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还那么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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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还那么远吗-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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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样了?”余佳尽量压低声音说,他知道唐老大一伙人是他得罪不起的。
“你妈好着呢,刚刚还认了儿子,嘿嘿!佳子,只要你帮我们去交换那一批货,我们就把你妈妈原封不动的送回到你面前。”
“不可能的!”余佳忍不住咆哮。
“那就别怪我们——”唐老大在电话那边正要威胁。
“好,好,好,好我答应你!”余佳握着电话握出一头的汗水,他紧张而又迫于无奈的说:“帮你做完这件事以后,我希望你言而有信,放过我妈,也放过我!”
唐老大在电话那边一连串狂妄的笑声。
挂掉电话以后,余佳整个人都虚脱了一样靠在了阳台的栏杆上,他的藏青色的衬衫已经打湿了一大片,我看见他的腿轻微的颤动着。
“为什么要听他们的,报警不就好了吗?”我说,愤怒像被泼了油的火一样腾起来燃烧。
“没用的!”倩倩坐进沙发中,神情寥落,她怏怏的说:“如果报警,指不定他们还会做出什么样惨绝人寰的事情来,我不敢想象,不敢!”说着她紧缩成一团,我知道她又想起了上次发生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如一颗硕大无比的榴莲一样散发让人无法忍受的恶臭。
然后余佳到屋子里,他打开抽屉,翻出那些被他压了很久的刀和棍子,又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的木箱子,那曾是跟随着他出生入死的白晃晃的大砍刀,还有一把已经生出斑斑锈迹的枪,枪口黑洞洞阴森吓人,他试了一试这把枪,然后又掀开床上的棉絮,在棉絮下压着的是几粒生冷的子弹,他推出枪镗,将子弹灌进去,一共三枚,冷白的光芒刷一下掠过眼前。我们都大惊失色的看着他匆匆忙忙的做这些事情,他每动一件武器,哐啷哐啷的响声,就是一种痛,仿佛刀子切在心中,那痛一层一层覆盖下来,挤着,压着,撕咬着,使我简直不能好好的呼吸。而更令我惊悚的是,余佳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竟是那样的利索熟稔,目光呆滞,仿佛这就是他职业,他的工作,他曾经为这样的职业呕心沥血过,如今仿佛只是重新捡起一件不久前身体里丢失了的零件,他重又将这个零件插回去,失而复得,所以他才可以如此振奋。
这难道就是他一生都会尽心尽力的事业么?或者他已经被这样事业奴役了?那是他舔舐着针尖上的蜜糖过的生活,他也许从未放弃过这样危险的甜蜜,那种刺激或许像针一样将人顶到至高点穿破。
他又开始换衣服,换上一件黑色的甲克,那种里里外外有许多口袋可以藏很多东西的背心被他裹在甲克里面,还有皮带,也是特制的,可以插匕首。然后是鞋子和袜子,袜子上绑着带子,带子里面绑着的就是他的那把枪,它已经贴着了他身体的温度。
我终于按住他将一柄小匕首别进皮带里的手,他抬起眼睛来,在他眼睛里一点也看不到曾经温柔湿润的东西,此时此刻都像一块凝结的石灰,我想他以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和这是一样的,那是不需要温度的,不需要感情的,不需要一切使他软化的东西的。他站得很直,是一种僵硬的直。
“不要这样了余佳,我们还是报警把!”我再央求他。
他怔了一下,深深的看我一眼,我以为他会回心转意,可他还是将手从我的手中抽了出去,他转身就往门外去。
“余佳!”我大喊一声,试图让他清醒一些,“不要一错再错了!”
他蓦地停下,站在门口,也没有回头,顿了一下然后说,说得那样沉郁。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碧落,你知道他们抓走的是我妈!”
