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持着。章转念一想,还是胁与同行,乃将他一手扯住,同载车中,出了未央宫,转赴长乐
宫。部下千余人,自然跟去。行至长乐宫前,叩门竟入,门吏见有谒者持节,不敢拦阻,由
他直进。长乐卫尉,就是赘其侯吕更始,章正为他前来,出其不意,除灭了他,免得多费兵
力。更始尚未知吕产被杀,贸然出迎,又被章仗剑一挥,劈落头颅。章不容谒者开口,便即
诈称帝命,只诛吕氏,不及他人。卫士各得生命,且见有谒者持节在旁,当然听命。章乃返
报周勃,勃跃然起座,向章拜贺道:“我等只患一吕产,产既伏诛,天下事大定了!”当下
遣派将士,分捕诸吕,无论男女老幼,一古脑儿拿到军前。就是吕禄吕媭;,也无从逃免。勃
命将吕禄先行绑出,一刀毕命,吕媭;还想挣扎,信口胡言,惹动周勃盛怒,命军士揿她倒
地,用杖乱笞,一副老骨头,禁得起几多大杖!不到百下,已经断气。何不早死数日。此外
悉数处斩,差不多有数百人。燕王吕通,已经赴燕,也由勃派一朝使,托称帝命,迫令自
尽。又将鲁王张偃,削夺官爵,废为庶人。后来文帝即位,追念张耳前功,乃复封偃为南宫
侯。独左丞相审食其,明明是吕氏私党,并且浊乱宫闱,播弄朝政,理应将他治罪,明正典
刑,偏由陆贾朱建,代为说情,竟得幸逃法网,仍官原职。陈平周勃究竟未识大体,就是陆
贾亦不免阿私。
陈平周勃,因已扫清诸吕,遂将济川王刘太徙封,改称梁王,且遣朱虚侯刘章赴齐,请
齐王襄罢兵,再使人通知灌婴,令即班师回朝。灌婴闻得齐将魏勃,劝襄举兵,并擅杀齐相
召平,料他不是个驯良人物,索性把勃召至,面加质问。勃答说道:“譬如人家失火,何暇
先白家长,然后救火哩。”说着,退立一旁,面有战色,不敢复言。这是魏勃故作此态,瞒
过灌婴。灌婴注目多时,向勃微笑道:“我道魏勃有什么勇敢,原来是个庸人,有何能
为?”遂释使归齐,自引兵驰还长安。
瑯;琊王刘泽,探悉吕氏尽诛,内外解严,才得放胆登程,驱车入都。可巧朝内大臣,密
议善后事宜,一闻刘泽到来,统以为刘氏宗室,泽齿居长,不能不邀他参议,免有后言。泽
从容入座,起初是袖手旁观,不发一语,但听平勃等宣言道:“从前吕太后所立少帝,及济
川淮阳恒山三王,实皆非惠帝遗胤,冒名入宫,滥受封爵。今诸吕已除,不能不正名辨谬,
若使他姓再得乱宗,将来年纪长成,秉国用事,仍与吕氏无二,我等且无遗类了!不如就刘
氏诸王中,择贤拥立,方可免祸。”这番论调说将出来,大众统皆赞成,就是泽也无异词。
及说到刘氏诸王,当有人出来主张,谓齐王襄系高帝长孙,应该迎立。泽即发言驳斥道:
“吕氏以外家懿戚,得张毒焰,害勋亲,危社稷,今齐王母舅驷钧,如虎戴冠,行为暴戾,
若齐王得立,钧必专政,是去一吕氏,复来一吕氏了。此议如何行得?”陈平周勃,听到此
语,当然附和泽议,不愿立襄。其实泽是怀着前恨,借端报复,故有此言。大众又复另议,
公推了一个代王恒,并说出两种理由,一是高祖诸子,尚存两王,代王较长,性又仁孝,不
愧为君,二是代王母家薄氏,素来长厚,未尝与政,可无他患,有此两善,确是名正言顺,
允洽舆情。平勃遂依了众议,阴使人往见代王,迎他入京。
代王恒接见朝使,问明来意,虽觉得是一大喜事,但也未敢骤然动身,因召集僚属,会
议行止。郎中令张武等谏阻道:“朝上大臣,统是高帝旧将,素习兵事,专尚诈谋。前由高
帝吕太后,相继驾御,未敢为非,今得灭诸吕,喋血京师,何必定要迎立外藩?大王不宜轻
