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本来是一副白面书生相的云飞扬现在脸上又红又黑,一道道的斑纹交错,但这张丑脸却叫自己越看越顺眼了。
蓝如烟的手指一一划过他俊秀的眉,微带损伤仍俊挺的鼻子,在薄唇边徘徊。
「脸倒不痛,痛的是这里!」
云飞扬抓住他的手指咬了一口,指向自己还带了一个半月形牙印的鼻管,涎着脸讨人家心软的一吻。
唉,这年头,美人不好追啊!尤其是这么烈性的烈火美人儿。
不过,这是不是也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在他内心中,已经把自己视同于父母般可随意表达自己情绪的亲人了呢?
如果终于勾引到他心向自己,到头来自己却做出了完全背叛他的事来……云飞扬打了个寒颤,不敢去想那样的结果。
「哼,才咬一口算轻的了!」
话是这么说,蓝如烟的手却顺从地把清凉的药汁抹到了他鼻子上,轻轻地揉搓着,在他数度骚扰自己之后索性整个人压上去咬他的唇。
「唔……」
良久,拖着长长的唾丝分开的四片唇都嫣红得如染花汁,彼此伸手将对方紧拥怀中,一时间都不想移动。
在经历了这么多天患难与共的艰险后,惟有这一刻,是两人可以静静享受的相处时光,紧紧相依,心意相通。
「喂,我说,我隐瞒了身份加入六扇门,这件事你不生气吧?」
过了很久,一个为人下属者才想到自己欺瞒至今的事实,问得虽然很意思意思,不过心下还是有点惴惴的。
「如果说生气,我应该更生气你今天打算公然『娶』我吧?」
云飞扬苦笑,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他生气有什么用?虽然可能后继的麻烦会不少,他到底要不要秉公而断……
不过,这种危险话题少谈为妙,云飞扬话锋一转,引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上去了—;—;被这么个看上去娇滴滴的美人儿「娶」回家,他的面子、里子,还要不要了?
「这个你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见过我娘就知道了!」
不料,蓝如烟对这种超反常的配对组合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不由得让云飞扬心下暗生警惕,寻思着有机会一定要拜见蓝如烟的父母,好生瞧一下是怎样的一对奇人。
见他默不作声,蓝如烟叹了口气,侧身翻下与他并头躺在一起,反复思量这两日的事,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我爹他们到底出了什么意外?落在了谁的手里?」
蓝如烟本来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人物,只不过这一回事关至亲,无论如何不肯往坏处想,导致缚手缚脚,心知此次兹事体大,云飞扬既然人也来了,多听听这个完全冷眼旁观的人的意见也是好的。
「少帮主与副帮主,你觉得谁更有可能争得这个位子?」
一切的一切,全系争位而来,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在螳螂的背后,应该还有一只黄雀操纵全局。
云飞扬直截了当的点破题倒是让蓝如烟一愣。
「争?不是的,听韩……姑姑说是少帮主有一些事处理得不合大体,所以几位长老才推副帮主出来牵制一下。」
心道反正现在云飞扬也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说出之前在江淮就已经跟韩雪凝接上头一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在他这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外人眼里看来,情形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什么时候帮主的位置是要用争的了?这种吃力不讨好,又辛苦、又麻烦的衔头送他都不要。照他看老帮主是巴不得早早甩掉肩上的重担,偏生帮里几个老奸巨滑的老头子你推我拒的,说什么「一日叫大哥,终生是大哥」、「这个重任除了海盟主外,谁做我也不能服啊!」,不得已才从下一辈身上找替死鬼,幸好他见机得快,发现老帮主的不良企图早早开溜,帮里也没有哪个年青人愿意接替,这才从帮外拐骗了一个年青人当徒弟,顺便做衣钵传人。
