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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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汉演义-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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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平阳公主家,乐得进去休息,叙谈一回。平阳公主,本称阳信公主,因嫁与平阳侯曹寿为
妻,故亦称平阳公主。曹寿即曹参曾孙。公主见武帝到来,慌忙迎入,开筵相待。饮至数
巡,却召出年轻女子十余人,劝酒奉觞。看官道平阳公主是何寓意?她是为皇后陈氏久未生
子,特地采选良家女儿,蓄养家中,趁着武帝过饮,遂一并叫唤出来,任令武帝自择。偏武
帝左右四顾,略略评量,都不过寻常脂粉,无一当意,索性回头不视,尽管自己饮酒。平阳
公主见武帝看了诸女,统不上眼,乃令诸女退去,另召一班歌女进来侑酒,当筵弹唱。就中
有一个娇喉宛转,曲调铿锵,送入武帝目中,不由的凝眸审视,但见她低眉敛翠,晕脸生
红,已觉得妩媚动人,可喜可爱。尤妙在万缕青丝,拢成蛇髻,黑油油的可鉴人影,光滑滑
的不受尘蒙。端详了好多时,尚且目不转瞬,那歌女早已觉着,斜着一双俏眼,屡向武帝偷
看,口中复度出一种靡曼的柔音,暗暗挑逗,直令武帝魂驰魄荡,目动神迷。色不醉人人自
醉。平阳公主复从旁凑趣,故意向武帝问道:“这个歌女卫氏,色艺何如?”武帝听着,才
顾向公主道:“她是何方人氏?叫做何名?”公主答称籍隶平阳,名叫子夫。武帝不禁失声
道:“好一个平阳卫子夫呢!”说着,佯称体热,起座更衣。公主体心贴意,即命子夫随着
武帝,同入尚衣轩。公主更衣室名尚衣轩。好一歇不见出来,公主安坐待着,并不着忙。又
过了半晌,才见武帝出来,面上微带倦容,那卫子夫且更阅片时,方姗姗来前,星眼微饧,
云鬟斜亸;,一种娇怯态度,几乎有笔难描。怕武帝耶?怕公主耶?平阳公主瞧着子夫,故意
的瞅了一眼,益令子夫含羞俯首,拈带无言。好容易乞求得来,何必如此!武帝看那子夫情
态,越觉销魂,且因公主引进歌姝,发生感念,特面允酬金千斤。公主谢过赏赐,并愿将子
夫奉送入宫。武帝喜甚,便拟挈与同归,公主再令子夫入室整妆。待她妆毕,席已早撤,武
帝已别姊登车。公主忙呼子夫出行。子夫拜辞公主,由公主笑颜扶起,并为抚背道:“此去
当勉承雨露,强饭为佳!将来得能尊贵,幸勿相忘!”子夫诺诺连声,上车自去。
时已日暮,武帝带着子夫,并驱入宫,满拟夜间,再续欢情,重谐鸾凤,偏有一位贪酸
吃醋的大贵人,在宫候着,巧巧冤家碰着对头,竟与武帝相遇,目光一瞬,早已看见那卫子
夫。急忙问明来历,武帝只好说是平阳公主家奴,入宫充役。谁知她竖起柳眉,翻转桃靥,
说了两个好字,掉头竟去。这人究竟为谁?就是皇后陈阿娇。武帝一想,皇后不是好惹的人
物,从前由胶东王得为太子,由太子得为皇帝,多亏是后母长公主,一力提携。况幼年便有
金屋贮娇的誓言,怎好为了卫子夫一人,撇去好几年夫妻情分?于是把卫子夫安顿别室,自
往中宫,陪着小心。陈皇后还要装腔作态,叫武帝去伴新来美人,不必絮扰。嗣经武帝一再
温存,方与武帝订约,把卫子夫锢置冷宫,不准私见一面。武帝恐伤后意,勉强照行,从此
子夫锁处宫中,几有一年余不见天颜。陈后渐渐疏防,不再查问,就是武帝亦放下旧情,蹉
跎过去。
