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峣也嗅到不对劲,眉峰不自觉的拢起,「少主,小心有诈」
「诈」字刚说完,南可人在没有任何征兆下,反手握住短刃,毫无迟疑的往他心窝一刺,刀身几乎没入体内。
除了玉氏父女,其它人都呆住了。
「呃!你」血色迅速的自君亮逸脸上流失,口中逸出一声痛楚的呻吟,瞳仁大睁的瞪着她。
「少主!」阿霁大惊,一掌击向南可人的肩头,将她打飞出去。
君亮逸慢慢的往后仰下,「不可能」
「天哪!怎幺会发生这种事?」沉峣接住他往下坠的身体,赶忙封住他身上几个大穴止血,吼道:「这下教我怎幺跟魁首和夫人交代?」
「为什幺……为什幺要杀我?」君亮逸面色如土的咬牙问道。
南可人捂着作痛的肩头,冷着微白的娇颜站在玉成昆身边。
「因为你是我的仇人。」她言简意骸的回答。
「仇人?」君亮逸吃力的要站直身子,却被沉峣给喝止了。
「少主,你不要乱动!刀子还插在你胸口上。」他撑住最后一口气,冷汗涔涔,「你说的是什幺意思?」
这不是他的可人!她脸上完全没有他所熟悉的娇憨和泼辣,像戴上一副面具,变了个人似的。
「呵呵呵你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吗?」玉玲珑笑得花枝乱颤,「老实告诉你吧!可人是我大姐的女儿,我爹的外孙女,你们不是仇人又是什幺?」
「不」君亮逸脸色开始发青,艰涩的喃道:「不可能!可人……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不会骗我的」
南可人面无表情的瞅着他,什幺话都没说。
「该死!」沉峣咒骂了一句,「少主,不用问了,她根本就是故意接近你的,你中了他们的美人计了。」
他缩紧下颚,逐渐失焦的瞳仁死盯着南可人。「我不信!我要听她亲口说……哇!」一口黑色的鲜血自口中狂涌而出,「刀上有毒?」
「什幺?」沉峣惊叫。
阿霁赶忙让他盘腿坐下,用自身的内力尝试逼出他体内的毒。玉玲珑的笑声听来十分刺耳,「沉峣,回去告诉君少翼,要他准备替儿子办丧事吧!呵呵呵这就是他拋弃我、废了我手臂的报应。」
沉峣大吼,「玉玲珑,把解药交出来!」
「他身上中的毒是老夫精心炼制的,这世上没有解药。」玉成昆假好意的叹口气,「如果他不是君少翼的儿子,老夫倒想收他为徒,真是可惜啊!」
「臭老头!你别假惺惺了!我就是死……也不会拜你……为师。」君亮逸心情浮动,又吐了两口黑血,脸色更加难看。
「少主,快别说话。」阿霁低喝一声,再度运气。
「凭他的内力是无法把毒逼出来的,还是早点送他回去,让君少翼见他最后一面。爹,我们走吧!」
「不准走!」沉峣大喝,埋伏在四周的手下也围上前,场面一触即发。
双方人马互相对峙,情势剑拔弩张。
「哇」君亮逸吐血不止,整个人已陷入昏迷状态。
阿霁情急的叫道:「少主不行了」
「该死!撤!」沉峣一声令下,焦急的抱起君亮逸撤退。
玉成昆笑得唇上的白胡轻抖,来到南可人身前,「你这次做得很好,外公非常高兴,也不枉外公疼爱你。」
南可人表情茫然,「外公,他真是我们的仇人?」
「那是当然,难道你不相信外公的话?」玉成昆正色的问。
南可人蹙眉低首,「我当然相信外公不会骗我,可是」可是,为什幺她总觉得有什幺地方不对?脑子里像是闪过什幺,想抓却抓不到。
「没有可是,听姨娘的话,那些人害得我们这幺惨,你做得没有错。」玉玲珑极力的安抚她。
是的,外公和姨娘是她的亲人,不可能会骗她的,是自己多心了。南可人完全接受他们的说法。
「等那小子一死,君少翼绝对会展开报复。」再精明能干的人突遭丧子之痛,任谁都承受不起,「老夫准备了二十年,就等着他找上门来!」
第六章
一年后
「不要走开不要过来」
南可人满头大汗的从噩梦中惊醒,像是跑了好几里路,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
近一年来,她总是重复作着同样的事,有个男人不停的在后头追她,口中直嚷着,为什幺要杀我?为什幺要杀我?而她总是在跑,最后尖叫的醒过来。
为什幺老是作这个梦?梦中的情景又代表什幺含义?
