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李二人沉默无言的退了下去。李世民心中暗道:连他们都有退走的意思了,相信军中有这样想法的,也不在少数。军心,浮动了……我坐守岐州,当真是有些进退两难。若回援鄣县,恐后方危急长安失陷;我若挥军回救长安,李光进就成一旅孤师,就算不败给实力强劲的论莽热,也要活活饿死在鄣县。为今之计,唯有长安得守、援军得胜,我军方才有转机!马燧、武元衡、李光颜、薛平,你们四人身上,可是担着千万干系,切不能让我失望!
时间过得极其缓慢。好不容易夜幕降临。军中响起一阵梆哨和喊声“掌灯!”
军营里地火把亮起,军帐中也有了亮光。李世民走出帅帐来透透气,放眼望去,延绵数十里的大军营,四处炊烟袅袅。
李世民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愠怒:数万大军进退两难,真是窝囊!赤松德赞,我今天受的这个窝囊气,他日必当百倍奉还!
晚膳送来,李世民全无胃口。经不过李吉甫与韩愈的苦劝,也只好随意吃一点。刚刚拿起筷子,帐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听那声音,还不止一匹。
李世民心中微微一动,但马上又没了激情。心想大概又是李光进派人来催要什么东西了。
“报!”、“报!”、“报!”
帐外接连响起三声。
李世民微微惊疑,说道:“韩愈,就让他们进来说话吧。”
韩愈犹豫了一下:“陛下正在用膳,不如稍后?”
“军情如火,让他们进来。”李世民将筷子一扔,差李吉甫将饭膳拿到了一边。
三名小卒一齐走了进来,拜倒在前。
李世民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一次来三个快使,倒也新鲜。从左到右。一个个说来。”
“报吾皇陛下!”第一个小卒说道,“右神策卫大将军马燧、左龙武卫大将军李光进与飞龙骑将军薛平,联合上表送来急报:景兴四年二月初七,吐蕃大将论颊热率一师三万余奇袭我长安。神策卫大将军马燧亲临城头指挥长安保卫战。四位皇妃积极鼓动,长安市民踊跃参预守城战。羽林卫大将军乌重胤与金吾卫大将军郭钢各率一师出战,苦战半日各有死伤。后,李光颜与薛平大军及时赶到,在长安城下与渭水河畔阻击吐蕃大将论颊热。各方人激战三个时辰,我军大胜长安得守。论颊热败走渭水,被李、薛二将前后夹击,完败。薛平阵斩论颊热。送首级在此。经此一战,我军全歼吐蕃顽敌三万,斩获马匹军器无数,奏捷!”
李世民顿时一拍桌子嚯然站起,哈哈大笑道:“好、好极了!”
“报吾皇陛下!”第二名小卒报道,“回鹘奉城可汗阿啜、北伐军将军房慈、石演芬,联名上表送来急报:大唐景兴四年正月二十三。北漠强寇黠嘎斯人挥师五万南下,叩关攻打回鹘都播行宫,意欲武力强夺文安公主并谋夺草原。回鹘金帐奉城可汗亲率大军与黠嘎斯世子阿热奴大战三场,皆墨。大将房慈请战。获准。房慈亲率一万飞龙骑铁骑,阻敌于剑河奇袭获胜。后又夜渡剑水劫掠阿热奴营寨。黠嘎斯大败,阿热奴趁夜败走。房慈亲率飞龙骑辗转追击八百余里,历经大小三十余战,斩敌二万六千余,并生擒阿热奴回到行宫。黠嘎斯大军败走,阿热氏谴使到金帐乞和。请吾皇示下!”
一旁的韩愈和李吉甫早已听得目瞪手呆,听完后都齐齐拍手大笑:“神啊!奇啊!区区万余人马,击溃五万铁军还生擒敌军主帅!陛下,我大唐真是神明庇估啊!不仅长安有惊无险高奏凯歌。北漠那里也有惊喜报来!”
李世民也是异常的高兴,哈哈大笑道:“长安得守、援军大胜,解了朕的燃眉之急;房慈获胜。实在朕地意料之外。朕原本还以为。李怀光的北伐大军会受阻于黠嘎斯人。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子房慈。就将不可一世的黠嘎斯人打得丢盔卸甲闻风丧胆了!哈哈,真是天佑大唐!”
