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积水中缓缓撑起身体,他狼狈的身影,艰难地走出几步,随后重重靠在一处拐角的墙壁上,呼吸粗重,耳朵嗡嗡乱响,那是心脏剧烈跳动带来的胸腔的共鸣。
然后,他忽然露出笑容,被泥水糊满,不见往日精致俊朗的脸庞扬起,直对上方天空,笑容越来越大,最终扩散为无声的狂笑。
这突如其来的笑意如此浓烈,以至于他整个身体都在耸动,气息紊乱。
……真是一群……可笑的家伙!
自从有那个梦境,过了多久了?
也许几个月吧,但感觉就像已经过了一辈子一样,除了偶尔努力回想之外,那份属于梦境的记忆,在平时疏离而模糊,因为其中有太多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但即便如此,有一件事他也清晰的知道——记忆中那个安俊赫,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白手起家的人,该怎么在短短十数年时间内,将事业发展成行内的巨头之一呢?机遇也许是关键性因素,但若没有足够狠辣的手腕,残酷的商场是完全生存不下去的——同行恶性的竞争,资本家觊觎的目光,属下争权夺利的勾心斗角,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有坚强与狠毒的心性。
面对恶性竞争的对手,要忍下怜悯,将他们赶尽杀绝;面对资本家的窥视,要有同归于尽的决绝,先自伤八百砍掉他们的爪子;面对敢于争权的属下,也要忘记一起走过艰难的情谊,将给予他们的一切剥夺回来,让他们家道破落一文不值,以做震慑。
这些种种,稍有软弱,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梦境中那个安俊赫,在经历过最初的磨难后,迅速蜕变,变得无情而冷漠,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记忆深处,那一副副画面中,他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家庭因他而破碎,有多少人,被他逼得只能从高楼跳下,了此残生。
这个“安俊赫”,无疑是坚韧而强大的,他几乎没有弱点,没有谁能打败他,但……他只属于梦境!
无情和冷漠造就了他的强大,同样也让他在最辉煌的时刻陨落。
脑海中又回忆起,梦境的最后一个画面,那是一间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前,向他欢呼的人群,身周飘扬的彩带,璀璨的礼花,还有牵着自己手的智秀,明媚脸上勾起的一抹灿烂笑容。
人生之得意于那刻体现的淋漓尽致,但那一切,都在两声枪响过后,成了黑白的定格。
拦在他身前的智秀,胸膛绽放出血花,稍远处,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孔,在人群中举起枪对准他,火药的袅袅烟气,还在枪口残留。
记忆没有疼痛,只有逐渐黑暗缩小的视野,可笑的是,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也只感觉那面孔熟悉而已,也许是曾经打败的某个对手?或者是哪个被他夺去一切的下属?
太多了,谁知道呢?
那样戛然而止的人生,实在太失败了,更何况还连累到智秀——这个他在世上,仅有的血亲。
所以那个强大的“安俊赫”,只适合生存在梦境里,当梦醒来后,活在现在的安俊赫,只是一个爱护着妹妹的哥哥而已,除了复仇这个不变的目标之外,他竭力将因那个“安俊赫”而根植于内心的无情压到深处,让自己表现的谦和,不违反规则,步步按照已有的规矩去走,即使稍有逾越也不触碰别人的底线,更不再展示任何激烈极端的手腕。
但是啊……他想收起爪牙,却偏有不自量力的东西前来撩拨!
那些人,他不知道他们袭击他的目的是什么,目前也不需要知道,他只明白一件事——
“‘他’要出来透口气了,你们……真是该死啊!”
耳中听着身后快速靠近的呼喝声,他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里面再没有往日的温润、谦和,只有仿佛坚冰一般的寒冷与酷烈!
也于此刻,一个身影终于在这拐角处出现了,在那人半个身子踏进他视野的刹那,手中伞面紧紧缠住的雨伞猛烈挥去,若有人将这瞬间拍下,以慢镜头回放,必然会清晰地看到,空中点点雨滴在这快速强力的一挥下纷纷破裂,空气荡漾出了波纹,跟随伞的前进划出一闪即逝的截面,随后重重抽在那人咽喉部位。
“咔!”
