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小春抱着脑袋想。是不是正熙没见过压箱底的东西,所以不懂?
“别问我!别说!别胡思乱想!”唐朝官无力的挥着手,拼命摇着脑袋。“我不要听,你去问少爷!现在,继续记账,少爷回家前,少奶奶得把这两本账册记完。”
“呜……人家不要啦!”在唐朝官严厉的鞭策下,临时书房内不断传出小春的阵阵哀嚎声。
☆ ☆ ☆
“少爷。”
唐正熙刚踏入家门,就让唐朝官给半路拦住,端视这名历尽沧桑的长者,他恭恭敬敬的问道:“伯伯有事?是月俸不够吗?再添十两行吗?”
这两夫妻是怎么回事?嫌银子太多,漫天乱撒吗?
“我跟小春、福爷爷又用不了这么多,您要是不够,尽管拿去。”唐正熙是个胸襟开阔、凡事不大计较的人。
上天派这两人救他,分明就是为了累死他这把老骨头嘛!他们夫妻俩都不懂得持家营生,看得他忍不住就要管他们、鞭策他们,现在连闺房内的暧昧之事,他都得凑一脚。
这算什么嘛!“少爷,我是来跟您商量将整座宅院重整之事。”
“您看着办吧!”唐正熙漫不经心的回答。
“就这样?”唐朝官满是皱纹的脸瞬间挤成包子状。
“就这样。”唐正熙肯定的点头。
叹口气,唐朝官打算来个“明示”。“上回重整厢房,整了一半不是教我给停下──”
“是啊!伯伯说家中有孕妇不宜动土。”说至此,唐正熙突然脸色大变,紧揪着他的衣领,“是不是小春的孩子……没啦!才能再次动土?”吞了口口水,他才将后面的问话挤出口。
“少奶奶的孩子是没了,不过──”
“小春!”唐正熙大喝一声,放掉唐朝官,转身便往屋内急奔。
“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叹口气,摊摊手,唐朝官无奈的瞪着狂奔离去的高大背影,“这对夫妻还真是配得刚刚好。”
歹命的唐朝官向天发誓,绝不再开口说一句有关他们夫妻误解的事实,就由他们自己去乱掰乱演吧!
唐正熙使劲的喊着小春,拍着每扇门窗。
从未见过少爷如此慌张的唐福,还拼命追在后头问发生什么事了。“正熙……”躲在破园子偷偷掉眼泪的小春,听到他狂乱的呼唤声,终于探出粉嫩的脑袋。
“你在这儿做什么?”揪着心的唐正熙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惊惧不已的从头到脚看着她,“别哭、别哭!一切有我!”
小春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人家只是肚子有点疼……”
“我知道、我知道!没关系的,有缘分还会再碰上的,你别太在意!”他叠声安慰。
“我不在意啊!”每个月都会遇上一回,她才不在意呢!
“别硬撑,这事不怪你,只能说没缘分……”
“你连我跟账本没缘分都知道?人家把账册掉进洗砚的大水盆里,账全糊了,伯伯好生气……正熙,你会不会嫌小春笨手笨脚而休掉小春?”腻在温暖安全的怀抱里,舒服的让她舍不得推开。
“我再说一次──”唐正熙坚定的看着她,“我永永远远都不会休了小春,苏小春是我唐正熙这一生一世唯一的妻!”
“可是……万一……要是小春……”
“没有什么可是、万一的!”掩住她的口,唐正熙情深款款的倾诉,“你可能不相信,这事真的有点荒谬。”
吸口气,他严肃认真的凝视着小春。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但是,刚才听见……我整颗心全揪痛着,恨不得能替你痛,我这才知道,你对我太重要,连一丁点的苦,我都不愿你去尝!”
“少爷……”小春满心感动,噘起红唇轻轻往他的唇上啄去,“这是小春罚自己的。正熙……”又是一啄,她满面红云,“这是赏──咱们的……嗯,进房里去……”
“是啊!都忘了,你该多歇歇的。”唐正熙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小春抱回卧房的床上,拉起被子严密的裹着她后,才转身要走,小春却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你上哪儿去?”
