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走在前头的丁小亚可没这么想,她心里不断地抱怨:若非他的拖累,她早该在十天内抵达南岭了,不会弄到今天才到湘南境内的山区!幸好南岭就在隔壁山区,只要再两天就可以回到秋庐她的故居,想到这,她就归心似箭,脚步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
崔皓龙却因认识不少新奇的事物,急著想熟悉山林中多彩多姿的生态,而正忘情地东张西望、流连忘“走”,直到他回过神之后,才发现丁小亚已经不在他面前一尺,而是早已不见踪影,这下他才知道大事不妙,连忙使出狮吼功。
“丁小亚!”喊声回荡在山林壑谷之中,但没听见了小亚的回应,反倒听到许多被他吓坏的飞禽走兽纷纷走避的疾走声,它们以为狮子真来了。
心急的丁小亚一心想回家,哪还会注意到身后那个家伙已宣告失踪,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声音:“小亚亚亚!”听起来好像在叫鸭子似,但她才顾不了有人在叫鸡、叫鸭的,心上只有一个念头,先回秋庐再说!
就这样崔皓龙在山林中迷了路,不知丁小亚的去向,幸亏遇到任何危险和麻烦事,他都能沉着以对,惊惶失措是他所不耻的,因此他优闲自得地在山中游荡,反正既来之,则安之!
独自深入山林的崔皓龙就像猛虎出栅,兴奋得不得了,对任何事物都感到新奇有趣,他到处东摸摸西看看,几乎忘了他迷路这一档事,当他看见一只五彩缤纷、色彩艳丽的毛毛虫在小树上爬时,他还一时善心大发,送它上树梢吃嫩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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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阔别已久的故居,丁小亚忍不住热泪盈眶,触碰屋内屋外的一景一物,她兴奋得直想和人分享她心中那股喜悦,“崔皓龙,你……”当她转过头才发现崔皓龙人已不在她身后,她心想:也许他还在后头三尺吧!应该会马上跟上来,不理他,反正他肚子饿了就会自动来找她。
她连忙走进地下贮药室为了保持药不受潮而变质,她爹挖了这一个地下洞,通风而且干爽,无论制药、配药、放药都是在这贮药室中进行的。
原本她是不想移动这里的一景一物,所以才以轻便的施行装扮就上路,原意就是希望保持秋庐本来面貌,但现在为了救人,她不得不将贮药室中的灵丹妙药及奇书珍宝一扫而空,希望她爹在天堂能原谅她破坏他的贮药室的原貌!
东西收拾好之后,已经是日暮西山,这时丁小亚才发现不太对劲,似乎少了样东西……
对了!她忘了崔皓龙!于是她连忙在屋内屋外前后大声叫唤,只可惜得到的只有风声和无尽波浪般的回音,这下她有些慌了,心想她该不会把他弄丢了吧?她二话不说,连忙拿起沉重包袱往原路奔去。
在湘南山区搜寻了一天一夜,丁小亚才终于在一处山涧旁找到崔皓龙,那时候的崔皓龙就像“崔耗虫”一样奄奄一息了。全身上下长了一点一点的红斑点,脸色苍白得可媲美僵尸。
丁小亚连忙放下包袱,奔到他身旁扶起他,从怀中拿出万灵丹先抑制他体中的毒蔓延。
当她扶起他的那一刹那,崔皓龙真以为他在做梦,梦中他是如此殷切地渴望再见她一面,没想到她真出现在眼前!他眯著眼,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有气无力地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白痴!丁小亚心里咒骂一句,算了!人在临死前总是会疯言疯语一番,她决定原谅他。
虽然她内心担心得要命,口里却没好气地道:“你怎么那么笨!跟人还跟到自己迷路,亏你还自认是武功高强的大侠。”瞧他没回应,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开始检视他的身子,“你怎么中毒的?”
崔皓龙这时才看清楚了小亚真的就站在他面前,他全身顿时松懈下来,心想遇上她这位女神医,他大概又死不了吧!但又思及她若要报仇,这的确是个好机会,于是他幽幽道:“不用你动手了,我已经中毒,再过不久当我的内力不足以支撑下去,大概就会毒发身亡,所以你也不需要动手报仇,省得麻烦。”
说这什么话!丁小亚噘著嘴怒视他,忽然发现他右手掌有两个黑点,于是皱起眉头道:“你是被什么东西咬到?”