第三个小卒跪在地上,四下看了几眼,半晌没出声。
李世民笑了一阵,看向那个小卒:“他们都说了,你怎么还不说啊?”
小卒尴尬的拜道:“这……回陛下。小人地消息无足轻重。比起这二位地来……小人都不好意思现在说了。”
众人哈哈大笑,李世民的心情也是大好,说道:“说吧。既然是快使,必然也是有重要事情。”
“是!”小卒拜了一拜,说道,“尚书左丞平军国章事武元衡上表请奏吾皇陛下:长安保卫战中,长安的百姓商旅出力颇多,更有许多因此而负伤、损失财物者。臣等与阁部及三省六部大员商议,认为应该由国家府库补偿他们的损失。微臣大体估算,应花费三百六十余万贯。另,朝廷科举礼部春闱已告结束,殿试也已举行。微臣奉陛下之命,送上殿试优胜者考卷与诸考官评审意见,请吾皇陛下钦点状元、榜眼、探花。”
李世民拿起这份奏表,是一筒厚厚地卷轴式奏表,里面包了挺厚的一叠东西。他笑道:“武元衡果然是聪明人。朝廷春闱与殿试怕是早就结束了。他却只在这时候给朕送来试卷让朕钦点三甲。他肯定是知道,朕近日的心情应该不错,这才会有心情坐下来品诗论文呀!好了,你们三个都辛苦了,到后军伙房好吃好喝的歇息去吧,朕会有赏赐。另外,将论颊热的首级悬于北面辕门,遍示众军鼓舞士气!”
“谢陛下!”在个小卒都站了起来朝外走去,个个地神情都很轻松愉悦。因为皇帝这一高兴,出手可就阔绰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些在军中当哨探斥候的,都只喜欢送好消息的原因。
李世民感觉,压在身上地千斤巨石瞬间就被搬走了,浑身上下一阵轻松舒爽。李吉甫和韩愈二人也纷纷喜笑颜开,神情放松。
李世民拿着武元衡送来地试卷坐回了帅位,颇有闲心的一份一份慢慢品读,还时不时地诵吟几句,并发表一些评语。
“不错,有文采,有意境。”
“这个更有见解,立意颇具匠心。”
“咦,这个……有胆识,这不是指桑骂槐挖苦朕施政有失吗?”
韩愈和李吉甫发现,皇帝的表情一直都是春风得意笑意浓浓,就算是看到骂他的文章的时候,也没有丝毫地变化。
过了许久,夜色已深。李世民才从浑然忘我的境界里回来。抬头看了一眼韩愈和李吉甫,惊道:“你们两个,为何还不回帐歇着?”
二人起身拱手笑道:“陛下看试卷入了神,未尝命我等退下。”
“哈哈,是朕一进高兴入了神。”李世民笑道,“既然如此,让伙房煮点东西来吃,朕饿了。你们也就陪朕一起用膳吧。叮嘱一句,多煮一些羊肉。朕这几天搜肠刮肚的想事儿,委实将肚子里的一点油水都掏空了。”
“是,微臣马上就去。”韩愈笑呵呵地快步走了出去。
第428章 风云再起
李吉甫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笑道:“陛下终于心情轻松也有胃口了。臣等,也就放心了。对了陛下,刚刚臣等见陛下看试卷看得如此入迷,不知是哪些大儒鸿生的著作啊?”
李世民轻松的说道:“这一期入闱殿试的,大儒鸿生倒不是太多。因为朕给武元衡等人交待过,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酸儒,没必要收录太多。这样的人在民间打响名头自娱娱人就可以了,朝堂上更需要有治国经邦之策的人。殿试入闱,朕要他们挑几个有实干能力的人进来。试卷全在这里,朕已经钦点三甲了,你们若有兴趣现在大可以看看。”
“谢陛下!”李吉甫欢喜的拿过了试卷一份份翻看。不久以后他惊讶的道:“陛下,好巧呀!这一期的三甲:柳宗元、刘禹锡、白居易,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且,他们都是宰相武伯苍的高足!”