信来使,且称疾勿往,静观时变。”说到末语,忽有一人进说道:“诸君所言,都属非是,
大王得此机会,即应命驾入都,何必多疑?”代王瞧着,乃是中尉宋昌,正欲启问,昌已接
说道:“臣料大王此行,万安万稳,保无后忧!试想暴秦失政,豪杰并起,那一个不想称
尊,后来得践帝位,终属刘家,天下都屏息敛足,不敢再存奢望,这便是第一件无忧呢。高
帝分王子弟,地势如犬牙相制,固如磐石,天下莫不畏威,这第二件也可无忧。汉兴以后,
除秦苛政,约定法令,时施德惠,人心已皆悦服,何致动摇。这第三件更不必忧了。就是近
日吕后称制,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政!何等威严,太尉以一节入北军,奋臂一呼,士皆左
袒,助刘灭吕,可见得天意归刘,并不是专靠人力呢。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不肯听从,如
何成事?况内有朱虚东牟二侯,外有吴楚淮南齐代诸国,互相制服,必不敢动。现在高帝子
嗣,只存淮南王与大王二人,大王年长,又有贤圣仁孝的美名,传闻天下,所以诸大臣顺从
舆情,来迎大王,大王尽可前往,统治天下,何必多疑呢!”见得到,说得透。
代王恒素性谨慎,还有三分疑意,乃入白母后薄氏。薄太后前居宫中,亦经过许多艰
苦,幸得西行,脱身免祸,此时尚带余惊,不敢决计令往。代王又召入卜人,嘱令占卦,卜
人占得卦象,即向代王称贺,说是大吉。代王问及卦兆爻辞,卜人道:“卦兆叫做大横,爻
辞有云:大横庚庚,余为天王,夏启以光。”周易中无此三语,想是出诸连山旧藏。代王
道:“寡人已经为王,还做什么天王呢?”卜人道:“天王就是天子,与诸侯王不同。”代
王乃遣母舅薄昭,先赴都中,问明太尉周勃,勃极言诚意迎王,誓无他意。薄昭即还报代
王,代王方笑语宋昌道:“果如君言,不必再疑!”随即备好车驾,与昌一同登车,令昌骖
乘,随员惟张武等六人,循驿西行。
到了高陵,距长安不过数十里,代王尚未尽放心,使昌另乘驿车,入都观变。昌驰抵渭
桥,但见诸大臣都已守候,因即下车与语,说是代王将至,特来通报。诸大臣齐声道:“我
等已恭候多时了。”昌见群臣全体出迎,料是同意,乃复登车回至高陵,请代王安心前进。
代王再使骖乘,命驾进行,至渭桥旁,诸大臣已皆跪伏,交口称臣。代王也下车答拜,昌亦
随下。待至诸大臣起来,周勃抢前一步,进白代王,请屏左右,昌即在旁正色道:“太尉有
事,尽可直陈;所言是公,公言便是;所言是私,王者无私!”正大光明。勃被昌一说,不
觉面颊发赤,仓猝跪地,取出天子符玺,捧献代王。代王谦谢道:“且至邸第,再议未
迟。”勃乃奉玺起立,请代王登车入都,自为前导,直至代邸。时为高后八年闰九月中,勃
与右丞相陈平,率领群僚,上书劝进。略云:
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大将军臣武,即柴武。御史大夫臣苍,即张苍,前文云曹窟为
御史大夫,此时想已辞职。宗正臣郢,朱虚侯臣章,章本赴齐,至此已经还都。东牟侯臣兴
居,典客臣揭,再拜言大王足下,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当奉宗庙,臣谨请阴安侯,系
高祖兄,刘伯妻,即羹颉侯信母。顷王后,高祖兄,仲妻。仲尝廢;为郃;阳侯,子濞为吴王,
故仲死后,得谥为顷王。瑯;琊王,暨列侯吏二千石公议,大王为高皇帝子,宜为嗣,愿大王
即天子位!
