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她;对方一定是个女子——一个对他而言;重要且特别的女子。
只是;究竟什么原因;让那人迟迟没有出现?而又是什么样的约定;可以让一个如此伟岸出色的男子;甘愿天天来此守候等待?
尽管他总是如此平和地、安静地默默喝着他的咖啡;但围绕在他周身那股淡淡的思念;总会一再刺痛她的眼;让她每每接受他“请客”的同时;心都跟着莫名不舍起来。
“呃……说真的;其实今天不适合等人;你该放自己一天假才对。”以一个初相识的朋友立场;她不想见到他再一次面对落空;她想安慰他——虽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喔?为什么?”他眸光闪动。
“因为今天是愚人节啊。”她好认真建议道:“愚人节是不适合做任何“太认真”的事情的;应该去做一些平常不会做的、一些特别的事。”
“譬如?”她的话勾起了他的兴趣。
“譬如——去捉弄人。”她自己就老是在这一天被同事们捉弄。“不然;去做些平常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或者是让自己开心的事也好。”
“事实上;今天是我生曰。”他冷不防说道。
咦?“真的?”她怔住。三秒后;她突然笑了出来。
“怎么?很好笑吗?”他单手支着下巴;没有怒意;反倒肆意欣赏着她开怀如阳光般的笑靥。
“是……有一点。”她好老实地说道。一个大家口中的大帅哥;生日竟然是在愚人节;果真是一整个不协调到了极点。
咦;等等!她笑他;他怎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你现在……该不会已经开始在捉弄人了吧?”不得不有此怀疑;因为她太常成为第一个被拿来实验的对象了。
“捉弄人的……是老天爷才对吧。”他闪过一抹嘲弄似的笑;慢条斯理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我以前一直认为自己的出生;是老天爷开的一个大玩笑。”
“你千万别这样想!”她有些激动地打断他。“每一个生命的诞生;都是最独一无二的;怎么会是玩笑呢?”他的话像把利刀;直捅进她的心口;刺得她难受。“对不起;我刚才不该笑你的;我跟你道歉……”她内疚极了;为刚才的失礼。
“你不用觉得抱歉;我在愚人节出生本来就是个事实。”看着她;他不着痕迹地又强调了一次。
她罪恶感更深了。“真的对不起……”
“若真心想道歉;那么下班之后可以赏个脸;陪我吃顿饭吗?”他微笑道。
“啊?”汪忆薰呆住;没料到他会忽然提出邀约。“这……我……”她开始结巴。“今天你生日……你没有……呃……别的活动吗?”
“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帮我过生日了。”
“怎么会?”他如此出色;朋友肯定也不少;至少随便勾个手指;就会有一大票女性同胞自愿前来。
“我一直是一个人。”他定定凝视她;直攻她明显内疚心软的死穴。“如何?能证明老天爷真的不再笑话我了吗?”
她为难起来。“可是我没办法……我下班之后要去接我儿子……”
“你儿子?”他挑眉。
“对……所以恐怕没时间——”
“有!有时间!她今天有空得很!”林欣怡不知打哪个角落突然冲出来;一把捂住汪忆薰的嘴;显然已经偷听两人谈话很久了。“我知道你今天把你“宝贝狗儿子”送去宠物美容了对吧?我帮你去接他;你放心去吃饭。”她对汪忆薰挤眉弄眼;对颜薰赫挤满笑意;代她答应邀约。
“可是……”
“别担心;接他回家之后我会喂他吃晚餐;一直陪他到你回来;OK?”林欣怡伸手采进她的口袋里;一把捞走汪忆薰的家门钥匙。“钥匙给我;去啦去啦;去吃大餐!”她用力推汪忆薰一把;见不得她的“被动”。
“可是小祖他……”
“有我在;安啦!”林欣怡打包票;单亲妈妈想约会;自然是少不了她这种可以身兼保母的朋友撑场。
“走吧;下班了!”倏地;颜薰赫站起身;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霸气。
汪忆薰呆住了。他的碰触如火如电;灼热的掌温一路向上延烧入心;再扩散成一道道强力电流;奔窜全身。
不行;她的脑袋又要当机了!
