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荡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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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荡一百年-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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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作为抵抗的商业(11)
民族主义的狂热便是在这样的土壤上熊熊燃烧起来的。它在1894年的甲午战败后被彻底点燃,在1900年的义和团运动中,它以武力抵抗的方式呈现,却遭到羞辱性的挫折。当国家和民众无法从军事和政治上获得尊严之后,民族主义的“地火”就曲折地向商业领域转移,而它的来势就显得更加的猛烈。商战的得失寄托了国民所有的希望。在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带有强烈民族主义色彩的抵制洋货运动一直是民族企业最锋利的武器。
  自20世纪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抵制运动发生在1905年,对象是美国货。在这一年,美国政府制定排华法律,在10年内拒绝中国工人进入美国,并对在美华人进行了种种人权上的限制。夏天,在华人劳工输出的基地华南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和抵制美货运动,至少有10个省份出现了游行,人们写海报、捣毁库存的美国产品、征集参加抵货运动的签名。一个叫F·W·福斯特的观察者在当年的报纸上评论说:“中国人抵制美货,是老大帝国反对外国的不公正和入侵的愤恨情绪在觉醒的显著证据。”国内外专家普遍认为,1905年的这场抵制运动是“第一次跨越了各种社会群体的大众抗议”。在抵制中,第一次出现了团体化和制度化的特征。在上海,创建了20多个专门用以提倡抵制运动的组织,并且有76个行业商会参与了活动。
  第二次全国性的抵制运动发生在1908年,对象是日本货。这年开春,广州官员以走私武器为理由查封一艘日本轮船“第二辰丸”号,日本政府强势干预,中方迫于压力,释放了日船。这个事件激怒了中国人,他们认为清政府懦弱无能,站在了日本人一边,愤怒很快演变成一场抵制日货运动。广州的商会和同乡会发出公告,号召抵制日货,他们甚至还提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抵制目标—直到所抵制的货物总值相当于对日赔款总额。在商会的鼓动下,各种形式的抵制活动层出不穷,港口码头的工人拒绝给日本船卸货,地方船运公司发誓不用日船运输,学生在马路上焚烧日本商品,广州的72个知名商人还专门开会商议,想要合资开一家大型的商场,只销售中国制造的商品。这场抵制一直持续了一年多,1909年,日本加快在东北三省的政治和经济渗透,宣布它将拥有从沈阳到安东铁路的建设权,很快在东三省的城市也爆发了大规模的抵制日货运动。
  这些抵制运动直接催生了第一批现代意义上的“非政府组织”(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缩写为NGO)。1911年12月,上海成立中华国货维持会,它由绸缎、服装、典质等10个行业公所联合发起,沪上几乎所有知名的商人全数参与,最初的宗旨是力图用国货原料制作礼服,后来很快转变成全国性的洋货抵制领导机构。1912年12月,维持会发起召集国内各主要城市的商会代表,在上海召开维持国货大会,就维持国货的重要性和具体方法展开讨论,此后,直隶、湖南等10多个省份相继组建国货维持会。①

1915作为抵抗的商业(12)
以民族主义为旗帜的抵制洋货运动,每隔三五年就会大规模地爆发一次,这构成了百年中国企业史上一个十分显著的现象。它似乎受到了国内各个阶层的欢迎。对民众而言,抵制运动能够极大地满足民族自尊心,以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发泄积压已久的耻辱感。对政府而言,当然乐观其成,他们可以借此转移国内矛盾,甚至将此作为对外谈判的筹码。日后我们即将看到,在重要的抵制运动中,政府是幕后最主要的策动者,使抵制运动不但形成了制度,甚至还成为政策。立足刚定的民族企业家更是抵制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和推动者,他们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合法而富有道德感地驱逐或打击竞争对手。就跟民族主义的复杂性一样,抵制运动对中国商业环境和市场成熟的正面、负面意义,一直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课题,它甚至从来没有被认真地讨论过。
  自1910年之后,中国的抵制洋货运动找到了一个固定的“假想敌”,它就是日本公司和它们的商品。特别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方势力自顾不暇,在中国市场上形成激烈竞争的国际对手,就是日本企业。很显然,这是一个恩怨交集的对手。
