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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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汉演义-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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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仍然叫骂不绝。直到暮色凄凉,乃复收队回营。至第三四日间,汉兵且各持白布幡,写
着曹咎姓名,下绘猪狗畜生等类,描摹丑态,众口中仍然一派讥嘲。曹咎登城俯望,不由的
怒气填胸,且见汉兵或立或坐,或卧或舞,手中用着兵械,乱戳土石,齐声喧呼,当做剁解
曹咎一般。若非诱敌,宁作此态。咎实不能再耐,便一声号令,召集兵马,杀出城来。红曲
鳝上钩了。司马欣不及拦阻,也只好跟了曹咎,一同出城。
汉兵不及整甲,连衣盔旗帜等类,一齐抛弃,都纷纷向北逃走。咎与欣从后追赶,但见
汉兵到了汜水,陆续跃下,凫水遁去。咎愤愤道:“我军也能凫水,难道怕汝贼军不成!”
遂催动人马,趋至水滨,不管前后左右,有无埋伏,就督兵渡将过去。才渡一半,便有两岸
汉兵,摇旗呐喊,踊跃前来。左岸统将为樊哙,右岸统将为靳歙,各持长枪大戟,来杀楚
兵。楚兵行伍已乱,不能抵敌,咎在水中,欣尚在岸上,两人又无从相顾,慌张的了不得。
欣心中埋怨曹咎,想收集岸上人马,自返成皋,偏汉兵已经杀到,无从脱身,只好拚命敌
住。那曹咎进退两难,还想渡到对岸,冒死一战,谁知对岸又来了许多兵马,隐隐拥着麾
盖,竟是汉王带领众将,亲来接应。咎料难再渡,不得已招兵渡回,忽听得鼓声一响,箭似
飞蝗般射来。楚兵泅在水中,不能昂头,多半淹毙。咎亦身中数箭,受伤甚重,慌忙登岸,
又被汉兵截住,没奈何拔出佩刀,自刎而亡。司马欣左冲右突,好多时不能脱身,手下残
兵,只有数十骑随着,眼见得死在目前,不如自尽,索性也举枪自刺,断喉毕命。
汉王见前军大胜,便令停止放箭,安渡汜水,会同樊哙靳歙两军,直入成皋。成皋已无
守将,百姓都开城迎接,由汉王慰谕一番,尽命安居复业,百姓大悦。还有项王遗下的金银
财宝,一古脑儿归入汉王。汉王取出数成,分赏将士,将士亦喜出望外,欢跃异常。休息三
日,汉王命向敖仑运粟,接济军粮。待粮已运至,复引兵出屯广武,据险设营,阻住项王回
军,一面探听齐地,专望齐地得平,便可调回韩信,共同御楚。
小子叙到此处,更要补叙数语,方能前后贯通。原来韩信奉汉王命,往招赵地兵丁,东
出击齐,免不得费时需日。汉王部下的郦食其,志在邀功,独请命汉王,自愿招降齐王,省
得劳兵。汉王乃遣令赴齐。是时齐王为谁?就是田横兄子田广,即田荣子。由田横拥立起
来,横为齐相,佐广守齐。齐经过城阳一役,严兵设戍,力拒楚兵。城阳事见二十三回。项
王为了彭城失守,南归败汉,嗣后专与汉王战争,无暇顾齐。就是留攻城阳的楚将,也因齐
地难下,次第调归,所以齐地已有年余,不遭兵革。回顾前文,笔不渗漏。至韩信募兵击
齐,颇有风声传入齐都。齐都便是临淄城,齐王广与齐相横,由城阳还都故土,一闻韩信将
要来攻,亟遣族人田解,与部将华无伤等,带同重兵,出戍历下。可巧郦食其驰至,求见齐
王,齐王广便即召入,两下相见,郦生就进说道:“方今楚汉相争,连年未解,大王可料得
将来结果,究应归属何人?”齐王道:“这事怎能预料?”郦生道:“将来定当归汉。”齐
王道:“先生从何处看来?”郦生道:“汉楚二王,同受义帝差遣,分道攻秦。当时楚强汉
弱,何人不知,乃汉王得先入咸阳,是明明为天意所归,不假兵力。偏项王违天负约,徒靠
着一时强暴,迫令汉王移入汉中,又将义帝迁弑郴地,海内人心,无不痛恨。自从汉王仗义
兴师,出定三秦,即为义帝缟素发丧,传檄讨贼,名正言顺,天下向风。所过城邑,但教降
顺,悉仍旧封,所得财货,不愿私取,尽给士卒,与天下共享乐利,所以豪杰贤才,俱愿为
用。项王背约不信,弑主不忠,勒惜爵赏,专用私亲,人民背畔,贤才交怨,怎能不败!怎
能不亡!照此看来,便可见天下归汉,无庸疑议了。况且汉王起兵蜀汉,所向皆克,三秦既
定,复涉西河,破北魏,出井陉,诛成安君,势如破竹,若单靠人力,那有这般神速!今又
据敖仓,塞成皋,守白马津,杜太行坂,距蜚狐口,地利人和,无往不胜,楚兵不久必破。
各地诸侯王,已皆服汉,惟齐国尚未归附,大王诚知几助顺,向汉输款,齐国尚可保全,否
则大兵将至,危亡就在眼前了!”齐王广乃答说道:“寡人依言归汉,汉兵便可不来么?”
