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忧抿嘴一笑,“姑姑了不起,估计整个沧州城估计都没一个女子敢给婆婆休书的。”
“你啊,莫打趣姑姑了,姑姑还得谢谢你当初的一个巴掌,把姑姑打醒了,要不然的话姑姑还惦念着那个牢笼呢,”柳四娘指得牢笼就是周家,“做了这么些天的生意下来,忽然觉得脑子开窍了,咱凭什么一定要靠着男人活呢,现在姑姑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
柳无忧闻言,别有深意地说道,“姑姑,有个事情忽然想问问您。”
“你说。”
“张大大最近是不是和什么姑娘好上了?没事一个人就偷着乐!”柳无忧注意着柳四娘的表情,只见她躲闪了一下,说道,“姑姑都在柜台忙,哪里知道啊。”
刻意地躲避就是欲盖弥彰了。
“四娘,我给你带来了刚弄好的冰糖葫芦,可香甜着呢,”说曹操曹操就到,没等柳四娘回过神来,张大大已经推开了内室的门了。
柳无忧看看柳四娘的娇羞,又瞧瞧张大大的憨笑,什么都没说,就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哎,谁说女子不能有第二春来着,第三春都可以有啊,哈!哈!哈!
柳无忧一回到柳家,就看到胸前有个兵字的人等着她,等他确认是柳无忧时候,把一封信交到了她手上,“大将军说了,您不用回信。”
是天佑的信?柳无忧接下后迫不及待地回屋,急切地展开信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简单十几个字,诉说着无尽的思念之情。
柳无忧闭上眼睛,想着天佑的轮廓,他的眉眼此刻在脑中是那么的生动,就好像他就在身边一样,有人就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空下来才是最煎熬的,满脑子全是天佑。
第二天,又一封情信,“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第三天,第四天,……,情诗中的思念,一日比一日热烈,直到了除夕那日,柳无忧伴着风雪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天佑的信。
除夕夜,因生活好转得变得不一样,丰盛的菜肴自然不在话下,喧闹喜庆也是比往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无忧食不知味,又发觉这一份热闹完全与自己无关,整个心思全都系在了天佑的身上。深夜长眠,梦境之中全是天佑的脸,或喜或悲或怒或嗔,不一样的天佑,却是一样的心。
第二日,柳无忧被一阵炮仗声吵醒,脑子重得抬头都很累,身子沉得走几步就没力气了,我怎么了,柳无忧自问道,一摸额头,很烫手,难道是感冒发热了?
“忧忧,你怎么了?”柳四娘从屋里出来,看到柳无忧无精打采地倚在柱子上,关心地问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你往常最爱睡懒觉了,怎么今天倒是早了点儿。”
“姑姑,有没有我的信?”柳无忧觉得自己的眼皮都重得要命,好像撑不起来了一样。
“信?天佑的?”
