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想着刚刚皇上一如往常的笑容,大概是我多心了吧……她耸耸肩,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出房门。
在身后,皇上一双包含欣慕迷恋的眼眸,一直追随着那道翩翩离去的水蓝色身影。
*****
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班深夜前来行刺被捕而关入大牢内的刺客,竟全数服毒自尽,令众人皆甚感错愕。
慕容飞云和夏玉娃对望一眼,率先奔往牢中探视;正优闲品茗的夏忌远也随后跟进。
大牢内一片死寂,几乎所有刺客皆毒发身亡,夏玉娃和慕容飞云分头查看,盼能找出生还者。然而在众多尸体中,只剩如意公主尚有一丝鼻息,但也已是奄奄一息。
「姑娘、姑娘!」夏玉娃试着唤醒她。
那惨白冷绝的丽颜缓缓睁开涣散无神的双眼。
「为什么要服毒?妳又何苦如此!」
她无言,自口中呕出一滩乌血。
「姑娘!」夏玉娃急了,却无计可施。
「今生报不了仇,唯……有……一死!」如意公主愤慨而艰涩地吐出带血的恨意。
「别这样。」夏玉娃不忍地红了眼眶,「你服下的是什么毒?或许.....我们可以替你解……」
如意公主青紫的唇露出冷笑,「我要杀你,你却要救我?」
「我本无意要你死,你也不该杀我;上一代的恩怨不该牵涉到我们身上,这对我们不公平。你过去一直活在复仇的痛苦之中,已经够了。」
「够了?呵!」她凄苦地笑出声。
她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当时心碎的泪颜,在将她交给舅舅时,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不甘、懊恼、痛恨、遗憾……而她、水远记得这是谁造成的后果。
夏玉娃摇头,「你难道不能放弃仇恨?」
「迟了,已经太迟了!哈哈哈!」
她忽然纵天狂笑,又猛地喷出一口血,带着满身的凄凉和悲恨,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死了。夏玉娃难过地闭上眼。
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她从未恨过任何人,也没想过要任何人死,平平安安的活着不好吗?为何非得逼到如此这般境地呢?
「我发现你真的很爱掉泪。」慕容飞云来到她的身边,怜惜地抹去她的泪。
夏玉娃埋入他的胸膛,幽幽地叹息。
若颖妃地下有知,还会不会选择同一条路?夏玉娃摇摇头,茫茫然了。
*****
一切总算尘埃落定。
然而夏忌远却铁青着脸,手中上好的瓷杯险些让他捏碎。他一语不发地瞪着眼前那对如入无人之境的人影。
「飞云,快尝尝,这桂花蜜酿糕才刚出炉呢!那新来的厨娘刘大婶,手艺真是好得没话说。甜而不腻、松软适中不粘齿,吃了之后齿颊还留有淡淡桂花香,堪称人间美味。来,把嘴张开。」
「你也吃一个。」慕容飞云舒舒服服的享受美人恩,乘隙亲吻夏玉娃的纤纤玉指一下,又拿一块喂入她的口中。
「怎样?好不好吃?」夏玉娃亲密地坐在他大腿上笑问。
慕容飞云低下头,在她耳边呼出热气,「比起桌上的糕点,我更想吃你。」
「讨厌!别不正经。」她羞红了脸捶他。
慕容飞云大笑,他爱极了她的脸红娇嗔状。
小俩口恩恩爱的模样教一旁的银杏瞧得脸红心跳。
夏忌远再也忍受不住,右手拍着椅把大喝:「你们够了!一男一女如此亲热,成何体统!」
「爹?」夏玉娃回眸一望,脸上写着疑惑,「怎么了,爹,您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夏忌远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玉娃,去西厢院照顾太后。」