崔皓龙微微扯动嘴角,望著她细心替他清理伤口并作消毒的工作,他勉强露出一个苦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那只金光闪闪、很漂亮的毛毛虫。本来没什么感觉,只觉得痒痒的,以为是被蚊子咬到,谁知走到一半忽然觉得头昏目眩,这才发现我中毒了。”说到这,崔皓龙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道:“为什么要救我呢?你不是一直都很希望报仇?”
“什么救你?”丁小亚掩饰心中为他担心害怕的情绪,嗔道:“我是不愿意见一位大侠死在一只小毛毛虫手下,要死也要死在本姑娘手里。”
又在口是心非了!崔皓龙由她忧虑的眼神中已看出了事实,她是真的在关心他,只是嘴里逞强说不在乎,却不知道她那双坦白不讳的黑眸中早已泄露了一切。在此刻,他觉得他甚至可以安心地将生命交予她……
丁小亚在检视完崔皓龙的病情后,深锁眉头,没好气地道:“你怎么那么蠢!什么东西不好惹,偏偏惹上南蛮之地最有名的毒物之一金线虫。”然后不知是说给自己听或是向他抱怨,哺哺自语:“看来行程又得耽搁了。”
金线虫,以细长的身子上有一条似金线般条纹而得名,产于南荒蛮夷这种潮湿温暖、瘴病之气弥漫之地,性喜在阴暗、潮湿的树叶下栖息,爱吃嫩药,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优游于大自然;它的毒性是属于慢性神经毒,刚被咬到不觉有何异样,过了一会儿,身体会逐渐麻痹,乃至神智不清,就像此刻的崔皓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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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他自找的!崔皓龙懊悔地想。
在处理完他的伤口之后,丁小亚从背包中拿出了一些工具,然后就不知去向了,他有些为她担心,但旋即想到她比他还要熟悉山林,不免为他自己这种想法觉得可笑。
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全身已没有先前那么酸麻难受,他心下明白,她的药发生作用了。
被一阵树叶磨擦的唏嗦声惊动,崔皓龙缓缓睁开眼,就见了小亚拖来一个用绳子和木头组合而成像吊床般长方形的物体,他愣愣地问:“这是……”
“床。”丁小亚截断他的话,也不看他一眼迳自继续将绳结弄得牢固,她依稀记得每次她爹采药不小心中毒都是她拖著他回秋庐,她爹每次都为了一些稀世珍奇的药草而罔顾生命,最后就是因为中毒太多次使身体抵抗力愈来愈弱,终至一命呜呼,上了天堂。
丁小亚甩甩头,尽量不去想过去的事,她边做边道:“我要找一处干燥阴凉的洞穴好医治你的伤,偏偏你又那么壮,我抬也抬不动,所以为了避免你伤重被我治死,曝尸荒野污染环境,只好拖著你走了。”
真毒!崔皓龙不知道他为什么已经习惯她的乌鸦嘴,但万一有一天她不说,说不定他还会觉得奇怪呢!
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搀著他上那张怪异的床,并把包袱放在他头下让他垫著,崔皓龙感到一阵暖流滑过胸口,想向她道谢时,微抬起眼却瞥见她双肩套起两条藤蔓连结他躺的床,他皱起眉好奇地问:“你……你要干嘛?”
但霎时他明白了,她是要用双肩拖著他离开此地,而不是粗鲁地拉著他的衣服拖著他在地上走,他不敢想像她那瘦弱的肩膀怎能负荷他的重量,万一擦破了皮、弄伤了她身子可怎么得了!他一想到那雪白细嫩的肌肤磨出两道深深疤痕的景象,他内心就莫名产生一阵刺痛。
“你烦不烦!问那么多干嘛!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丁小亚头也不回冷道,“你安静睡你的觉,没看过像你这种病人,像只麻雀似的吱吱喳喳吵个不停。”说起来崔皓龙算是她的第二个病“人”,第一个病“人”是她老爹,其他她所医过的皆不是人,大部分是山下村庄的大牛、小羊、肥猪……虽然她没有实际操作过,但跟随父亲那么久,自然也懂得一些,更何况她爹的病也是靠她伟大的医术才痛苦地捱了那么多年!
