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中飘扬的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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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中飘扬的裙角-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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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反映上来的问题重新调整产品,以为完全满足所有要求了可是还是一样饱受批评,后来送货的司机从别的老师那得到消息,才明白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原来,以前各个学校都是自己搞间食,有自己的关系单位。主管的老师和后勤主任多少能得些好处。我们这次走的上层路线一下给垄断了,也断了他们的财路,所以他们才会横挑鼻竖挑眼的从中作梗。其实我送去的产品比他们以前自己弄的无论是质量还是口味都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没办法,我只能亲自出马拎着礼物一家一家的装孙子说软话,并及时调整策略,减低产品成本挪出一部分来当作回扣。十几所学校跑了一圈整整耗费了我大量的时间,有的老师还故意摆出一付原则性很强拒受腐蚀的姿态让我很是头疼,我不得不屡次造访才使他们被我的“真诚”所打动。 

我也因此对小易爽约。 

小易已经开始了实习,在当地一所学校里每天忙着备课讲课,刚刚走进工作状态她显得热情高涨,每次打电话来都和我讲她在新学校里遇到的新鲜事儿。不过越是临近做人流的那一天,我就越觉得闹心,因为我肯定去不了,却想不出怎样开口才好。 

当时的情况是,我的工作抽不开身,那一个星期是我最忙最重要的一星期,万事开头难。而且即使我和朋友开诚布公的坦白,由他替我一天两天,我对家里的妻子也不好交代,因为我留在那里负责善后的伙计经常把电话打到家里汇报工作,我妻子完全掌握那边的情形,我实在找不出在最忙的节骨眼上离开两天的理由。 

那是一个凄风冷雨的春日下午,也还象所有的悲情日子一样阴沉压抑。天空甚至不合时宜的飘起了雪花,我开车行驶在城市中一条环靠松花江的公路上,隔着雾气氤氲的江面放眼望去,对岸是郁郁葱葱、静谧深邃的森林,更远处却是鳞次栉比面目狰狞的一排排巨型烟囱,正喷涌着褐色浓烟,把飘雪的天空装点得肮脏败破。这很象是对人世的一种诠释,美丑兼蓄,既一目了然又错踪复杂。 

小易打来电话,我把车停在路旁一排古旧的红砖平房前接听。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排房子的墙上用白漆刷着掷地有声的一行大字:房前屋后禁止倒垃圾、残土,违者就是王八蛋! 

“到哪儿了亲爱的?是不是在高速公路上呢?开车慢点,我们这又下雨又下雪的” 

“没有,我……根本没走”我生生把已到嘴边的车坏到路上的谎言给咽回去。 

“咋地了?我还以为你快到了呢” 

“是这样,我单位出了点事儿,我去不了了。”我只好咬着牙实话实说。 

“那我们晚去两天吧,等你办完事儿,学校那我可以重新请假。” 

“你还是找王敏陪你去吧,整个这星期我都走不开” 

“……”电话那端小易半天没说话, 

“宝贝儿,你快回答我,你还在吗?”还是不说话, 

“喂!说话啊,掉线了吗?能听见我声音吗?”我焦急的喊着,猜想着另一端她的表情。隔了半晌她才有气无力的回答。 

“嗯,我听着呢” 

“这不是临时有急事嘛!我是真的走不开,而且里面牵涉到我的朋友,我要走就全完了。”我柔声细语的解释着, 

“就你的朋友重要!那我呢?我算啥?”她气急败坏的声音都完全变了。 

“咋地了宝贝儿,生我气了?。” 

“我生气能咋地?生气你就会来吗?你心里还有我吗?啊?说啊!!!”这是她第一次不再迁就我冲我发脾气。我也觉得自己理亏只好一味的说软乎话来哄她。 

“求你别生我气了,我是真的有苦衷,原谅我,好吗?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了。” 

“光说对不起有啥用!明明都说好了的,你知道我有多……怕啊……”她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反正我现在去了也不起啥作用,我又不是大夫。等我这边一完事儿,我马上就过去好好陪你,行不?” 

