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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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汉演义-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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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自然人人凑奉,争相趋集。况且偃一时贵宠,连天子都叫他主人翁,还有何人再敢轻
视?因此远近闻风,争投董君门下,其实这般做作,统是袁叔教他的妙计。总束一句。不烦
琐叙。
窦太主既显出丑事,遂公然带偃入朝。武帝亦爱偃伶俐,许得自由往返,偃从此出入宫
禁,亲近天颜,尝从武帝游戏北宫,驰逐平乐,系上林苑中台观名。狎狗马,戏蹴鞠,大邀
主眷。会窦太主复入宫朝谒,武帝特为置酒宣室,召偃共饮,与主合欢。可巧东方朔执戟为
卫,侍立殿侧,闻武帝使人召偃,亟置戟入奏道:“董偃有斩罪三,怎得进来?”武帝问为
何因?朔申说道:“偃以贱臣私侍太主,便是第一大罪;败常渎礼,敢违王制,便是第二大
罪;陛下春秋日富,正应披览六经,留心庶政,偃不遵经劝学,反以靡丽纷华,盅惑陛下,
是乃国家大贼,人主火蜮,罪无逾此,死有余辜!陛下不责他三罪,还要引进宣室,臣窃为
陛下生忧哩!”朝阳鸣凤。武帝默然不应,良久方答说道:“此次不妨暂行,后当改过。”
朔正色道:“不可不可!宣室为先帝正殿,非正人不得引入,自来篡逆大祸,多从淫乱酿
成,竖刁为淫,齐国大乱,庆父不死,鲁难未平,陛下若不预防,祸胎从此种根了!”武帝
听说,也觉悚然,当即点首称善,移宴北宫,命董偃从东司马门入宴,改称东司马门为东交
门。改名曰交,适自增丑。惟武帝天姿聪颖,一经旁人提醒,便知董偃不是好人,赐朔黄金
三十斤,不复宠偃。后来窦太主年逾六十,渐渐的头童齿豁,不合浓妆,董偃甫及壮年,怎
肯再顾念老妪,不去寻花问柳?窦太主怨偃负情,屡有责言,武帝乘机罪偃,把他赐死。偃
年终三十,窦太主又活了三五年,然后病殁。武帝竟令二人合葬霸陵旁。霸陵即文帝陵,见
前文。
只废后陈氏,心尚未死,暗思老母做出这般歹事,尚能巧计安排,不致获谴,自己倘能
得人斡旋,或即挽回主意,亦未可知,犹记从前在中宫时,尝闻武帝称赞相如,因此不惜重
金,买得一赋,命宫人日日传诵,冀为武帝所闻,感动旧念。那知此事与乃母不同,乃母所
为,无人作梗,自己有一卫氏在内,做了生死的对头,怎肯令武帝再收废后?所以“长门
赋”虽是佳文,挽不转汉皇恩意,不过陈氏的饮食服用,总由有司按时拨给,终身无亏。到
了窦太主死后,陈氏愈加悲郁,不久亦即病死了。收束净尽。
话分两头,且说陈废后巫盅一案,本来不至株连多人,因有侍御史张汤参入治狱,主张
严酷,所以锻炼周纳,连坐至三百余名。汤系杜陵人氏,童年敏悟,性最刚强。乃父尝为长
安丞,有事外出,嘱汤守舍。汤尚好嬉戏,未免疏忽。至乃父回来,见厨中所藏食肉,被鼠
啮尽,不禁动怒,把汤笞责数下。汤为鼠遭笞,很不甘心,遂熏穴寻鼠。果有一鼠跃出,被
汤用铁网罩住,竟得捕获。穴中尚有余肉剩着,也即取出,戏做一篇谳鼠文,将肉作证,处
他死刑,磔毙堂下。父见他谳鼠文辞,竟与老狱吏相似,暗暗惊奇,当即使习刑名,抄写案
牍。久久练习,养成一个法律家。嗣为中尉宁成掾属。宁成为有名酷吏,汤不免效尤,习与
性成,尚严务猛。及入为侍御史,与治巫盅一案,不管人家性命,一味罗织,害及无辜。武