我并不知道余佳要去做的是一桩什么样的生意,使我确定的是那一定是一项异常危险的任务。若不是,唐老大不会让余佳自己去犯险,他是想假他人之手,获取暴利,余佳说到底只是他的一颗棋子,他爱把他摆放在哪儿就摆放在哪儿,而余佳就像棋盘上最常见的卒子那样淌过了河就没有再回头的机会,这一切只因唐老大手中抓着一张最有利的底牌,那便是余佳的妈妈。
我从未像这个时候一样为余佳担心过,那感觉就仿佛一只长了许多小脚的动物在身体里肆意爬行,有时候还飞起来,从脚底瞬间蹿到额角,它的动作就像飞机起飞时那嗖地一下,冲出去劈开云层。我虽对这样的感觉充满恐惧,但我还是忍不住向上天祷告,那是个好孩子,让他平安回来,这样的祷告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余佳的妈妈被送回来,而余佳却迟迟没有消息,这感觉才在心中得到印证。他出事了,这一定是,我们连续等他三天都没有回来,也不敢报警,焦灼的等待被时间搓成一条长长的粗麻绳,一下子就我们套了进去。
只有余佳的妈妈,她被送小言送回来的那天,我看得见她眼角眉梢上飞扬起来的橘红色的暖,她仿佛怎么样也不肯松开小言的手,她像捧着她那只心爱的绣花小枕头一样捧着他,她一刻也离不开他在她身边的气息,他的一言一行都让她顶礼膜拜,趋之若骛,哪怕只是他稍稍皱一下眉头,她也会分外紧张,甚至不明所以的向他道歉,极尽所能的讨好他,对他露出一脸逼人的谄笑。只有她不知道,当她在对眼前这个儿子百般疼爱的时候,她另一个儿子却为了她单枪匹马的涉入险境而生死不明。小言把她送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她依然拽着他的手不放,因为没有梳洗,她的脸看上去糟糕透了,狭瘦的脸颊分布着一些不均匀的红疹子,像冬天寒冷的墙砖上伸出来的一蓬枯草的头发因为松开了在她的脖子里缠绕得一团乱,衣服依然是医院里的那套蓝白格子的病号服,此时却粘满泥垢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划破,她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妪,惟有一双眼睛却亮闪闪的,一眨不眨地跟随着小言。小言明显有些吃不消了,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她的手就像田野里常见的那种会粘人衣服的野草的种子,使他充满了嫌厌。
“你别走,你别走!我给你织了条围巾的,你看看,你看看喜欢不喜欢。我以前答应做条围巾给你的,可是,可是——”她乞求似的喊。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就翻箱倒柜的去寻她所说的那条围巾了。她非常慌乱,害怕小言说走就走了,她必须在小言离开之前将她为他织的毛巾送到他手中。她把箱子都捣乱了,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拖出来扔到地上。“明明有的啊!明明有的啊!”她喃喃自语,嗓音越发颤抖。
我猛地就看见了那一缕红。上前去,将地上的一堆衣服拿开,那条红色丝绒围巾就在下面,绣小野菊的。这和上次在迷宫门口她拿在手里玩弄的是同一条围巾,这条围巾带着一股魔气迷惑眼睛,我总是会定神的看着它,它仿佛总能在适当的时候贴近我薄凉的呼吸,是我记忆里的一棵参天古木,一株将香味倒流的奇葩。
她猛地冲过来抢走它,叠连说着:“在这里,就是这条,你看!”
很多未解之迷就在这个时候前赴后继的涌过来,在平滑的谜面以下如煮沸的开水。
小言向她撒了一个谎才走的,他捏着她的手说:“好了这条围巾很好看,你留给自己戴就好了吧!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些水果回来,你看天气这么热。”
余佳妈妈被他温润的话一下就打动了,眼里飞起感激的红光,所以她在小言离开后还抱着满足的微笑,将围巾一点一点系到脖子上,系成一只好看的蝴蝶,好像会飞。
我看着她,有些傻傻的,她竟把小言当成了余佳。
21
    感谢大家,我将用连续的解禁来报答你们!