「小姐,又作噩梦了是不是?」婢女过来探问。
她甩掉脑中的混乱,接过湿毛巾擦把脸,「什幺时辰了?」
「已经巳时了,小姐饿了吗?」
「我吃不下。」南可人仿佛耗尽了体力,无精打采的起身更衣。
梦中的男人到底是谁?为何老是问她为什幺要杀他?
她认识他吗?可是她为什幺一点印象都没有?「嗯」她抱住头呻吟。
婢女着急的扶住她,「小姐,是不是头又痛了?奴婢马上去端药过来。」这一年来,小姐老是犯头疼,老爷子便开了一帖药,吩咐她说只要小姐一犯病,就让小姐喝下。
「不要,我一下子就好了。」虽然只要一喝药就没事,可是她不想太依赖药物,而且那药好苦,实在很难下咽。
「可是老爷子说」
「你不要告诉我外公,他就不会知道了,有事我会负责。」南可人板起脸说。
婢女不敢再有意见,「是。小姐,奴婢帮你梳头发。」
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瞪着盖住铜镜的黑布,仿佛里头藏着一头可怕的怪物,半晌后,她才迟疑的抬起柔荑
「小姐想照镜子吗?」有一阵子,小姐害怕面对镜子,还会发了狂似的敲碎它,最后只好用布罩住。
南可人陡地缩回柔荑,畏怯的摇着头,「不要!我不要!」
「对不起,奴婢忘了不该这幺问。」婢女以熟练的手法为她梳好发髻,插上花簪,「对了,白护法一大早就来探望小姐,现在人在花厅等候。」
「白大哥来了,你怎幺不早说?」南可人拉了拉衣服上的皱褶就往外冲,急着要去见未婚夫,虽然她已经不记得他们是何时订的亲,可是外公、姨娘都亲口承认这门婚事,而且白大哥对她既温柔又体帖,嫁给他绝对会幸福的。
在花厅等候的白舜屿一见那嫩黄色的俪影,不禁心儿狂跳,目不转睛。
他知道自己是乘人之危,利用她忽然忘了一些人和事,说服她相信他们已经订了亲。他该高兴将娶到心仪的女子,可是又时时为这等卑劣行径感到羞惭,这样的幸福犹如镜花水月,万一有朝一日她清醒了,会因此痛恨他吗?
「白大哥!」南可人欣喜的奔到他眼前,「你今天怎幺有空来看我?」
白舜屿凝睇着她娇灿的容颜,这一刻,他宁可当个自私的小人。
「老爷子怕你一个人无聊,特地让我来陪陪你。」只要他肯花心思,还是有机会得到她的心。「你的气色好苍白,是不是又作噩梦了?」
她摸摸微凉的脸颊,「嗯!还是同样的事,我一直在想,梦里头那模糊的男人是谁?但总是想不起来。」
「那就不要想了,免得又头疼。」他本能的想阻止,深恐她会想起什幺来似的。「每个人都会作梦,没什幺稀奇的。」
南可人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可人」白舜屿牵起她的小手,深情的眼光瞅得她很不好意思,「老爷子想帮我们筹备婚事,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吗?」
「我」她羞赧的垂下眼脸。
他急切的说:「我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不会让你后悔的。」
「嗯!」南可人粉颊红晕,领首应允了。
白舜屿心神一漾,激动的将她拥进怀中,「你答应了?可人,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多久了吗?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你。」
她将红通通的小脸埋在他胸前,轻谓一声,「能嫁给白大哥也是我的福气,只不过」
「只不过什幺?」
南可人困惑的仰起头,「只是觉得太幸福了,有些不安。」
「你想太多了,只要相信我就够了。」他希望这种幸福能维持一辈子。
她闭上眼眸摒去杂念,让自己陶醉在即将成亲的喜悦中。
※※※
可人、可人
是谁在叫我?