代王览书,复申谢道:“奉承高帝宗庙,乃是重事,寡人不才,未足当此,愿请楚王到
来,再行妥议,选立贤君。”群臣等又复面请,并皆俯伏,不肯起来。代王逡巡起座,西向
三让,南向再让,还是向众固辞。平勃等齐声道:“臣等几经恭议,现在奉高帝宗庙,唯大
王最为相宜,无论天下列侯万民,无思不服,臣等为宗庙社稷计,原非轻率从事,愿大王幸
听臣等,臣等谨奉天子玺符,再拜呈上!”说着,即由勃捧玺陈案,定要代王接受。代王方
应允道:“既由宗室将相诸侯王,决意推立寡人,寡人也不敢违众,勉承大统便了!”群臣
俱舞蹈称贺,即尊代王为天子,是为文帝。
东牟侯兴居进奏道:“此次诛灭吕氏,臣愧无功,今愿奉命清宫。”文帝允诺,命与太
仆汝阴侯夏侯婴同往。两人径至未央宫,入语少帝道:“足下非刘氏子,不当为帝,请即让
位!”一面说,一面挥去左右执戟侍臣。左右去了多人,尚有数人未肯退去,大谒者张释,
巧为迎合,劝令退出,乃皆释戟散走。夏侯婴即呼入便舆,迫少帝登舆出宫。少帝弘战栗
道:“汝欲载我何往?”婴直答道:“出就外舍便是!”说着,即命从人御车驱出,行至少
府署中,始令少帝下车居住。兴居又逼使惠帝后张氏,移徙北宫,然后备好法驾,至代邸迎
接文帝。文帝即夕入宫,甫至端门,尚有十人持戟,阻住御驾,且朗声道:“天子尚在,足
下怎得擅入?”文帝不觉惊疑,忙遣人驰告周勃。勃闻命驰入,晓示十人,叫他避开。十人
始知新天子到来,弃戟趋避,文帝才得入内。当夜拜宋昌为卫将军,镇抚南北军,授张武为
郎中令,巡行殿中,自御前殿,命有司缮成恩诏,颁发出去。诏曰:
制诏丞相太尉御史大夫,间者诸吕用事擅权,谋为大逆,欲危刘氏宗庙,赖将相列侯
宗室大臣诛之,皆伏其辜。
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是夜少帝弘暴死少府署中,还有常山王朝,淮阳王武,梁王太三人,当时虽受王封,统
因年幼无知,未便就国,仍然留居京邸,这三人亦同时被杀。想是陈平周勃,恐他留为后
患,不如斩草除根,杀死了事。文帝乐得置诸不问。究竟少帝与三王,是否惠帝子,亦无从
证实,不过这数人无罪无辜,同致杀死,就使果是杂种,也觉得枉死可怜。推究祸原,还是
吕太后造下冤孽哩。冤有头,债有主,应该追究。话分两头。
且说文帝既已正位,倏忽间已是十月,沿着旧制,下诏改元。月朔谒见高庙,礼毕还
朝,受群臣觐贺,下诏封赏功臣。有云:
前吕产自置为相国,吕禄为上将军,擅遣将军灌婴,将兵击齐,欲代刘氏。婴留荥
阳,与诸侯合谋,以诛吕氏。吕产欲为不善,丞相平与太尉勃等,谋夺产等军,朱虚侯章首
先捕斩产,太尉勃身率襄平侯通,持节承诏入北军,典客揭夺吕禄印。其益封太尉勃邑万
户,赐金千斤,丞相平将军婴邑各三千户,金二千斤,朱虚侯章襄平侯通邑各二千户,金千
斤,封典客揭为阳信侯,赐金千斤,用酬劳勚;。
其毋辞!
封赏已毕,遂尊母后薄氏为皇太后,遣车骑将军薄昭,带着卤薄,往代奉迎。追谥故赵
王友为幽王,赵王恢为共王,燕王建为灵王。共灵二王无后,惟幽王友有二子,长子名遂,
由文帝特许袭封,命为赵王,移封瑯;琊王泽为燕王,所有从前齐楚故地,为诸吕所割封,至
是尽皆给还,不复置国。中外胪欢,吏民额手。
忽由右丞相陈平,上书称病,不能入朝,文帝乃给假数日。待至假满,平只好入谢,且
请辞职。文帝惊问何因?平复奏道:“高皇帝开国时,勃功不如臣,今得诛诸吕,臣功不如
勃,愿将右丞相一职,让勃就任,臣心方安。”可见称病是诈。文帝乃命勃为右丞相,迁平
为左丞相,罢去审食其。实是可杀。任灌婴为太尉。勃受命后,趋出朝门,面有骄色,文帝
却格外敬礼,注目送勃。郎中袁盎,从旁瞧着,独出班启奏道:“陛下视丞相为何如人?”
