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定不动,等着小春追上,笑容可掬的说道:“要送我出门?”
“是──不!不是……是要跟少爷商量屋子改建的事。”她嗫嚅的扭绞着衣襬。
“你做主就成了。”抛下这句话,他又举步要走。
“不行啦!这又不是我家,我──”
他回身温柔的瞅着她,“小春!都这么多天了,你还不习惯当唐家主母吗?”脸上有着宠溺纵容的表情。
这教人如何习惯嘛!她并不想长长久久住在这里啊!
可是,面对他关心四溢的表情,这些真心话,她真的没法说出口。
“也对,全让你一个人拿主意也不好,没经验还得面对一堆琐事,是很吓人的,没注意到你的感受是我的不对,可是,这几日我都没空……”
唐正熙打量小春,特别在她腰腹附近驻留了多一点时间。
“要是你身子还行,咱们可以一道上山,总有空档可以让咱们说说话……”
“我身子很健康,但是,怕黑……”还有少爷!
她知道少爷是个好人,待她也好,可是,他看人的表情,却老让她觉得自己像碟可口小菜,而她怕少爷真把她当美味餐点给一口吃了!
“放心,有我在,我会照顾你的,来!”
他伸长大手许久,小春才微微挪动几根指头,唐正熙看了不免觉得好笑,身子往她的方向挪跨一步,主动抓起她的纤嫩细指,带着她大阔步往外走去。
直到耳畔传来小春急喘的声音,唐正熙才警觉的缓下步伐。“太快了,怎么不说呢?”
“我怕……少爷生气……”小春低着头嗫嚅道,不敢看他。
“生气?我像是很会生气、不可理喻的人吗?”
“不知道,我跟少爷又……不熟。”小春有点害怕的仰望比她高上一颗头有余的唐正熙。“而我又不常跟……像少爷这样的人说话,其实……是从来没有啦!”
“哈……你真可爱!”她的笑颜娇语,让唐正熙心田漾开暖暖的甜意,说不出的惬意舒服。
“其实,我也不常跟像小春一样的人说话,其实是──从来没有。”他仿她的口吻说话。
“少爷真讨厌竟取笑人家!”小春又羞又恼的跺着脚,那模样惹得唐正熙更想逗弄她。
“是真的!宫里的同僚常笑我,是绝开不了窍的木头人。”
“那是什么意思?”小春不懂,好奇的眨着眼问。
“说我不知讨好姑娘,不懂得给姑娘送礼、谈些风花雪月,他们都笑我像木头一样,从头到脚硬邦邦。”唐正熙并不在意闲言闲语,他做人自有一套标准。
“少爷这样子很好啊!”小春替他打抱不平。“像我爹才不好呢!见一个爱一个,娘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后来心一横,干脆把爹给休了!”这话听起来倒像在警告他──要是敢乱来,她一样把他给休了!既然提到爹娘,小春不免想起小冬。“我妹小冬常常笑我,说一生只嫁一个丈夫太吃亏了,最好多找些不同典型的,过过不同的人生,唉!难道一生就跟一个男人过,然后白首偕老……很笨吗?”
“不会的!”唐正熙动容的握紧她的小手。“我跟你一样,娶了你做妻子,就只想守着你,好好过完这一生。”
小春心慌不已,直想挣脱他的掌握,可好半晌不但徒劳无功,还弄得自个儿满头大汗,不免气馁的叹口气。
“少爷不想休掉小春,另娶心仪对象吗?”
“我哪有心仪对象?不过,自福爷爷带你回家后就有了。”唐正熙决定大方表白。“我知道咱们还不熟,但是,来日方长,咱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可是,你不知道另外有个男人他──”
他捂住她的小口。“嘘!我都知道,但我不介意。”温柔的卷起她掉落在腮边的青丝把玩着。“我会等你忘掉一切……等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小春讶然地微张小嘴,满面困惑。
她究竟是漏听哪一段?怎么少爷说的话如此悬疑离奇,让她完全听不懂!“小心!这段山路比较陡峭。”
专注的观看着路径,这个话题便暂时打住了。
交谈间,他们走出唐宅,爬上树林小径,一路往连接大山林的山路登高直上。唐正熙是惯走此路的个中好手,尽管背上有个大包袱,依旧健步如飞。
小春可不行了。她走过最长、最难的路,就是福爷爷领她到唐宅的那一次,爬高山、走陡路,这简直要了她的小命!