蓝如烟想着自己之前在帮里呆的那十三年快意人生,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怀念起那时候帮主总是被气得一翘一翘的大胡子,还有美丽而火爆的父亲三天两头找人打架的盛况。
那时候是多么的亲如一家、欢乐融合啊。
都怪这莫明其妙的少帮主,听说还是被老帮主从山崖下救了一条命拣回来的。肯带他进这人间仙境来,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居然恩将仇报,搅得帮中不得安宁。就算不是他有心,但如此低能,治理不好帮众便是罪。
「你啊……!」
听到他这样为海天一色阁的争权夺势开解,云飞扬倒忍不住好笑。不过念及他本人的确全然没有这种想法,就连白送到他面前的机会都推开逃遁得无影无踪,也不难想象他为什么不能理解权位惑人了。
官场上这种事可不少见,他父亲云尚可是当朝二品大员,从小耳濡目染,见得多了。
「本来么,老帮主决定谁继位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就算这海千帆真的有狼子野心,耐心点等个几年,待他完全熟悉了帮中事务,老帮主在旁扶持观察几年,没问题就正式放任,这位置迟早是他的,现在急什么?」
说来说去,蓝如烟还是对当着面一再阻拦自己的海千帆挟有私怨。
「那你怎么知道冯副帮主的确没有争位之心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照他看,海千帆这个人心计颇深,就算真要欺瞒蓝如烟也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如果两位护法和老帮主真在他手上,那他大可以用另一种完全不会让人起疑心的办法把蓝如烟打发走。
如果从逆反的角度来看,那三个人的确不在他手中呢?
那么被人以老帮主性命要挟的海千帆就算知道上任以来做出的种种事情会让人怨声载道,可也还是这么做了,那可谓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子。
要知道江湖中人,最要紧的就是名节,性命倒没什么。但如果海千帆只是为了报老帮主的救命之恩,便肯让人这般栽赃陷害,弄到自己名声扫地也在所不惜,那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忍耐的大义。
但看起来那冯副帮主也只是个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之人,怎么可能跟海千帆斗智还稳占上风?
这其中必有一个他们还想不透的关键环节……唉,头痛!他目前虽是六扇门的管事者,但说到底也只是一名捕快不是吗?捕快只要把坏人抓回衙门结案就算了事,接下来的审理、定罪那是官员们的工作,他干什么要捞过界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云飞扬看着蓝如烟的脸色,不由得大大叹气,为什么六扇门的统领要来给完全站在自己对立面的这些江洋大盗们排忧解难呢?
让这些人自己打个半死,最后官府出面收拾残局,把这些存余的游兵残勇一网打尽,把这统领南方水匪海盗的老窝一锅端不是更好?
唉,英雄啊英雄,老天为什么要设下美人关让你过呢?
过得去的就说明了不是英雄……罢罢罢,宁愿成为过不了美人关的英雄,也绝不做俗称熊瞎子的狗熊!
「不会是他。是的话冯伯伯也决不可能害死韩姑姑的,他们……他们本来就是异姓兄妹。」
这个秘密还是许久之前自己还是小孩子时不懂事撞破的。
不过他们隐而不宣是为了给上一代存留些许颜面,所以自己当然也不会到处宣扬。
蓝如烟情急之下,说出了无论如何也不能怀疑到副帮主的铁证。
「这样啊?」
这下子,云飞扬的眉也皱起来了,越想越觉得这件事的内情绝对不若眼下看到的两强对立这么简单。似乎还有一些被隐瞒掉的什么,如离岛岛外的诡异莫名的航线一般扑朔迷离。可是其中差的那个环却始终扣不上,不过若是能找到了,全局的迷题自然也就破解了,那他还耽在这里费什么劲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见爹他们……」
