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忠信啼笑皆非。
这时,刘晓萌过来说:“师傅说可以见你们。”
言真匆匆上楼去。
孙显荣仍然躺在那张安乐椅上。
他的脸色更加灰败了。
神智却还清醒,看见言真,他记得她,轻轻说“年轻的朋友,可是来向我道别?”
言真走近,蹲下.忽然泪盈于睫。
人生到底为著甚么,这样丰富的学识、伟大的志愿,倒头来,却敌不过死亡的阴影。
“别为我忧伤,”他说下去“我很快可以见到倩婷,随即与父母团紧。”
言真哽咽。
“我心事已了,没有遗憾,你们明白吗?”
言真点点头。
他牵牵嘴角,像是露出一丝笑,“我太了解法律,法律有时太过松懈.你说是不是吗,言小姐?”
言真不出声,她用尽全力压抑泪水。
“说到底.我只不过是一个爱女儿的父亲。”
言真点头。
他已经把话说得极其明白。
言真只得缓缓退出。
他临终前替爱女报了仇,他是主脑,负责行动的另有其人。
刘欢心在楼下吩咐顾嫂做事,看见言真,向她点点头。
说也奇怪,同一间屋子,刘欢心与刘晓萌好像真的碰不上头。
言真过去轻轻说“那晚,你们一起去找王振南可是?”
刘欢心一怔。
“他开了门.你们进去,三人一起喝了几杯,趁他不觉,用著物把他击倒在地.最后完胶笏他,然后.你与刘晓萌悄悄离去。”
刘欢心转过头来,一脸讶异,“言督察!你可是在构思一本小说?”
“用私刑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防碍施法公正。”
“言督察,你在孙宅谈法律?现时屋里起码有三位律师、五位大律师。”
“有时,有些人太懂得法律,所以才可以逍遥法外。”
这时.他们身后有一把冷冷声音说“有时,有人是罪有应得,非死不可。”
刘晓萌终于与刘欢心同场出现。
刘欢心说“倩婷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女孩。”
言真叹口气,“我真不明白,为甚么三个聪敏的女子会同时被一个坏男人欺骗?”
没有人回答她。
“不可思议。”
这时,大门一打开,医生与看护匆匆上楼去。
两位刘小姐说“失陪。”
她们也赶去照顾师父。
言真说“走吧。”
区忠信喃喃说“毫无收获。”
“怎么没有,整件事已经水落石出。”
他们离开孙宅,边走边谈。
“他们三人已含蓄地认罪,只是一点证据也没有,任务完成后两位刘小姐立刻回到孙宅,由师傅做时间证人,试想想,孙显荣说她们在屋内,警方还用甚么怀疑?”
“那王振南该死。”
“是,他是该死,但在文明社会,似乎应该由陪审员裁决。”
“在文明社会.负心无罪,骗心无罪,警方甚至不能起诉王振南。”
“那王振南,究竟有甚么好处?”区忠信始终大惑不解。
言真调侃师兄“比你英俊.兼且风流惆傥,既会说话.又懂情趣。”
“可是没有良心。”
“他太自信,以为女人一有学问二有高职,即使上当也不敢声张,只得忍辱吞声。”
“可是他终于得到报应。”
言真不出声。
“就让孙氏师徒三人逍遥法外?”
“我相信刘家两姐妹会终身做恶梦。”
区忠信说“是,我也这样想。”
“收队,此案结束。”
“甚么?”