  从数据上看,日本商业势力的涌入是十分猛烈的。在一战前夕,日本商品占中国进口商品总额的,到1919年已经猛然上升到,仅纱锭一项,就从11万枚增加到万枚,上升为原来的3倍。自1917年开始,日本取代英国成为中国最大的贸易商,而且成为对华工业设备的主要销售者。更让中国人难堪的是,日本商品在传统的“中国货”上也取得了优势,日本茶叶、日本丝绸的国际贸易额相继都超过了同类的中国商品,成为最大的出口国,甚至在中国市场上,日本货也成了颇受欢迎的时髦商品。除了经济上的咄咄逼人之外,日本对中国领土和政治特权的要求也一点没有放松。于是,日本成了中国最重要的军事和经济敌人。
  具有标志意义的抵制日货事件发生在1915年,这是一次仇恨爆发的总演习。
  一战开打后,日本乘机争夺中国利益。1914年8月,它出兵占领德国在中国的势力范围—山东半岛。第二年1月,日本驻华公使晋见袁世凯,递交了有二十一条要求的文件,并要求“绝对保密,尽速答复”。《二十一条》霸道无理之极,它要求承认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的一切权益,准许日本修建自烟台(或龙口)连接胶济路的铁路;要求承认日本在南满和内蒙古东部的特殊权利,日本人有居住往来、经营矿产等项特权;旅顺、大连的租借期限及南满、安奉两铁路期限,均延长至99年。其他要求还包括,把亚洲最大的钢铁联合体汉冶萍公司改为中日合办,中国不得自行处理;要求所有中国沿海港湾、岛屿概不租借或让给日本之外的他国;中国政府还要聘用日本人为政治、军事、财政等顾问;中日合办警政和兵工厂。袁世凯为了换取日本政府对他当皇帝的支持,居然同意与日秘密谈判。5月7日,日本发出最后通牒,限令于两日内答复。5月9日晚上11时,袁世凯接受《二十一条》的大部分条款。

1915作为抵抗的商业(13)
《二十一条》在1月份就被曝光,立即遭到国内各界的强烈抗议。随之,各地纷纷爆发了抵制日货运动。
  3月16日,上海商会组成“劝用国货会”,推举虞洽卿、董少严、王正廷为正副会长。18日,绅、商、学各界联合发起,在张园召开了反对《二十一条》的国民大会,到会者近4万人。大会通过提倡国货、设立公民捐输处等项决议。到22日,上海抵制日货声浪日益高涨,福州路、南京路等处日人所设商店一律闭门,暂停营业。捕房以“恐人众滋事”为由,加派探捕分头梭巡,“以资弹压”。与此同时,城厢内外街巷各处墙上以及电杆木桩上均贴有抵制日货传单。4月,一个叫“知耻会”的组织在上海设立基金,宣布将征募5 000万元,用于建立兵工厂,并向国内工业供应资金以“确保民族得以生存”。基金会在短短三周内,就筹集到25万元,到5月,全国出现了70个知耻会的分部,很多政府官员、警察和公司职员自愿捐出一个月的薪水,很快捐款数额超过了1000万元。
  5月9日,当袁世凯接受《二十一条》的消息传出后,举国视为奇耻大辱,这一天,被定为“国耻日”。上海、广东等10多个省份的商会通电反对,农商总长张謇愤然辞职。抵制运动更是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抗议###此起彼伏。商人拒卖日货,人人要用国货。不少学校规定,文具一律用国货。一些大城市的报纸,天天刊登《国货调查录》,鼓动人民选用国货。上海、天津、广州等地,出现了以反日爱国为题材的戏剧和歌曲。学生走上街头,散发传单,发表演说,进行鼓动。爱国的女学生穿着表示悲痛色彩的白色衣服,她们还号召不要在前额上方高束头发,因为那是日本式发型。
  在抵制运动中,中华国货维持会等组织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它在5月9日之后迅速发表宣言,并印发10万份广为散发。宣言中写道:“如果中国希望像一个人那样生活,我们就绝不能忘记5月9日的羞辱……这些纪念应该被传递给我们的孩子和孙子,代代相传,直到永远。自5月9日之后,我们4万万中国人必须全心全意地奋斗,帮助我们的国家。”在维持会的指挥下,各地学生遍查当地商店,寻找日本商品,如有发现,当场没收或砸毁,全年共进行了383次这样的检查。维持会在前一年只有100多个企业家会员,到年底就增加到了688个。美国参议员沙斯伯雷(Saulsbury)当时正在中国访问,他在回忆录中表示,十分惊讶地看到中国的抵制日货运动有着非常完善的组织。
  《洛杉矶时报》则注意到,中国的民族工业打出了“中国人用中国货”的口号,抓住机会进行发展。数以百计的工厂涌现出来,生产中国货以替代流行的日货,例如肥皂、火柴、毛巾以及雨伞等等。一家名叫生生烟厂的烟草公司还推出了“5·9”牌香烟,在包装盒上赫然写着:“真正国货。请大家激发热忱,用国货挽回权利。请国民每年挽回4 500余万之权利。”也是在这一年,国内出版了两种新刊物《国货调查录》和《国货月报》,刊登各类国产物品的清单,宣导“不用国产货,就是不爱国”的理念。
  抵制日货运动对袁世凯政权和日本政府显然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日本外贸也遭到重挫,当年上半年,对华出口同比下降1 790万美元,锐减幅度相当于1914年出口总额的6%。美国学者的研究认为,《二十一条》对日本经济来说是个亏本买卖,其从中国抵制日货所遭受的巨大损失,或许并不亚于从《二十一条》所得到的好处。更为严重的是,此后每年的5月9日“国耻日”都成为抵制日货的动员日。抵制日货成为中国社会的常态,中国将日本牢牢地定位为头号敌人。
  1915年的反日货只是一个序幕,一场更猛烈的抵制风暴正在酝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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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广场背后的人(1)
我大清早起,
  站在人家屋角上哑哑的啼。
  人家讨嫌我,说我不吉利:—
  我不能呢呢喃喃讨人家的欢喜!