但在唐正熙细心呵护照料下,她仍步步跟随,从平地一直攻到山顶。“哇──”面对开阔的视野,小春看见今日最后一抹瑰丽的夕照,她震惊的忘掉爬山的辛劳。
“很壮观是不是?”唐正熙利落的生火煮热水,火光里只看得见他白皑皑的利牙。“只要在这里待上一天,便觉得伤心难过、跟人拌嘴是很无聊的事。”
“这么好用?那以后小春要常来──啊!”话才出口,她就想起这不是在央求少爷吗?
“好啊!要是你喜欢,我就常带你来。”他笑着──口应允。
看他取出袋内的木架、图纸和罗盘,一样样的试验起来,好奇心大盛的小春,忍不住凑过头去看。
唐正熙微微一笑,跟她解释工具用途后,告诉她,一直追不到北昂星的动向,所以不能绘出明年的星运图。
“哇!从星象上就可以看出一年的祸福啊?”
“当然不是!光从星象论祸福是迷信,但是,当人们彷徨无助时,却可以借由运势图来提醒自己趋吉避凶。”
“少爷,你真伟大!”小春十分感佩。
“怎么这样形容?”唐正熙扬眉问道。
“你帮很多人解决困扰啊!我记得以前爹一拿到本年的星运图,就会把我跟小冬喊来,跟我们姐妹说今年该注意什么什么的,很准呢!”
了解他的工作后,他在小春心里的地位便大幅提升。
她更觉得应该跟少爷早早分手,让他去讨房心仪的姑娘,过真正的夫妻生活。
“刚刚有福爷爷在,不好意思还你。”小春将怀里的钗子取出,慎重的递到他眼前。“我还是不能收,谢谢少爷的好意。”
“还我?”唐正熙空出手接过,往自个儿头上比划着,“我插在头上能看吗?这钗子当然得让美丽的小春娘子戴了。”
说完,钗子也落入小春的发髻,小春伸手要取下,却被他挡住。“很漂亮,就戴着吧!”
不知怎么地,小春觉得双手酸软,浑身燥热的像似害了病,再也提不起力气跟少爷争论。
唐正熙细心的利用布袋和携来的大衣牢牢的替小春保暖,还泡了一杯好茶,暖透小春的掌心。
“就一个杯子,只好共用啰!”
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唇就贴在她碰过的杯缘,好像贴在她的红唇上……小春娇羞得不敢看他。
“啊!北昂星!小春,你真是我的幸运星,竟然让我找到追了两个月之久的北昂星。”
唐正熙雀跃不已,追着星团移动方位,迅速在图纸上描绘起来。小春虽不懂,却也感染到他的兴奋之情。
她好像一点一滴、越来越了解这位热中追星的少爷,他的不拘小节、善良体贴,在在说明他具备好夫婿的特质,而且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除了太邋遢、不重仪表外。但,这是可以改善的──
唉唉唉!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小春猛力咬住下唇,提醒自己,别忘了,她已经有裘绍祖这个心上人。
“小春,你真好!哇!你真真是颗幸运星,无价之宝,我真是爱死你了!”