轻微的软骨碎裂声,那人当即捂着喉咙跪倒,砍刀当啷一声落地,下一刻又被他俯身拾起,锋利而耀眼的刀花,在灵活弹动的手指间绽放,眼前,更多的人过来了,他舔了舔嘴唇,一股淡淡的腥甜味道流入口腔,仿佛血液。
随后,在刚出现的几人惊怒的呼喝中,他迈步而上,刀刃反射了天光,于空中拉出一刹那的银线,真实的鲜血,下一刻如春来的花朵般纷纷盛开……
……
越野车还停在巷口,雨帘掩盖了刚才那幕追逃的场景,因此现在它放心地停在原地,等待着追出去的人完成任务返回,然后大家回去拿到报酬,分钱潇洒玩乐。
不过对身为司机,也是这个黑色小团体首领的林正元来说,他更愿意把获得的报酬攒起来,待以后用到正处——当然,他所认为的正处,自然是他现在正经营的黑社会事业。
林正元一点不为自己的职业而自卑,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这年头做哪行都不容易,黑社会就容易了吗?也是刀口舔血的行当呢,说不定哪一天眼一闭,就再也见不到次日的太阳了,所以他对服务的雇主是好是坏从不关心,对自己要对付的目标也从不同情,做事做的问心无愧,自然拿钱时也从不手软。
坐在驾驶位上,无聊地等待了一会儿,林正元有点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轻声咒骂一句:“这群混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只有一个人而已,按照他们以前的效率,这时应该已经抓到了才对。
想着,他拨出其中一人的手机号码,然后,一段熟悉的音乐声,就在窗外响了起来。
“……为了我强忍泪水的那段日子,你该有多累呢,即使过了千年,我也不会忘记你……”
音乐声嘶力竭地吟唱着,歌词缠绵缱绻,但林正元的心,却在这刻陡然“咯噔”一下,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头顶,他脖颈僵硬地转动脑袋,看向另一边的车窗外。
外面雨还在下,从车顶流下的雨水将玻璃笼罩得模糊,在那扭曲变幻的一抹透明之后,一个人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手里举着一部手机,手机屏幕有光芒随着音乐持续的奏响,一闪,一闪……
浓郁的恐惧霎时间爬上心头,林正元猛然发动汽车,正要踩下油门,那扇玻璃轰然破碎了,一道寒光电射而来,他扶着方向盘的左手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挥起,贴在身侧车窗上,下一刻,寒光嗡嗡颤抖着显出它的真面目——那是一把砍刀,此时已穿透他的手掌,与玻璃牢牢的钉在一起。
然后,剧烈的疼痛才袭来。
“啊——!”
林正元惨叫着,却不敢移动半分,右侧的门打开了,窗外那个身影从容坐上来,浓烈的血腥味随着他的动作,顿时在车厢中弥漫开来。
那人林正元认识,不久前才看过他的照片,就是他们今天的目标,名叫安俊赫的家伙。
坐上副驾驶位的安俊赫,并不急着有所动作,只是饶有兴味地望着林正元,那眸中戏谑的,却又如同冰雪一样没有半点感情的目光,让林正元额头冷汗止不住的往外流淌。
许久后,他才终于开口:“林秀晶在哪儿?”
