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胜霍地站起身来,嘴唇颤动:“雪儿,我知道你爱的是那位叱咤风云的平虏大将军,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却是一个内心软弱、躲躲闪闪的人,难道你不觉得失望吗?”
“哈,这就是你对我的了解吗?”雪儿眉毛微微一挑。“别老说我不了解你,其实你也不了解我!对于那位顶天立地的大将军雪儿只是敬重,我心里喜欢的是温柔体贴、充满爱心的万胜!”
红润的脸颊上泛起了微笑,万胜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甜蜜醉人的笑容!他伸手将雪儿拉到自己怀里,两人柔情地对视着,爱恋的目光已转达了千言万语。雪儿将头依偎在夫君胸前,静心听着他的心跳,万胜小声耳语:“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否则我会发疯的!”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无论有多大的风暴,我都与你同拴一根缆绳!”
两双嘴唇终于紧紧地贴在了一起。雪儿幸福地躺在夫君宽大的怀抱中,感受着那甜美的爱抚和亲吻。她闭起眼睛,前面是一片明亮而炙热的白光……
桌上一对红蜡烛跳动着快乐的火苗,温暖的烛光照耀着这间情意绵绵的小屋。火苗跳跃了很久很久,最后在快燃尽的烛液中化为两缕青烟,冉冉升起,久久不散。
夜深了,一轮明月高高挂起,金山镇内万籁俱寂。将军府后院的一棵大树上,一个黑影纹丝不动地趴在茂密的枝叶之间,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脚下的大院和屋子。海面上忽地袭来一阵大风,摇曳的枝叶在地上投下了飘摇不定的阴影。树上的黑衣人见机纵身一跃,无声地落在院子里,他借着树影的遮掩,三步两跳地来到屋前。
黑影推了一下窗户,窗子被关得严严的。他脚下使劲跳至半空,然后两脚前伸飞向窗户,窗玻璃哗啦一声垮了下来。黑影紧随着飞扬的碎玻璃来到屋里,他的脚尖还未着地,一把明晃晃的短剑已握在手中。
听见声响,万胜本能地滚下了床,从墙角处拿起他的大铁剑。刺客的利刃紧随而至,没有时间拔剑了!他舞动带鞘的铁剑,以剑当棍猛击对方的兵刃。“雪儿,快跑,快跑!”他边打边喊。
刺客早已收回了短剑。他轻快地跳到目标的一侧,手起剑落。万胜向后一仰头,锋利的剑刃几乎擦着他的鼻尖划过!他抽回“铁棍”横扫而去,刺客又一次躲开。整洁的小屋顷刻间被打得桌翻椅倒,一片狼藉。
尽管万胜的巨型铁剑对付身披铁甲的敌兵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可面对这个身轻如燕的刺客却全无用武之地。刺客的短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他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短剑又一次迎面刺来,万胜在眼角中瞥见地上那把翻倒的椅子,他用“铁棍”将椅子脚一挑,椅子面飞了起来,横在前方。刺客没有料到这一着,一剑刺在椅子上。万胜伸手抓住椅子脚向上一提,刺客知道不能硬拼,立刻松手扔剑,向后翻滚。
趁着这个间隙,他拔出了大铁剑,对准刺客猛刺过去。不料,对方灵巧地一个侧滚,铁剑铛地刺在砖地上,激起耀眼的火花。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刺客看准他暴露的手臂,伸两指猛击他的穴位,万胜顿感右臂一阵酥麻,沉重的铁剑当即落地。与此同时,刺客拔出一把匕首,急刺过来。他躲闪不及,冰冷的刀锋划过腰部,随即便是火烧火燎般的疼痛。
万胜将身子向后一仰,翻倒在地,他躲得正是时候!刺客已将匕首横向切来,刀尖擦着他的肚子而过。刺客见目标倒在地上,知道这大个站起来不易,便大胆地跨前一步,以匕首猛击。万胜不失时机地提腿朝黑影的中段踢去,轻敌的刺客猝不及防,被踢中腹部,他怪叫一声飞弹出去,万胜趁机站起身来。
那刺客不愧为武林高手,他在空中一个滚翻定了定神,脚未着地,锋利的匕首已飞掷出手!