蓝如烟回身抱住云飞扬,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声音有点闷闷的。
这好歹也是他平平稳稳住了十几年的家,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他怀念之前虽然岛上的人都有点奇怪,但大家都和乐融融的生活。
「……」
云飞扬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不过这局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开的,与其让他心里记挂着这些总不高兴,不如想办法岔开他的思想吧。于是清咳了一声,正色道:「小蓝,现在天也晚了,你不但继续留在这里,还主动投怀送抱……真是让我感动。」
加大力气搂紧他半依偎在自己胸前的身躯,顺便上下其手,见他惊恼地弹开半尺后,云飞扬暗自好笑,顺手取下自己今天洗浴过后才精心束起的发冠,黑发如瀑散落,懒懒地支颦躺在那张床上,宽松的长袍下面,身体曲线时隐时现。拉开自己前襟摆出个诱惑的姿势,飞了一个媚眼过去表明任君采撷,见他闪得更远,这才笑道:「我们来继续那天船上未完成的事如何?」
「你这个……」
蓝如烟还没想出什么话来怒斥这个在自己满心忧虑时却偏偏又开始不正经的人,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咳嗽一声进来的人却是开始在众人面前没有出口相帮,惹他着恼的冯副帮主。
「蓝贤侄。」
这长辈进入晚辈之处一向是毫不拘礼,蓝如烟飞快地拉起被褥把云飞扬全身上下罩得严严实实的,一丝春光也不让露在外面,那模样,倒象足了一个妒夫。
「那个……可否麻烦贤侄借一步说话?」
没想到他房里竟然还有旁人,并且两个人在之前似乎……嗯,非礼莫视。
冯希山本来只是想昭示自己要进来的假咳变成了干咳,好一阵子才止住,看看云飞扬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心道此人不可不防,借着有事要说,拉着蓝如烟一阵风走了。
「老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吗?」
云飞扬只是一直维持着那个懒散的笑容,见他们出去后,这才神色一整敛衣坐了起来。
先前他还不太敢确定自己得到的情报,但既然已经有人想要抢着出头破这个局,那他也是时候该找这个案件置关重要的人物了。
海天一色阁的老帮主海阔天,和两位护法,到底被关在哪儿?
慢条斯理地穿好鞋子,把几件衣服卷起塞进被褥里做出有人高卧其上的形状,云飞扬微一躬身,流云般地从后窗掠了出去,凭着白天时的记忆,向白天那青衣仆人说过的小院掠去。
一步踏入,感觉阴风阵阵,小院里树木繁茂,花摇影动,映在地上的影子倒真象是鬼夜叉冲天竖起的发,其状诡奇万分,倒还真有些可怖。
「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云飞扬站在院墙上向内窥视,院子里连个活着的动物都没有,这里看似完全没有防范,然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在阻止别人的进入。
花径上堆砌看似随意实则另有玄机的黑白石片下是不是藏了厉害机关?
花影里的点点银光可是强弓劲弩的箭头?
白天从山上看到底隔得远了,这一下近距离观察果然是危机四伏,难怪闯入者莫不入枉死城。
云飞扬四处打量,思谋着如何从这重重机关里闯进院子一探究竟—;—;怪了,这里连个看守的活人都没有,此间主人就这么相信这些机关的威力,还是不欲让人怀疑这废弃多时的小院子故意的?
正趴在墙头模仿壁挂蝙蝠的拟态,小心翼翼地朝内探头探脑的,院门蓝影一闪,怒气冲冲的蓝如烟一张俏丽的面容在月光下白得毫无血色,眼神却是嗜血的通红—;—;小蓝儿人很聪明,但一听到自己的亲人有危难,即便是知道会有危险,却是完全不顾己安全的了。
不过这么直闯……好吧,至少比他只挂在墙头无处下脚有建树!