第一次有男人如此对她;未经她的允许;便恣意碰触她的身体;她该震惊、该气恼;或许更应该生气地甩开他的手才对。但;她却受到催眠似的;什么都无法反应;只能呆若木鸡地被他牵着往店外走。
“谢啦!”临走前;颜薰赫给了林欣怡一抹了然、有默契的浅笑。
“别客气。”林欣恰调皮地朝帅哥眨了眨眼。她相信自己上辈子一定是红娘投胎转世;才会红线牵得如此顺手。
汪忆薰任他牵着往外走;全乱了方寸;她甚至瞥见店长正在门边;微笑目送着他们。
等等!好像哪里怪怪的!
“等、等一下……”身为尽责的员工;她努力做出最后挣扎。“那个……我还没……还有五分钟……才下班……”
话未落尽;她已经出了店门;被塞进了他的跑车里;没入夕阳的余晖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老天爷玩心大起了吗?因为愚人节?
半个小时后;汪忆薰已经糊里糊涂跟着颜薰赫坐在一家高级的法式餐厅里;准备陪他吃生日晚餐。
简短结束通话;汪忆薰很不好意思地将手机递还给颜薰赫。
因为放心不下;她还是特地打了通电话去圣保罗幼稚园给纪美圣;交代今天由林欣怡代接小祖宗的事。
她感到心虚愧疚;甚至无法面对自己。她实在不该为了一个初相识的男人;狠心“抛家弃子”;把她最宝贝的儿子排在第二位——不管什么日子;她都应该按往常一样;下班之后去接人;煮好晚餐;然后窝在沙发上听小宝贝述说一整天在学校发生的大小事……而不是像现在;被浪漫乐曲、高级料理、烛光红酒所包围……最重要的;还有眼前这个捣乱她生活步调的男人!
这一切;宛如一场梦;虚幻到不真实……只除了她身上那格格不入的速食店制服;点醒了她唯一的现实。
所谓的灰姑娘;说的就是这种景况吧!
“所以;不是宠物;而是你真的有个儿子?”颜薰赫将手机收进口袋里;饶富兴味地说道。
“对。”她坦诚。这事她本就没打算隐瞒;汪祖悬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宝贝;不是什么羞于见人的事。
“所以;你已经结婚了?”他单刀直入问。
此时;一对衣着时尚正式的男女;正巧由侍者领着从旁经过;尽管颜薰赫订的座位是与其他有所区隔的特别包厢;有基本的隐密性;但汪忆薰的穿着还是引来那对男女的侧目;只见两人低声交头接耳了一番;接着就是一阵窃笑——
颜薰赫似乎意识到她的尴尬;只见他微微松开衬衫的前扣;卷起衣袖;状似慵懒地斜身而坐;平日斯文尔雅的形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叛逆不羁的模样;摆明要陪她一起“衣衫不整”。
这贴心的举动;汪忆薰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笑靥浅浅;尴尬和紧张瞬间消失。自在、安心;是他赋予给她的另一股力量;难以言传;但确实不着痕迹地影响了她。
“不;我没有结婚。”她微笑回道。
他微扬眉。“所以是未婚生子?”
她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头。“呃……我有一个双胞胎姊姊;小祖是我姊姊的孩子。”姊姊当年是未婚生子没错。
“那……你姊姊呢?”他盯着她;眼底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五年前;发生车祸过世了。”那场全家出游的致命车祸;至今想起仍会令她心痛不已。“我觉得我姊姊真的很傻……”
“怎么说?”