“嗯,”柳无忧点点头。
“我去给你瞧瞧,”柳四娘出去一趟,回来手里还真多了封信,“忧忧,这封信是昨晚夜里到的,见你睡了,就没来吵你,张大大收留了那小哥一夜,刚要过来就碰上了。”
柳无忧勉强展露一个笑容,想要死开信笺,却因为没力气也撕不开。
“我来,”柳四娘利索地撕开信头,让柳无忧自己拿信。
纤纤细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信笺在如削葱白般的手指上慢慢展开,柳无忧觉得脸上莫名地烫了起来,多日不见,不知道天佑会说些什么。
满心期望的柳无忧等来的却不是如往日般洁白的信纸,上面一滴滴嫣红的血滴如梅般绽放在雪地之中,“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朝暮暮。”
念完之后,柳无忧如一滩泥一般地滑了下去,双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
满眼的红色,全是血腥之味;身边很空,空得连呼吸都有回音。
“无忧,你真是个傻丫头,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天佑,我回来了。”一样的话重复了无数次,可是柳无忧只听到声音没看到人影。
“天佑,你出来……”柳无忧的喉咙都喊破了都没见天佑出现。
柳无忧深陷自己的梦境之中,却不知身边的亲人有多着急。
王氏和柳二重围着女儿不知道怎么办,柳老太爷手里拿着天佑的信心里也是万分的焦急,那些血迹,明显就是人血,难怪柳无忧要晕倒了。
“爹,不如叫大庄进来瞧瞧吧,忧忧这都昏迷两天了还没醒,万一一睡不起,可怎么办?”柳二重求着柳老太爷。
打从柳大庄的屋子和田地被柳家收了之后,一家子无处可居,只好住在他仅有的一处医馆之中,谁知医术不精,差点闹出人命,结果把那医馆都陪给了人家。
风天雪地,无意躲避风雪的地方,因此他们厚着脸皮求柳老太爷,念及同宗一族,柳老太爷动了恻隐之心,把他们留在了外院。
先下柳二重提起,柳老太爷为了柳无忧只好把柳大庄请进屋来。
柳大庄把完脉之后也未能找出原因,只是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无忧先是受了风寒后是因为忧思过重,风寒好治,心病难医啊。”
“到底有没有救啊?”柳三重火爆脾气又上来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的气息不稳,看来有越来越弱的样子,还得尽快找出她晕迷的原因才好,我手上还有只人参,先拿去煮了,拿参汤给他续命吧。”柳大庄已不是昨日贪心妄念的人了,经过一次教训,这才明白,一切皆因贪念而气,因此贪念一除,整个人都变得好相与了。
王氏闻言,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忧忧啊,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呀,你让娘怎么活啊。”
柳老太爷唉声叹气,也是一时没了注意,只好等这场风雪过了之后再说了。
这一晃便是十天过去了,柳大庄的人参也快吃光了,而柳无忧依然没有苏醒。
王氏手里拿着一套崭新的红色嫁衣推开了柳无忧的房门,见到床上睡得如此安详的女儿,眼泪扑簌簌地又下来了,她坐上了床沿,拉着柳无忧的手,让她摸着嫁衣上面的一针一线。
“忧忧啊,我的儿,明日就是你和天佑成亲的日子了,但是你们两个孩子真是让娘操心了,一个贪睡不醒,一个杳无音讯,明天…明天的婚礼怎么办啊?”
王氏声泪俱下,悲痛难忍,哭得凄凉,柳二重在门外听得双眼通红,哎了一声转头要走,与迎面大步而来的柳三重差点相撞啊。
“二哥,怎么不进去?”柳三重火急火燎要地进屋,见柳二重离开,有些不解地问道,“不不想听听外边的消息?”
柳三重被柳老太爷打发出去打听天佑的消息,这不才回来就脚不沾地地给王氏汇报情况来了。
柳二重随着柳三重进屋,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二哥,二嫂,这次怕真是出事情了,凉州城被传来消息,说骠骑将军景思安被敌人俘虏,生死不明……”
柳三重没说完就被王氏接了话茬,着急地问道,“三弟我要的是天佑的消息,这什么将军的,不听也罢。”
“二嫂莫急,”柳三重继续说道,“这位骠骑将军景思安就是咱们家天佑,是盛京景家的第三位将军,虽然英勇无比,但是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天佑他可能已经……”
王氏一晕眩,歪在了柳二重的怀里,之前的痛哭变成了无声的眼泪,可那发抖的身体说明了她比之前更为悲痛了,“那我们忧忧怎么办啊?天佑不在,她会不会醒来啊?”
