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娜真是个不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萝拉跟他说过，莎娜的脑袋瓜里经常都是如云雾般的幻想。看来萝拉说得一点儿也不夸张。
是的，他的妻子是个傻气的梦想家。但是他仍然站在那里，失神地看着一张特别的画。她画得不对，但是仍然令他十分着迷。
画中的他是背对着画面站在甲板上，注视着西下的落日。看起来是她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画的。他的双手握着舵轮，赤着脚，光着上半身。惟一看得见的侧面画出了他的笑容。
他的背上没有伤痕。
是她忘了他背上的伤痕，还是她不想在她的作品中加入那些痕迹？纳山并没有思考太久。他本来就有伤痕，而她最好也要他接受这个事实。他摇头甩掉这个可笑的反应，然后抱起莎娜，将她放在床上。
第58节：礼物（58）
纳山打开活板门，让房内的烟味散去，才在她身边躺下来。
她立刻翻到他身边，贴着他的身躯：“纳山？”
“干什么？”他故意厉声说道，他想让她知道他不想和她说话。
但是她并不理会他的反应。她更加挨近他，将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还用手指玩弄着他的胸毛，最后他只好用他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别这样。”他命令道。
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你觉得我为什么这么难以适应船上的生活？”她细声问道。
他耸耸肩。要不是他抱着她，他的耸肩一定会将她顶到墙边去。
“是不是因为我不习惯管理一艘船舰呢？”
他翻了翻白眼。“你不必管理我的舰艇，”他答道，“因为那是我的工作。”
“但是作为你的妻子，我应该——”
“睡觉。”
“帮你。”她同时说完了她的话。
她吻着他的脖子：“等我们着陆后，我会做得更好，纳山。我可以管理一座大宅邸，而且——”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不必再重复你的能耐。”
她的身子僵硬了一会儿，才又放松。他认为她一定是决定要服从他的话。这女人终于准备睡觉了。
“纳山？”
他早该知道她不会如此听话的：“又有什么事？”
“你忘了吻我道晚安。”
老天！这个刁蛮的女人还真会惹人生气。纳山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但他知道，除非照她的话做，否则他今晚休想睡觉。他的太太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也是个麻烦人物。在此时此刻，他实在很想思索她是否有其他优点。一个像骡子一样顽固、像老婆婆一样唠叨的妻子，而这只是她所有缺点中的两项而已。
不过他还是吻了她，一个快速的吻，只是希望她不再喋喋不休。但是她的味道尝起来实在太甜美了，所以他又吻了一次。他用了舌头，她也一样。这是个十分具有挑逗性的吻。
她紧贴着他。她的柔软和女人味让他无法抗拒，也使得他必须跟她再次做爱。不过她仍然有些轻微的抗拒。他命令她脱下睡衣，并且转身去点蜡烛，她请求他不要点亮蜡烛。他拒绝了她的要求，因为他想看她。她立刻脸红地拉起毯子盖在身上。
他拉开了毯子，试图消除她的羞涩感。没多久，她就变得大胆起来，并且用手和唇抚触他身上的每一部分，直到他全身滚烫，充满饥渴的欲望。
老天，她是他碰过最不可思议的女人。她的反应一向都很诚实，也完全值得信赖。这令他担心，因为她从不保留。
他想缓缓地采取攻势，但是她却让他无法温柔。她的指甲造成的刺痛令他疯狂，而她的呻吟也让他失去了自制力。
爱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而且还有一股祥和宁静的感觉。