“当年她为了爱情;不顾妈妈反对;坚持跟着她爱的男人一起远走高飞到国外;没想到一年后;换来了那个男人的背叛;他抛弃了我姊姊;最后;我姊姊只能怀着身孕;一个人伤心地回到台湾;独自生下小祖。”她很少跟人提起这段;可不知为何;对他说出这件事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看着汪忆薰略带伤感地陈述着“另一人”的故事;久违多年的记忆;再度悄悄回头敲击着他;胸口难抑的情潮开始翻涌纠缠。
颜薰赫猛喝了口红酒;他向来以坚定的意志力自豪;尽管这次他是有备而来;但;同样的一张脸;他每多看她一分钟;他心中建筑好的城墙就会不知不觉崩落一块——
这缺口;总要人来填补。
“你呢?如果是你;也会这样做吗?为爱私奔?”他声音有些沙哑。
“我……我不知道……”没来由地;汪忆薰的心狠狠揪痛了下。“事实上……我没谈过恋爱。”她低声承认。
爱一个人的滋味;她未曾尝过……或许是因为姊姊的关系吧;只要想到爱上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心全然交付给他……她便会没来由地排拒;甚至——恐惧。
“想试试看吗?”他举起手边的红酒;透过玻璃杯;看着她晶莹剔透的脸颊。
“试什么?”她傻气问;反射性也拿起红酒杯;试着暍了第一口。
“谈恋爱。”
她差点被呛到。
“愿意跟我一起试试看吗?”他沉声道;炯炯眸光灼烫着她的脸。
“啊!”一口红酒差点喷出来。“什……什么意思?”
颜薰赫先是勾扬唇角;接着;笑意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足以震慑她心魂的认真深情。他以手中的玻璃杯;轻轻Kiss了她手中的;轻击出一声清脆的玻璃声响——
“跟我交往;如何?”
第三章
泪水;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倾泄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汪忆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惨极了;她知道自己的反应很不寻常;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伤深深笼罩着他;同时也纠缠着她?
他内心深爱着一个人;肯定地;她感受得到。
但这个人肯定不是她;他一定只是因为寂寞;想找个人陪伴罢了;但;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挑她?她不懂。
止都止不住的泪珠;从汪忆薰眼眶不断涌出;他的“告白”揪得她心头莫名地疼;她直觉想逃;却动弹不了;身体如此;心亦然。
颜薰赫惯有的沉稳与淡然;在此刻几乎要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她的泪;如同一线牵引记忆的针;将他深埋内心多年的痛;紧紧与之缝合在一起。
“你哭什么?这提议有这么恐怖吗?”他粗哑道。
她摇头;又点头;又摇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不断抽噎。
颜薰赫没再开口;只默默喝着红酒;凝望着她;如同他往常习惯的。
半晌;她好不容易找回了可以说话的声音;才吞吞吐吐道:“因为……今天……是愚人节。”
“所以?”他慢条斯理拿起搁在手边的叉子;轻轻叉起盘里的松露;送到她嘴边。
“你其实是在逗我的;对吧?”她说道;一边抽噎着;一边反射性张开嘴;接走他贴心的喂食。
“好吃吗?”见不得她只顾着哭;忘了填肚子;他又叉了一块香豆荚;递到她嘴边。
她点头;吃着他递来的美食;以手抹去脸上的泪;继续强调:“我说过;愚人节不适合做太认真的事;所以;你不是认真的;对吧?因为今天是愚人节嘛——”没错;这是个玩笑;他一定是在捉弄她;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追她的。
“你也说过;愚人节就该做些平常不会做的、一些特别的事;或者去做些平常想做又不能做的事;让自己开心的事……而我;就正在这么做。”他举起酒杯;对她做了个敬酒的动作;然后优雅饮尽杯中红色的汁液。
糟;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隐隐蠢动了。
“还是……你喝醉了?”她四处找寻薄弱的证据;想证明他不是真想追她。
他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柔声道:“我是真心想追求你.就这么简单。”就当是弥补他有过的遗憾也好;他就是想对她这么做。
对于男人;对于感情;汪忆薰自认不是个敏感纤细的人;林欣怡甚至抱怨过她的感受力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可对于他;她体内却有股感受力好似苏醒过来了;敏锐地想在他身上搜寻一切细微的情感波动。
这感觉;让她无措;也很害怕。
究竟怕什么?她其实也不明白。
她只知道她想跟他说话、想跟他相处;可就是有股不知名的力量;一直让她抗拒跟他在一起的念头——
“你……不是一直在等人吗?”她闷闷问。
“我是啊。”
“那她呢?你不想再等了吗?”这项认知让她觉得有点伤心。
“等她与跟你交往;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我不懂……”
“我们五年多前就分开了。”第一次;他开口谈“她”。
汪忆薰心头一震。又来了!先前那种仿佛透过她的眼;在看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又出现了。
“在……拉斯维加斯。”他缓缓说道;目光深沉;认真等看她的反应。
拉斯维加斯……
汪忆薰喃喃重复着。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地方;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这是哪里?一个国家?还是城市?”她问道;怎么都无法从脑袋里既有的知识库挖出一丁点相关讯息。
“你……不知道?”他有些讶异;双眉和他的音调扬得一般高。“我以为这个城市已经知名到起码一般人都听过。”
“我真的不知道……”她困窘道。
以前在学校;她最引以为傲的科目就是地理;考她任何国家、任何城市都难不倒;实在没道理不知道这个地方;但她真的就是完全没印象。
“芬兰的首都在哪?”他冷不防考她。
“赫尔辛基。”这简单。
“哪一个城市横跨欧亚两洲?”