“替你抓点药──”
“不要!不要吃药……你、你上来……陪我。”害羞的小春鼓足勇气开口邀请。
“好。”病人最大,唐正熙坐在床畔陪她。
“不是啦!你脱鞋上床……嗯,抱我。”这已是小春的极限,面红耳赤的她,羞得不敢抬头看唐正熙。
结果,他是抱啦!却是一种温暖没有一丝遐想的拥抱,像在珍惜宝物似的拥着她。
“正熙……不跟小春做真夫妻?”等了许久,小春才敢悄声问道。
“嗄?做真夫妻?”唐正熙微皱眉,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知道的……嗯,姑娘出嫁时,娘亲都会偷偷塞给一盒压箱底的,教姑娘家如何为人妻……”这样够明显了吧!
“哦──是那个呀!”唐正熙恍然大悟,抬起她的下颔,在她颊上一啄,“我当然想跟小春做真夫妻啰!不过,现在不适合,你的身体状况……目前不行。”
“对喔!人家都忘了。”她羞涩的将螓首埋在他的胸口。
“你怎么突然……想做真夫妻?”唐正熙好奇的抬起她的脸。“以前你从来不提的。”
“小春问了伯伯一些问题,伯伯说,不跟少爷做真的夫妻,就不能了解咱们是不是适合做夫妻──小春觉得伯伯的话很有道理,所以……”
“有问题为什么不问我?”想到自己不被信任,唐正熙便觉得不快。
“你生气了?”小春察言观色,一眼就瞧出他不对劲。
“没有!”他气呼呼的板起脸孔,翘高薄唇道。
“还说没有,脸臭臭的,好丑喔!”他的孩子气,让小春撤掉最后一丝敬畏,掐掐他的脸皮,亲昵的同他笑闹。“这么爱生气,谁敢问你问题啊?”
“既然怕我,还敢掐我脸?”唐正熙生着闷气拨开她的小手。
“人家知道,正熙对小春最好了。”说着,她学小狗般伸出舌尖,在他脸上乱涂口水。
唐正熙边笑边反击,又顾虑小春身体不适,不敢弄出太大的动作,玩闹一阵后,赶忙制止她的举动。
“怎么回事啊?今天的小春不大一样。”
“这才是小春原本的性格嘛!正熙不喜欢?”她紧张的等着宣判。
“只要是小春的,我都喜欢!”他想也没想的回答。
“骗人!正熙最爱哄人了。”小春不依的在他怀里大扭特扭身子,“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
“我是说实话了啊!停!停!别扭了,小心弄伤身体。”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随便扭扭就会碎,别紧张嘛!”瞧他宝贝自己的模样,小春心里就觉得暖洋洋的,可爱的脸庞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如蜜的甜笑。
“在没娶小春当妻子以前,你一定有想过,将来要娶哪种姑娘为妻?快告诉我!”这是在大拷问吗?
唐正熙有点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却又禁不住娘子的再三哀求,终于起身,走到他那叠书山里,掏出一张年代久远、泛黄的纸箴,递到她的手心。那是一幅不知名画家所绘的羽化成仙图,图内的仙女圆脸大眼,丰腴婀娜的体态,含笑拈花的模样,竟与小春有七、八分神似,当年一见着这画,唐正熙便着了迷。
“所以,当第一眼看到小春的时候,我真的好震惊,原以为只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梦,竟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而且,还是我的妻子!自我看过这画,盼呀盼的,竟盼了整整十年。”
说着,他上前紧紧拥住柔软的身躯,深怕不牢牢握紧,美梦便会转瞬间消逝。
“我并不打算成亲,因为,我是个固执的人,也是从一而终的人,要不是碍于法令,本来我是打算独身至死,反正这个家目前由我作主嘛!”