会因宫女过多,武帝欲察视优劣,分别去留,一班闷居深宫的女子,巴不得出宫归家,
倒还好另行择配,免误终身,所以情愿见驾,冀得发放。卫子夫入宫以后,本想陪伴少年天
子,专宠后房,偏被正宫妒忌,不准相见,起初似罪犯下狱,出入俱受人管束,后来虽稍得
自由,总觉得天高日远,毫无趣味,还不如乘机出宫,仍去做个歌女,较为快活,乃亦粗整
乌云,薄施朱粉,出随大众入殿,听候发落。武帝亲御便殿,按着宫人名册,一一点验,有
的是准令出去,有的是仍使留住。至看到卫子夫三字,不由的触起前情,留心盼着。俄见子
夫冉冉过来,人面依然,不过清瘦了好几分,惟鸦鬟蝉鬓,依然漆黑生光。子夫以美发闻,
故一再提及。及拜倒座前,逼住娇喉,呜呜咽咽的说出一语,愿求释放出宫。武帝又惊又
愧,又怜又爱,忙即好言抚慰,命她留着。子夫不便违命,只好起立一旁,待至余人验毕,
应去的即出宫门,应留的仍返原室。子夫奉谕留居,没奈何随众退回,是夕尚不见有消息。
到了次日的夜间,始有内侍传旨宣召,子夫应召进见,亭亭下拜。武帝忙为拦阻,揽她入
怀,重叙一年离绪。子夫故意说道:“臣妾不应再近陛下,倘被中宫得知,妾死不足惜,恐
陛下亦许多不便哩!”武帝道:“我在此处召卿,与正宫相离颇远,不致被闻。况我昨得一
梦,见卿立处,旁有梓树数株,梓与子声音相通,我尚无子,莫非应在卿身,应该替我生子
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武帝自解梦境,未免附会。说着,即与子夫携手入床,再图好
事。一宵湛露,特别覃恩,十月欢苗,从兹布种。小子有诗咏道:
阴阳化合得生机,年少何忧子嗣稀?
可惜昭阳将夺宠,祸端从此肇宫闱。
子夫得幸以后,便即怀妊在身,不意被陈后知晓,又生出许多醋波。欲知后事,且看下
回。
武帝与金氏女,虽为同母姊,然母已改适景帝,则与前夫之恩情已绝,即置诸不问,亦
属无妨。就令武帝曲体亲心,顾及金氏,亦惟有密遣使人,给彼粟帛,令无冻馁之虞,已可
告无愧矣。必张皇车驾,麾骑往迎,果何为者?名为孝母,实彰母过是即武帝喜事之一端,
不足为后世法也。平阳公主,因武帝之无子,私蓄少艾,乘间进御,或称其为国求储,心堪
共谅,不知武帝年未弱冠,无子宁足为忧?观其送卫子夫时,有贵毋相忘之嘱,是可知公主
之心,无非徼利,而他日巫盅之狱,长门之锢,何莫非公主阶之厉也!武帝迎金氏女,平阳
公主献卫子夫,迹似是而实皆非,有是弟即有是姊,同胞其固相类欤?
第六十回 因祸为福仲卿得官 寓正于谐东方善辩
    却说卫子夫怀妊在身,被陈皇后察觉,恚恨异常,立即往见武帝,与他争论。武帝却不
肯再让,反责陈后无子,不能不另幸卫氏,求育麟儿。陈皇后无词可驳,愤愤退去。一面出
金求医,屡服宜男的药品,一面多方设计,欲害新进的歌姬。老天不肯做人美,任她如何谋
画,始终无效。武帝且恨后奇妒,既不愿入寝中宫,复格外保护卫氏,因此子夫日处危地,
几番遇险,终得复安。陈皇后不得逞志,又常与母亲窦太主密商,总想除去情敌。窦太主就
是馆陶长公主,因后加号,从母称姓,所以尊为窦太主。太主非不爱女,但一时也想不出良
谋,忽闻建章宫中,有一小吏,叫做卫青,乃是卫子夫同母弟,新近当差,太主推不倒卫子
夫,要想从她母弟上出气,嘱人捕青。
青与子夫,同母不同父,母本平阳侯家婢女,嫁与卫氏,生有一男三女,长女名君孺,
次女名少儿,三女就是子夫。后来夫死,仍至平阳侯家为佣,适有家僮郑季,暗中勾搭,竟
与私通,居然得产一男,取名为青。郑季已有妻室,不能再娶卫媪,卫媪养青数年,已害得
辛苦艰难,不可名状。谁叫你偷图快乐。只好使归郑季,季亦没奈何,只好收留。从来妇人
多妒,往往防夫外遇,郑季妻犹是人情,怎肯大度包容?况家中早有数子,还要他儿何用?