“土耳其的伊斯坦堡。”想都不需要想。
“南半球最靠近南极的国家?”
“阿根廷。”
“你地理常识很强嘛。”他挑眉道。
当然;就说了地理是她的强项;可是怎么唯独……
“全世界最知名的赌城;同时也是有名的结婚胜地。”
她顿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道:“是……澳门吗?”
他摇了摇头。“拉斯维加斯;在美国。”
这个地名——在她的记忆里;显然是完全不曾存在过。
汪忆薰微蹙眉。她感到脑海中正有好多小槌子在轻轻敲击着;好像有什么讯息要跳出来了;但脑袋又像是快当机似的;无法运转;一片空白。
“我们……曾经在拉斯维加斯公证结婚。”颜薰赫缓缓喝着红酒;像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平静;尽管那是他生命中最幸福;同时也是最惨烈的一段时光。
结婚……
不只是脑袋;汪忆薰的心也被重重敲击了下。他结婚了?或者说;曾经结过婚?
“我们……也是在那里分开的。”他炽人的眸光紧紧囚住她;伴随着隐隐压抑的悲伤、不舍……与愤怒?
那股怒意像是一小簇火苗;随时会燃烧成熊熊烈火;吞噬掉一切。
汪忆薰冷不防地轻颤了下;一股无形的巨大压迫正朝她猛袭而来.那是什么?她无从捉摸;也无法抓取。
“你说分开?是指……分手还是离婚?”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更不该再深入探问;可她就是克制不住。
他的事;她就是莫名想知道。
“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失去了联络——”他沉声道。
捺不住心头一阵酸楚;因为他的话语、他的遭遇;更因为那不着痕迹的落寞与失意。她从不觉得自己会有情绪失控的一天;但今天;她不确定了。
“所以……她回来台湾了?”泪水再度隐隐打转。
既熟悉又陌生;既遥远又迫近的悲伤;再度回头攫住她。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仅以蚕食她情感的深眸定定凝望着她;不只吞噬她的容貌;也包括了她的灵魂。
“后来他们告诉我——她死了!”
泪水如溃了堤的水库;泛滥成灾;再度淹没所有对话。
直到结束晚餐;颜薰赫买了单;两人走出餐厅;汪忆薰仍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个微醺的男人;一个哭惨了的女人;就这样站在大马路边;尽管往来车声企图吞没她的啜泣;夜晚的凉风企图吹乾她的泪水;她仍是为了他;心疼泪流。
“看你哭成这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在谈分手呢!”颜薰赫叹口气;他明明是在追求她;搞得好像他是个准备抛弃她的负心汉。
可她的泪;的确让他没辙。
“对不起……你的生日……被我搞砸了……”汪忆薰好抱歉;不知如何面对这残局;都是她害他的生日晚餐全淹没在泪水里了。
颜薰赫苦笑;伸出手环住她;轻轻将她拢入双臂之中。“没办法;谁教我的生日是在愚人节。”他有些自嘲。
她额头轻轻抵着他的胸膛;满是泪痕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