纳山想离开她，但是莎娜紧紧地抱着他的腰，不放开。因此，他决定再等一会儿，等她稍微平静下来再说。她的心跳像鼓声，纳山自己的心跳也一样。
他感觉到肩上有湿润的冰凉感，知道她又哭了，这使他觉得高兴。莎娜在获得满足之后总是会哭，也会失声叫着他的名字。她告诉他，那是喜悦的泪水，因为她从未经历过如此满足的幸福。
他知道自己也一样。这个认知又再次令他担心。
“我爱你，纳山。”
这句话吓坏了他。他的反应就好像被抽了一鞭似的，他的身体冷却了下来。她放开他，让他翻身，接着，她发现自己正看着他的背。
她等着他感谢她对他的爱。过了很久，她才知道他什么也不打算说——他的鼾声帮她下了结论。
她很想哭，不过她没哭。她专心地找一些值得感谢他的事，至少他跟她做爱之后没有离开，她认为自己应该感激他，但是，事实上，她不是真的很感激。
她在颤抖。她转身离开纳山的温暖怀抱，拉起毯子，跟纳山背对背而睡。
这时的莎娜觉得很孤单，很脆弱，而这全都是他的错。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要不是她有义务全心全意地爱他，她会恨他。天呐，他不仅冷酷无情，而且顽固异常，天知道她多么需要他说出充满爱意的话语。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第59节：礼物（59）
莎娜想，他应该是爱她的吧？这是个令人担忧的问题。纳山突然翻身，再度将她拉入怀中。沉睡的他粗鲁地抱着她，用他的肩膀压住了她的头发，用他的下巴摩擦着她的头顶。莎娜觉得这是一个深情的举动，所以她突然不再介意他没有对他说他爱她这件事。
她闭上眼睛，想要入睡。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纳山是真的爱她，只是他现在有点难以接受，但是他的心早已经被她俘虏……也就是从他们第一次上床后她就一直知道，他是爱她的。
只要再给他时间，她的丈夫就会明白了，因为他的性情比较古怪，所以他要比一般人的丈夫还要花更多时间来接受这些。“我真的爱你，纳山。”她在他的颈间说道。
“我知道，宝贝，我知道。”睡梦中的他以粗粗的却又温柔的声音回应道。
可她仍然无法入睡。接下来的一小时，她一直想着要让纳山明白有她做妻子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虽说要赢得男人的心首先要赢得他的胃，不过这种的方法显然在她这里不能实现了，经过上次煮汤事件后，相信纳山再也不会想要吃她煮的任何东西。这个男人天生就有不信任别人的个性，而她煮的汤也严重地破坏了纳山的胃口。
她要想一个完美的计划，如果她能对水手们证明她的价值，纳山不就会开始明白她有多棒吗？想让那些水手们相信她是一位心地善良又能干的女主人，应该不是一件难事。用温柔的话语和亲切的表现一定能够赢得他们的忠诚。没错，虽然他们有着迷信的心理，但是男人就是男人。总而言之，她确信，只要她肯花心思在这个问题上，她一定可以在短短的一个星期以内找到好方法来赢得他们的尊敬。
到了周末，船上所有的人全都在颈间挂上了大蒜，他们认为这样做可以避开莎娜小姐惹来的灾祸。
在这整整七天里，她试着挽回他们的信任。但当她明白他们为何挂上大蒜后，简直气极了，当然也就放弃了努力。
在他们再瞪着她看时，她也不再跑回舱房。她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她不想让他们知道是他们让她难过。她极力保持平静的外表，并忍住泪水。
只有纳山和萝拉知道她真实的感受，因为她一直不断地告诉他们两人，她的感情受到了伤害。纳山尽量不去理这种情形；萝拉则尽力安抚她的外甥女。
问题出现了，不论发生了什么芝麻大的事情，也不管原因是什么，他们都把所有的过错归咎到莎娜的身上。就连柴斯的手上长了一个疣，他也说是因为他在走过甲板时，曾不小心碰到了莎娜的手。他们觉得莎娜被诅咒了。就是这样。
她要怎样去跟这种白痴的观念理论呢？莎娜几乎每两天就会跟纳山提及这个问题，而纳山从来都是答非所问。他的同情心简直可以与野狼媲美。