“娘子,别哭了,是咱们忧忧命不好,我们…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柳二重无法忍住蓄在眼里的眼泪了,偷偷转身擦去。
“我可怜的儿啊,你给娘醒醒啊,你这一睡难道真的要离娘而去吗?娘舍不得你啊,忧忧啊,你快醒醒啊。”
王氏的哭声惊动了柳家其他的人,当真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惊慌地跑过来聚在了柳无忧的屋里。
柳家二老听闻天佑的消息之后,眼里一片绝望。
柳老太爷含泪蹒跚地走到柳无忧的床头,悲痛地说道,“忧忧啊,你这孩子太不孝了,之前为了张秀才自尽,现在为了天佑一睡不醒,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爷爷奶奶和你爹娘啊,你这个不孝的孩子,就算你去了阎王也不会收你的,所以你要听爷爷的话,赶紧回家吧,爷爷奶奶想你,你爹你娘念你,叔叔婶婶们惦记你,没有天佑,你还有我们啊。”
也不管柳无忧听不听得见,一家子的人一个个地说过去,最后,哭成一片。
柳无忧只觉得耳旁嗡嗡作响,吵得她不禁蹙起了眉头,“天佑,谁这么吵啊,给我打出去。”
屋内瞬间没了声音,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柳无忧的脸上,死灰的脸色有了些许绯红,紧闭的眼睛下眼珠子在左右游移,更令他们惊喜地是柳无忧的小嘴巴嘤嘤自语,“天佑啊,你要听话,不要跟着爷爷学坏了,知道吗?”
‘噗’不知是谁先笑了出来,然后其他人都带着眼泪笑了,柳老太爷绷着张脸,附身对柳无忧说道,“忧忧,你说爷爷什么坏话呢?”
柳无忧一个翻身,朦胧地张开一只眼睛,看到柳老太爷的一张脸时,另外一直眼睛也睁了开来,一看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在,惊讶地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她的眼睛却没有找到天佑的身影。
“天佑?”许久不成开口说话的柳无忧嘶哑地问道,“他人呢?”
大家神色一暗,没有人愿意回答。
柳无忧闭眼回想着之前的一切,又从大家的脸色上看懂了什么似地,不确定地问道,“是不是天佑真的出事了?”
等她的依然是一片沉默。
“三叔,”柳无忧问柳三重道,“您刚刚是不是说了天佑的消息?忧忧听得不是很清楚,能不能再说一遍?”
原本柳无忧苏醒的喜悦马上又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着。
柳三重没打算隐瞒,而是据实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忧忧,这是十天前的消息了,兴许天佑已经没事了,三叔马上再去打听一下,好不好?你乖乖地听话,不要伤心难过,一切等三叔回来再说。”
柳无忧木讷地点点头,又朝王氏问道,“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正月初十了,孩子。”
“初十了?”柳无忧喃喃自语着,随后看到王氏手中的红色嫁衣,勉强扯开一个笑脸,问道,“这是娘给女儿做的?”
王氏看到柳无忧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疼得心都要碎了,“忧忧,你想哭就哭吧,有爹娘陪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柳无忧终于没忍住眼泪,当第一颗泪珠滑下来的时候,她狠命地擦去了,笑着说道,“女儿不哭,天佑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女儿,一定会回来娶女儿的。”
“好,这身衣裳,娘先帮你收起来,等天佑回来了,咱再拿出来穿,”王氏转身就想把红嫁衣让柳二重给收起来,谁知被柳无忧拉住了,她接过衣裳,细细地摩挲着上面的一针一线,柔声说道,“五天后,婚事照常举行,爹娘别忘记给女儿布置喜堂和新房了。”
柳无忧不哭不闹,反而更让柳家人担心了。
柳老太爷朝柳二重努了努嘴,示意他出面劝柳无忧,因为谁也不想让柳无忧伤心欲绝。
柳二重没办法,他也不想柳无忧钻进牛角尖出不来,“忧忧,听爹一句话,这亲事能否等天佑回来了再办?他人都不在,怎么行礼啊?”