不过郑季已将青收归,势难麾使他去,当下令青牧羊,视若童仆,任情呼叱。郑家诸子,也
不与他称兄道弟,一味苛待。青寄人篱下,熬受了许多苦楚,才得偷生苟活,粗粗成人。一
日跟了里人,行至甘泉,过一徒犯居室,遇着髠;奴,注视青面,不由的惊诧道:“小哥儿今
日穷困,将来当为贵人,官至封侯哩!”青笑道:“我为人奴,想甚么富贵?”髠;奴道:
“我颇通相术,不至看错!”青又慨然道:“我但求免人笞骂,已为万幸,怎得立功封侯?
愿君不必妄言!”贫贱时都不敢痴想。说罢自去。已而年益长成,不愿再受郑家奴畜,乃复
过访生母,求为设法。生母卫媪,乃至平阳公主处乞情,公主召青入见,却是一个彪形大
汉,相貌堂堂,因即用为骑奴。每当公主出行,青即骑马相随,虽未得一官半职,较诸在家
时候,苦乐迥殊。时卫氏三女,已皆入都,长女嫁与太子舍人公孙贺,次女与平阳家吏霍仲
孺相奸,生子去病。三女子夫,已由歌女选入宫中。青自思郑家兄弟,一无情谊,不如改从
母姓,与郑氏断绝亲情,因此冒姓为卫,自取一个表字,叫做仲卿。这仲卿二字的取义,乃
因卫家已有长子,自己认作同宗,应该排行第二,所以系一仲字,卿字是志在希荣,不烦索
解。惟据此一端,见得卫青入公主家,已是研究文字,粗通音义。聪明人不劳苦求,一经涉
览,便能领会,所以后此掌兵,才足胜任。否则一个牧羊儿,胸无点墨,难道能平空腾达,
专阃无惭么?应有此理。
惟当时做了一两年骑奴,却认识了好几个朋友,如骑郎公孙敖等,皆与往还,因此替他
荐引,转入建章宫当差。不意与窦太主做了对头,好好的居住上林,竟被太主使人缚去,险
些儿斫落头颅。建章系上林宫名。亏得公孙敖等,召集骑士,急往抢救,得将卫青夺回,一
面托人代达武帝,武帝不禁愤起,索性召见卫青,面加擢用,使为建章监侍中,寻且封卫子
夫为夫人,再迁青为大中大夫。就是青同母兄弟姊妹,也拟一并加恩,俾享富贵。青兄向未
知名,时人因他入为贵戚,排行最长,共号为卫长君。此时亦得受职侍中。卫长女君孺,既
嫁与公孙贺,贺父浑邪,尝为陇西太守,封平曲侯,后来坐法夺封,贺却得侍武帝,曾为舍
人,至是夫因妻贵,升官太仆。卫次女少儿,与霍仲孺私通后,又看中了一个陈掌,私相往
来,掌系前曲逆侯陈平曾孙,有兄名何,擅夺人妻,坐罪弃市,封邑被削,掌寄寓都中,不
过充个寻常小吏,只因他面庞秀美,为少儿所眼羡,竟撇却仲孺,愿与掌为夫妇。掌兄夺人
妻,掌又诱人妻,可谓难兄难弟,不过福命不同。仲孺本无媒证,不能强留少儿,只好眼睁
睁的由她改适。那知陈掌既得少妇,复沐异荣,平白地为天子姨夫,受官詹事。俏郎君也有
特益。就是抢救卫青的公孙敖,也获邀特赏,超任大中大夫。
惟窦太主欲杀卫青,弄巧成拙,反令他骤跻显要,连一班昆弟亲戚,并登显阶,真是悔
恨不迭,无从诉苦!陈皇后更闷个不了,日日想逐卫子夫,偏子夫越得专宠,甚至龙颜咫
尺,似隔天涯,急切里又无从挽回,惟长锁蛾眉,终日不展,慢慢儿设法摆布罢了。伏下文
巫盅之祸。惟武帝本思废去陈后,尚恐太皇太后窦氏。顾着血胤,出来阻挠,所以只厚待卫
氏姊弟,与陈后母女一边,未敢过问。但太皇太后已经不悦,每遇武帝入省,常有责言。武
帝不便反抗,心下却很是抑郁,出来排遣,无非与一班侍臣,嘲风弄月,吟诗醉酒,消磨那
愁里光阴。
当时侍臣,多来自远方,大都有一技一能,足邀主眷,方得内用。就中如词章滑稽两
派,更博武帝欢心,越蒙宠任。滑稽派要推东方朔,词章派要推司马相如,他若庄助枚皋吾
邱寿王主父偃朱买臣徐乐严安终军等人,先后干进,总不能越此两派范围。迄今传说东方朔
司马相如遗事,几乎脍炙人口,称道勿衰。小子且撮叙大略,聊说所闻。东方朔字曼倩,系
平原厌次人氏,少好读书,又善诙谐。闻得汉廷广求文士,也想乘时干禄,光耀门楣,乃西