又过了一个星期，莎娜认为她的生活不会比此刻更凄惨了。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还有更凄惨的事情。海盗偏偏在这个时候凑上一脚。他们在星期二早上攻击了“海鹰号”。
这是个晴朗、宁静的一天。麦修陪着萝拉到甲板上走了一会儿。萝拉挽着麦修的手臂，两人不时地窃窃私语，并且好像孩子一般地大笑着。这几个星期以来，他们两人变得非常亲近。莎娜认为麦修跟萝拉一样，已经深深为对方着迷。麦修时常露出笑容，而萝拉则不时地脸红。
莎娜在甲板上散着步，金宝走到了她的身边。他们不允许莎娜独自行动。莎娜相信这是因为她的员工对她很不满。她把她的想法告诉金宝。金宝摇了摇头。
“那也许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他说道，“事实上是船长不希望再有任何的损伤情形发生，莎娜，所以日夜都会有人跟随着你。”
“哦，这真是一大侮辱，”她叫道，“只因为我犯了一些小错，我的员工们就认为我是一个女巫，而我的丈夫也怪我惹是生非？金宝，要不要我提醒你，自从着火的事件以后，根本没再发生任何事情，而且已经持续七天了。他们应该恢复理智了吧？”
第61节：礼物（61）
莎娜没有争辩，因为她知道这是纳山的命令。不过她认为藏起来是懦弱的表现。她觉得自己躲起来并不光荣。
底下一片漆黑。麦修率先走下那些摇晃的阶梯，然后举起她越过第一级横木。他告诉她木梯的横木已经腐朽，等这些事情一过，他会尽快把木梯修好。
他们到达船底，又转个弯，才看见微弱的烛光。萝拉正耐心地在那里等待。
萝拉坐在一个木箱上，肩上披着一条红色的披肩。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我们将有一次冒险，”她对她的外甥女说道，“麦修，亲爱的，请务必要小心。”麦修点头：“如果我们的船上没有如此珍贵的宝贝，这的确是一次冒险。”“什么珍贵的宝贝？”莎娜问道。
“我想他指的是你和我，亲爱的。”萝拉解释道。
“没错，”麦修同意道，接着，他迅速地走回木梯，“现在，我们必须防守，而不是攻击，这对我们来说真是头一次呢。”
莎娜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是萝拉显然明白他说的话。她的笑容说明了一切。“麦修说的是什么意思，姨妈？”她问道。
萝拉想告诉莎娜，但是她立刻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她认为她的外甥女还太天真，不会了解这些。莎娜对事情的看法仍然是好坏分得十分清楚。在她理想化的心中丝毫容不下灰色的阴影。将来，她会明白生活并没有那么单纯。萝拉希望，当莎娜知道自己是嫁给的是裴根时，她也能在场，她微笑地想象着她的外甥女在知道真相时的反应。
“我相信如果水手们不必保护我们的安全，他们会更猛烈地与海盗交战。”萝拉说道。
“这根本没有道理。”莎娜争辩道。
萝拉改变了话题：“这里是弹药储存的地方吗？”
“我想是的。”莎娜答道，“你猜那些小木桶里是不是都装了火药？”
“一定是的。”萝拉说道，“我们要小心烛火，如果这里起了火——我想我不必告诉你会发生什么事。等麦修回来找我们的时候，别忘了提醒我要吹熄蜡烛。”
船身突然像打了一个大嗝一般地剧烈晃动。“你想他们击中我们了吗？”莎娜问道。
“好像是的。”萝拉回答。
“纳山最好快点了结这件事，我受不了这种紧张的心情。萝拉，你跟麦修很亲近了，是不是？”
“你怎么选这种时刻问我这个问题？”萝拉笑道。
“我只是想减轻心中的忧虑。”莎娜答道。
“是啊，这是个好主意。你说对了，麦修跟我十分亲密，他是个温柔又善解人意的男人。我早就忘了跟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倾吐心中的想法和忧虑是多么愉快的事。”
“我也关心你，姨妈。”
“是的，亲爱的，我知道你也关心我，但是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等你跟纳山更亲密之后就会了解我说的话。”
