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颜沉默地接过,两个人都不说话,直到车子又开往她熟悉的道路。
“你要去哪里?”楚颜瞪着前头的道路,怔怔地问他。
“我家。”他再简单不过的回答。
“我们不是要去旅馆……”
“我从不当司机,你坐我的车只能跟我走!”他独裁地道。
“可是我不能跟你回去——”
“为什么不能?”他回头膘了她一眼,轻佻地撇起嘴。“你又不是没去过!”一语双关。
楚颜脸色一白,别开脸,不再多说什么。
车子开到车库,下车后楚颜对他说:“我只借你的浴室清洗,弄干净了我就回去。”
“随便你!”他答道。
一踏进那熟悉、教她触景生情的室内,楚颜一语不发地便往浴室走。她只想快点清理干净,离开这个地方。
在浴室里,她脱下衣服,先冲洗掉身上的秽物,等洗干净衣服才开始淋浴,清洗自己的身体。
好不容易弄好了,衣服当然还是湿的,幸好脏掉的是那件傅克为买给她的小礼服,她换回自己的衣物,把湿答答的礼服塞回衣袋。
从浴室出来,她已经感到好了许多,神清气爽。
“我可不可以借你的电话?”她问坐在沙发上看报的傅克为。
他放下报纸,抬头看她,冷峻的眉眼盯住她,替代询问。
“这里是山上,叫车不方便,我想打电话叫计程车。”她解释。
“你既然知道这里是山上,这么晚了一样叫不到无线的车子!”他眯起眼,盯住她沐浴过后,干净清新的容颜,鼻端隐隐约约嗅到她身上散发的栀子花香气……
他一晃神。“你喷了香水?”突然问。
“没有……”楚颜摇头,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他站起来,突然倾身凑向她的发际——
她僵住身体,突来的状况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也不是头发的味道!”他喃喃低语,一手撩起她细长的发丝,放肆地凑到她白嫩的颈后深吸一口气——
“总经理!”
楚颜回过神,想推开他,傅克为反手一扯,反而把她扯进怀里。
“不是香水?为什么这么香?”更奇怪的是……好闻得让他迷惑!
“总经理,我妈一定还在等我,我要回去了!”她心慌意乱,不知道他意欲为可!
“急什么?”他眯起眼,不理会她的推拒,一手箝牢她挣扎的两手。
“傅克为,请放开我,现在很晚了,我真的要赶回去——”
“再陪我一晚!”他突然开口,空出的一手捏住她耸挺的胸脯,玩弄地搓揉挤捏。
楚颜倒抽一口气,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再陪我一晚,我升你到经理室当助理,你就不必受气!”他声音低柔却霸气十足,搓捏着她胸脯的手放肆而且轻薄。
楚颜睁大眼,她脸上当然没有欣喜,只有震骇。“什么意思?”她木然地问。
“你在公司的事我调查得一清二楚!”他对住她笑,轻率的笑容让她心痛。“再陪我一晚,我可以让你升得更快。”他已经是明示,而非暗示。
“总经理,我想你弄错了,我到公司只想好好做事,不是想升什么——”
“在我面前有必要再装吗?别自欺欺人了!”他哼笑一声,把话提明。“季刚了不起只能让你进公司,跟着我,你得到的绝对不止那二十五万!”
楚颜脸色一变,他随口说出的话,充分表达了轻视和羞辱!
“我想你真的弄错了!我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她推开他,慌张地拿起湿纸袋,脸色苍白地急于逃开——
“我会赔你这件衣服的!”她退到门边,两手握着门把一转,逃出了门外。
她等不及叫计程车,急促地奔出房子外,心头惶然地走在山道上。这条路虽然大,铺设了柏油路面。疏落的路灯却照不亮大道,漆黑的道路更加深她心底的恐惧感!
她害怕地在路上走了一会儿,傅克为开车子追上来——
“上车!”
