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将那相框塞回枕头下,翻过身面对陈晋侧躺着,凝望着他熟睡的脸。
「可是,还是很舍不得啊……」他自言自语道。
***
醒来时睁开眼能够见到自己所喜爱的人就睡在身旁,那种感觉比什么都令人感到幸福,感到满足。
透过刚睡醒的只眼所见到的一切都是迷迷濛濛,和刚才的梦境难以分割……
陈晋伸出手指戳了戳魏巍的脸蛋,软软嫩嫩……
他又将手掌轻贴在魏巍的胸口,胸膛随着熟睡的均匀呼吸缓缓而有节奏地起伏着。
「真的……」是真的魏巍,就睡在他旁边。和刚才梦里面一模一样勒……
陈晋贪心地将手掌四处游移,魏巍的身体温温的,滑滑的……
这是陈晋他最喜欢的人,是他最渴望的身体……
「干。」不知道是身旁这傢伙太过诱人还是早上起床性欲特别旺盛,陈晋察觉自己腹部以下已经有点冲动,在这样摸下去他大概会受不了想要骑到这傢伙身上……
如果不是今天还要出家将有碰不得「荤食」戒禁,陈晋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克制住自己身心的欲望。他小心翼翼不发出声响地爬下床,梳洗打理完毕之后打算速速离开这个会让他想要「破戒」的现场。
离开前,他站在房门口多看了床上的魏巍好几眼。
很舍不得啊……
***
「乙未正科某府大千岁,顺风!顺风!」(因2003年未到故此一干岁姓氏不详)
在祭典科用扩音器广播后,那艘巨大华丽、满载着食衣住行育乐各种器物的王船,在大量金纸的助燃之下开始烧了起来。
这是东港平安祭的最高潮,香客、信徒、观光客……从东隆宫庙口挤到镇海里的海边,所有的人都争着一赌这艘载着千岁爷的王船押送疫鬼邪妖一同离开人间。
「我以前一直以为烧王船的时候会放鞭炮吵翻天。」三年前来东港却因为忙着作访谈而错过的烧王船,这次终於亲睹了。
「不行放啊,要不然那些坏鬼会循着声音再回来。」因为陈晋的关系跟人脉好,所以两个人得以站在这非常靠近王船的地方观看着送王的仪式。
「很浪费。」信耶稣的魏巍怎也不相信这条造价数百万的船可以带走灾难,带来平安。
「哪会浪费啊,他是千岁爷耶,抓妖怪很辛苦的。」陈晋舔着手中的红豆冰棒说道。
对他来说,这些民间信仰是从小到大就在心里根深蒂固不必质疑的。
「你信这个啊?」从口袋掏出新的底片快速的替换。不信归不信,但这样壮观的场景还是叫人目眩啊。
「林杯不信的话怎么会去做家将?笨!」陈晋嘻嘻笑着说道。
「嗯……」熊熊烈火将海面映得红红亮亮,那鲜丽的光泽也染上了陈晋的笑脸,同样地叫人目眩……
魏巍从来不相信陈晋他们的鬼神,但打从第一次陈晋以白色神将之姿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那比任何宗教任何神更能带给他感动的灵性之美。
他一直一直都相信在陈晋的身上,必然有着他这辈子都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要不然怎能够让他甘愿用自己的一生去赔上?(作者注:笨!这就是爱情啊~~)
「要吃吗?」魏巍干麻一直盯着人看啊?不会是也想要吃冰棒啊?