“你都答应我的咋能说话不算数呢……” 

“都是我不好,等我过去……”我这话还没说完,小易那边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这是小易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和我吵架。 

过了一会儿我有点不放心就把电话打到了她的宿舍,不过我找的是和小易不住在一个寝室的王敏。可惜她不在,接电话的人说寝室没人都去实习去了没回来。 

晚上我才找到王敏,她一听说就满口答应,和我说,“你放心好了,小易就交给我吧。” 

“谢谢谢谢,我找机会一定好好感谢感谢你!” 

“不用,我是冲她又不是冲你,再说了,你到现在才想起溜须我是不是晚点啦?平时咋看不见你有所表示呢?”王敏轻松的和我开着玩笑。 

“平时不是没什么机会嘛,等下次的,我非好好拍拍你的马屁不可。”我也忍不住调戏了她一句。 

“别,别,你还是拍她的去吧,哈哈哈哈……”她放肆的大声笑出来,听声音绝对想象不到会是一个如此娇小玲珑的女生。 

“你记得完事回来一定要让她卧床休息一两天,就这么躺着不能随便动,门窗都关好了,被子盖严了,别吹着,那个时候最怕风。还有就是你再替我给她多买点水果,买点她爱吃的东西,但最好是热的,再给她喝点热牛奶什么的。那时候她肯定虚,得补补,还有还有,她要是不吃就逼着她吃。”我不厌其烦的叮嘱她。接着我把手机号码告诉了她要她一有紧急情况立刻通知我。 

“行,我都记住了。” 

“对了,你那有钱吗?先帮我垫上,回头我去再还你。” 

“行啦行啦,钱你不用操心,我有。” 

“小敏!你咋这么好呢!”说完这句我立刻就后悔了,暗骂自己无耻,这时候还有心情对女人献殷勤。还好她显得很老练,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可真逗,从没人这么叫过我,一般都叫我大敏!你就别忽悠我了,一会儿我该找不着北了。还是留着你的甜言蜜语给小易吧。” 

“真的谢谢你,大敏。” 

…… 

27 

第二天整整一天我的心都象随风飘扬的破报纸一样悬而不落,尽管工作很忙碌很有成效,但我还是总惦记着远方的小易,内心不时闪现一些很不吉利的胡思乱想,比如某种令医生束手无策的子宫大出血或者是一次医疗事故又或者是给小易带来严重的后遗症诸如习惯性流产、终身不孕之类的。 

那都是些令我感到万分恐惧的臆想,许多时候脑海里关于小易的镜头都是苍白的脸和被鲜血染红的白床单。当这样的臆想达到某种积蓄沉积的厚度时,我陷入无法摆脱的极度恐慌中,惊骇得全身血管都在颤栗;我束手无策,惟有希望这一天的时间快点过去,把这一切烦恼、恐惧都变成历史和昨天。 

这种习惯性类似自虐的胡思乱想可能源于我自卑的少年时期,我曾经在一本心理学著作上看到过有关的解释:一个人,如果他的少(童)年时期身体因发育不完全而弱小,将会不可避免的产生自卑和心理阴暗。无论他成年后有多么强壮,这种自卑和阴暗心理都将伴其终生。我小学时是学校的一霸,几乎有点爱谁谁的味道,但到了中学怎么都不发育,始终又瘦又小;由于家里没有可仰仗的哥哥只有姐姐,使我整个的中学时代都是在恐慌的臆想中度过,唯有靠圆滑处世和懦弱的躲避才得以在虎豹林立的同学中生存下来。看我高二以前的照片,我能长成今天这样一个正常男人纯属奇迹。 

越想我就越怕,开始后悔起今天没想办法放下手中的事儿去陪她了,哪怕看完医生就往回跑也行啊!要真是出点什么差错我可咋办啊? 