车子停在她身边,他打开车门,瞪住她皱眉头,阴沉的路灯教人看不透他莫测的神情。
楚颜只犹豫了一下,没有其他选择地上了他的车子。“我要回家——”
“你以为我会载你到哪里?!”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口气和刚才完全不同,带了一抹深思和冷肃,不再充满轻率和蔑视。
楚颜闭上嘴,只能相信他会送她回家。
车窗半降,夜凉清风徐来,却吹不散楚颜心头的沉重……
4
昨晚傅克为的确把她安全地送到了家门口,才开车离去。
第二天楚颜如常去上班,反胃的情况却没有好转,只有更坏!
强烈的不安困扰着她,下班后她克服因为害怕面对现实而产生的迟疑,终于走到公司附近的屈臣氏,买了一支验孕剂。
走在车辆熙来攘往的马路上,她无意识地盯着手上的验孕剂瞧,视而不见地瞪着使用说明……
一阵紧急煞车声,吓醒她神游的魂魄,她误闯了红灯,差一点让车子撞上!
惊魂未定,一只手突然搭上她的肩头,更吓得她反应激烈!一转头,她看见的竟是面色阴沉的傅克为。
“老远就看见你像游魂一样在马路上闲逛!”犀利的目光撇过她手上拿的验孕剂,他眯起眼。
她脸色一变,慌忙把验孕剂藏到皮包里。
他掠开眼,拉着她过马路。
“还没吃饭吧?”他突然问。
楚颜被动地摇头,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他半挟着她走到附近一家Buffet,她看到是一间餐厅,错愕地抬眼望他。“总经理,我不想在外面吃饭——”
他淡淡地瞟她一眼。“陪我一起吃饭,这是公事。”
公事?楚颜疑惑地回望他,他别开眼,跨进餐厅。
“傅先生。”餐厅经理亲自出来领台,显然傅克为是这家餐厅的常客。
经理领着两人在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
“对不起。”两人坐定后,楚颜打破沉默。
“为什么抱歉?”他挑眉。
“我害你损失了一笔十亿的合约,如果你打算革我的职……”
“为什么这么认为?”
“是你说要谈公事。”
他撇嘴轻笑。“吃饭吧!吃饭不谈公事。”他站起来,到餐桌去取食物。
楚颜蹙眉,他的态度让她疑惑。
从来没来过这种高级地方吃饭,她跟在他身后,看到洁白干净的餐盘也不知道取用。他似乎看出她的窘境,替她拿了一个盘子,低声吩咐她:“别怕,你是客人,不知道就跟着我做。”
她心里一愣,抬眼望他。他平静的眸光温柔动人,是她从来没见过的面貌。
虽然心中存有疑惑,她仍默默地跟随他取菜,把疑问暂时搁在心头。
“第一次吃Buffet?”两个人拿了菜坐定后,他问。
“嗯。”她点头,这才知道原来这种高级的自助式餐厅Buffet。
他笑了笑。“以后会有机会常吃。”淡淡地说。
她以为他又要讥刺她说谎,他却没有。
“有没有想过给伯母换一间舒适的房子?”他突然问。
楚颜抬眼望他,睁大眼,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很想……但是——”
“没有钱?”他抬眼,平稳的眸光淡得教人猜不出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楚颜垂下眼,慢慢点头。
“你有能力的,只是要看你愿不愿意。”他淡淡地道。
她重新抬眼望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二十五万,你是为了支付你母亲的医药费吧!”他岔开话题。
她眸光闪动,声音变得柔软。“你知道了?”而且也相信她了?