言真答“每间警局都有悬案。”
第二天下午,就传出孙显荣因病辞世的消息。
社会各界都表示惋惜,政要、新闻界人士,甚至普通市民.都觉得痛失英才。
接著,又传出刘氏姐妹退出法律界,到外国进修的消息。
言真知道她们这一去,会在众人眼中消失。
谁知道,也许有一日在小镇街角的糖果店,会看见刘晓萌在做生意,又或者在旅游区.碰到刘欢心在看橱窗。
不知怎地,言真知道她们有罪,可是又觉得她们无罪。
那晚,王振南的后脑受到著击,她们的衣服一定受到污染,但是,一早已经把证据全部消灭。
这件悬案有警世作用骗人和遗弃人,不是没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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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
王于文督察赶到现场时,手下这样同他说:“死者刘定中,在家门前胸中一枪,倒地不起,干净俐落。”
屋内有两个人,一个是刘太太,一个是五岁幼儿。
刘太太是个秀丽的年轻女子,一脸不置信模样,震惊过度,不能言语。
“据佣人说,孩子伤风,上午十时由刘太太驾车接载出市区看医生,回来的时候,发觉刘氏倒卧门口,手里还
拿看报纸,她们立刻报警。”
王于文点点头。
他轻轻走近王太太,看见女警在登记她个人资料,她原名樊欣而,五岁的小男孩叫郭卓儿。
于文一怔,孩子姓郭,那意思是,他另有生父,刘氏不是他父亲。
事情渐渐复杂。
一个男子倒卧家门,他的妻子有一个孩子,但他不是孩子的生父。
即是说,刘太大樊欣而在嫁他之前已经结过一次婚。
王于文立刻想:多么不幸,一次如此,两次又如此。
助手过来轻轻说:“樊欣而这个名字有点热。”
王于文说:“你回去翻翻电脑。”
“我立刻去。”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在书桌前书画,定力甚佳。
王于文走近,看到图中有两个男人倒在地上,血流一地,触目惊心。
他忍不住问:“为甚么是两个人?”
小男孩卓儿答:“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叔叔。”
王督察呆住,“甚么?”
这时,刘太太泪流满面叫孩子:“卓儿,到妈妈身边来。”
他立刻放下纸笔走到母亲跟前去。
刘太太紧紧接住孩子,每个人都看得出,伤心欲绝的她,唯一生存目标就是卓儿。
助手的电话来了。
“于文,请回警署,我查到刘太太樊欣而的奇异故事。”
“立刻来。”
现场的法医官对他说:“报告稍后呈上。”
王于文回到派出所。
同事迎上来,“原来,樊欣而是我们熟人,你看。”
王于文一看资料,“啊”一声。
“樊欣而三年前因嫌疑谋杀亲夫郭民俊而接受警方问话,后因证据不足不获起诉,令日,她现任丈夫刘定中又
同样意外死亡,这两件事,都非常奇怪。”
王于文抬起头思索。
“当日郭俊民也是在门前中枪,他们仍然住在同一间平房里。”
“没有搬家?这的确不寻常,一般人都会搬离伤心地。”
“郭民俊辞世后两年樊欣而再婚。”
“所以那小男孩姓郭。”
“是,樊欣而已是第二次成为寡妇。”
王宇文问:“第一次她得到甚么?”
另一个助手进来,“我查过了,她得到一份人寿保险,价值五百万,另外承继了前夫的小型制衣厂,交予现任
丈夫打理,她是小富户。”
“怪不得警方曾找她问话。”
“她两次都有不在场证据,而且,警方人员当时都有直觉,事情不是她做的。”
“为其么?”
“她伤心欲绝。”
“可以假装。”
“于文,今日你也见过她,你认为呢?”
王督察答:“你说得对,她不似伪装。”
“我们会再度请她来问话。”
另外一位同事说:“还有一件事。”
“请说。”
“郭民俊的老母亲,即是樊欣而的婆婆,曾经多次来到派出所,指证谋害她儿子的人正是刘定中与樊欣而。”
“甚么?”
“老太太精神激动,力指刘与樊早有奸情,所以协力除掉她儿子,谋财害命。”
“樊欣而与刘定中一早认识?”