听完他的话,小春突然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那……那你第一个喜欢的姑娘……是小春,可是,正熙却不是小春第、第一个──”
“嘘──”掩住她的口、抹去她的泪,将残存的哽咽全数吞咽至自己的嘴里,分享她咸咸的泪水,也分享她酸涩的心情。
她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因为正熙是个从一而终的人,她也应该从一而终。呜……为什么这样?人家好不容易要跟正熙做真夫妻,为何如此歹命?小春为不能跟唐正熙在一起而大哭特哭。唐正熙却以为小春是因为失去孩子而痛哭,拼命的安慰她。
唉!这对夫妻,何时想法才能交流啊?
☆ ☆ ☆
弄好年节用品,算完最后一笔账,终于觉得报恩已足够了,该是包袱款款走人的时候。
没想到,才住了四个月,行囊却变得好多,比当初一只小包包嫁入门暴增了百倍不上。这是正熙送的第一枚首饰,该带走。这是两人一起糊的灯笼,留个纪念。
这是他亲手制造的木梳、那是他送的衣服……每一件物品都有其特殊的意义,要她舍弃哪一件,她都不忍心。
等到她好不容易将行李扛上驴车,泪眼婆娑地同唐宅的一草一木、管家伯伯、福爷爷……还有正熙道再见。哇──她真的舍不得离开这里!
可是,不走又不行。
正熙爱的是像画里那般高洁不染尘埃的仙女,而她,不但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儿,第一个喜欢的男人也不是他!
长痛不如短痛,虽然,心口如刀子在割般的疼,但还是得走。
才走到大门口,她就愣住了。
“娘!小冬!你们怎么来啦?还带着包袱?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被赶出来了。”于婉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告诉小春她们悲惨的遭遇。
原来,色狼房东被老娘婉拒太多次后,老羞成怒,竟将房价漫天飙涨,让她们母女俩住不下去,于是她们就去投奔婶娘,又发生积蓄被侄儿偷光光的惨事,不过是和婶娘理论两句,婶娘火大起来,又把她们扫地出门。
“小春,娘是逼不得已才来投奔你,我跟小冬说好了,我们母女往后每日到城隍庙口卖艺卖药,房租会照付给你。”于婉娘怕小春不好做人,故作此提议。
“娘,你怎么这么说!”
“是啊!丈母娘要是不嫌此地简陋,尽管安心住下来,让小婿有机会孝顺您。”唐正熙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春举头看看天色,太阳都快下山了,难怪他会回来。
哇!她竟然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把行李整理好。
替丈母娘和小姨子放好行李,说了许多欢迎和抱歉一直忘了去拜会的话后,唐正熙转身和小春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上眼睛。
“请你说说,驴车上的家当是怎么回事?难道咱们家一夕间家道中落,逼得你拿东西出去当?”
“我……这个……想出门逛逛。”不善撒谎的小春,不断的眨着圆滚滚的眼。
“逛到什么地方,需要这么多东西?来,咱们回房好好谈谈!”他的表情莫测高深得可怕。
“正熙……”小春突然觉得头皮发麻。
第七章
在弄懂了小春是为了配不上他而卷包袱落跑,又加上没婚礼没喝交杯酒,老让她觉得不像是个已婚妇女身份等等莫名其妙的理由后──为了弥补这过失,他立刻跟丈母娘商量,要给小春补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唐朝官十分愿意的接下这份工作,打从于婉娘住进唐府,他的一颗心便黏在人家身上,有机会多亲近她,当然得好好把握啰!既然要弄得盛大,小春便给请出旧房,暂时和妹子、娘亲窝在厢房,唐正熙则和福爷爷、唐朝官暂住一房,在短短半个多月内将一切准备妥当,请至亲好友在小除夕夜来唐府补喝杯喜酒。每个人都好忙,连小冬都给抓到厨房帮忙,为什么只有她这么闲呢?
取出小瓷钟,随意的敲着音律,这些日子她已学会些简单的乐曲,像现在这么无聊的时刻,她就可以自娱了。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喔!”
正熙说她需要“休养”,所以不许她动针线,衣衫鞋袜全数以采买方式办齐,厨房也没她插手的余地,只要见她进入视线范围,大嗓门的厨娘阿婶就会扯开喉咙喊道──
“少奶奶,少爷不准你来啦!你是要害我没头路是吧!”