陈晋想都没想就将手中的冰棒递给魏巍。
「……谢谢。」一向觉得吃人家口水很恶心的魏巍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了那只冰棒放入口中。
「喂,你照完没?」
「差不多了。」
「那我们走吧。」
「去哪?」
「捡星星啊!你勾炸勾炸(古早古早)以前不是掉了一颗星星吗?」
「……」竟然还记得啊……
陈晋催促着魏巍收拾脚架跟相机,然后拉着他的手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着。
因为有陈晋在前头粗鲁地开路,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群有身体触碰的魏巍倒落得轻松。
感觉人潮就像是用特殊的电影拍摄手法般,快速地从身旁流过去流过去,彷彿一个不留意就会被卷入这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所有面貌都看不清楚的人海中。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抓着他的那只手,目光紧紧地跟随着那穿着夏威夷衫的熟悉背影。
「安怎(怎么了)?」陈晋回过头问道。
「……」魏巍摇摇头,浅浅一笑。
「……」多久多久没见到魏巍的笑容了?
陈晋突然用力将魏巍扯到街道的角落旁搂住他的颈子,在魏巍还来不及反应时就贴上他的唇。
魏巍头昏脑胀地闭上眼睛,那已经举起来本来要推开陈晋身体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甚至,还不自觉地回应起对方灵活的舌头来。
管他的,反正,这么拥挤的场面而且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条大船上,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吧……
管他的,就算有人注意到了,那些连面貌都不清楚的人又关我们何事?
人山人海中,只有你的面貌是清晰的。
人山人海中,除了你之外其他人对我而言都是屁。
***
「喂,掐(车)来喔。」陈晋站在马路边对着驶来的中南客运招手。
「那,我走了。」魏巍接过陈晋手中他的背包行李,看了陈晋和他的破野郎一眼,转身踏上了客运的阶梯。
最后,魏巍没有再提出那个问题,那个愿不愿意一起生活的问题。
他一点也不想让陈晋为难。昨晚两个人刚做完那事躺在床上,他对陈晋许下了往后每一个月都会来东港玩的承诺时,陈晋只是搂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一话也没有说。
这样,是最好的决定吧?
魏巍上了车找个靠窗户的位子,陈晋在窗外跟他挥着手还做鬼脸,魏巍很无奈地作出了个微笑的表情。
「不要走」这句话或许从前可以很轻松地说出口,但现在的陈晋却只能把这话放在心中,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让魏巍带着烦恼离开。
要烦,林杯自己烦就够了。
於是尽管心里有很多很多的不舍,陈晋还是打起精神目送魏巍上车,然后为了掩饰自己的难过,他拉眼睛吐舌头对着窗户内的魏巍做了几个夸张的鬼脸。魏巍笑了,但看到他那个笑容,陈晋的心情更难过了,笑不出来还有点想哭……
车子开动了,看着窗外陈晋的身影渐渐倒退,越来越远……
「等一下!等一下!」魏巍突然冲下位子跑到驾驶座旁急急忙忙地叫道,吓得客运司机连忙踩煞车以为是车上有人要生小孩了。
「抱歉,请等我一下……」魏巍请司机打开车门跳下车。
「喂!阿晋!」他对着几公尺外依然站在原地的陈晋叫道。
「安怎(怎么了)?」魏巍是忘了带什么吗?还是尿急?怎么又下车了……
「我反悔了,我不要一个月来一次,我想要天天……」
想要天天夜夜都可以见到你,想要一直一直都是在一起的,想要在短短有限的人生中每一天都不错过地拥抱你。
「啥米?」陈晋努力地理解着魏巍话中的意思,而车上其他乘客早已自行理解这几句话然后开始窃窃私语着。
「跟我一起回台北。」这一次,他非常非常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希望。
陈晋完全明白了魏巍的意思,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要不要走啊肖年A(年轻人)?」客运司机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请等一下……」魏巍急得真想直接冲向前拉了陈晋拖上车,但是,他知道这种事是强迫不来的。
「……」陈晋脑袋是一片混乱处於打结状况。
和魏巍一起走,他很想啊!可是……可是……
「干!」?什么有那么多的「可是」啊?干你妈的一堆「可是」 !
林杯就是想和魏巍在一起。
陈晋转头看了一眼那台破野狼125 ,算了,就给他停在这吧!