后来我开始在思想空闲的时候强迫自己数羊。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小易和王敏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我打电话过去,总机说,六舍的电话坏了抱歉无法接通。 

我带着焦虑和不安来到了岳母家,参加正在那里举行的一次家庭聚会,我岳母的兄弟姐妹达八个之多,最大的六十多最小的比我大不了多少还不到四十岁,由于他们之间的亲情很重,所以经常会举行类似的家庭聚会,每每十几二十口人连吃带喝带玩的聚在一起很是热闹。我作为主要家庭成员参加过很多次,但最近,聚会的主角似乎变成了我刚满周岁的儿子。大家异乎寻常的喜欢他娇惯他想念他,围着他转逗他玩给他买好多的玩具食品,为他的步履蹒跚为他的秀美为他成长中最微不足道的变化而欢呼雀跃。 

我的儿子小名叫亮亮,那时很胖,体重超过35斤,浑身上下肉嘟嘟的象卡通里的猪小弟但长了一张天使般灿烂的脸和两颗煤球般黑亮的大眼睛,漂亮极了。刚学会走路还没学会说话的他一看见人多就欢使,满屋暴走,不时仰天长笑发出母鸡下蛋般爽朗的咯咯声,还会用飞眼和故意弄出叭哒声响的亲吻取悦喜欢他的亲戚们。 

那天他的妈妈一直举着小摄像机紧紧追随他飘忽不定的身影,并把整个聚会的主要过程分段保留下来。 

就在写这段文字前,我翻出压在抽屉最底层的这盘录像带,一个人静静坐在电视机前,随光影流动随往事钩沉,再一次回到历史上的那一天。 

镜头是从客厅开始的,我妻子的大舅、大姨也就是我岳母的大哥大姐端坐在沙发上,我岳父叼着烟斗在给他们倒茶,并炫耀这绿茶如何名贵如何“贼香贼好喝”。大舅母和大姨父还有三姨三姨父围坐在茶几周围的几把电镀折叠椅上。这些都是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长者,除了三姨冲镜头笑了一下露出白惨惨的假牙外,其他表情都很凝重,不苟言笑,在日光灯的白光下显得面目狰狞死气沉沉。其中的大姨,长着一付严厉的面孔,却有一颗无比慈爱的心,她在去年,也就是这录像后的第三年,死于淋巴癌,还不到六十一岁。看着故人重回,我多少有些辛酸,那时的大姨几乎三天两头来一次,每次都给亮亮带来她亲手烧的美味佳肴,当时我儿子最喜欢吃她做的酱焖鲫鱼,连鱼刺都焖到酥。 

紧接着,镜头来到了小屋,这里正一桌麻将一桌扑克的进行赌博活动,二舅的嗓门最大,看见亮亮立刻抽出桌上一沓钱里的一张百元大钞交给他,大声嚷嚷着,二舅姥爷今天赢啦!给我磕个头作个揖这钱就给你买糖吃。亮亮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到钱的用处,立刻趴在地上大磕其头,惹得四周一片哄笑。我妻子的声音随即响起,假惺惺的拒绝,并告诫亮亮不许随便要人钱财,但当亮亮举着那张钱跑过来时还是从镜头旁伸出一只手把钱接了过来。 

镜头由此中断了一下,再出现的却是大屋的景象,妻子的老姨、老舅和所有小字辈的青年人包括我那刚刚结婚的小舅子和他那时还很羞涩的新媳妇聚集在一起。屋里的气氛热烈,一伙人在侃侃而谈,探讨街上流行的一切包括各种花边新闻,另一伙则在地中间对着电视大唱卡拉OK,笑声白话声歌声嘻闹声不绝于耳。现在看,这群人里我的小舅子夫妇变化最大,刚结婚几年他就由憨厚的小伙子变成现在这肥头大耳唉声叹气的老爷们,他媳妇则变得泼辣刁蛮,口出市井脏话如风吹水面层出不穷,我前几天在岳父家听到他们当着自己的孩子说的一段对话, 

小舅子:你妈个狗蛋你把我裤子洗他妈哪去啦? 