“只怕那一天永远也不会来，”莎娜说道，“麦修也会跟你倾吐心事吗？”
“哦，当然。他常跟我说他的心事。”
“他常提起纳山吗？”
“是的，”萝拉坦言道，“但很多事都是建立在信任上，所以我不能说——”
“你当然可以，”莎娜打断她说道，“我是你的外甥女，不会把你告诉我的话传开。你相信我的，是不是？”
莎娜连续说了十分钟，才说服了姨妈给他讲关于纳山的事情。
萝拉说道：“麦修跟我提过纳山的父亲，你见过威克菲公爵吗？”莎娜摇摇头：“听说他在纳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去世了，我那时才不过是个婴儿，不过我的确听说过他曾经被授予爵位。”“没错，他曾被授予爵位，不过这是骗人的。麦修告诉我，公爵背叛了他自己的国家。这是真的，莎娜。”莎娜惊呼了一声，萝拉立刻补充说道：“这是个吓人的故事，孩子。纳山的父亲跟另外两个异教徒合谋，以为他们三人能颠覆政府。他们自称为裁判庭，而且他们的阴谋几乎得逞，但是纳山的父亲后来反悔了。结果，在真相揭露之前，公爵被谋杀了。”
莎娜被吓坏了。“可怜的纳山，这个耻辱一定令他无法忍受。”
第62节：礼物（62）
“不，完全不会，”萝拉反驳道，“你瞧，没有人知道这个真相，大家都相信公爵是在一次意外中丧生的，所以没有任何丑闻。我警告你，如果你的族人知道了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一点来解除你的婚约。”
“哦，已经太迟了。”莎娜说道。
“如果你如此认为，那你就太天真了，当时的局势很不寻常，特别是国王那时的情况不太好。”
“他疯了。”莎娜低声说道。
“而且你那时只有四岁。”她姨妈说道。
“但是，我们现在已经过着夫妻的生活，我不相信王子敢撕毁——”
“王子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萝拉争辩道。
“你的担忧不足为惧，”莎娜打断她说道，“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纳山的父亲，所以我的父母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件事。我也不会让纳山知道我晓得了这件事，行了吧？除非他自己跟我提起。”
萝拉满意了：“你知道纳山的背是怎么受伤的吗？”
“我想是有人鞭打他。”莎娜答道。
“不，不是鞭子，”萝拉说道，“他背上的伤痕是火伤，不是鞭子的伤痕。”
莎娜觉得反胃：“哦，天呐！是故意的？有人故意烧他的背？”
“我相信是这样，但是我不能确定。我只知道这跟一个女人有关，她的名字叫雅莉，是纳山在东方的一个异邦港口遇见的女人。”
“纳山是怎么遇见她的？”
“详细的情形我不清楚，”萝拉坦言道，“我只知道这个雅莉没什么道德观念，她玩弄了纳山。”
莎娜惊呼一声：“你是说纳山跟这个坏女人有亲密的关系？”
萝拉拍拍莎娜的手：“亲爱的，那只是纳山在安定以前的放荡行为，你不要太紧张。”
“你认为他爱她吗？”
“不，他当然不爱她。他已经对你宣了婚誓，莎娜，我认为纳山非常明理，他不会允许自己爱上那个女人。麦修告诉我，那女人利用纳山来操纵她其他的爱人。是的，这是事实。”她说道，“根据麦修的说法，雅莉是这场游戏的操纵者，我相信纳山一定受到她的折磨，谢天谢地，他还能全身而退。这些事是发生在一次小规模的革命期间，那些同情无政府主义的人在释放其他犯人的时候，也助了纳山一臂之力。接着，便是由金宝和麦修照顾他。”
“纳山一定有一段痛苦的日子。”莎娜喃喃地说道，声音微微发抖，“当那个可怕的女人背叛他时，他一定还很年轻。我相信他也爱她，萝拉。”
“我相信他并不爱她。”萝拉不同意地说道。
莎娜叹息道：“现在我才明白纳山为什么很会保护自己的情感，他不信任女人，但是我不怪他。如果你的手被火烧过，你也不会再让手接近火，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