半个时辰后,描好粗略简图的唐正熙,掷下笔墨,用他那宽阔雄壮的胸膛,紧紧抱住她柔软的身子。
被他浑浊的男人味一熏,小春立即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所以,当他的大手托起她圆润的下颔,她虽有警觉,意识到将会发生何事,但她的拒绝只在胸臆间摆荡,努力半晌,仍无法让拒绝的话语从嘴里逸出口。
她只能直愣愣的瞪着毛茸茸的大胡子压向自己──
打从小春嫌他臭,唐正熙就挺注重清洁卫生的,虽然胡子头发紊乱了些,但不脏,毛茸茸的触感让小春脸上泛起阵阵痒意,她忍不住咯咯的娇笑起来。
原本打算给宝贝娘子一个火力十足的热吻的唐正熙,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勇气顿失,大把飞蓬胡子在小春脸上磨蹭许久后,只让她笑得更夸张。
“哈哈哈……”唐正熙颓丧的松开拥抱,孩子气的嘟囔着,“这么好笑吗?”一时停不了笑声的小春,犹如一枝乱颤的春花,看得他痴了,竟不禁陪着她一道开怀大笑。
笑了好一阵子后,他主动谈起天上的星宿,和一些基本运行模式,小春听得津津有味,还会不时发出疑问,他们似乎已经忘了此行的目的。
由这次相处,唐正熙更正了对小春的印象,她不笨,也不傻气,只是个性胆小羞怯了点;不大能表达自己的感受。
“少爷这辈子就想当观星的官吏,不做其他工作?”小春突然问道,因为她不想被那虎视眈眈的眼睛注视咩!
“总要有人做这份工作。”他想了想又说,“这份官职没啥升迁,稳稳当当的领一份固定薪俸,不像文武百官有一夕间飞黄腾达、飞上枝头的机会,你会不会嫌这样的相公没志气?不合你的理想?”
“不会啊!小春就爱安安稳稳的生活──”但少爷不是小春的相公啊!
“那我就安心了!”听到想听的答案;唐正熙大大松了口气,他没料到小春其实后头还有话说。
小春张大嘴想把话说完,唐正熙却又在此时用力的一击脑门,猛跟小春赔不是。
“都忘了问你,除了相夫教子当个好主母外,你有没有最想做的事?我实在太疏忽、太不关心娘子,请娘子多多见谅──你有没有想做的事?”他急切的问道。
前半段她还想抗议我不是你的娘子,可后半段,她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最想做的事,便把想抗议的前半段给遗忘了!
这年头虽不乏事业有成的女流之辈,但大部分的家仍以男主外、女主内为主流风气,为夫者关心的是妻子有无将家理好,让妻子发挥所长的,几乎少之又少。
但,少爷正是这类少数人种。
他不认为妻子该是丈夫的附属品,让妻子同样拥有属于自己所长才能的领域,是为人夫者该有的风度。
小春想了许久,后来终于开心叫嚷:“去年祭孔典礼时,我跟妹妹打扮成书生跟爹爹去参与祭祀,典礼上有位乐官演奏一排像钟的乐器,又清脆又好听,当时小春就想,能学这个该有多好啊!”
“那个呀!”唐正熙苦恼的搔搔头。
“很难学吗?”
“难学应该是不至于,只是……那个叫编钟,只有祭孔大典才使用,所以也只有礼部管祭祀之人才知道如何演奏,而他们向来不把演奏方法外传,更别提是女子要学……”
神圣的乐器不许女人碰!这就是唐正熙为难的地方。
“哦!”小春失望的垂下头。
“这样吧!我来想想办法。”不忍见小春失望,他立下保证,“但别抱太大希望。”
“啊!”小春惊喜交加,马上跳入他的怀抱,“谢谢你、谢谢你。”抬头见到他古怪的表情,小春才惊觉自己举止太过大胆,赶忙匆匆退开,随手指着山林路径道:“那边看起来好亮喔!”
“去散散步?”工作告一段落,他有闲情雅兴陪小春在月光下浪漫散步。小春尚未回答,唐正熙已牵起她的小手,配合着她的步伐,缓缓走在洒满月光的山径上。
星光、凉风、夜虫声和小春擂鼓似的心跳声,相应成趣。
慢慢走着,唐正熙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春闲聊,聊彼此的家庭,聊彼此对人生的看法,这是小春头一次如此深入的谈自己,以往总是她听人说的机会较多。
见少爷听得津津有味,她便一桩桩的泄漏,有关小冬对二娘的恶作剧,还有娘跟二娘都会在她面前抱怨彼此不对。
唐正熙用力握紧她的小手。“你一定很尴尬,一方面是娘,一方面是二娘,还得顾及爹爹的家里和乐,难为你了!”