帝还道他是治狱能手,升任大中大夫,同时又有中大夫赵禹,亦尚苛刻,与汤交好,汤尝事
禹如兄,交相推重,武帝遂令两人同修律令,加添则例,特创出见知故纵法,钳束官僚。凡
官吏见人犯法,应即出头告发,否则与犯人同罪,这就是见知法。问官断狱,宁可失入,不
可失出,失出便是故意纵犯,应该坐罪,这叫作故纵法。自经两法创行,遂致狱讼繁苛,赭
衣满路。汤又巧为迎合,见武帝性好文学,就附会古义,引作狱辞。又请令博士弟子,分治
《尚书》《春秋》。
《春秋》学要算董仲舒,武帝即位,曾将他拔为首选,出相江都。见前文。江都王非,
本来骄恣不法,经仲舒从旁匡正,方得安分终身。那知有功不赏,反且见罚,竟因别案牵
连,被降为中大夫。无非是不善逢迎。建元六年,辽东高庙及长陵高园殿两处失火,仲舒援
据春秋,推演义理。属稿方就,适辩士主父偃过访,见着此稿,竟觑隙窃去,背地奏闻。武
帝召示诸儒,儒生吕步舒,本是仲舒弟子,未知稿出师手,斥为下愚。偃始说出仲舒所作,
且劾他语多讥刺,遂致仲舒下狱,几乎论死。偃之阴险如此,怎能善终?幸武帝尚器重仲
舒,特诏赦罪,仲舒乃得免死。但中大夫一职,已从此褫去了。
先是菑;川人公孙弘,与仲舒同时被征,选为博士,嗣奉命出使匈奴,还白武帝,不合上
意,没奈何托病告归。至元光五年,复征贤良文学诸士,菑;川国又推举公孙弘。弘年将八
十,精神尚健,筋力就衰,且经他前次蹉跌,不愿入都,无奈国人一致怂恿,乃襆;被就道,
再至长安,谒太常府中对策。太常先评甲乙,见他语意近迂,列居下第,仍将原卷呈入。偏
武帝特别鉴赏,擢居第一,随即召入,面加咨询。弘预为揣摩,奏对称旨,因复拜为博士,
使待诏金马门。齐人辕固,时亦与选,年已九十有余,比弘貌还要高古。弘颇怀妒意,侧目
相视。辕固本与弘相识,便开口戒弘道:“公孙子,务正学以立言,毋曲学以阿世!”弘佯
若不闻,掉头径去。辕固老不改行,前为窦太后所不容,见前文。此次又为公孙弘等所排
斥,仍然罢归。独公孙弘重入都门,变计求合,曲意取容,第一着是逢迎主上,第二着是结
纳权豪。他见张汤方得上宠,屡次往访,与通声气。又因主爵都尉汲黯,为武帝所敬礼,亦
特与结交。
汲黯籍隶濮阳,世为卿士,生平治黄老言,不好烦扰,专喜谅直。初为谒者,旋迁中大
夫,继复出任东海太守,执简御民,卧病不出,东海居然大治。武帝闻他藉藉有声。又诏为
主爵都尉。名列九卿。当田蚡;为相时,威赫无比,僚吏都望舆下拜,黯不屑趋承,相见不过
长揖,蚡;亦无可如何。武帝尝与黯谈论治道,志在唐虞,黯竟直答道:“陛下内多私欲,外
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盛治呢!”一语中的。武帝变色退朝,顾语左右道:“汲黯真一个憨
人!”朝臣见武帝骤退,都说黯言不逊,黯朗声道:“天子位置公卿,难道叫他来作谀臣,
陷主不义么?况人臣既食主禄,应思为主尽忠,若徒爱惜身家,便要贻误朝廷了!”说毕,
夷然趋出。武帝却也未尝加谴,及唐蒙与司马相如,往通西南夷,黯独谓徒劳无益,果然治
道数年,士卒多死,外夷亦叛服无常。适公孙弘入都待诏,奉使往视,至还朝奏报,颇与黯
议相同。偏武帝不信弘言,再召群臣会议,黯也当然在列。他正与公孙弘往来,又见弘与已
同意,遂在朝堂预约,决议坚持到底,弘已直认不辞。那知武帝升殿,集众开议,弘竟翻去
前调,但说由主圣裁。顿时恼动黯性,厉声语弘道:“齐人多诈无信,才与臣言不宜通夷,
忽又变议,岂非不忠!”武帝听着,便问弘有无食言?弘答谢道:“能知臣心,当说臣忠;
不知臣心,便说臣不忠!”老奸巨猾。武帝颔首退朝,越日便迁弘为左内史。未几又超授御
史大夫。小子有诗叹道:
八十衰翁待死年,如何尚被利名牵!