眼前寒光一闪,万胜此时还没有完全站直身子。他知道已经来不及躲避,如果说离开人世时还有什么憾事,那就是未能与自己的雪儿白头偕老!
匕首不见了!眼前又出现一个黑影,那是雪儿!她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匕首已深深扎入她的胸膛。雪儿想喊什么,可喉咙里只发出一声尖叫便瘫软下去。万胜伸手扶住她的腰,雪儿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做什么?一双手紧紧抱着已昏死过去的爱妻,万胜两眼茫然。猛然间,他的手触到了什么,他恍然大悟。
此时,刺客已灵巧地翻身落地。他气恼地发现,不该攻击的目标被误伤了,现在自己必须将功补过。刺客抽出一支飞镖,瞄准万胜的头部高高举了起来。慢慢瞄,这次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他觉得胸口猛地一震,手中的飞镖当即落地。刺客知道大事不妙,连忙脚下使劲,想跳出窗外先避一避。不料,自己的双腿一个劲儿地晃悠,完全不听使唤。刺客挺了一下身子,慢慢栽倒在地。
万胜一手扶着雪儿,另一手托着一把仍在冒烟的手枪,双眼直盯着倒地的刺客。勇敢机灵的雪儿没有跑,她在屋子的一角找到了万胜的燧发手枪,她以娴熟的动作摸黑填上了火药和铅弹,然后枪插腰间跑来为夫君送枪。
荷枪实弹的卫兵高举着火炬冲进屋子,可眼前的一幕令他们不知所措。万胜吼了一声:“晚了!快去医院叫大夫来!”卫兵们急忙跑出了屋。
他托着雪儿的上半截身子,将她慢慢放倒在地。这时,她的胸口已渗出了一大滩鲜血,时光仿佛倒转了二十年,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撕心裂肺!命运啊,你为什么如此残忍,如此不公?!
她动了动,吃力地挣开了眼。“雪儿,你要挺住啊!大夫马上就到。”
“雪儿要走了,我……对……对不起你!”她咳了一声,鲜血从嘴角边淌下。
“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走!”
“雪儿只有一个愿望,请……管好我的学校。那里……有……有许多象雪儿一样的姑娘,你……”她费力地指了指万胜的心。
“你尽胡说!在这世上,我只爱你一个,我的蜜雪儿,你知道吗?”
她勉强做了个笑脸。“我不缺……什么了,可以安心……去了。”她闭上眼,头无力地倒向一侧。
“别这么说!这只是你人生的开头,我们的开头!你听见吗?”她没有回答。
万胜仰面朝天,失声大吼:“为什么?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城市上空,整个金山镇为之震颤,为之哭泣。
“将军,将军!”眼前出现一个陌生的人影。“在下姓孔,是华佗医院院长,其余几位都是医院最好的大夫。将军,您先去隔壁房间歇息,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们吧!”孔院长说完便指挥自己的医生忙开了。
万胜象梦游一样来到隔壁,一名医生立刻为他缝针包扎。他呆呆地坐在那儿,针头扎穿皮肉时竟然感受不到疼痛!这时,墙壁的另一头传来了金属器械的敲击声和匆忙的脚步声,医生们正在竭尽全力地动手术抢救公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隔壁房间的声响依然不断。万胜端起他的大铁剑,不安地在地上反复刻着两个字:命运,命运,命运……
突然,金属器械的敲击声停止了,接着是一阵难熬的平静。孔院长终于出现在门口。
“她怎么样?”万胜焦虑地问。
院长疲倦万分地摇了摇头,“公主失血过多,恐怕是活不到天明了!”铁剑当啷一声坠地,万胜昏死过去。
第四十五章 曙光
皇宫内四处一片郁郁葱葱,几只黄鹂在枝头跳跃鸣唱,歌声委婉动听。永安帝斜靠在龙榻上午休,这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人人都羡慕皇上,可做皇帝并不轻松!尽管后宫嫔妃如云,可以尽情欢娱,但一大清早还得去上早朝,批复那些没完没了的奏折。哪天朕能取消这个规矩就好了!