柳无忧抬起泪眼,望着一群关心她的家里,心里一阵暖意,可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兑现和天佑的承诺,因此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样东西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这里有一半的头发是天佑的,我们两个结发于此,此生矢志不渝,就算天佑真的离我而去,我依然是他的妻子。”
“孩子,你这是何苦啊?”王氏捂着嘴哭了出来,这一哭,又将柳无忧的眼泪给勾了出来,一颗颗珍珠落在纠缠着的鞭子上,很快就不见了。
“好了,大家都别在这里瞎难过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柳无忧强颜欢笑道,“该干嘛干嘛去吧。”
柳老太爷轰了大家出去,只留下王氏陪着柳无忧。
“娘,您怎么还不去忙?”柳无忧看上去好像和没事儿人一样了,小心翼翼地叠着嫁衣,生怕弄坏了。
“娘没什么事儿,就在这儿陪你,”其实还是怕柳无忧出事,原本长了点肉的小脸像是被一下子削掉了一样,显得下巴更尖了,王氏一阵心疼,伸手抚了上去,又说道,“好好的孩子竟然瘦成这样,这是想让娘心疼死吗?”
“哪有那么夸张啊,”柳无忧故意鼓起了脸,逗王氏笑,“这样是不是就显得胖嘟嘟的了?可是天佑应该不喜欢女儿胖胖的样子,他会抱不动的。”
王氏没笑出来,表情比哭还要难看,“孩子,别多想了。”
“女儿知道了,”柳无忧为了不让王氏担心,撒娇道,“娘,女儿饿了,能不能给女儿做点吃的。”
“想吃点什么,娘现在就去给你做。”
“鱼片粥。”
王氏一怔,知道柳无忧没办法脱离天佑了,只好依着她了,鱼片粥是天佑最喜欢的一样吃食。
等王氏一走,柳无忧抱着那条辫子,蜷成一团,眼泪如雨而下,泣不成声。
柳家要办喜事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而这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更是成为别人话语饭后的谈资。有笑话有嘲讽有奚落,唯独没有祝福。
柳家一夜致富,不知道成为多少人眼红的对象,因此柳家出一点事情都会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这些天,柳家门前,乡里邻居的,不知道驻足过多少人,打听的,说笑的,无不热闹非凡。
由此而来的好奇心使得柳家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原本在每月十五的对账日子提前到了十四那晚。
张大大,柳三重,柳四娘和小慧,四人手中拿了账册交给柳无忧过目。
休养了几日的柳无忧虽然没完全恢复,但是看上去和平常无异了,一页页账目在她的手下翻过,只一眼就看出其中的道理,“大大,你的点心铺利润最少,原因在于你经营的时候过于死板了,要是客人买一串冰糖葫芦的时候,你可以赠送一块其他的点心给他们品尝,要是喜欢上了自然就会买。”说完张大大的,柳无忧也不忘指点柳三重。
“三叔,酒楼的生意虽然最好,利润也最大,但是开支也是最多的,一进一出,赚得也就少了,你让后厨把菜量稍微减少一点,然后用奖励的办法让客人把饭菜吃光,这样客人就会觉得赚到了,而我们也能减少菜的开支了。”
柳三重自愧不如,干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忧忧,三叔实在不是经商的料,你爹的腿也养得差不多了,不如让他接手,三叔也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学堂布置的差不多了,三叔想早点开学。”
既然是柳三重自己提出,柳无忧便欣然答应了,让他和柳二重交接就成。
“忧忧啊,姑姑的成衣铺怎么样了啊?”
“姑娘,别忘了美人坊。”
柳四娘和小慧生怕辜负了柳无忧,让她多多指点。
柳无忧看完账目,笑道,“你们两人啊是大功臣,六成银子是你们赚的,再接再厉好好干。”
两人得了柳无忧的肯定,喜不自胜。
圆月当空,独留一人空寂,人未满,月先圆,徒留伤感道尽无数思恋。
两身红装整齐地摆在红漆托盘之上,一抹红色纶巾系着墨发黑辫,这是属于天佑的行头,另一个托盘上面,凤冠霞帔在烛光的照耀下,影影绰绰,陪着柳无忧一夜未眠。
晨鸡报晓,第一声刚过,李氏和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