未繁与敬之毕竟是不一样的,即便有著相似的五官与轮廓,他们两个毕竟是完全不相同的人。
邵乐关上房门开始拨电话给他所认识的人,但不管是老管家、会计师、律师,甚至是陆琪,他们的手机不是没有回应,就是家里的电话无人接听。
邵乐不停地拨电话,甚至也打到了欢欢住宿的地方,而宿舍老师却说欢欢办理转学了,其余的什么也不晓得。
电话拨得越多,邵乐越是失望。陆琪没有留下任何一条生路给他走,他不明白只是一些钱财而已,为什么陆琪会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财产,做出这些事情来。
跟著,虽然不想麻烦别人,但他还是拨了电话给他父亲在世时的几个朋友,希望至少能请对方帮忙找到陆琪,他必须和陆琪说清楚。
门外头,妮妮见邵乐门关了,便走到餐桌前坐下,小声地对未繁说:“阿乐有跟你说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吗?”
“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谁都会慌吧!”未繁耸了耸肩说。他看邵乐好像还挺镇定,尚有能耐打电话处理事情,看来还不需要人担心。
“这可糟了,他现在没钱、没车、没房子,这么多年都一个人深居简出没出来过,我真担心他将来要怎么办。”妮妮苦恼地说著。
“还能怎么办,振作起来,赚钱养活自己,然后想办法找到那个后妈,把他的钱和车子房子全抢回来啊!”未繁理所当然地说著,跟著他看了看妮妮忧心的神情,忍不住说:“你可别搞外遇喔,要不然大熊会哭死。”
“唉呦,我哪会那么做!”妮妮打了未繁肩膀一下。“我只是在烦恼阿乐以后的事情。”
未繁被妮妮打得整个人都歪了一边,痛得不得了。妮妮现在浑身上下虽然都是女生,不过力道却还像以前当男人时候那么大,才被妮妮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