已经不敢再想象余佳究竟怎么样了,四天的寻找却更像是大海捞针,我,倩倩,离郊都分头寻找,打听他的下落。他沉到海底仿佛一只打翻了的船,甚至连一片影子也找不到。
我再一次出去寻找的时候,陡然发现城郊的那一丛浓郁的绿将整个夏天都包裹了起来。四天时间,每一分钟都有一小片儿浮在天空中的希望被击落。想到刀,想到枪,想到他毅然离去的时候脚下微微的颠簸,想到他冷俊的目光,而血泊,警笛,逃亡,或许都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迹象。四天的时间是脚下一串不和谐的符音,他去了哪里?天还是热,热气在眼前蒸腾成绯红色,我无法看清楚是不是从东南方向飘过来一朵雨云,而我所有的肌肤和神经都发出了颤颤之音,它们穿掇成一阵夏日午后清凉的雨水,并且告诉我是多么的想他,我想他好好的,安全的,也想告诉他我从唐老大那里听到的一切。
余佳,你不知道我在找寻你的过程中,也不小心的揭开了一个白雾迷蒙的秘密,我从一个很深的隧道里走到了白日的阳光下,世界在我眼前忽然打开一条缝,却从这条缝里落下来比刀子划伤还要尖锐的痛,不偏不倚的在我心中敲起一地尘土。
余佳,让我告诉你,让我找到你。
雨就下了,在这个江边的城市周边,总是有那么丰沛的雨水。我的裙子与这个荒野里茂密的草摩擦着,沙沙的响。我已经有些冷了,这样的冷是从我的骨髓里钻出来的,像从冬眠中苏醒的动物,骨头却在一节一节冷掉,血液也在一点一点凝固,我在夏天里过了一季冬,我与我的那些忧伤和愤怒洋洋洒洒的飘往高空。余佳,请允许我告诉你,那日我失踪的一夜,真正占有了我的男人竟是唐老大,小言只是为他顶罪,你相信吗?这个该死的男人在我和你身上像一辆阴森的地铁一样碾压着过去,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了。余佳,如果能让我找到你,请你收容收容我此时的难过,我怕我捱不过这个雨季,它像一根细长的针扎进身体里最为柔软的那个地方,这疼就漫过了眼眶。
我继续向前走,那些田垄中间的沟壑里已经聚满了浑浊的水,沉甸甸的稻谷被雨水打得簌簌乱响。我看见前方田埂上用木头和稻草搭起来的小棚子,据说是农民用来守护西瓜田的睡棚。我走近去看的时候,才看清楚它是分为两层的,雨水沿着棚顶上的稻草哗啦啦的落下来淌进田埂下面的水沟中,溅起许多亮白亮白的水花。木棚迎着南,面前是一大片的西瓜地,成熟的西瓜像地缝里裂出来的绿宝石一样在雨水中散发出干净的光芒。再看看木棚,是没有梯子的,只有沿着木棚上的一截树枝爬到第二层上面,那上面什么都没有,是一张光滑的床板。我正要再向它靠近一点的时候,忽然一条黑色的大狗在木棚底下站起来冲外面大雨中的我狂吠不已,它是要抵御一个外来人的闯入,或者以为我是来偷西瓜的盗贼。而我对它的叫声丝毫没有害怕,我麻木的来,麻木的寻找余佳,因为有个好心的农民告诉我昨天有个受重伤的年轻男子在这个木棚子里过了一夜,我想余佳应该还在这里。
果然听到狗的叫声,他从木棚第二层的角落里挪了挪,看到是我,立刻使他激动不已了。他从那上面跳下来,将我的手一拽,就拽进了木棚里面,我们倒在木棚第一层里面铺着很厚的干稻草里,尽管这稻草被雨扫进来打湿了一些,但还是一个使我们感觉安全的好地方。我发现他身上的伤,触目惊心,脸,手臂,腰际,腿,满是一些结了黑色血痂的伤痕,他的衣服甚至已经不能好好的遮掩住这样的伤口,有的因为他刚刚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从新裂开了伤口,又流出血来。
“你怎么会来呢?怎么会来呢?”他激动的问,“你总是能找到我啊碧落,你像上天指派的天使一样降落在我生命中,碧落,也许我死了我也会感激,真的会的碧落!”