郦生道:“仆此来并非私行,乃由汉王顾惜齐民,不忍涂炭,特遣仆先来探问。如果大王诚
心归汉,免动兵戈,汉王自然心喜,便当止住韩信,不复进兵。尽请大王放心!”郦生此时
可谓踌躇满志,那知后来偏不如此。
田横在旁接入道:“这也须由先生修书,先与韩信接洽,方免他虑。”郦生毫不推辞,
就索了书笺,写明情迹,请韩信不必进兵,即差从人赍书,偕同齐使,往报韩信。信正招足
赵兵,东至平原,接着郦生书信,展阅一周,即对着来使道:“郦大夫既说下齐国,还有何
求?我当旋师南下便了。”随即写了复书,交付来使,遣还齐国。郦生接到复函,立白齐国
君相,齐王广与齐相横,互阅来书,当然勿疑,且有齐使作证,更加相信。遂传令历下各
军,一律解严,并款留郦生数日,昼夜纵饮,不问外情。郦生本高阳酒徒,见了这杯中物,
也是恋恋不舍,今日不行,明日复不行,一连数日,仍然不行,遂致一条老性命,要从此送
脱了。酒能误人,一至于此。
自韩信发回齐使,便拟移军南下,与汉王会同击楚,忽有一人出阻道:“不可!不
可!”韩信瞧着,乃是谋士蒯彻,彻系燕人,已见前文。就启问道:“齐已降顺,我自应改
道南行,有什么不可呢?”蒯彻道:“将军奉命击齐,费了若干心机,才得东指。今汉王独
使郦生先往,说下齐国,究竟可恃与否,尚难料定。况汉王并未颁下明令,止住将军,将军
岂可徒凭郦生一书,仓猝旋师呢?还有一说,郦生是个儒生,凭三寸舌,立下齐国七十余
城,将军带甲数万,转战年余,才得平赵国五十余城,试想为将数年,反不敌一竖儒的功
劳,岂不是可愧可恨么?为将军计,不如乘齐无备,长驱直入,扫平齐境,方得将所有功
绩,归属将军了。”韩信闻言,意亦少动,沈吟了好一歇,才向蒯彻道:“郦生尚在齐国,
我若乘虚袭齐,齐必将郦生杀毙,是我反害死郦生,这事恐难使得!”韩信尚有良心。蒯彻
微笑道:“将军不负郦生,郦生已早负将军了。若使非郦生想夺功劳,摇惑汉王,汉王原遣
将军攻齐,为什么又遣郦生呢?”辩士之口,诚属可畏。韩信勃然起座,即刻点齐人马,渡
过平原,突向历下杀入。齐将田解华无伤,已接齐王解严的命令,毫不戒备,骤然遇着汉
兵,吓得莫名其妙,纷纷四溃。韩信麾兵追击,斩田解,擒华无伤,一路顺风,竟至临淄城
下。
齐王广闻报大惊,急召郦生诘责道:“我误信汝言,撤除边防,总道韩信不再进攻,谁
知汝怀着鬼胎,佯劝我归汉撤兵,暗中却使韩信前来,乘我不备,覆我邦家,汝真行得好
计,看汝今日尚有何说?”郦生也觉着忙,便答语道:“韩信不道,背约进攻,非但卖友,
实是欺君!愿大王遣一使臣,同仆出责韩信,信必无言可答,不得不引兵退去了。”齐王尚
未及答,齐相田横冷笑道:“先生想借此脱罪么?我前日已经受欺,今可不必哄我了。”郦
生道:“足下既疑仆至此,仆就死在此地,不复出城。但也须修书往诘,看韩信如何答复,
就死未迟!”广与横齐声道:“韩信如果退兵,不必说了,否则请就试鼎镬,莫怪我君臣无
情!”郦生应着,匆匆写好书信,派人出城,递与韩信。信拆书一阅,着墨无多,备极凄
恻,也不禁激动天良,半晌答不出话来。偏蒯彻又来进言道:“将军屡临大敌,不动声色,
如何为一郦生,反沾沾似儿女子态,不能遽决?一人性命,顾他甚么?毕世大功,岂可轻
弃?请将军勿再迟疑。”想是前生积有冤孽,故必欲害死郦生。韩信道:“逼死郦生,还是