“很抱歉,我调查过你的私事。”他有风度地对她说道,跟从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她的表现和态度都教他迷惑,昨晚他不得不让人连夜调查楚颜的背景。
“我告诉过你,那一晚是个意外,可是你不相信。”她悠悠地道,现在他查清楚了真相,她心底的防备也因此而松懈。
“你母亲的病刚好,十分需要人照顾,这个时候你不该出来工作。”他淡淡地道。
“我也知道,可是我一定要工作,不然我妈和我只能喝西北风,何况妈还要回医院复诊,我们还欠季大哥一笔钱。”她黯然地道。
“我刚才说过,你有能力可以过得更好,只看你怎么选择。”他盯住她的眼,冷静的眸光像在谈一桩公事。
她起先不懂他的话,然后突然想明白——
“不可能的!我说了很多次,那一夜只是个意外,我不会再拿自己的身体卖钱!”她激动地提高音量。
他知道了真相,还是认为她会为了钱出卖自己。
他突然撇嘴,冷笑。“我惊讶的是,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女性,你怎么会没有半点避孕的观念!就算事前来不及预防,事后你竟然没想到受孕的可能!”
楚颜胸口一紧……
她确实完全没想到!
虽然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青少年,但是她没有和男人亲密的经验,没有人来教她该怎么办。过去学校教授的知识不但有限而且模糊,保守的教育以道德的角度教化她们,甚至制止“性”,老师在课堂上隐隐强调“性”的不洁以及污秽,掩耳盗铃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教她们一旦有了性行为,该如何保护自己,以及避孕的重要性,以致像她这样二十多岁的女性,对安全的“性”还停留在模糊不清,甚至懵懂的阶段!
“如果你有了孩子呢?”他突然道,平静地提出另一个问题。
楚颜愣住,心口像突然被划了一刀般痛起来。“你说什么……”
“刚才我看你手上拿着验孕剂,失魂落魄地走在马路上,现在那个东西就在你的袋子里,你不能否认吧?”他把话说完,冷静地像在叙述于己无关的事。
“我……我不是自己用的——”
“那是买给谁的?朋友?别告诉我是你母亲!”他嗤笑一声,掩藏的讥嘲眼神一闪而逝。
楚颜两手轻轻打颤。
“这么说好了,要是有了孩子,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得考虑到我的立场!”他道。
“你想怎么样?你怎么能确定是你的孩子!”她望着他,心里一股莫名的阴影渐渐围拢上来……
他眯起眼,不接受她的挑衅。“我说过,我调查过——意思就是‘彻底’的调查过。”
不需他强调,她当然知道以他的势力和金钱,要想查清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易如反掌。
他看了下表。“现在还有时间,我带你到医院去检查!”
楚颜身体一僵,胸口缩紧。
他想做什么?从此介入她的生活?
“不管你愿不愿意,迟早要面对的。”他抛下话,挥手招来侍者买单。
是啊,迟早要面对的,也许不会有孩子,她是杞人忧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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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检查完尿液,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手心一直冒汗,不但紧张而且心底忐忑不安……
等不多久已经知道结果。“楚小姐,恭喜你已经怀孕一个半月,以后要记得每个月到医院来做产检。”医生宣布。
楚颜全身的血液在一刹间凝结,过了一分钟还如同置身在冰窖中……
“楚小姐?”医生一连唤了她好几声,她都听不见。
“谢谢你,志唯。”还是傅克为先站起来,礼貌性地跟对方握手。
“咱们是什么交情,别客气了!”林志唯温和地笑着,颇有深意地看了楚颜一眼,对傅克为道:“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傅克为撇起嘴,笑而不答。“我们走吧!”他对发呆的楚颜道。
楚颜沉默地跟着他走出医院,怔忡的神志许久未清醒过来……
“你打算怎么办?”坐在车上,他开口问她。
她望着他,心头一片茫然。虽然早已有预感,当真有了孩子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天你就正式递上辞呈,立即生效,可以不必到公司上班。”他当机立断地道。
“你要我留下这个孩子?”她僵硬地转过头,口气生涩地问他。
他眯起眼。“难道你想打掉?”口气转冷。
“你为什么要这个孩子?”他轻视她,为什么还要她的孩子?