文帝道:“丞相可谓社稷臣!”袁盎道:“丞相乃是功臣,不得称为社稷臣。古时社稷臣所
为,必君存与存,君亡与亡,丞相当吕氏擅权时,身为太尉,不能救正,后来吕后已崩,诸
大臣共谋讨逆,丞相方得乘机邀功。今陛下即位,特予懋赏,敬礼有加,丞相不自内省,反
且面有德色,难道社稷臣果如是么?”文帝听了,默然不答,嗣是见勃入朝,辞色谨严,勃
亦觉得有异,未敢再夸,渐渐的易骄为畏了。暗伏下文。小子有诗叹道:
漫言厚重足安刘,功少封多也足羞,
不是袁丝袁盎字丝。先进奏,韩彭遗祸且临头!
君严臣恭,月余无事,那车骑将军薄昭,已奉薄太后到来,文帝当即出迎。欲知出迎情
事,容待下回再详。
诸吕之诛,虽由平勃定谋,而首事者为朱虚侯刘章。齐之起兵,章实使之,前回总评中
已经叙及。至若周勃已夺北军,即应捕诛产禄,乃尚不敢遽发,但遣刘章入卫,设章不亟杀
吕产,则刘吕之成败,尚未可知。陈平有谋无勇,因人成事,论其后日定策之功,未足以赎
前日阿谀之罪。至文帝即位,厚赍平勃,而刘章不即加赏,文帝其亦有私意欤?西向让三,
南向让再,无非为矫伪之虚文,彼于刘章之欲戴乃兄,尚怀疑忌,宁有不欲称尊之理?况少
帝兄弟,同时毙命,皆不过问,其居心更可见矣。夫贤如文帝,而不免怀私,此尧舜以后之
所以终无圣主也。
第四十七回 两重喜窦后逢兄弟 一纸书文帝服蛮夷
却说文帝闻母后到来,便率领文武百官,出郊恭迎。伫候片时,见薄太后驾到,一齐跪
伏,就是文帝亦向母下拜。薄太后安坐舆中,笑容可掬,但令车骑将军薄昭,传谕免礼。薄
昭早已下马,遵谕宣示,于是文帝起立,百官皆起,先导后拥,奉辇入都,直至长乐宫中,
由文帝扶母下舆。登御正殿,又与百官北面谒贺,礼毕始散。这位薄太后的履历,小子早已
叙过,毋庸赘述。见前文中。惟薄氏一索得男,生了这位文帝,不但母以子贵,而且文帝竭
尽孝思,在代郡时,曾因母病久延,亲自侍奉,日夜不怠,饮食汤药,必先尝后进,薄氏因
此得痊,所以贤孝著闻,终陟帝位。一位失宠的母妃,居然尊为皇太后,适应了许负所言,
可见得苦尽甘回,凡事都有定数,毋庸强求呢。讽劝世人不少。
说也奇怪,薄太后的遭际,原是出诸意外,还有文帝的继室窦氏,也是反祸为福,无意
中得着奇缘。随笔递入。窦氏系赵地观津人,早丧父母,只有兄弟二人,兄名建,字长君,
弟名广国,字少君。少君甚幼,长君亦尚年少,未善谋生,又值兵乱未平,人民离析,窦氏
与兄弟二人,几乎不能自存。巧值汉宫采选秀女,窦氏便去应选,得入宫中,侍奉吕后。既
而吕后发放宫人,分赐诸王,每王五人,窦氏亦在行中。他因籍隶观津,自愿往赵,好与家
乡接近,当下请托主管太监,陈述己意。主管太监却也应允,不意事后失记,竟将窦氏姓
名,派入代国,及至窦氏得知,向他诘问,他方自知错误,但已奏明吕后,不能再改,只得
好言劝慰,敷衍一番。窦氏洒了许多珠泪,自悲命薄,怅怅出都。同行尚有四女,途中虽不
至寂寞,总觉得无限凄凉。那知到了代国,竟蒙代王特别赏识,选列嫔嫱,春风几度,递结
珠胎。第一胎生下一女,取名为嫖,第二三胎均是男孩,长名启,次名武。当时代王夫人,
本有四男,启与武乃是庶出,当然不及嫡室所生。窦氏却也自安本分,敬事王妃,并嘱二子
听命四兄,所以代王嘉她知礼,格外宠爱。会值代王妃得病身亡,后宫虽尚有数人,总要算
窦氏为领袖,隐隐有继妃的希望,不过尚未曾正名。至代王入都为帝,前王妃所出四男,接
连夭逝,于是窦氏二子,也得头角崭露,突出冠时。有福人自会凑机,不必预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