  —胡适:《尝试集·老鸦》,1919年①
  1918年春夏,袁世凯死后两年,军阀势力一度气馁。在梁启超等人推动下,控制了北京的段祺瑞政府决定进行国会议员选举。这是百年近现代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带有###性质的全国性政治选举。倡导暴力革命、缺乏兼容性的国民党此时被赶到广东,彻底被排斥在外。有趣的是,三个参与角逐的派系分别代表了三种力量:一是军阀,一是公共知识分子,一是企业家。
  代表军阀的是安福系,头面人物自然是段祺瑞,自袁世凯称帝未遂而身亡后,他成了北洋军阀的“大哥大”。跟袁世凯一样,段祺瑞是一个善于谋划的行政长才,他曾留学德国学习炮兵,信奉威权主义,却对现代政治理念一无所知。所谓安福系的名称来源,是段祺瑞的谋士和下属们经常在北京安福胡同的一个大宅子里打牌下棋,互通气息,因此得名。这个派系握有枪杆子,势力强大,无比霸道。
  在三大派系中,研究系的政治理念最为清晰,其魁首是早已名扬天下的梁启超。后世史家定论,梁启超的议会政治论大大超越当时所有人。他早在1910年就著有《中国国会制度私议》,对议会的组织、选举、投票、政党等均进行了论述,认定“议院为今世最良之制度”。他先后写过《论立法权》、《各国宪法异同论》、《立宪法议》等文章,它们后来都被收在《饮冰室文集》中。他倡导政党政治,谓议会的成功运作有两大条件:一是“大多数人有批判政治得失之常识”,一是“有发达之政党”。在他的心目中,最好的仿效对象是英国政体。
  交通系的领袖是梁士诒(1869…1933)。他时任交通银行董事长,因此围绕在他周围的人便被称为 “交通系”。梁士诒 也是广东人(他的家乡是广东三水),曾与梁启超在佛山书院做过同学,1903年参加科举,在殿试中赫然名列一等第一,也就是中了状元。当卷子和名单送至慈禧御批时,老太后正恨康梁党,见梁士诒是粤人,又姓梁,怀疑他是梁启超的弟弟,一笔把他划成了第三名榜眼。袁世凯看中他能办实务,便将之拢入帐内,后世流传的《袁世凯兵书》多出其手。他被任命为铁路总文案,参与缔结中日的东三省条约,以后又设置督办五路总公所。自此,梁士诒开始涉足交通部门。1906年春,朝廷设邮传部,以盛宣怀为大臣,梁士诒任提调,统管全国铁路。他在任内先后督办京汉、泸宁、道清、正太、汴洛、京奉、广九以及津浦、吉长、株萍等铁路,为干线建设立下大功。另外,他于1908年创办交通银行,属官商合办、股份有限公司性质的商业银行,总资本1 000万两,其中官股四成,商股六成,有发钞权。在清末民初,交通银行的规模超过了盛宣怀创办的中国通商银行,地位仅次于中央银行大清银行。以铁路实务和银行金融为核心,梁士诒日渐形成了一个势力庞大的交通系,他本人有“梁财神”之称。细数交通系中的主力,大多均为梁士诒的同乡、北方企业家以及与前朝有千丝万缕干系的“官商”,沪浙一带的民间企业家少有参与。 。。

1919广场背后的人(2)
本次国会选举,棋局微妙,宛若当年三国。安福系好比曹魏,兵力最强且居于中枢,研究系和交通系则如刘汉和孙吴,合则可分庭抗礼,分则被各个击破。其中,交通系的角色最为微妙,因其理念模糊,可左可右,而财力雄厚,不可小窥。它若与研究系结合,就能组合为一个很有声势的政党力量,两党对峙格局或可形成,反之,则天平大倾。
  令人无比感慨的事实是,交通系几乎是没有犹豫地选择了与安福系结盟。其原因大抵有三:一是企业家阶层所固有的投机心态,在笔杆子与枪杆子之中,官商情结深重的他们十分轻易地选中了后者;二是现实利益的交错,在1918年前后,交通系与安福系的很多重要人物有纠缠不清的利益关联,其中,交通系的曹汝霖、吴鼎昌与段祺瑞都是天津裕元纱厂的股东,而另一个大实业家周学熙跟段祺瑞的政治盟友徐世昌是天津华新纱厂的股东;第三则是两大派系领袖梁士诒与梁启超的私人关系,二梁既有同省之情、同学之谊,却也有莫名“夺魁”之幽恨,其心结纠缠,不足与外人道。
  台湾学者张朋园在《中国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一书中曾详细记述了当时选举的景象。据他记述,安福系为了拉拢梁士诒,许之以参议院议长,交通系则暗中捐钱为安福系助选,其中,梁士诒捐200万元,曹汝霖和叶恭焯分别捐70万元。段祺瑞还挪用国库资金及盐税为选举之用。相对比,研究系的选举资金则十分有限,仅有与段祺瑞不和的直系军阀冯国璋给了梁启超40万元,其他一些地方督军出了数十万元。安福系捧着钱派人到各地贿选,据当时《申报》报道,很多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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