“后备箱。”林正元喉头滚动着,强忍疼痛,很配合地回答道:“被乙醚迷晕了,还要几个小时才能醒。”
安俊赫眼睛眯了起来,“你很聪明……”正说着,又有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他顿了顿,从衣服内袋拿出手机,按下扩音键,权宝根急促的话语在接通的瞬间立刻传来:
“俊赫啊,你跑哪去了?出事了,苏志燮在电视台门口,被ANTI打伤,现在已经送去医院,电视台让你们都赶紧回剧组,不要再呆在外面。”
这个消息,让安俊赫有些怔愣,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某种恍然。
“我和秀晶姐还有事,你跟导演说一下吧,等办完事我们自然会回去。”
说罢,不待权宝根回应,便挂断电话。
接着,他看向林正元,嘴角勾起轻轻的笑意:“苏志燮、我、林秀晶……原来是这样,呵呵,看来我们要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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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猛兽出闸(中)
更新时间2012…10…25 22:58:24 字数:3122
第二更,求推荐~
顺便说句,书中事不涉及现实,请勿对号入座
另感谢战魂刺青同学的打赏,感谢悠游宝宝同学的更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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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潭洞的一栋别墅,两层高的小楼,加上外面大概只有40多坪的花园,和旁边那些巨星豪宅自然是不能比的,但能在寸土寸金的这里置下一份家业,也算是极了不起了。
天色已经黑了,夜幕降临,苍穹的雨云还盘旋在城市上空,不知何时才会停歇。
二楼阳台上,郑金昊默默凝望着楼下的花园,心情就像那一株株花卉在雨下摇摆的枝桠,沉浮不定。
人已经派出去几个小时,现在还没消息传来,打电话也全部关机,不知道他们事情到底做成没有,也许是形迹败露逃跑了?又或者,那些黑社会份子抓到了人,却想向他提更多要求?
许多念头在脑海里翻滚着,让他下午因得到苏志燮受伤住院而转好的心情,又沉入谷底。
老实说,在刚得知苏志燮受伤的消息时,他其实颇为得意,名气大、资历老又怎么样?还不是随意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他只是雇了一支炒作团队,借用了一下目前网络的风向,轻而易举就把一个大前辈整治得狼狈不堪。
两人之间自然是没仇的,但谁让他接下了那部剧呢?郑金昊忘不了自己试镜那天,那个该死的老女人对自己尖酸的语气,忘不了自己和父亲的朋友金理事被电视台高层叫去一顿臭骂,甚至自己还被他们赶了出来——像个乞丐一样!
凭什么?
那些混帐东西,说自己的行为破坏了剧组的安定团结,个个装着正人君子的模样,当别人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样一副嘴脸吗?无非是自己的靠山,没有另外一个人那么大罢了,装什么装?
他牙根紧紧咬起,眼中满是狠戾的神色,两手死死握着掌下的栏杆。
要安定团结是吧?对那部剧寄予厚望不想人破坏是吧?那我就让你们屁都拍不成!
苏志燮和他没有过节,甚至一直以来,两人连面都没见过,但既然他想破坏那部剧的拍摄,那么作为男主角的苏志燮,也只好牺牲一下了,这是很无奈的事情,但谁让男主角对剧组最重要呢?没有办法啊!
他若无其事的想。
事情果然像他计划的那样发展,自网上丑闻爆发后,那个剧组果然停滞了,每次打听到那个什么导演、编剧,还有所谓的电视台高层,对剧组缓慢的进度一筹莫展及至焦头烂额,心下满足感便油然而生。
他无数次想告诉他们,“别着急,后面还有呢!”
不过当然不会真的去说,他又不是傻子,虽然感觉有点遗憾,但躲在暗处看着猎物一步步无可奈何地走入他早已挖好的陷阱,也是一件挺有成就感的事情,对不对?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抢去他角色的那个叫安俊赫的家伙,一个新人,没有名气,不受关注,自己就算想炒作也炒不起来,但若放过,他又心有不甘,每次想起那个混蛋敢挂他的电话,他就恨得牙根都在痒——一个仗着有好公司撑腰的小崽子,狂什么?