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并不说话。李吉甫自己愣了一愣,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在心中暗道:皇帝有意钦点武元衡的门生当三甲,看来用意也颇深。假以时日,武氏一脉在朝堂上的势力可就要大了去了。现在,武元衡虽然受皇帝重用,但几乎是孤身一人没什么朋羽。他身为德妃兄长与二皇子国舅,也是外戚。皇帝却如此栽培他,莫非……
想到此上,李吉甫小心的瞟了皇帝一眼,发现他正直直的看着自己,急忙又挪开了眼睛。
李世民说道:“你在想什么?”
“回陛下,微臣没有想什么。”李吉甫倒也还沉着,回道:“这柳宗元倒是个有见地的人。他这篇文章借古讽今,说出了当下时政的弊处,的确有高人一等之处。也难怪陛下将他钦点为状元了。”
李世民见李吉甫岔开话题也懒得去追问,说道:“朕就是要通过这一次的科考,向天下的读书人说明一件事情。读书。不要死读书,寻章摘句吟风弄月是成不了大器的。读书人是朕治理天下地智囊群和衡量治世的标尺。他们若是不懂关心时政,也书读着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像柳宗元这样的年轻人,文辞飘洒自然不必说。可是文章之中言之有物,对时政有利,这就是朕需要的人才。”
“陛下所言极是……”李吉甫始终有些心不正蔫,还在脑海里寻思着皇帝钦点三甲地事情。
不久,韩愈差人取来了饭食,李世民让他二人陪同用了膳然后各自回帐歇息。
李世民躺倒下来,终于睡了这几天以来最舒坦的一个好觉。上榻前还忍不住想起了苏菲儿:要是这小姑娘在这里多好,让她给捏捏脚。那才叫舒服……
第二天,春雨停歇天色放晴。清早,李世民就被军中的鼓声叫醒,每天必须的操练开始了。
大校场上,骑兵往来奔驰大声喝斥的练习着刺杀、骑射。步兵整齐划一操练战阵。后方的伙房正升起炊烟,隐约有了饭米的清香味。
李世民心情不错,徒步走到了辕门边。仰头一看。一颗人头悬在那里,左右摇晃。李世民细看了几眼,不由得笑道:“头已断,血已干。朕看你还如何叫嚣。”
身后的李吉甫不失时机地说道:“陛下,微臣还曾记得。当日在鄣县城头时,论颊热这厮前来骂阵,嘴里吐出的话极是难听。陛下就曾说,他日若砍下他的头来,便不会如此嚣张了。今日果应此言!”
李世民微微笑了一笑:“论颊热一介匹夫,微不足道。朕,更想要论莽热和赤松德赞的头。”说罢,抬起脚来施施然的走到了战阵点将台前。
皇帝驾到,众军孰视无睹继续操练。这样的事情。在其他地方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军营里却是另外一番天地。在军队里,有一道严令就是:大军在操练之时。若无令旗禁止。出现任何状况都不许停。这跟上了阵以后擂鼓进、鸣金退差不多一个意思。就算是皇帝驾到,众军也不必理会。只管操练就是。
李世民站在台上看了一阵,心中暗自满意。看来,昨天地捷报传来、论颊热的头胪悬到辕门以后,军中士气已经大受振奋。稍等几日待粮草运来,又可以重振旗鼓卷土重来了!
正在这时,一匹信哨快马从西门奔入,直往中军辕门而来。李世民让韩愈上前接住,是李光进送来的急报。
李世民急忙展信一看,原来昨天夜间论莽热又来滋扰。他亲率五千弓骑手和一万死士,大肆攻城。战斗持续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双方死伤人马都非常多,论莽热才愤恨离去。李光进地信中说,鄣县的将士伤亡比较严重,目前大副减员。再加上粮草、医药不济,十分吃力。李光进最后说,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李世民吁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说道:“李光进,真是一员良将。他驻守鄣县那样薄弱的城池,面临猛将论莽热的狂攻,纹丝不动泰然处之。他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不过,朕也不会让他太难做既然后方已经无虞,朕也是时候杀回去收拾那个狂妄的论莽热了!”