「我?」她一脸莫名其妙。
「快去。」
「是。」她不得不顺从地答应。
分明是想支开她,这根本只是一个借口。
一直到银杏也随着夏玉娃离开,夏忌远才又道:「你已经不必留在怀恩府了,慕容夕侠。」
「我不会一个人走。」
「你休想带走玉娃。」
「侯爷,你我都明白,她不适合这里的生活。」
「不适合?」夏忌远冷哼,「好,那你说,什么样的生活才适合她?难不成要她跟着你浪迹天涯、餐风露宿,这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她的?」
「侯爷,玉娃她生性活泼、好动,根本是静不住的,您却整日将她关在府内,限制她的自由,这不是折腾她吗?」
「你说我折腾她?」夏忌远动气了,「她是我女儿、堂堂怀恩侯的掌上明珠、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她有权利享受这一切,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他的女儿应是举止高贵优雅的大家闺秀,不是和江湖人士一起双宿双飞的野丫头。
慕容飞云摇摇头,平静地道:「你若真的疼爱她,就应该给她最快乐的生活。」
「她在怀恩府里有最好的物质生活……」
「你确定她快乐?」
慕容飞云的一句话堵住他接下来的话,他沉默了。
是的,玉娃不快乐,非常不快乐。自她在怀恩府里住下后,脸上的笑容就一日比一日减少了。他一直以为这只是暂时的不适应,可是他想错了,玉娃不爱绫罗绸缎、珠宝美饰,据银杏禀报,她每天都望着窗外的蓝天发呆,神情寂寥。
直到有一日,他终于发现她眼中恢复了神采,那是慕容飞云偷偷潜入府中的那一天。
他不懂,他只是想弥补她十七年来所受的苦,给她最好的生活;他的出发点全是为了她,难道他错了吗?
「对她而言,你的关爱是一个负担。」慕容飞云微笑,「请放心地玉娃交给我,我对她绝对是真心的,没有一丝虚假。我不可能放弃她,我一定会带她走,只是我想征求你的同意,请你把女儿交给我。」
夏忌远动摇了,「不……我……怎能答应?」
慕容飞云见他的话已达到说服效果,脚步一迈,转身就往西厢院的方向而去。
「慢着!我何时准许你去找玉娃了?」
「太后差不多该醒了,我去为她复诊。」
嗯,充分的理由。
「你、你给我回来!站住!」夏忌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实在太狂妄无礼了!怀恩府岂可容他如此来去自如?什么为太后复诊,分明是想借故去找玉娃,竟还说得冠冕堂皇。这浑小子!
Chapter36。完
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一张清丽可人的脸孔逐渐由模糊转而清晰。
「醒啦?太好了,正好赶上吃药时间。」夏玉娃小心地扶太后坐起,并接过银杏手里捧着的药汤,用汤匙舀了一些,细心地吹凉送到太后嘴边。
「太后,吃药了。」
「谢谢你。」太后顺从地服下,「玉娃,哀家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只要太后高兴就好。」夏玉娃微笑地喂了第二口汤药。
「玉娃,你都长这么大了,唉,都是哀家害了你!」
「太后快别这么说了,都已经过了呀!咱们就别再提了,好不好?」
太后见她如此细心体贴,对她的好感正逐渐增加。
「玉娃,如果你不介意,愿意到宫里陪陪哀家吗?」
「进宫?!」夏玉娃一惊,险些打翻汤药。
她将药碗递给银杏,回避太后询问的柔和目光,局促不安地站起来,在床前踱着方步。
不好,太后该不是真要实践二十年前那个可笑的婚约吧?