反正,之所以会舍不得丢,还不是因为魏巍……
他把机车往路边随便一裁(停),跑向客运然后跟着魏巍一起跳上车。
「肖年郎(年轻人)搂搂飕飕(啰啰唆唆)!」司机一面碎碎唸一面关上客运门。
客运的终点站在小港机场,到达时刚好可以搭乘5:30的飞机回到台北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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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又不能用了吗?」
站在那电梯门前等了半天,只见电梯从六楼、五楼……一直到一楼,门却没打开,灯消失了。
「……」管理员杯杯冷静又冷漠地从柜台抽屉翻出一张备用的纸贴上,上面印着黑色的两朵大字『故障』,顺便指着柜台上的胶带。
无奈只好帮管理员把那张纸贴上电梯。
「呼~」
抱着手中数公斤大包小包的人食猫食踏上最后一阶楼梯后,魏巍只觉眼睛前面有星星,全身发软连握着钥匙的手都抖个不停半天对不准钥匙孔。
十五楼……
为了要让小晋有更宽敞的空间活动,还有让阿晋有一个可以放撞球桌的地方,当然,也因为自己实在需要一个很大的书房,所以本来住十楼的他们,一听说楼上十五楼的这间房子要拍卖就二话不说买了下来。
双层的豪华电梯别墅,宽敞舒适,视野好,唯一不好的是,这栋大厦的电梯常常故障。
还有打扫房子时面对那仿佛永远擦不完的地板很令人抓狂。
陈晋不在客厅打电动,游乐器上布满了灰尘,阿晋很久没碰它了。
听撞球房传来『咯咯』的声音,在练球吧……
可能是因为他体会到了打电动永远是打不赢魏巍的事实,所以最近他开始练撞球。
不过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没有挑战魏巍成功过。
「阿晋!你的行李准备好了没?」魏巍一边把食物一样一样有条理地归位,面对着撞球房说道。
「好了。」
「牙刷带了吗?」
「带了……吧。」
「牙膏?毛巾?水壶?拖鞋?肥皂?卫生纸……」
「都带了……吧。」
「……」有那个『吧』字肯定就是都没带了。
魏巍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当这保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走到卧室提起地上那个扁扁的旅行包包,里面果真出了短袖的T恤两三件,内裤两件,就什么也没有了。
「巍,来打球!」
陈晋提着球杆站在卧室门口,魏巍看了他一眼,这个快要过二十六岁生日的男人,除了因为住北部两年肤色淡了些,用字遣辞国语比台语多了些,可能动手打人的粗暴行为也有稍微收敛了一点吧……其他不管是脸蛋还是身材,还有个性,还有穿着品味,都是跟当年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二十岁男生没什么差别。
魏巍没理他,继续低着头忙着帮他打点行李,等得陈晋很不耐烦。
「来陪林杯打球啦~」陈晋球杆一伸横架在魏巍的胸前,把他倒拖往撞球房间。
「先让我把行李整理好……」
「那样就OK了。」
「OK什么?你是要去山上露营耶,带那些算什么?那里也没便利商店给你买……」
「怕瞎小(啥小)啦,山上才好!最方便,跳到河里就可以洗澡,裤子脱了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姑赛(大便),卫生纸?林杯大不了用树叶起(擦)啦!」
「胡言乱语……」
话说回来,陈晋在他们团中人缘好得不得了,要借什么东西也绝对可以借到,只是……
不是魏巍他不相信陈晋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毕竟在很多方面他都比自己这个都市生长的小孩熟练多了。只是两年来从来就没有离开他眼皮底下一天的这家伙,这一去就是一个礼拜多,又是去那鸟不生蛋的山里面,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其实陈晋根本可以不必去这一个活动的,应该说,他根本可以不用干这份工作。