“这个孩子来的是时候,家族要我生下一名继承人,我却不想要婚姻。”他简单扼要地解释。
“为什么是我的孩子?”她固执地问,认真地看他的眼睛。
他定定地回视她,冰冷的眼珠子没有感情。“我不想再费神去找,家族方面必须安抚,问题迟早要解决,你很干净,够资格为我生孩子。”
很干净?
她脸色倏白,混沌的脑子努力解构着他迂回的话……
“你和你的母亲需要一笔钱,我要的是一名继承人,你生下这个孩子,我们互蒙其利。”他公事化地解释。
楚颜双手微微打颤,她听懂了他的话……他想买下她的孩子!
“别急着拒绝,木已成舟,再强调‘尊严’这两个无意义的字只是愚蠢,你应该衡量实际的状况,再作出最有利的决定。”他冷静地道。
她看着他,被他脸上无动于衷的冷然刺伤。
“如果我答应你?”她木然地问,知道他不可能毫无条件。
“我会和你签定一份合约,保障你的权益,当然,也包括我的。”他道。
“什么合约?内容是什么?”她看着他冷峻的脸,胸口紧得几乎不能呼吸。
“回去我会让律师拟出一份正式合约,明天我会让他送到你家——”
“你不能叫人送那种东西到我家!”她突然提高声音,激烈地反对。
妈要是知道她不但出卖自己,还相对方有了孩子,不知道会多么伤心!
他挑起眉,停顿半晌,又道:“你可以到我的办公室来拿合约。”
楚颜低着头,怔怔地瞪着自己的膝头,过了许久才僵硬地道:“请你送我回去!”
他瞟她一眼,冷硬地道:“现在有了孩子就不许再喝酒,也不许抽烟、吃安眠药,以及其他一切成药!”
楚颜撇过头,望向窗外。“我没你说的以上任何一项习惯!何况孩子是我的,我比你爱惜他!”
他盯住她半晌,然后淡下眼掉头发动引擎,没有再多说什么。
几乎在确定有了孩子的同时,楚颜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拿掉孩子,扼杀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回程中,她的手悄悄地放在还平坦的肚子上。知道肚子里有了小生命原该是多么喜悦的事,可是此时此刻,她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却有无尽的抱歉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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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母亲来替她开门,她看到母亲脸上的皱纹,突然一股冲动,把压抑了二十多年、一直不敢问母亲的问题说出口——
“妈,你一个人把我养大,是不是很辛苦?”她扶母亲上床,突然问。
楚母愣住,过了半晌才腼腆地微笑。“不会啦,你很乖,从小就不会让妈担心。”慈祥地道。
“可是实际上还是有许多困难是不是?尤其是经济上,我时常看见你为钱的事烦心。”母亲是传统的台湾妇女,受的教育不高,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要独自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
“还不是因为我们那个时代,女人出外找工作不简单,现在时代不同了,女人跟男人念一样多的书,跟我们那个时候怎么能比。”楚母道,语气中有许多感慨。
楚颜可以想像当时母亲带着她,在那个女人谋生不易的年代,既要照顾她又要兼顾工作,生活何其艰难!可是母亲撑过来了,她坚强得教人敬佩!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楚母接下说:“你从小到大没有问过你爸的事。”
楚颜一怔。“妈,我没有要问……爸的事。”“爸”这个字她说得拗口,因为从未叫过,竟然是这么不习惯。
楚母微微笑,伸出手抚摸楚颜的长发。“你一直没问,所以我从来没说,并不是我怕你问。”她从床上坐起来,眼神很认真。
“妈……”
“你爸他——”楚母停顿下来,似乎在回忆。“他……”
楚颜握住母亲的手。“妈,你不需要说的,已经是那么久的事,再也不重要了。”
“但是这样对你不公平。”楚母往下说。“你有权了解你爸的事。”
楚颜摇头。“过去既然我不知道,未来也没有必要知道。”坚定地道。
“如果你爸还活着呢?你也不想知道?”楚母道,叹了一声,蹙起愁眉。
楚颜摇头。她确定自己没有好奇心,真的不想知道!
从她有记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