「怎么了,玉娃?你不愿意吗?」
「这.....太后,皇宫乃禁地,岂可随意进入?」
太后笑了,「你是哀家带进去的,谁敢多说一句?」
夏玉娃苦着脸,「我可以拒绝吗?」
「为何不愿意?有多少人想进宫却无能为力呢!」
「如果太后是为了二十年前和爹娘所定的婚约,那恐怕要令太后失望了。」她是打死也不愿进宫的。
「妳有心上人?」
夏玉娃脑际浮现了慕容飞云俊逸的脸孔,「是的。」
「你该知道,一旦被选进宫,即一生衣食无虞,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可是她们却丧失了自由。」她觉得不值。
「自由?」太后的眼神变得渺远清幽,那是许多年不曾忆起的东西了。她镇日待在皇宫内,一步也未曾踏出来过,曾几何时,竟已遗忘了自由的意义。
太后幽幽地叹口气,「你说对了,玉娃。」
后宫的嫔妃虽是锦衣玉食,却也承受了外人无法想象的辛酸。运气好、争气的,可以爬上贵妃的位子,可以倚门期盼皇上的宠幸;运气差的却终其一生都见不到皇上一面,任凭风华绝代之貌,也在后宫逐渐雕零。
更甚者,若被其他妃子嫉妒生恨,更可能因此死于非命、蒙受不白之冤;或者一代新人换旧人,因皇上喜新厌旧而被打入冷宫,终生不见天日。虽然每年皇上下令号召天下,招选各地秀女进宫,但真正过得快乐、能占有一席之地的,实在寥寥无几。
太后拍拍夏玉娃的手,「难得你不贪慕荣华富贵。但是说真心话,哀家真的希望你能进宫,因为哀家好孤单啊!」
「我无法忍受和人共事一夫,太后能担保皇上只要我一人,不纳任何侍妾、嫔妃吗?」
她不是时下一般娇弱没有主见的女子,她自小就在师父开明的教导下成长,师父从不教她什么男尊女卑、女人以男人为天之类的话,他只教她人生而平等,不该有性别之差,更没有委屈自己去迎合男人的事,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争取,这才是处世之道。
所以,她要求绝对的公平,感情、婚姻之事也相同。没有理由可以放纵男人三妻四妾、花心风流;却不容许女人红杏出墙、三心二意。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但是她不在乎,如果对方不能够同等的专一对待,那她宁愿忍痛退出。
连一个普通男人都无法轻易做到一生只真心对待一个女人,更何况是高贵、独尊的皇上?
「玉娃,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呀!」太后为难了。
她不知道这小女孩的观念竟这样奇特新颖。
夏玉娃微笑,「如果我是太后,我倒宁愿当年和我相爱的人是平凡的普通百姓,而不是地位崇高的皇上,您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是吧?」
她看出了太后眉间的轻愁和沧桑,虽贵为一国之母,却饱历苦难,活得太累了。
太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凄凉地微笑,「我明白了,玉娃,哀家不会再逼你。只是,如果你反悔了,哀家随时在等着你。」
「我会的,太后。」夏玉娃轻笑。
此时慕容飞云缓缓自门口踱了进来。
「飞云!」她高兴地迎上去,「我爹和你说了什么?」
「还不是老样子。」他抚着她的发,「想不想出去?」
「可以吗?」夏玉娃的双眼闪闪发亮。
慕容飞云对她宠溺地微笑颔首。
「哇!太好了!」她搂着他又叫又跳,「你是怎么通过我爹那一关的?他明明很生气的。」
「本仙人自有妙计。」他捏捏她可爱的鼻子,又走到太后的床榻前。
「你就是那位幕容神医吧?就是你救了哀家的。」
「不敢当。太后,您身子尚虚,请躺下休息吧!」
夏玉娃扶太后躺下,又替她拉高被子。「请太后安歇。」
太后看着这对才子佳人,好一会儿才闭上眼。
这里有银杏和数位太后的婢女照应着,慕容飞云才和夏玉娃双双出了西厢院。
*****
由于正巧是市集时间,夏玉娃兴奋地东瞧瞧、西看看,玩得不亦乐乎,慕容飞云只得在后头跟着她。
「走慢些,小心摔着。」他无奈地笑劝着。
「不会啦,啊!你看这个!」夏玉娃又拖着他跑。
「累了吧,咱们找家茶楼歇息。」他用袖子抹去她额上的汗珠。
「嗯。」她欣然应允。
两人进了附近一家茶楼,慕容飞云俊逸的容貌和不凡的气质早吸引住旁人的视线,更别说他身边还带着一位清秀佳人,而两人过度亲密的举止更是遭人侧目。
在一处角落边坐下,店小二才来招呼过,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毫不客气地插在两人中间。
「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慕容公子啊!真是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
一股刺鼻的香风熏得夏玉娃频频皱眉,往旁一瞧,只见一位浓妆艳抹、体态婀娜的女子站立一旁,一身翠绿缎子,手拿圆形摇扇,一双向上斜勾的丹凤眼像是会摄人魂魄似的,红艳的朱唇微微撅起,略侧着脸蛋,身上的绿纱若有似无的显现赛雪似的肌肤,加上唇边那抹挑逗似的媚笑,足以把男人撩拨得血脉偾张。
「幸会了,杨夫人。」慕容飞云不为所动地道。
她曾经是他榜上的红颜之一,但如今一见,已没有当时的好感,反倒觉得她太俗丽。
「杨夫人?别这么生疏嘛!叫我的闺名蝶儿就好,我那口子都死一年了。」她又更往慕容飞云靠去一些。
慕容飞云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杨夫人不必费心招待我们了,还有许多客人等着你去招呼呢!」
他在闪躲她?杨寡妇微一蹙眉,随即又嗲声道:「慕容公子不同于一般人,奴家自然要好好招待。」
夏玉娃怒目瞪视着眼前这妖艳女子不断勾引慕容飞云。这个轻浮的小荡妇是谁?浑身都是骚味!