福爷爷的新鸡舍弄到后园去了,他养鸡养鸭种菜忙得好不快活,可一见小春,就像瞧见瘟疫大叫:“少奶奶,别过来、别过来,别又踩着我的蛋!”只是不小心踩破一个,就被记恨这么久。唐朝官伯伯和娘像陀螺般忙得团团转,更是没空理她。正熙这些日子又忙着应付工作。
“我该去找绍祖哥,告诉他,小春不能跟他在一起了。”她自言自语的说着。“虽然很抱歉,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面编织碰面时该说的话,一面将自己扮成个俊俏的书生,以前她和小冬老爱参加只有男人可以观赏的祭典,因此,男子衣衫她每年都会替小冬和自己张罗个一、两件。
打点好一切,她从从容容的走过忙碌的人们面前──
可没人理她,好悲哀喔!
驾驴车,来到柳子湖,正要转进书堂巷弄里,忽然瞧见不远处有着皇家徽记的车辇上,坐着的正是她的夫君唐正熙。小春不由自主的驾着驴车,偷偷跟在车队后。
一行人,一路向北移动,出了城门,绕过护城河,渐渐走向人烟稀少的车道上。小春虽无跟踪人的习惯,但也知道,再这么跟下去,人家一定会发现她的。
正在考虑是否放弃追踪,后头突然赶上几匹神骏大马,扬起的风沙,弄得小春灰头土脸。
“公主──公主!等等老奴,公主──”
一头病恹恹的老马驮着一名太监,费尽力气追赶跋扈的马队。“小兄弟、小兄弟!”脸色苍白的太监朝着目瞪口呆的小春猛喊。
小春上下左右找了一遍,最后才弄明白人家是在喊她。
“啊!你找我?”
“是呗!就找你,我问你,你是不是跟玄微教师来的?”白发老太监神情倨傲地睨着她。
“玄微教师是谁呀?”好熟悉的名号。
“就是唐正熙唐官人呀!”
“哦──是!不──啊!我是跟在他后面,但他……”
“跟他来的就行啦!扶我上驴车,骑马简直要我老人家的命,我是福公公,伺候芙蓉公主的,今儿算你运气好,能载我老人家──还愣在这干嘛?追上去呀!”
又一个大名为“福”字号的老人家,为何福字跟她如此有缘?小春想不透!遥遥跟在马队之后,听着福公公唠唠叨叨叙说这位双十年华、才貌双全公主的事迹。
最后,他问了句,“咱家公主究竟哪点不好?唐官人居然不娶她,而讨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妇人为妻室,难道他就不怕惹火公主,往皇上跟前一告,砍了他的脑袋吗?”
“公主喜欢正……嗯,唐官人?”
“你是刚入宫奉职的是吧?怎么连芙蓉公主倒追唐官人三年有余的旧闻都不知晓呢?”长舌的福公公难得有听众,赶忙抓紧小春,滔滔不绝的说起这段宫内流传已久的情史!
“三年前,芙蓉公主新寡回宫居住,有日在宫内四处闲逛,逛着逛着就逛至太学殿。你知道太学殿吧?”小春摇摇头。“不知?就是你们这些文官大学士办事的地方嘛!”
“哦──”小春捧场的猛点头。
“太学殿内有座学校,专门给皇室子弟读书的地方,想起来没?咱家公主就是在太学殿撞上刚接顶玄微教师一职的星象学者,唐正熙官人。”
“他们一见钟情?”小春口气好酸。
福公公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怪声怪气的说:“你这位小兄弟脑袋可不大好,我都说了,是公主倒追,怎么可能一见锺情呢?”
“是这样喔!”小春安心的笑了。
“看见盛装美艳像朵花似的芙蓉公主,唐官人竟无丝毫怜香惜玉的神情,反而板起面孔狠狠训斥公主一顿,他当公主是那些纨挎子弟召来玩乐的妓女,要她改邪归正,不可再堕落。”
“公主生气了?”虽然陈年往事,小春仍不禁替唐正熙担忧。
“没有!公主挺乐的呢!她说,唐官人是男子汉大丈夫,非他莫嫁,还要皇上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