岂因宣圣遗言在,求富无妨暂执鞭?
欲知后事如何,且至下回分解。
窦太主以五十岁老妪,私通十八岁弄儿,渎伦伤化,至此极矣。武帝不加惩戒,反称董
偃为主人翁,是导人淫乱,何以为治?微东方朔之直言进谏,几何不封偃为堂邑侯也。张汤
赵禹,以苛刻见宠,无非由迎合主心。公孙弘则智足饰奸,取容当世,以视董子辕固之守正
不阿,固大相径庭矣。然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古今之为公孙弘者,比比然也。于
公孙弘乎何诛?
第六十六回 飞将军射石惊奇 愚主父受金拒谏
    却说元光六年,匈奴兴兵入塞,杀掠吏民,前锋进至上谷,当由边境守将,飞报京师。
武帝遂命卫青为车骑将军,带领骑兵万人,直出上谷,又使骑将军公孙敖,出代郡,轻车将
军公孙贺出云中,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部下兵马,四路一律,李广资格最老,雁门又是熟
路,总道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那知匈奴早已探悉,料知李广不好轻敌,竟调集大队,沿
途埋伏,待广纵骑前来,就好将他围住,生擒活捉。广果自恃骁勇,当然急进,匈奴兵佯作
败状,诱他入围,四面攻击,任汝李广如何善战,终究是寡不敌众,杀得势穷力竭,竟为所
擒。匈奴将士,获得李广,非常欢喜,遂将广缚住马上,押去献功。广知此去死多活少,闭
目设谋,约莫行了数十里,只听胡儿口唱凯歌,自鸣得意,偷眼一瞧,近身有个胡儿,坐着
一匹好马,便尽力一挣,扯断绳索,腾身急起,跃上胡儿马背,把胡儿推落马下,夺得弓
箭,加鞭南驰。胡兵见广走脱,回马急追,却被广射死数人,竟得逃归。代郡一路的公孙
敖,遇着胡兵,吃了一个败仗,伤兵至七千余人,也即逃回。公孙贺行至云中,不见一敌,
驻扎了好几日,闻得两路兵败,不敢再进,当即收兵回来,总算不折一人。独卫青出兵上
谷,径抵笼城,匈奴兵已多趋雁门,不过数千人留着,被青驱杀一阵,却斩获了数百人,还
都报捷。全是运气使然。武帝闻得四路兵马,两路失败,一路无功,只有卫青得胜,当然另
眼相待,加封关内侯。公孙贺无功无过,置诸不问,李广与公孙敖,丧师失律,并应处斩,
经两人出钱赎罪,乃并免为庶人,看官听说!这卫青初次领兵,首当敌冲,真是安危难料,
偏匈奴大队,移往雁门,仅留少数兵士,抵敌卫青,遂使青得着一回小小胜仗。这岂不是福
星照临,应该富贵么?
李广替灾。
事有凑巧,他的同母姊卫子夫,选入宫中。接连生下三女,偏此次阿弟得胜,阿姊也居
然生男。正是喜气重重。武帝年已及壮,尚未有子,此次专宠后房的卫夫人,竟得产下麟
儿,正是如愿以偿,不胜快慰!三日开筵,取名为据,且下诏命立禖;祠。古时帝喾元妃姜
源,三妃简狄,皆出祀郊禖;,得生贵子。姜源生弃,简狄生契。武帝仿行古礼,所以立祠祭
神,使东方朔枚皋等作禖;祝文,垂为纪念。一面册立卫子夫为皇后,满朝文武,一再贺喜,
说不尽的热闹,忙不了的仪文。惟枚皋为了卫后正位,献赋戒终,却是独具只眼,言人未
言。暗伏后文。武帝虽未尝驳斥,究不过视作闲文,没甚注意,并即纪瑞改元,称元光七年
为元朔元年。
是年秋月,匈奴又来犯边,杀毙辽西太守,掠去吏民二千余人,武帝方遣韩安国为材官
将军,出戍渔阳。部卒不过数千,竟被胡兵围住,安国出战败绩,回营拒守,险些儿覆没全
巢,还亏燕兵来援,方得突围东走,移驻右北平。武帝遣使诘责,安国且惭且惧,呕血而
亡。讣闻都中。免不得择人接任,武帝想了多时,不如再起李广,使他防边。乃颁诏出去,
授广为右北平太守。
广自赎罪还家,与故颍阴侯灌婴孙灌强,屏居蓝田南山中,射猎自娱。尝带一骑兵出
饮,深夜方归,路过亭下,正值霸陵县尉巡夜前来,厉声喝止。广未及答言,从骑已代为报
名,说是故李将军。县尉时亦酒醉,悍然说道:“就是现任将军,也不宜犯夜,何况是故将
军呢?”广不能与校,只好忍气吞声,留宿亭下,待至黎明,方得回家。未几即奉到朝命,