杨寡妇仿佛到这时才看见她的存在。「咦,这位小姑娘是谁啊?」
夏玉娃故意端起杯子,啜了口茶,将头撇开,压根儿不想理她。
杨寡妇柳眉一皱,随即又摆开笑脸道:「哎唷!怎么这位妹妹的脸色这样难看?」
见夏玉娃仍旧动也不动,她转而向慕容飞云抱怨似地道:「你看她……你倒是说说话呀!慕容公子。」
「她是我的未婚妻。」慕容飞云笑意不改地道。
横竖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这么说不过分吧!
「未婚妻?!」杨寡妇娇嗲的嗓门倏地拔尖。
夏玉娃也表情怪异的回首看向慕容飞云。
定了定心神,杨寡妇扯出媚笑,拿圆扇的右手僵硬地掮着风,「你在开玩笑吧!慕容公子,您堂堂浪子神医,怎可能会为了一名女子动情?」而且还是这种乳臭未干的丫头!她这句话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夏玉娃岂不明白杨寡妇此刻不可置信和鄙视的眼神代表着什么?虽不了解慕容飞云说这话的用意何在,但她立即赌气地往他身旁亲密一靠,对杨寡妇展露幸福又胜利的微笑。
「真不好意思,我就是他的未婚妻没错。」
臭丫头!杨寡妇咬牙切齿,脸上的笑容险些垮掉。
哼!真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
她脸上的表情忽地一变,原先妖艳妩媚的脸孔转而委屈哀凄,她哭诉道:
「你好狠的心啊!慕容公子,难道你忘了当初我们是如何的恩爱?现在,你却带了个未婚妻来,教我情何以堪?」脸蛋微垂,说得真像一回事儿。
果然是他的老情人!夏玉娃愈听愈生气。
「你不会真信她说的话吧?」慕容飞云在她耳畔低语。
「你以为那种差劲的演技能骗得过我?」她反问。
她夏玉娃是何许人也?岂会被这雕虫小技给唬住?只是和他过去的老情人见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罢了。特别是这种不知羞耻、不安于室,丈夫才刚死就急忙勾搭男人的狐狸精、小荡妇!
「再说,谁教你长得这么招蜂引蝶,我要是每回都这样计较,不消数日,我就淹死在醋缸里了。」她嘟着嘴睨他一眼,「虽然我可以不计较你过去的风流帐,但并不表示我不生气;你要是再故态复萌,我就毒死你!」
慕容飞云被她信誓旦旦的模样给逗笑了,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了她嘟起的红唇。
这个小傻瓜,她难道还不明白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超出一切?他从来没有如此在乎过一个人。
夏玉娃嘤咛一声,忘情地勾住他的颈项,以同等的热情回应他。
慕容飞云将她圈得更紧,饥渴的舌强烈地需索掠取。
这几日由于夏忌远刻意的阻挠,让他没能好好地吻她,害他满腔的爱恋无处宣泄,涨得他几乎承受不住,于是一场火辣激情的熟吻于焉展开。
周围的惊呼声、抽气声和议论纷纷的鼓噪声愈来愈大,所有人都被这大胆而惊世骇俗的举动给吓傻了。
「你们……你们成何体统!」杨寡妇的脸严重扭曲变形。
她原先掩面低泣的控诉,是想让那小丫头难堪的,但因不见两人有进一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