也不知打何时起,鸟鸣声停止了,远处隐隐约约地滚过阵阵惊雷。雷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永安帝猛地跳下了睡榻。这是怎么回事?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打雷?皇上一路小跑上了假山,他差点儿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吓晕过去。
长江江面上,一长列巨桅帆船乘风破浪地逼近南京城,每艘船的侧舷火光闪耀,炮声隆隆,城墙上的守城官兵四处奔逃,狼狈不堪。不多时,一艘艘小艇划向江岸,未等小艇上的士兵登岸,守城官兵已开城投降!
永安帝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快步跑回宫中。“传陆大帅!传陆大帅!”
御林军总帅陆昌勇带着几名满脸黑灰的锦衣卫赶到皇宫。他噗通跪倒在地,“万岁,皇城已被攻破,末将罪该万死!”
“陆大帅,赶快护驾突围吧!”
“贼兵包围了南京城,封锁了长江江面,水陆两路均已断绝!”
“废物,你这个废物!赶紧关闭宫门,决不能放一个贼兵入宫!”
陆昌勇亲率一千锦衣卫在皇宫大院内严阵以待。此时,整个南京城火光四起,炮声震天,永安帝手提宝剑站在大殿前战栗不已。突然,宫门口一声巨响,三扇皇宫大门被同时炸开,皇宫大院内顿时烟雾弥漫。皇上不见人影,只闻御林军士兵哭爹喊娘的惨叫声。烟雾终于消散,大院内尸横遍地,陆大帅也已饮弹身亡。成了孤家寡人的永安帝呆立在台阶上,在他面前,三排整齐的士兵手持火枪瞄准自己!
火枪军忽地分道两旁,他们中间走出一名彪形大汉,他手持寒光凛凛的巨剑,怒目直视皇上。永安帝手中的宝剑当即坠地,他脚下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汉转眼来到了近前。“你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吗?我告诉你,你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畜生!”
大汉高举利剑当头劈下,永安帝惨叫一声跳了起来。他坐在龙榻上呆视前方,豆大的汗珠仍在脸上流淌。窗外天色近晚,华灯初上,而黄鹂的鸣叫声仍然清晰可辨,宫中一切依旧,太平无事。原来那是一场梦!
门外传来了俞太监的尖细声音:“皇上,晚膳已准备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朕一会儿就来!”
过了好一会儿,永安帝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餐桌,御膳房的大厨们已将各种美味佳肴制成了色彩斑斓的拼盆展示在桌面上,他大声抱冤道:“怎么又是老一套?”
太监慌忙下跪,“皇上如果不喜欢,奴才叫御膳房再做一套!”
“算了,算了,朕今晚没胃口,叫他们准备一些点心吧!”“是!”“还有,你去把邓相叫来。”
不多一会儿,邓仲仁急匆匆地走进屋,“老臣邓仲仁幸蒙宣召!”
“邓相,你过来。”皇上凑近了他,“你派出去的那人有消息了吗?”
“禀皇上,那人需一年时间才能回来,现在才过了九个月。”
永安帝脸色突变,“你速速派人,去将那人即刻召回!”
“皇上,这射出去的箭恐怕是收不回来了。”
“混帐!”皇上龙颜大怒,“邓仲仁你听着,你赶快派人去新中华府,不管那人是否成功,立即将他干掉,不得迟误!”“是!”“还有,从今往后只要平王不反,你们就不许再提平王和新中华府,朕不想听!”