崔皓龙被她的话一堵,便不知要说什么了,还能说什么呢?他又动弹不得,此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像一条“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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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皓龙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已身在一个凉爽宽敞的天然洞穴中,营火正熊熊地燃烧,温暖了这间暂居的陋室。
这时丁小亚搬了一大捆干柴回来,看了他一眼道:“你醒了?我还以为你睡回姥姥家了。”她边说边将木柴堆放在一旁,“觉得好些了吗?”
崔皓龙淡淡地点点头,好奇地问:“什么姥姥家?”
以为他一觉醒来会聪明些,看来是不太可能!丁小亚万般无奈地叹道:“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崔皓龙摇头。
“笨死的。”丁小亚吁了一口气,没好气地道,“不懂也要装懂,这样人家才不会知道你很笨,我问你,你姥姥在哪?”
“死了。”崔皓龙一副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就是啦!回姥姥家的意思就是上天堂啦。”丁小亚一脸不屑地瞅著他,她从没看过像他这么白痴的人,亏他还是飞龙堡少堡主!这令她不禁要怀疑:也许初见他时,他那一副冷傲自视的老成面孔是装的!他外表显露出的沉稳冷静,其实都是伪装的面具,和蜥蜴一样,制造自己的保护色。
被她骂了一串却不能反驳一句,崔皓龙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其实她也没聪明到哪去!
突地看见她拿了一个小木箱走过来,他愣愣地问:“这是……”
“没看过药箱?”丁小亚翻了一个大白眼,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原谅他吧!因为聪明和白痴只隔一条线。
“盘腿运功,现在我要用银针封住你周身穴道。”她扶他坐起时,命令道,她是准备用银针吸毒,这是快速医疗法,不过,很痛就是了。
丁小亚的银针是中空的,若不仔细看,它们只是像普通的针般大小,然而这银针是特殊制造的,不同于一般医生使用的金针银针,她每扎一下,崔皓龙就痛得全身颤抖一下,不过他仍咬牙不叫出声。
挺能熬的嘛!丁小亚不由得在心里为他喝彩,但口里却依旧没好话:“怕痛就叫出来,别死鸭子嘴硬。”插完他手上裸露于外的穴道之后,她开始为崔皓龙宽衣解带,弄得他一阵错愕,“别动,专心运功驱毒,别紧张,我又不是没看过男人的身体。”
闻言,崔皓龙不悦地皱起眉,但旋即想到她是大夫嘛!当然看过不少人的袒胸露背,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他心底仍有些不高兴。
解下崔皓龙的罗裳时,丁小亚几乎要忍不住吹口哨,他结实的胸膛和肌肉形成完美的比例,她老爹那副干瘪的躯体哪比得上。
虽然心、眼正在欣赏他壮阔魁梧的体格,但她的手下功夫,仍不停地舞动,现在只剩下半身的穴道未插上银针,当她想到他健美的身材下的身体构造时,竟不觉地在脸上泛起两朵红云,第一次,不知道含羞带怯为何物的她脸红了。
丁小亚连忙别过身,避免被崔皓龙察觉,她悄悄回头瞄一眼他的表情,幸好他已经闭上眼了,还好!她在松了一口气之余,问道:“在你知道自己中毒时,有没有立刻运功压抑住毒,不让它蔓延至全身?”