“根据问话记录,刘与郭两人是大学同学,一早认识,刘一直在郭的工厂服务,故此也认识樊欣而,他们三人
非常友好。”
王于文取过外套,“我去见郭老太太。”
郭家环境不差,老太太住在宽敞的老式公寓内,有佣人司机服侍。
于文满以为大闹警署的老妇会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他错了。
郭老太谈吐斯文,思路清晰。
她客套地招呼警务人员,著女佣捧出香茗水果。
她轻轻说:“我知道你们这次来的原因。”
王督察微笑,“老太太料事如神。”
“那刘定中恶有恶报,倒毙在门前,我在电视新闻中看到了。”
“老太太,听说,你曾怀疑他是杀人凶手。”
“毫无疑问,我肯定是他。”
“为什么?”
老妇露出怨恨伤心神情,随即控制情绪,“可惜抓不到有力证据,他与我媳妇勾搭,动了杀机,可怜我儿子误
信这一对贼男女。”
“你有凭据?” “我亲眼看见他们卿卿我我,我还有他们对话的录音。”
王于文耸然动容。
“我可否听听录音?”
老太太苦笑,“我的律师与警方都已听过,都说不足以起诉刘定中这恶贼。”
她自书桌取出录音带播放给王督察听。
是一男一女声音。
男:“与他分手,我们才应该是一对,可恨我认识你晚了一年。”
女:“不,承诺是承诺,我很感激你对我欣赏爱护,但,我是有夫之妇,我们不可越轨。”
男:“如果没有他呢?”
女:“如果,假使,都没有用,请你克己。”
电话挂断。
“这段录音,连我儿子都听过,但是他迷恋她,不予计较,决定容忍,一个星期后,我儿子遇害。”
王于文不出声。
“王督察,我儿无人申冤。”
“刘定中有时间证人。”
老太太冷笑一声,“他的证人是我媳妇,你想想。”
“你是指——”
老太太挥挥手,“我累了。”
王于文只得告辞。
“不过,”老太太又说:“那恶人终于偿了命。”
说罢,她闭上双眼。
王于文走到门口,看到有人提看药箱进来。
王于文出示证件,“可以谈几句吗,请问尊姓大名?”
那人答:“我是保育医院的谢医生。”
“屋里谁有病?”
“郭老太太,她验出患有肝癌,已不久人世。”
王于文一愕。
“她一生苦命,丈夫早逝,辛苦地带大儿子,又不幸遇害,媳妇改嫁,更令她伤心。”
王于文点点头。
“老人情绪欠佳,对健康有一定影响。”
王于文问:“有几成希望?”
“年纪已经这么大了……我这次来是开点镇痛及宁神药给她。”
王于文明白了。
回到派出所,他在黑板上写:杀郭民俊,动机是什么?
同事自动填上“谋财害命”四字。
“那又是谁杀害刘定中?”
“痛恨他的人。”
“谁恨恶他?”
“郭老太。”
“郭老太似乎已无奈地接受了事实,为甚么等了两年才发作?”
暂时无人有答案。
“请樊欣而女士来问话。”
那天下午,樊女士由律师陪同来到警署。
那年轻神气美貌的女律师对警方十分反感。
她一连串斥责:“女子无权再婚,女子不能追求幸福,但凡嫁过一次以上,均是贱妇,可是这样?”
王于文不去理她?
“樊女士,你与郭老太不和?”
樊欣而点点头。
“可否说,说你们之间的恩怨?”
樊女士轻轻说:“她反对我改嫁。”
“在这之前呢?”
“她反对儿子娶我,因我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但凡与我有关的事,她都要作对。”
女律师说:“最近郭老太与前媳妇有纷争。”
王于文没想到忽然由律师提供了一条新线索,他并息问:“那是什么样的纷争?”
樊欣而答;“我再婚之后,定中愿意收养卓儿,我请律师礼貌上知会她——”
律师接上去:“谁知老太太忽然之间发了疯,扑过来,几乎要咬死我。”她犹有余悸。
王于文与助手对望,这样大事郭老太却一字不提,为其么?
樊欣而说:“她大叫卓儿绝不能认贼作父,我再三思索,始终认为卓见应该更改姓氏,于是没有理会她吵嚷。
”
王于文看看容貌秀丽的少妇,“你对前夫没有感情?”