“老臣……遵……旨!”邓仲仁伏倒在地,浑身战栗不已。
“朕还有一事想让你去办。朕想在明年清明节祭奠孝陵之后迁都燕京。”
“皇上!”邓相变得愈加惶恐不安。“金陵乃我大明龙脉所在,当年永乐皇帝背弃祖业,迁都燕京,才引来了两百多年后满夷入关,社稷危亡啊!请皇上三思!”
“天子无戏言,朕决心已定,迁都!”
邓相神色为难。“在这太平年头无故迁都必遭天下人猜疑,皇上得有个理由诏告天下啊!”
“不瞒你说,朕刚才做了个梦。天神在梦中显灵,说永安年间祸起东海,只有迁都燕京才能消灾避祸!”
“老臣明白了,臣马上就去准备迁都一事。”邓仲仁哆嗦着离去。
永安帝独自一人来到窗下。天上繁星点点,高大巍峨的紫金山在夜空下仿佛进入了沉睡。皇上长叹一声,“金陵啊,金陵,谁说这里龙蟠虎踞?依朕看,是风水不佳啊!”
“将军,将军,您快醒醒,快醒醒啊!”有人在用力摇着自己的肩膀,万胜慢慢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还是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雪儿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身旁,往日红润的脸颊已变得惨白。他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将军,您终于醒啦,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眼前出现了孔院长那张焦急的脸。
“人都快死了,你还想说什么?”他无力地动了动嘴唇。
“我在牛津大学就读时听说,有位英国医生试着用健康狗的血输给病狗,大获成功。后来,他试着用狗血输给病人,效果很不理想,此事不了了之。回国后,我们汲取了教训,从自己身上取血输给病人……”
“效果怎样?”万胜急急地打断了他。
“有一半人的确病愈康复。”
万胜一挺身跳下了床。“有一半希望你怎么不早说?”
院长面露难色,“将军,有一件事我必须说在前面。虽有一半人得救,但另一半人非但没有救活,反而死得更快!这不是我们医生手法不高明,我们的确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我明白你的意思,出了错不怪你们!快,就输我的血!”万胜一伸自己的手臂。
“这怎么行?将军您自己也流了不少血啊!”
“别再罗嗦了,来吧!”院长不敢怠慢,马上打开了器械包。
万胜静静地坐在雪儿身旁,看着自己的鲜血被一滴滴地注入她的血脉之中。这每一滴血都凝聚着他的爱,他的希望!
墙上的大钟慢慢地摇动着钟摆,指针嗒嗒地向前蠕动。他轻轻握着雪儿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医生说了,只要还有脉,就说明一切正常。雪儿那微弱的脉搏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盏油灯,时隐时现,令人焦虑不安。
大钟敲响了三下,过了许久又敲响了四下,最后敲响了五下,万胜依然一动不动地守护在妻子身旁。他已忘却了时光的流逝,如果雪儿不醒,他将这样静候终身。
她微微动了一下头!万胜爱怜地伸出手,将她的一缕遮面的秀发撩到一侧。雪儿这时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渐渐地聚成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舒心地笑了。“万胜,我……我的头好昏沉啊!发生什么事了?”
“那只是一场恶梦,现在已经过去了。安心睡吧,我的蜜雪儿!”
她陶醉地一笑。“我喜欢听你说‘蜜雪儿’。”
“以后我天天说,快睡吧!”雪儿闭上了眼,安祥地进入梦乡。万胜爱恋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来到隔壁房间。
此时,太阳还未爬上山顶,东方已一片曙光。万胜生平头一回摘下了胸前的十字架,将它放入一只小木盒内。他锁上木盒,咔地折断了钥匙,然后将木盒深深地藏入箱底。
过去的永远过去了,现在该回去守护我的蜜雪儿了,我将陪伴她终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