魏巍承认,他很喜欢看陈晋打太极的样子。在之前,他总是以为太极拳就是像公园里的老人从事的那样慢吞吞推来推去的暖身运动。
知道见识过了陈晋打太极拳的样子,那刻板的印象完全改观。
那姿态真是叫人目不转睛,柔和中夹带着的凌利,轻飘飘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劲,和看他打国冲跳家将时的样子完全是两回心境,后者是绚丽地让人感到心跳加快,前者却是让人有种情绪被牵引住的恍惚。
因为自己的私心所以更是觉得穿着他帮他买的白色中式功夫运动装,打着拳的心爱男人真是比任何人都来得无可挑剔的美好。
只是美好归美好,每天要这样去上那么多节课,回到家总是又饿又累,有时候没耐性的陈晋还要因为怎么也学不好的学生不爽,看在魏巍眼中只觉得有点舍不得,他很想跟他说干脆别去了,家中的钱很够他们吃香喝辣混吃等死好几辈子,但魏巍知道陈晋是不可能听他的。
就像他妈妈老是叫他别去当那个什么劳子的讲师,赚不了什么钱还要弄得辛苦劳累,不如在家相夫(陈晋)教子(小晋),他老爸老妈的雄厚老本反正终究也是归他这个独生子所有。
魏巍也没听他母亲的。
又很多事情是有钱闲在家里得不到的,比如说:成就感、社会性的参与感……
所以尽管他实在搞不懂带小朋友打太极拳在平地打就好了嘛。何必,何必非要去山中的林场露营,办什么太极营的,但他还是完全顺从陈晋的意愿不做任何意见的发表及干涉。
「喂,你在家里一个人会不会很勾多(孤单)?」陈晋架着杆瞄准着。
「不会。」魏巍站在球桌旁,伸手指着球桌边条的一点。
「切……」就算是两个人好到都同居了,床也不知道上过了几百几千次,魏巍永远都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不冷但也不会太热的态度。
他知道魏巍对他非常好的,至少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人都好太多了。可是有时候陈晋常常忍不住感伤地想着,也许魏巍喜欢自己没有自己喜欢他那么深吧……
「有没搞错?打那里吗?」看着魏巍指着的那一点,怎么算都不可能把接下来要敲的四球撞进洞,还有可能目球洗澡。
「相信我,打这里,大力一点。」
「打不进去安怎?」
「你要怎样都行。」
「哩供钦(你说的)!打不进去今天给林杯上五次。」
「行,那如果进了呢?」
「林杯给你干五次!」怎么看都不可能进的啦!五次反正我干定了。
结果,简直就像是变魔术,目球在那点上一弹,直往四号球敲去,四号球又以奇怪的角度往九号球奔去,进洞。
「怎样?」魏巍耸耸肩。
看魏巍那个轻松悠闲地表情,陈晋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要打赢我你继续努力吧』,还有『上五次,你自己说的』。
幸好,体谅着陈晋隔天还要舟军劳顿的,魏巍答应陈晋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还完他的五次。
「不过要加利息两次。」
「……你是放高利贷吗……」
***
隔天,魏巍就如往常一样开着他的欧迪载陈晋到工作的大楼,或许是下意识担心给陈晋带来困扰还是同时间的闲言闲语吧,他总是把车停在离大楼还有一小段距离的路旁,下班的时候,也是在这等着他。
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总是像喜剧爱情小说那样美好幸福,特别是两个男人。
要考虑到的现实层面太多,要顾忌的太多,尽管相爱着彼此,终究两个都不是那种『我就是要告诏全世界』的脾气,魏巍是个含蓄的人,陈晋是个爱面子的人,终究两个人都还是不希望成为他人异样眼光注视的目标而宁愿作一点退让,像是他们不会在街上牵着手,更不要说是搂腰搭肩这种亲密行为。
所有的亲密,都是台面底下的行为而无法放在阳光下曝晒,于是所谓的幸福,都蒙上了一些黯淡的遗憾气味。
「自己小心一点,有空打电话给我。」
「哉(知)。」
「等……等下,外套给你。」说着,魏巍脱下他身上的薄外套递给陈晋。
「这种天免穿外套吧?」
「山上入夜会冷。」
「喔,那……」陈晋开着魏巍,他也正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