小事,抗违王命,岂非大罪!”蒯彻道:“将军原奉命伐齐,得平齐地,正是为王尽力,有
功无罪。若使今日退兵,使郦生得归报汉王,从中谗间,恐真要构成大罪了!”韩信本来贪
功,又恐得罪,遂听了蒯彻言语,拒回来使,且与语道:“我是奉命伐齐,未闻谕止,就使
齐君臣果然许降,安知非一条缓兵计策,今日降汉,不久复叛?我既引兵到此,志在一劳永
逸,烦为我转告郦大夫,彼此为国效死,不能多事瞻顾了。”
来使只好返报。齐王闻着,便令左右取过油鼎,要烹郦生。郦生道:“我为韩信所卖,
自愿就烹,但大王国家,亦必就灭,韩信将来,也难免诛夷,果报不爽,恨我不得亲见
哩!”为下文韩信夷族张本。说罢,就用衣裹首,投入油鼎,须臾毕命。也是贪功所致。齐
君臣登城拒守,不到数日,竟被韩信攻破。齐王广开了东门,当先出走,留住田横断后。田
横带领齐兵,再与汉军奋斗数合,终致败却,落荒遁去。君臣先后离散,广奔高密,横走博
阳,韩信驰入齐都,安民已毕,复拟引兵东出,追击齐王。齐王广得知风声,很是惶急,不
得已派使西出,奉表项王,向他求救。
项王自梁地还兵,使锺离昧为先锋,驰回荥阳。汉王闻楚军到来,急命诸将出阻,诸将
跃马驰去,随兵约有好几万名。行至荥阳城东,已与锺离昧相遇,彼此无暇问答,就一齐围
裹拢来,把锺离昧困在垓心。锺离昧兵少难支,惶急得很,可巧项王从后驱至,一声呐喊,
杀入围中。汉兵慌忙退回,已丧亡了数百人,项王救出锺离昧,进逼广武,与汉王夹涧屯
军。广武本是山名,东连荥泽,西接汜水,形势险阻,山中有一断涧划开,分峙两峰,汉王
就西边筑垒,依涧自固。项王即就东边筑垒,与汉相拒。彼此不便进攻,各自驻守。惟汉由
敖仓运粟,源源接济,连日不绝,楚兵却没有这般谷仓,渐渐的粮食减少,不便久持。项王
已是加忧,再经齐使驰至军前,乞发救兵,更令项王心下踌躇。想了多时,还是发兵相救,
尚好牵制韩信,免得他来会汉王。乃使大将龙且,副将周兰,领兵二十万东往援齐。一面向
汉王索战,汉王只是不出。
项王想出一法,命将汉王父太公,置诸俎上,推至涧旁,自在后面押住,厉声大呼道:
“刘邦听着!汝若不肯出降,我便烹食汝父!”这数语响震山谷,汉兵无不闻知,即向汉王
通报。汉王大惊道:“这……这却如何是好!”张良在旁进说道:“大王不必着急!项王因
我军不出,特设此计,来诱大王。请大王复词决绝,免堕诡谋!”汉王道:“倘使我父果然
被烹,我将如何为子?如何为人?”张良道:“现在楚军里面,除项王外,要算项伯最有权
力。项伯与大王已结姻亲,定当谏阻,不致他虞。”汉王乃使人传语道:“我与项羽同事义
帝,约为兄弟,我翁就是汝翁,必欲烹汝翁,请分我一杯羹!”项王听到此语,怒不可遏,
就顾令左右,将太公移置俎下,付诸鼎烹。险哉太公。旁边闪出一人道:“天下事尚未可
知,还望勿为已甚,况欲争天下,往往不顾家族,今杀一人父,有何益处?多惹他人仇恨罢
了。”项王乃命将太公牵回,照前软禁。这救护太公的楚人,就是项伯,果如张良所料。
项王又遣吏致语道:“天下汹汹,连岁不宁,无非为了我辈两人,相持不下。今愿与汉
王亲战数合,一决雌雄,我若不胜,卷甲即退,何苦长此战争,劳疲兵民呢!”汉王笑谢来
使道:“我愿斗智,不愿斗力。”楚使回报项王,项王一跃上马,跑出营门,挑选壮士数十