没想到她也会脸红!眼尖的崔皓龙早瞧见了,只是没让她发觉他看透了一切,让她自以为是一下,忍住笑意,他将原本已经很痛苦的模样再加强表情道:“我……我不知道?”其实他的功力哪会如此不济,早就把毒性逼在上半身,不敢移动身子,是怕一动气毒性就会蔓延,所以才会让她为所欲为,等她来救。
“脱裤子。”突地,丁小亚冒出一句令他吓了一跳的话。
“你……你想干嘛?”男女授受不亲啊!崔皓龙在心中暗叫道。
为了救人她也只有硬著头皮去做了!“放心,不是要非礼你。”丁小亚没好气地道,“人全身有一百零八个穴道,我才封了你上半身,下……”
“不用了,我已经把毒逼在上半身了。”崔皓龙连忙打断她的话,毕竟他也会害羞。
“真的?”丁小亚不确定地再问一次,瞧他认真、用力、使劲地点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可语气仍是凶恶,“好吧!既然如此,若是你毒发而亡,你自己负责,可别怪我没医治你喔!”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讨厌他,所以每次说话乌鸦地诅咒他,原本她心中认为他是仇人嘛!厌恶他是理所当然,可是在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异样感觉似乎不是这样的。
想到这,丁小亚非常惧怕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它仿佛牵引著她的心神,开始主导她的情绪,她讨厌那股感觉就如同讨厌他。
这一切都是他害的!若非他这个仇家,她怎会落到这田地?若非他,她怎会被那抹异样感觉搞得心神不宁,都是他害的!丁小亚兀自下了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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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想愈气,丁小亚气嘟嘟地拔下银针,用力又使劲准备痛死崔皓龙,谁教他干扰她的思绪!
崔皓龙在疼痛之余也只有忍耐,没办法,大夫最大,何况她又救了他一命,她其实可以不理他的!直到她把银针全数拔下,他才缓缓穿上衣服欲站起身。
“你干嘛!想找死啊?”丁小亚故意恶毒地诅咒他,“毒才刚祛除,你身体还虚弱得很,别到时候又受了重伤、中了什么毒,我可没那么大功夫再去救你,而且你死了我也省事多了,不必绞尽脑汁想如何报仇。”
崔皓龙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谁教他是病人!
这一夜他们就在山洞中平安地度过。
第二天一早,丁小亚就急忙整装收拾准备出发,她斜睨一眼正在运功疗养以恢复体力的崔皓龙,心中闪过一丝邪恶的念头:如果把他就此丢下,任他自生自灭就可以报仇了!但她旋即又想到她爹常说救人救到底,不可以半途而废,那是非常没有医德的,于是她打消念头,心想:算了,等他病好再报仇也不迟!
她收好包袱之后指著那木床道:“坐上去。”
“干嘛!”崔皓龙正运气结束,愣愣地问。
“如果你不想提早到极乐世界报到,就快点上来。”丁小亚边说边拉起藤蔓。
“我不坐,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女人家拖著走,多丢人!”崔皓龙的大男人主义开始作祟,而其中有一半的原因是不愿她受伤。
“女人又如何?别忘了我可是救你的人。”丁小亚眯著眼目瞪他。
“你难道不知道大恩不言谢、施恩不望报?”
“我还没完成我施予你的伟大恩泽。”丁小亚看了他一眼,“我最重视施恩“不”忘记要回报,所以恩惠施得愈大,你就欠我欠得愈多。”
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情况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丁小亚望著日已正当中,哼了一声,叹道:“好吧!随便你。”
顿时崔皓龙也松了一口气,跟她在一起,无理也给她讲成有理,哪像在飞龙堡,他根本毋需讲理,更别提开口,只需使一个眼神,那些下属就大气不敢喘一声,除了父执辈的长辈和石云、石风兄弟及皓雪之外,其他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百分之百服从,哪像了小亚,不但想杀他,而且还对他出言不逊、恶言相向!
也许是他太久没被人骂过,竟丝毫不引以为意!也许是因为她是他未婚妻,他才会如此容忍她,也许……还有其他原因,可是他不愿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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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一个月就要过去了,但丁小亚和崔皓龙两人却仍在豫境西北的山区打转,虽然他们已经是日夜不分、马不停蹄地在赶路,但由于两人之一是一个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大累赘,所以在时间上耽搁了不少。
丁小亚真是不同于一般女子!崔皓龙眼在她身后一尺处,不禁有些佩服她,背著一个大包袱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却没喊过半声累或一声苦的,若是一般女子早就抱怨个不停,甚至走两步干脆不走了,哪像她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