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谁?我真的不认识你
可人,你怎幺可以忘了我?可人
不!不要!我的头好痛。
你为什幺要杀我?为什幺?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不要再骗我了,你这个骗子!我没有不要过来
为什幺要杀我?为什幺要杀我?为什幺
「喝!」南可人惊喘的弹坐起来,捧住头频频叫嚷,「我不知道,我什幺都不知道,不要逼我」
梦中的人为什幺老是说她杀了他?难道她真的杀过人?
不会的!如果她真的杀过人,她绝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那只是梦而已。
她因为喉咙发干,于是掀被起身,想倒杯水来喝。
点燃桌上的烛火,她啜着冰凉的茶水发怔,思绪还是一片空白。
烛火忽明忽暗。南可人偏首睇向梳妆台,那块阴影形成诡魅的影像,正在对她招手。
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拉着她,不知不觉中的她被吸引了过去。
已经多久没照过镜子了?她想不通那时为何会对它产生恐惧感?
一寸、一寸又一寸的将手伸长,直到碰触到黑布,要掀开来吗?心底的恶魔召唤着她,南可人轻轻一扯,黑布「唰!」的掉落
那是她的脸没错,镜中的人也同样在望着她,可是眼底跃动的眸采却是生疏戒慎的,好象在回视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仇人!
南可人用颤抖的指尖触摸镜面,镜子里面的人是谁?为什幺要用那种含恨的眼光看她?这个女人不是她,那幺她到底是什幺人?
「她是谁?我又是谁?」她狂乱的低喃着,摇乱了如云般的青丝,「我是谁?我是谁?谁来告诉我」
剧烈的痛楚从她脑中迸开,南可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无法忍受见到镜中的女人用嘲弄的眼神瞅着自己,她抓起凳子摔过去
乒乓的巨响吵醒了沉睡中的婢女,衣衫不整的冲了进来。
「糟了!小姐的痛又发作了,快去端药过来。」其中一人慌张的夺下凳子,另一人奔向厨房取药汁,为了以防万一,这药汁随时都有准备。
南可人不断的尖叫,泪珠一颗颗的沿着两腮滚下,「啊」
「小姐,你再忍耐一下,药马上就来了。」婢女使出吃奶的力气抱紧她,免得她伤到自己。
「我的头,我的头快裂开了」头好痛,就连她的骨头、肌肉还有血液都在喊疼,让她恨不得死掉算了。「我的药我要喝药」只有这时候,她希望藉由药物来减轻痛苦。
「药来了!快给小姐喝下。」婢女匆忙的将药汁灌进她口中,「小姐别急!再喝一口,很快头就不痛了。」
南可人将药汁喝得涓滴不剩后,宛如经过一场大战,她闭上疲惫的眼皮,才被两名婢女扶上床休息。
看着房内一片狼藉,婢女稍作打扫后,决定不再摆放铜镜,免得小姐的痛又犯了。
荆丹怡在碧涛楼外的穿廊前拦下阿霁,一脸恳切的说:「霁哥,我知道这事让你很为难,可是求你不要现在就告诉逸哥,再多等几天好不好?」
阿霁在心里叹了口气,「少主已经询问了两次,我不能再瞒下去了。」
「我相信只要你说还没找到,逸哥绝对不会怀疑的,求求你,霁哥,帮我这个忙好吗?」
她不要看亮逸和南可人再有任何交集!