由此可见他是思考型的人物,虽然深思熟虑是能把即将发生的事百算无遗,后果尽量控制在自己可想象的范围内,不过却会失却先机,加上太过瞻前顾后而没有原动力;蓝如烟却是冲动型的人物,虽然他不笨,可是脾气上来把一切后果置之于不顾,也许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来换取成功,然而却比只在思考而没有行动的人要有成就了。
在云飞扬还在思考时,蓝如烟已经遭遇了第一排暗器的袭击,蓝汪汪的光点,即便在暗夜下就着微光看也知道这些暗器上沾有剧毒。
「哼!」
蓝如烟冷冷地哼了一声,象是早有防备,手下一抖腕底亮出一条银灿灿的软鞭,倾刻间在面前交织出一片银网,而他鞭上似乎亦有专克暗器用的磁石之物,只听得「叮叮叮」一阵细响,那长鞭舞动起来带了点点蓝影,被吸附在上面的暗器尖锐的棱角外凸,反而让这鞭子成了更所向披靡的利器。
月光下,蓝如烟「啪啪」地挥舞着鞭子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让云飞扬看得涌起了一阵掺杂着欲望的兴奋,心里又是一阵害怕。
只见下面蓝如烟小心地控制好了鞭影交织的范围,把保护网缩到最小,既省力,又断没有丝毫疏漏。
然后整个人纵身一跃,挟着那一团光球向正殿直扑而去。
「碰—;—;」
先应声而开的是一扇门。
可是不是从外而内地打开,而是从内部被人破坏的。
裹着蓝如烟的那团光球被随之跃出的人轻轻一挡,又反弹了出来,途中,他刻意避开的机关尽数发动,脚下的石板翻了又合,一条路上竟然找不到一处落脚之地。
「咄—;—;」
蓝如烟腕中长鞭翻卷而出,卷住了花树丛中比较高的灌木。
「嗤—;—;」
那树叶上滴淌下来的汁液立刻在鞭身上灼出一道白烟,幸而他这鞭子是乌金混合着几种材料交织而成,极为柔韧,虽然受到毒液的腐蚀,却还没有断开。
蓝如烟没想到这看似无害的花木竟然也蕴含着如此奇毒,大吃一惊,忙手腕一抖将缠绕上树体的鞭子解开。这一下他已身无凭依借力之处。然而若就这么撒手一退,则要站出院外,院中破门而入之人已经向前纵扑而来,意欲在他还未站稳脚跟前攻一个出其不意。
「进去!」
然而那人与云飞扬都小瞧了蓝如烟不肯屈从的脾气,从树上撒手后,蓝如烟长鞭一挥,不退反进,那鞭子使得灵活之至,好象自己长了眼睛一般反卷出去,卷不了树,就去卷人!
他竟是使了拼着同归于尽的打法,如果他摔下那些个底下埋伏了刀剑或是毒潭的陷井,也一定叫对方不好受。
甩出的点点毒汁倒成了攻敌不备的暗器,反制敌先机,那个差点一举伏袭成功的人果然又倒飞了回去,为了躲闪那些带了极强腐蚀性的毒液,他倒飞回去的动作甚至比扑出来时更快。
但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身子在向后飞起的同时,足下连环踢出借力,竟然把花院中的一块太湖石蹬了过来,自己借力飞得更疾—;—;「他」举动间身法轻灵曼妙,宽大的衣裳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呈现出凹凸有致的曲线,竟是个女子。
那半人高的石头挟着「呼呼」风声黑鸦鸦地直扑过来,声势甚是惊人。
「奶奶的!」
蓝如烟骂归骂,却也不得不佩服这人反应之灵敏,鞭子只能撒回,卷在石块上用力向下拉,人却借力反跃了上去,这一招现学现卖,倒也使得漂亮。身子再落下时却已有了可借力之处,那被他使了个巧劲恰好卡在一个陷井上方的石块终于让他可借机换掉浊了的那口真气,再一个纵身,直扑反跃回内堂的女子而去。
在破烂成一个门洞的厅门,蓝如烟揉身直上时恰好与堂内的人打了个正照面,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那种震惊错谔的神色,使得他秀美的面庞变得十分骇人,即便隔着一段颇远的距离,云飞扬在在月光下却也看得清清楚楚。
小蓝不会见鬼了吧?
鲜少见他会有这么大的震动,就象当天见到如海魅般从水里钻出来的海令时的表情一样,云飞扬正在担心着,想到底要不要冒险进入,去一窥他到底看见的是什么之时,蓝如烟却纵身倒跃而出,离开了那个充满诡异气氛的小院,头也不回朝后山方向狂奔而去。
「真的见鬼了?」
虽然云飞扬是满心想一探这藏龙卧虎的小院的深浅,然而……
注目蓝如烟飞奔而去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