入长安,至公车令处上书自陈,但看他书中语意,已足令人解颐。略云:
 臣朔少失父母,长养兄嫂,年十二学书,三冬文史足用,十五学击剑,十六学诗书,
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钲鼓之教,亦诵二十二万言。凡臣朔固已诵四
十四万言,又尝服子路之言。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
贲,孟贲卫人,古勇士。捷若庆忌,吴王僚子。廉若鲍叔,齐大夫。信若尾生,古信士。
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臣朔昧死再拜以闻。
这等书辞,若遇着老成皇帝,定然视作痴狂,弃掷了事。偏经那武帝的眼中,却当作奇
人看待,竟令他待诏公车。公车属卫尉管领,置有令史,凡征求四方名士,得用公车往来,
不需私费。就是士人上书,亦必至公车令处呈递,转达禁中。武帝叫他待诏公车,已是有心
留用,朔只好遵诏留着。好多时不见诏下,惟在公车令处领取钱米,只够一宿三餐,此外没
有甚么俸金,累得朔望眼将穿,囊资俱尽。偶然出游都中,见有一班侏儒,倭人名。从旁经
过。便向他们恐吓道:“汝等死在目前,尚未知晓么?”侏儒大惊问故。朔又说道:“我闻
朝廷召入汝等,名为侍奉天子,实是设法歼除。试想汝等不能为官,不能为农,不能为兵,
无益国家,徒耗衣食,何如一概处死,可省许多食用?但恐杀汝无名,所以诱令进来,暗地
加刑。”亏他捏造。侏儒闻言,统吓得面色惨沮,涕泣俱下。朔复佯劝道:“汝等哭亦无
益,我看汝等无罪受戮,很觉可怜,现在特为设法,愿汝等依着我言,便可免死。”侏儒齐
声问计,朔答道:“汝等但俟御驾出来,叩头请罪,如或天子有问,可推到我东方朔身上,
包管无事。”说罢自去。侏儒信以为真,逐日至宫门外候着,好容易得如所望,便一齐至车
驾前,跪伏叩头,泣请死罪。武帝毫不接洽,惊问何因?大众齐声道:“东方朔传言,臣等
将尽受天诛,故来请死。”武帝道:“朕并无此意,汝等且退,待朕讯明东方朔便了。”
众始拜谢起去。武帝即命人往召东方朔。朔正虑无从见驾,特设此计,既得闻召,立即
欣然赶来。武帝忙问道:“汝敢造言惑众,难道目无王法么?”朔跪答道:“臣朔生固欲
言,死亦欲言,侏儒身长三尺余,每次领一囊粟,钱二百四十,臣朔身长九尺余,亦只得粟
一囊,钱二百四十,侏儒饱欲死,臣朔饥欲死,臣意以为陛下求才,可用即用,不可用即放
令归家,勿使在长安索米,饥饱难免一死呢!”武帝听罢,不禁大笑,因令朔待诏金马门。
金马门本在宫内,朔既得入宫,便容易觐见天颜。会由武帝召集术士,令他射覆。是游戏术
名。详见下句。特使左右取过一盂,把守宫复诸盂下,令人猜射。守宫虫名,即壁虎。诸术
士屡猜不中,东方朔独闻信趋入道:“臣尝研究易理,能射此复。武帝即令他猜射,朔分蓍
布卦,依象推测,便答出四语道:
 臣以为龙又无角,谓之为蛇又无足,跂;跂;脉脉善缘壁,是非守宫即蜥蜴。
武帝见朔猜着,随口称善,且命左右赐帛十匹,再令别射他物,无不奇中,连蒙赐帛。
旁有宠优郭舍人,因技见宠,雅善口才,此次独怀了妒意,进白武帝道:“朔不过侥幸猜
着,未足为奇。臣愿令朔复射,朔若再能射中,臣愿受笞百下,否则朔当受笞,臣当赐
帛。”想是臀上肉作痒,自愿求笞。说着,即密向盂下放入一物,使朔射覆。朔布卦毕,含
糊说道:“这不过是个窭数呢。”独言小物。郭舍人笑指道:“臣原知朔不能中,何必谩
言!”道言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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