骑,令作先驱,驰向涧旁挑战。汉营中有一弁目楼烦,素善骑射,由汉王派他出垒,夹涧放
箭。飕飕的响了数声,射倒了好几个壮士。蓦见涧东来了一匹乌骓马,乘着一位披甲持戟的
大王,眼似铜铃,须似铁帚,一种凶悍情状,令人生怖,再加一声叱咤,震响山谷,好似天
空中霹雳一般,吓得楼烦双手俱颤,不能再射,还有两脚亦站立不住,倒退数步,索性回头
就跑,走入营中。见了汉王,心中尚是乱跳,口齿几说不清楚。汉王着人探视敌踪,乃是项
王尚在涧旁,专呼汉王答话。
汉王闻报,虽然有些惊心,但又不便始终示弱,因也整队趋出,与项王夹涧对谈。项王
又叱语道:“刘邦,汝敢与我亲斗三合否?”专恃蛮力,实属无谓。汉王道:“项羽休得逞
强,汝身负十大罪,尚敢向我饶舌么?汝背义帝旧约,王我蜀汉,罪一;擅杀卿子冠军,目
无主上,罪二;奉命救赵,不闻还报,强迫诸侯入关,罪三;烧秦宫室,发掘始皇坟墓,劫
取财宝,罪四;子婴已降,汝尚把他杀死,罪五;诈坑秦降卒二十万人,累尸新安,罪六;
部下爱将,分封善地,却将各国故主,或徙或逐,罪七;出逐义帝,自都彭城,又把韩梁故
地,多半占据,罪八;义帝尝为汝主,竟使人扮作强盗,行弑江南,罪九;为政不平,主约
不信,神人共愤,天地不容,罪十。我为天下起义,连合诸侯,共诛残贼,当使刑余罪人击
汝,难道我配与汝打仗么?”泗上亭长,居然自高位置了。
项王气极,并不答言,但用戟向后一挥,便有无数弓弩手,赶将上来。一阵乱射,放出
许多箭镞,跃过断涧,防不胜防。汉王正想回马,那胸中已中了一箭,疼痛的了不得,险些
儿堕落马下。幸亏旁列将士,上前救护,把马牵转,驰入营门。汉王痛不可忍,屈身伏鞍,
暗暗叫苦。将佐等统皆问安,汉王佯用手扪足道:“贼……贼箭中我足趾了!”左右忙扶汉
王下马,拥至榻前安卧。当即传召医官,取出箭镞,敷了疮药。还幸疮痕未深,不致伤命。
小子有诗咏道:
一矢相遗已及胸,托词中趾示从容,
聪明毕竟由天授,通变才能却敌锋。
汉王中箭回营,项王始转怒为喜,只因绝涧难越,不便进攻,也即收兵退归。欲知后
事,且看下回自知。
郦生之被烹,韩信实使之,而韩信将来之受诛,亦即由郦生之烹死,暗伏祸根。郦生之
说齐,固奉汉王之命而往,既得招降齐国,不辱使命,乃偏为韩信所卖,卒致焚身,汉王闻
之,宁有不隐恨韩信?不过楚尚未平,恃信为辅,因含忍而未发耳。况汉王之生平,本能忍
人所不能忍,乃父已置诸敌俎,犹有分我杯羹之言,对父且如此,况他人乎!至若项王索
战,夹涧与语,历数项王十罪,虽事有可征,并无虚构,然项王罪恶之大,莫过于弑义帝,
汉王置此罪于八九之间,独以背约为罪首,重私轻公,易先为后,其心已可概见矣。彼智如
韩信,独不能察汉王之隐,犹沾沾于平齐之功绩,听蒯彻而害郦生,此所以终遭诛戮也。
第三十回 斩龙且出奇制胜 划鸿沟接眷修和
    却说项王归营以后,专探听汉营动静,拟俟汉王身死,乘隙进攻。汉营里面的张良,早
已料着,即入内帐看视汉王。汉王箭创未愈,还可勉强支持,良因劝汉王力疾起床,巡行军
中,借镇人心。汉王乃挣扎起来,裹好胸前,由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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