授职赴任,奏调霸陵尉同行。霸陵尉无从推辞,过谒李广,立被广喝令斩首,广虽数奇,亦
非大器。然后上书请罪,武帝方倚重广才,反加慰勉,因此广格外感奋,戒备极严。匈奴不
敢进犯,且赠他一个美号,叫做飞将军。
右北平向多虎患,广日日巡逻,一面了敌,一面逐虎,靠着那百步穿杨的绝技,射毙好
几个大虫。一日,复巡至山麓,遥望丛草中间,似有一虎蹲着,急忙张弓搭箭,射将过去。
他本箭不虚发,当然射着。从骑见他射中虎身,便即过去牵取,谁知走近草丛,仔细一瞧,
并不是虎,却是一块大石!最奇怪的是箭透石中,约有数寸,上面露出箭羽,却用手拔它不
起。大众互相诧异,返报李广。广亲自往观,亦暗暗称奇,再回至原处注射,箭到石上,全
然不受,反将箭镞折断。这大石本甚坚固,箭锋原难穿入,独李广开手一箭,得把石头射
穿,后来连射数箭,俱不能入,不但大众瞧着,惊疑不置,就是李广亦莫名其妙,只好拍马
自回。但经此一箭,越觉扬名,都说他箭能入石,确具神力,还有何人再敢当锋?所以广在
任五年,烽燧无惊,后至郎中令石建病殁,广乃奉召入京,代任郎中令,事见后文。
惟右北平一带,匈奴原未敢相侵,此外边境袤延,守将虽多,没有似李广的声望,匈奴
既与汉朝失和,怎肯敛兵不动,所以时出时入,飘忽无常。武帝再令车骑将军卫青,率三万
骑出雁门,又使将军李息出代郡。青与匈奴兵交战一场,复斩首虏数千人,得胜而回。青连
获胜仗,主眷日隆,凡有谋议,当即照行,独推荐齐人主父偃,终不见用。偃久羁京师,资
用乏绝,借贷无门,不得已乞灵文字,草成数千言,诣阙呈入。书中共陈九事,八事为律
令,一事谏伐匈奴。大略说是:
臣闻怒为逆德,兵为凶器,争为末节,盖务战胜,穷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
并吞六国,务胜不休,尝欲北攻匈奴,不从李斯之谏,卒使蒙恬将兵攻胡,辟地千里,发天
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余年,死者不可胜数。又使天下飞刍挽粟,起自负海,
转输北河,率三十钟而至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
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天下乃始叛秦也。及高皇帝平定天下,略地于边,闻匈奴聚于代
谷之外,而欲击之。御史成进,进谏不听,遂北至代谷,果有平城之围。高帝悔之,乃使刘
敬往结和亲,然后天下无兵戈之事。夫匈奴难得而制,非一世也,行盗侵驱,所以为业也,
天性固然,上及虞夏商周,固弗程督,禽兽畜之,不比为人。若不上观虞夏殷周之统,而下
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以大恐,百姓之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使边境之
民,靡敝愁苦,将吏相疑而外市,故尉佗章邯,得成其私,而秦政不行,权分二子,此得失
之效也。故周书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愿陛下熟计之而加察焉!
这封书呈将进去,竟蒙武帝鉴赏,即日召见,面询数语,也觉应对称旨,遂拜偃为郎
中。故丞相史严安,与偃同为临淄人,见偃得邀主知,也照样上书,无非是举秦为戒,还有
无终人徐乐,也来凑兴,说了一番土崩瓦解的危言,拜本上呈,具由武帝召入,当面奖谕
道:“公等前在何处?为何至今才来上书?朕却相见恨晚了!”遂并授官郎中,主父偃素擅
辩才,前时尝游说诸侯,不得一遇,至此时来运凑,因言见幸,乐得多说几语,连陈数书。
好在武帝并不厌烦,屡次采用,且屡次超迁。俄而使为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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