忍无可忍,也不想忍耐之下,他便雇了一个黑色团体,准备教训安俊赫一番……唔,随随便便砍成残废就好了,反正一个小新人,炒作没人关注,那么受伤自然也没人关注,不会像苏志燮那样有人气的可能惹来麻烦。
倒是怎么把安俊赫引出剧组,让他颇费了一番思量,就像前面说的,安俊赫是个新人,在圈子里没人脉没朋友,找别的借口又怕引起别人警惕,想来想去,最后也只好从剧组其他主演身上下手,徐智英不行,那是个刺猬,她的家世让他都不敢乱动,最后只得瞄准了林秀晶。
郑金昊觉得自己其实挺绅士,他没想把林秀晶怎样,只是利用她引出安俊赫而已,反正男一号和男二号同时住院,也足够令剧组瘫痪,让自己出口气了。
但是……事情到这里,好像突然不顺了起来。
又抬腕看了看手表,8点多了,早就该响起的电话,现在还没有动静,他脸色像天空一样阴沉,丝丝烦躁的情绪开始缭绕在心头。
这时,身后房门打开,父亲的助理出现在门口,“金昊xi,先生让你过去一趟。”
郑金昊一怔,“爸爸不是晚上还要去片场吗?”父亲最近在制作一部家庭伦理剧,每天都忙得不见人,父子俩也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没想到今晚突然叫他过去。
“是,一会儿就要启程,先生让你陪同一起。”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打发走了助理,郑金昊愣愣望着眼前的雨帘,心里某种不妙的预感爬上来。他摇摇头,驱散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稍微收拾了一下,就下楼去到前门,那里,父亲的车已经等着了。
见到过来,之前叫他的助理连忙撑伞把他护上车。
车厢里,只有角落一盏昏黄的灯光点亮着,他老老实实地坐在父亲对面,一动不动,而他的父亲,也没有说话,只在他上来后,吩咐了司机一句“开车”,就放下驾驶位的挡板。
车开的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而这车厢的空间内,一时间也是沉默。
随着时间逐渐的流逝,郑金昊心情越加忐忑起来,某一刻,他终于忍不住这环绕身周的压抑氛围,轻轻叫着:“爸爸……您有什么事吗?”
郑乙英目光淡淡望来,这是个保养极好的中年人,满头黑发,英气勃勃,几乎看不出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乍见之下,恐怕会有人认为他是郑金昊的哥哥。
只有那股沉静如深渊的气质,表现出他与年轻人的不同。
见儿子在自己目光下,头垂得越来越低,他缓缓收回视线,淡然说道:“以后一段时间,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什么?”郑金昊抬起头,有些愕然。
他对父亲再熟悉不过了,让他跟在身边,完全是准备就近监管他的意思。他不由急声道:“爸爸,我已经大了,而且……”
“闭嘴!”
郑乙英突然暴怒起来,狠狠一拍扶手,声音低沉地呵斥道:“你以为你最近做的事,我不知道?蠢货!为了一个小角色,你居然敢去报复剧组,报复电视台,谁给你那么大胆子?嗯?你以为你做的事天衣无缝吗?以为别人查不出来?放屁!今天就有人探我口风了,一部投资百亿的电视剧,因为你乱七八糟的小动作一再耽搁,等KBS那些人查清楚,你以为他们会给你好果子吃?你个教不熟的东西!”
骂着,扬手“啪”的就给了他狠狠一耳光。
但郑金昊此时却感觉不到疼了,只是傻傻地望着脚下的地毯。
一番破口大骂,郑乙英火气似乎消了些,看着儿子脸颊被自己暴怒的一巴掌,抽得都肿起来了,心里又有点心疼,口气便缓和许多:“以后就呆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了,你在做的事,我会帮你收尾!”
无论怎么愤怒,怎么生气,他毕竟是个父亲,眼前的人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当得知儿子惹祸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把儿子保护起来,同时尽力帮儿子擦干净屁股。
无所谓好坏,立场不同而已。
车依旧在平稳的行驶着,车厢重归沉默,直到许久之后,司机的声音突然通过通话器在车厢里响起:“先生,有车在跟着我们。”
“嗯?”郑乙英眉头一皱,收回挡板,前面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汇报道:“先生,后面有两辆车,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
郑乙英没答他的话,只是皱眉望着前方的道路,突然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刚出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