话刚说完,李世民就唤来了几名指挥操练的小将,对他说道:“吃过饭后,歇息半个时辰,然后大军集结整军布阵,准备行军。”
众将闻言都是一喜,大声道:“得令!”
韩愈问道:“陛下,不等李光颜和郭钢了吗?还有粮草。”
“不等了。”李世民说道,“他们来回奔袭近千里,很累。稍晚两天来也是情有可原的。粮道既然已通,粮草不日就会送来,这一点朕也不必担心。马燧办事,朕放心。现在的重点,在于兰州。论颊热被杀,就相当于论莽热被砍去了一条胳膊,也神气不起来了。与此同时,我军士气暴涨。兵锋正盛。这一回朕就用正兵与他对战,看他能奈我何!”
一两个时辰以后,数万西征军整装待命,齐结校场。
李世民亲手提着论颊热地人头走上了点将台。高高举起大声说道:“众将士!这就是吐蕃大将论颊热的人头!”
“吼、吼吼!”唐军将士兴奋的高声欢呼。
李世民将人头扔到一边,说道:“此次西征,我军虽然初战不利,但现在已经完全扭转了战局。我堂堂大唐王师,不能因为一时之败而失去了血性!现在,就是我们卷土重来报仇血恨地时候到了!朕,依旧亲自率领着你们西进征伐,打败吐蕃收复河陇!”
“万岁、万岁!”众将士高声呼喊。士气如虹。
李世民拔出剑来悍然西指:“大军开拔,直指渭州!”
此时地鄣县,李光进手执刀柄叉腰站在城头,遥向西北眺望。他的眼睛中,已布满血丝。城头上四下都是残箭血污,还有一些伤员在被救治,时时发出低声地哀号。一些士兵在处理着城头的尸体。沉默不言的往城下拖去。就在城南的一处废窑里,已经堆满了唐军将士地尸首。几个人在往窑下加柴火,表情冷漠而又凄怆。
一名腿脚不方便的老兵拿着一个军用大瓷碗,小心翼翼的躲避着过往的人。走近了李光进身边。
“将军,吃饭了。”老兵将大碗递到李光进面前。一碗汤,里面居然还有几块肉,飘着一些油星。
李光进偏头看了一眼,情不自禁的喉头滑动了一下。他惊疑的看向老兵,说道:“四叔,军中还有肉食?”
“杀了一匹马。老马,走不动了的。”四叔脸上皱纹就像龟裂的土地,眼神却神清澈,他说道。“将军肯定饿了,快吃吧!”
李光进拿过碗来,大口大口宛如饕餮地将肉吃完了。汤也喝得不剩。四叔站在一旁。脸上浮起了笑意。
“马肉吗?味道好怪。”李光进将碗递给四叔,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四叔微微惊颤了一下。拿着碗就准备走。李光进心中生疑,眼眼一瞟看到了四叔的裤管上有血迹溢出,拉住他问道:“四叔,你在伙房也能负伤?”
“我……”四叔惊慌,无言以对。
李光进警觉的一瞪眼:“说!”
不料,四叔双膝一跪拜倒了下来,激动的说道:“将军恕罪!”
李光进细下声来奇道:“怎么了?你跟随我十多年,我从来不责怪你什么,你有什么事情也从来不瞒我。”
“可是这一次……”四叔突然老泪纵横,低声说道,“我给将军吃的,是人肉!”
“啊?!”李光进大惊,急惊声道:“你……削了自己的腿肉?!”
四叔平静地点头:“是的。城中粮草早已尽绝,连树皮都剥光了。皇帝陛下要急行军,马匹已然全部带走,城中何来马匹?现在这城里,除了死人,就是活人。死人的肉不能吃……小人虽然身份低微,但这肉还是干净的!”
李光进顿时感觉一阵反胃,就要扑到城边呕吐。四叔急忙扯住他,泣声道:“将军!你身负重责,不能不吃东西,吃了地就更不能吐!小人跟随将军多年,深蒙将军照顾,虽百死无以报万一!如今莫说是割下一块肉来……就是将小人煮了,也毫无怨言哪!”
李光进既愤怒又伤感,忿然的指着四叔:“你……你老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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