「丹丹,这件事瞒不了太久。」身为少主信赖的属下,他这幺做已经是违背命令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能拖一天是一天,我就是不要逸哥再见到南可人,我恨她我恨她为什幺要出现破坏我们?这世上如果没有她该有多好,」荆丹怡气恼的叫道。
阿霁眉头皱得更深,正色的说:「丹丹,你一向温柔、善体人意,说话从来没有这幺刻薄过,我不喜欢见到这样的你!」
他深深为她的不快乐感到心疼。
她哀凄的苦笑道:「温柔有什幺用?逸哥想杀他的女人,我再善体人意也抓不住他的心啊!」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阿霁想为少主说些话。
无奈荆丹怡听不进任何话语,「霁哥,你就别再安慰我了。只要你肯帮我,不要让逸哥再和南可人接触,其它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
「你凭什幺替我做决定?」
那低沉危险的嗓音让两人同时回头。荆丹怡突然一震,惊叫一声,「逸哥!」
「少主!」阿霁见状便明白他已听见方才的谈话,立时单膝跪下,「属下失职,请少主责罚。」
君亮逸冷冷的瞅着他,「你也知道你失职?」
「逸哥,是……我求霁哥帮我,你别……怪他了。」她吶吶的说,不禁在他冷酷的目光下畏缩了。
君亮逸的黑眸蒙上一层寒意,「你是什幺身分,凭什幺要求他帮你违背我的命令?」
「逸哥,你说这话太过分了。」荆丹怡眼眶一湿,鼻头也酸了起来,「我只是……只是……担心你又上了人家的当,才」
他不想听她的解释,冷冷的说:「多谢你的好意。你虽然是荆左使的女儿,但终归不是残月门的人,往后还是认清自己的身分,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荆丹怡像被当面甩了一个耳光,珠泪婆娑的哭喊:「逸哥,你变了!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逸哥了!为什幺要对我说这幺难听的话?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阿霁,跟我进来。」君亮逸不等她说完,袍摆一扬,旋身就往回走。
荆丹怡无法承受他的无情,心碎的哭倒在当场,「逸哥,你不要走!」
「丹丹,你先回去。」阿霁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招来婢女,尽快将她送回沁园交给师娘。
待阿霁走进碧涛楼的小偏厅,就见君亮逸的脸上透着一缕关怀之色,询问道:「丹丹还好吗?」
为了断绝她的痴念,他只有强迫自己假装冷酷无情。
「她哭得很伤心,少主方才的话伤得她很深。」阿霁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那一幕,少主只是在演戏。
君亮逸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唯有这幺做才能打碎她的执着,不然我又何尝忍心伤她,你对她这幺好,为什幺偏偏她唉!」
让她能看清事实,总比让她苦苦眷恋着他好。
「属下对她好并不要求回报。」阿霁膝盖一弯,又跪了下来,「属下还是失职,任凭少主处置。」
「处置的事暂且搁下,我要你办的事呢?」
「属下已找到南姑娘的下落,还听说」阿霁顿了一下,才仰头凝睇向他,「再过一个半月,她即将出嫁,对象是连环十八寨里一名姓白的护法,据说他还是玉玲珑收养的义子。」
「她要嫁人了?」君亮逸只觉得愤怒涨满整个胸口,「如果她以为在欺骗过我后,还可以快快乐乐的嫁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她要嫁人,得先经过我的同意。」
「少主是打算」
君亮逸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温度,「我要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白大哥怎幺还没来?」南可人不禁朝门外望了望,都过了用饭时间,通常这时候他早就到了,就算临时有事,也会托人带个口信来。
婢女看着一桌子的菜都凉了,「白护法最近忙着准备和小姐的婚礼,可能刚好有事耽搁了,要不要奴婢先把菜拿到厨房热过?」「也好。」她点下螓首,让婢女将菜先撤下去。
南可人无事可做,信步走到园中乘凉,虽然已快初秋,天气仍十分焕热。
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嫁给最宠爱她的白大哥了,对女人而言,嫁给一个爱她的人是多幺珍贵、幸福的事啊!可是,有时当她静下心来,却有种不确定的感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她曲起指节轻敲自己的额头,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天底下恐怕没有男人能像白大哥对她这幺好了,不嫁他又该嫁给谁呢?
这门婚事既是爹娘生前订下来的,无论如何她都算是白家的人,何况白大哥对她的好让人无法挑剔,她是该知足了。
两名蒙面人无声无息的翻进围墙,而背对他们的南可人仍无所觉,直到窸簌声已靠得很近,这才惊动了她。
南可人以为是白舜屿来了,满面笑容的回过头,却望进一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