小舅子媳妇:操_你妈你眼睛瞎啊自己不会找找?那不和孩子的衣服在一起呢吗…… 

不过在镜头里他们依偎着坐在床上,那时还很标准的小舅子搂着明眸皓齿的媳妇轻声说着什么,两个人摇来荡去,他媳妇把双臂伸直,夹在两腿之间,脸红红的露出娇羞的微笑。 

我妻子在没嫁给我做无所事事整天逛街的阔太太之前,在电视台工作,还当过两年的摄影记者,拍摄技巧相当高超;整个拍摄画面稳定构图清晰,不时有艺术渲染和特写镜头,细致的捕捉到现场发生的一切。除了偶尔被疯闹的亮亮打断而爆发近距离的斥责声外,整个录像效果非常好,极具专业水准。 

突然客厅里门铃响起,画外传来我岳母的声音,“估计是晓宣回来了!”于是镜头长摇,越过一排站起来等着迎接我的脑袋迅速切换到大门口。门开了,果然是我。 

我透过这保存寸尺光阴的机器仔细审视四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我很瘦,大概在120斤左右(我现在145斤),所以整个脸部及身体线条显得冷峻而棱角分明,脸上那时还有习惯性的颐指气和满不在乎的自信,现在我脸上再也找不到类似的痕迹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满脸的晦气和幽怨。 

镜头里,我一把抱起扑上前来的亮亮,一边在他脸上亲吻着一边和每个人打招呼,近镜头处我妻子的声音乍响,老公回来了。我抱着亮亮走近镜头,可能是亲昵的在妻子的身上抓了一把,镜头因此而急剧晃动,妻子的声音再次出现,去!别闹,正拍着呢。 

镜头随我的背影再次回到大屋,我抱着亮亮在地中间开始旋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老姨在旁边喊着;大伙儿快来看啊,*晓宣又在那挫抹(东北话,相当于用手糟蹋)亮亮了。于是人声纷至。地中央的我已经把亮亮放到了地上,然后走开。只见亮亮站在地上象喝多了的醉汉一样摇摇晃晃的想保持平衡,却还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他顽强的爬起来结果转了半个圈再次跌到在地。周围的人哄堂大笑,老姨已经笑得扶着墙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了。亮亮虽然有点懵懵懂懂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但还是坐在地板上随着大伙的笑声一起嘎嘎笑着,并故意高撅屁股围着地板疯爬起来…… 

镜头再次中断了一秒,然后出现已经脱去外衣的我站在大屋地中央,拿着麦克风高声吼叫着,“楼上楼下的邻居们听着,我就是三楼309的我叫李勇(我小舅子的名字)……”(画外笑声响起),录像里我的声音充满厚重鼻音非常陌生,和我平时对自己声音的印象偏差很大。“接下来我将要为大家送上一只歌,如果您喜欢,请用力敲你家的暖气管子,来表示对我歌声的支持,如果你不喜欢,也请您敲一下您家的暖气管子……哈。”这时也不知道是楼上还是楼下,真的凑趣地敲了几下暖气管子,于是镜头内所有人再次发出爆炸般震天响的笑声,我笑得象哭一样上气不接下气的软成一团,亮亮趁机把麦克风抢过来喂喂啊啊的大吼起来…… 

最后的镜头是个突然由远及近的特写,我摆了个很酷的POSE,手举得高高的闭眼摇头作陶醉状,故意把嗓子憋成尖细的女声,唱着台湾歌手许如芸的一首MTV《我依然爱你》“……任你在她怀里我依然爱你,我永远记得那一场的雨,来不及说一声我爱你,就随你静静走向分离……大雨下个不停我依然爱你,我孤孤单单留在回忆里,好想陪你再淋一场雨……” 

声音凄婉悲凉,生情并茂,峰峦之处,现场突然一片鸦雀无声。 

在场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够了!我在这一刹那下意识的关掉了电视,某种消逝已久的感觉突然满溢并哽住呼吸,我的心再次被深深刺痛。 

一切都如秃脑袋瓜上的狮子一样显而易见,无论我那晚是如何的放浪形骸如何的喜笑颜开如何的幽默轻松,都无法真的令自己从惶恐内疚中解脱出来,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假的! 

在1999年春天的某一天,当我的家人们欢聚一堂笙歌笑语时,几百公里以外的某座城市里,小易正躺在某张阴冷潮湿的床上忍受着疼痛、恐惧、和耻辱,她为了我缔造了新的生命,但这生命并没有使她变得伟大起来,因为在这生命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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