他说着说着就吻住我的嘴唇。他浑身都在战抖,他的牙齿咬下来的时候甚至将我的嘴唇咬得很疼很疼,他以他仅存的力气在拥抱我。
我还是推开了他,他的呼吸还是浓浊地在我耳边像一团紫雾散开去。
“余佳,你伤得这样重!”我略带着怨怼的口气说。
“会好的!你看这又不是第一次。”他说。
我将手覆盖在他脸的伤痕上。
“余佳再也不要这样了,我和倩倩还有离郊都好担心你。”
他说:“我答应你,我发誓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不过得等风声过去了,我才能回城里。”
坐在木棚的第二层小楼上,雨已经停了,太阳从这天早晨开始就一直很强烈,和昨天晚上的冷比起来,这样的热却算是柔和了许多。因为木棚朝着南,太阳迎面扑来,木棚顶上的稻草悬在空中几撮,被阳光勾勒出一条条美好的线条,西瓜田和稻谷地里潮湿的雾气袅绕,早晨的霞像一大团浓艳的胭脂晕染过来,擦红了我的脸。
我坐在小楼上床板的边沿,腿伸出去悬在空中晃荡。昨天湿透的那件淡绿色衬衣正挂在木棚旁边的一小截树枝上晾晒,像一片宽大的荷叶在风中摇摇晃晃,我穿一件余佳从附近农妇那里借来的棉布褂子,那褂子太大,有旧旧的印花,穿着它却觉得无比温馨。我看见余佳在瓜田里搜寻大个儿的西瓜,当他摘了一个西瓜,抱着它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看见那些灿烂的光辉在他身边像一对搏击苍穹的鹰的翅膀一样张开来,他是那样一个矫捷的生气勃勃的男子,那些伤痕已经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发现我竟是如此喜欢看他脸上那一闪即过的暖煦的笑。这和昨天夜晚睡在稻草中给我讲那天发生的事情的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他那时候把拳头攥得多么紧,他冒着生命危险去做那单生意,对手却设了圈套让他往里面跳,他把钱交给他们以后,他们把货交到余佳手中的时候他发现少了至少一半的枪械,他们于是兵戎相见,余佳受了很多伤,尽管唐老大派了许多人和他一起去,但是他们抢过那些货之后就作鸟兽散了,根本不顾余佳的死活。然后警笛响了,他才知道这一次的任务竟是这样危机四伏,当他冲出重围的时候,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余佳说他没想到唐老大会这样害他,不管怎样,他曾经跟着唐老大的时候也为他赴汤蹈火那么多次,他到头来依然不肯放过他,他是那样的恨啊!可是余佳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恨在我心中也如一根疯长的蔓枝攀缘上去。
余佳爬到小楼上来,把西瓜放在我们中间的床板上,然后和我一样坐在床沿,伸出腿悬到半空中。
“你饿吗?先吃个西瓜吧!我给瓜田的主人说过了,他不要我的钱。”
余佳将西瓜抱过去,捏起拳头就捶下去,可是他手上的那道刀伤太严重了,他痛得一阵抽搐,西瓜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哈一口气,再要捶下去的时候我赶忙拉住了他。
“别用手捶了,我有东西可以劈开它。”说着,我就从我随身带着的皮包里找出那把瑞士军刀。
我把西瓜抱过来放到床板上杀,把分好的一瓣递给他的时候,他诧异的问:“你怎么会有一把这样的刀?”
“这是窦远七年前从瑞士带回来的。”我回答。
“它看起来怪锋利的!”余佳喃喃的说。
我们坐在小木棚里吃西瓜,我想象着这是一副多么美丽而温暖的画卷,我们像上次在江边比赛吐樱桃核一样吐西瓜籽,一群从不远处山林里窜出来的麻雀落到木棚前面的瓜田里,争相啄着那些黑色的籽。可爱的它们拍拍翅膀,飞到木棚顶上,也在我们身边盘桓片刻,木棚下面栓着的大黑狗也欢快的叫喊起来了,它仿佛也嗅到了这人世间最芳香的一缕阳光。
余佳却在这个时候问:“碧落,你昨天晚上说得都是真的吗?”
一股乍然的冷气像一条长长的绳索一样绑住了我。我知道他问的是我昨天半夜里说的那些话,那时候我以为他已经倒在稻草里睡熟了,甚至还有低微的鼾声。我于是尝试告诉他,我想我说出了那些他也听不到。
事情就是这样,我是在一间台球屋里找到唐老大的,那里都是一个鱼龙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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