“不,不是你想像那样,王督察,活著的人必须应付生活,小同学会问:‘郭卓儿,为其么你姓郭而你爸姓刘
?其么?那不是你爸——’”
樊欣而落下泪来。
“现在卓儿姓甚么?”
“他仍姓郭。”
这么说来,郭老太可以放下心头大石。
“老太太已经病危,你可知道?”
樊欣而摇头,惊道:“她没有告诉我。”
王于文说:“我有一个建议,请勿见怪,尽可能让卓儿去陪祖母。”
樊欣而点头,“我明白。”
万念俱灰,悲伤欲绝的她似乎仍余一丝力量。
这时,小小卓儿由褓母陪同进来喊妈妈,她转过头去,看得出她全为孩子而活。
律师陪同她离去。
助手说:“她是一个好女人,据邻居说,郭氏在世,他们非常恩爱,郭氏辞世后,她较为沉默,但与现任丈夫感情也十分融洽。”
“刘定中对卓儿如何?”
“宛如亲生,不似假装。”
第二天,王于文去访问樊欣而的邻居。
一位钱太太说.“我在这里住了十年,眼见她做了两次寡妇,那间屋子真的是凶宅,她不搬我都想搬。”
“你可记得两次事发过程?”
“没齿难忘,第一次、我与老伴在屋内看旧照片,忽然听见‘卜’地一声,我当时还问谁放鞭炮。我在窗前看出去,一辆白色房车急急离去。不久,警车呜呜赶到。”
“你可有向警方提供线索?”
“有,但是我没记下车牌号码。”
“一个字都不记得。”
钱太太犹豫。
“有其麼蛛丝马迹,请告诉我们。”
“后来刘先生的朋友来探访,开的是同类型车子,车头,挂著类似平安符。”
王于文点头。
“那凶手一直没有找到,不久,郭太太改嫁刘先生,他对她们母子出奇地好,一点不似假装,每早送孩子上学,无微不至,母子脸上渐渐多了笑容。”
“郭老太有否来吵闹?”
“来过两次,骂刘先生是凶手,我很吃惊。”
“刘先生像凶手吗。”
“怎麼会,我们家篱笆倒了一部份,他自动替我们修妥,每星期去超级市场,总不忘问邻居要带什么,真是大家的好壮丁,有事我们都问他。”
“他中枪那一日——”
“我在补衣服钮扣,看看他走出来拿报纸,蹲下,忽然倒地,唉。”
“有无见到可疑人物。”
钱太大摇头,“这次,刘太太已决定搬家了吧。”
这时,王督察的手提电话响了。
“于文,速回警署,樊女士前来投案,案情有惊人进展。”
王于文立刻赶回去。
只见樊欣而脸色像一张白纸,混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她的律师亦无言,只是取出一只纸袋,从里头倒出一把手枪。
“这把枪在刘定中的保险箱内找到。”
王于文立刻对助手说“通知弹导学同事。”
“今晨,我的当事人去银行接收亡夫遗物,找到这把枪。”
愈来愈接近事实了。
律师说“我的当事人有一种感觉,她开始怀疑现任丈夫刘定中谋害前夫郭俊民。”
王督察叹口气,“我们会详细调查。”
樊欣而喃喃说“我不该误信他,做他的时间证人。”
律师扶著她离去。
弹导学同事的答覆来得很快“杀害郭某的子弹的确由该把手里发。”
鉴证科工作人员也说“枪只有刘定中一人指纹。”
肯定是他了。
郭老太的指证原来一直属实。
王于文心中有数。
刘定中只有除掉好友郭俊民才能得到郭的妻子,他果然如愿以偿,可是不久,他也遭到郭氏的同一命运。
女同事感啖说“爱一个人爱到要杀人,也不容易。”
“不,”王督察指摘“他只为强烈的自私欲望而杀人。”
王于文再一次去探访郭老太。
郭老太这次的精神差得多,由看护照顾。
见到王于文,她微笑,“又是你,王督察。”
“是,老太太你好吗?”
“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