“少爷……”窝心的话语打动小春善良脆弱的心坎,她红了眼眶,激动得无法说话。
“要是不嫌弃这衣服脏,你可以拿去擦鼻涕。”
“少爷!”小春被逗得破涕而笑。
“难道已经脏成连擦鼻涕都嫌脏的情况了?”他夸张的在自己的衣服上乱嗅一通,小春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他仍未停止耍宝。不久,笑声停歇,他们的目光交叠纠缠。
而此刻他们正巧走入巨大的树影下,淡淡的月光从叶片间疏落流泻而下,这是多么适合亲吻的气氛哪!
于是,大把胡子再度往小春娇红的嫩脸降下……
“不、不要……”小春如蚊蚋般的轻细声音,阻挡不了唐正熙蓄满火力的冲劲。这回,他看牢目标,不许目标轻易地逃脱。不过,他的大胡子真像可怕的陷阱,它造成的阴影让唐正熙几度失去准头,气得他好想当场把胡子扯光光!
“小春──”
她欲语还休,红艳颤动的樱桃小口在不及一小片指甲前的位置,他就要品尝到那口香甜销魂的滋味了──
“老大,就扔在这地方行吧?”
“要不要再补一刀?”
小春和唐正熙就像幽会怕见光的人儿,一听见有人靠近,立刻有默契的朝路旁大石头后方躲了进去。
借着微弱光线,他们看见不远处的小山洼,有两名黑衣蒙面客正俯身,搜着躺平在地面的人的衣衫。
“谋财……害命?”小春牙齿格格打颤,不断的向唐正熙怀抱紧紧依偎,主动的攀牢他的颈项,双眸死命地闭上。
顾虑小春安危,唐正熙不能徒手冒险,只得拾些石子,不断打中四周枝叶,让黑夜里杂沓的沙沙响声吓跑做坏事的人们。果然,不久就听见其中一名黑衣人抖颤地说:“老大,邪门的,没风,树叶却动得厉害……不会是有……”
“呸!少胡说八道,东西已经得手,我们趁早溜了。”说完,两人偷偷摸摸的离开这邪门鬼地方。
等确定安全后,唐正熙才拍拍仍在打颤的小春的背脊。
“别怕!他们全走光了。”
“好可怕……好可怕喔!”小春吓得双腿酸软,只能赖在他的怀抱,动弹不得。唐正熙以炙热的体热温暖她的心。“放心,我永远都会保护你,我拿性命作担保!”
“少爷……”小春感动得说不出话。她觉得在他的胸膛里,好温暖、好安全。
所以,当他暖暖的唇覆上她的唇时,她整个人仿如喝了烈酒般灼烧了起来,她无力拒绝呀!
“该死!这烂胡子!”几撮杂毛搅乱了他遍尝芳甜小口的欲望。而片刻的暂停已足够让小春恢复些许理智,垂下羞颜,不再正眼相对,轻声呢喃着:“少爷,那边那个人……”
“我去瞧瞧,唉!”重重的叹口气,他们都知道是为了什么,小春的螓首垂得更低更低──
直到唐正熙替那名被剥得只剩亵衣裤的男人止血,背他回唐翰林宅第。这一路上,小春始终不敢和唐正熙说上一句话或看他一眼,好像只要再多接触一些些,她就要融化了。
但她知道,她的心似乎渐渐地不同了……
第四章
救了那名碰上歹徒的中年人后,因为他的伤势过重,小春和唐福日夜轮流照料,偶尔唐正熙空暇,想跟她谈谈话,小春总借故躲避开来。
有一次,他终于逮着小春,将她困在共用房子的墙角边,托起她的下颔,不容她躲藏的逼视着,“为什么躲着我?”
“没有啊!”可眼珠子骨碌碌的四周乱瞟。
“有!你明明就是在躲我!还是──你不习惯跟我在一起?”这一次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你讨厌我?”
“没有啦!”就是因为越来越不讨厌跟他在一起,她才非得躲着他嘛!
“少爷,小春得去换福爷爷的班,你放开小春。”
“我跟福爷爷说过了,他会看着病人。”唐正熙热力十足的眸子,一刻也不肯放松的盯着她。
“不喜欢我亲你?”
小春猛吸口气,双颊迅速绯红,想点头──点不下去;想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