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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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汉演义-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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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故相,理应力诤,不可再延!”安乐也为感动,转思遂力谏无益,自己何必多碰钉子,
还是袖手旁观,由他过去。
惟大将军霍光,见贺淫荒无道,深以为忧;独与大司农田延年,熟商善后方法。延年
道:“将军为国柱石,既知嗣主不配为君,何不建白太后,更选贤能?”光嗫嚅道:“古时
曾有此事否?”延年道:“从前伊尹相殷,尝放太甲至桐宫,借安宗庙,后世共称为圣人。
今将军能行此事,也是一汉朝的伊尹呢!”引伊尹事,不免牵强。光乃引延年为给事中,并
与张安世秘密计议,阴图废立。安世由霍光一手提拔,已迁官车骑将军,当然与光联络一
气,毫无贰心。此外尚无他人,得知此谋。
会贺梦见蝇矢集阶,多至五六石,有瓦复住,醒后不知何兆,又去召龚遂进来,叫他占
验。遂答道:“陛下尝读过《诗经》,诗云:‘营营青蝇,止于樊;恺悌君子,毋信谗
言。’今陛下左右,嬖幸甚多,好似蝇矢丛集,所以有此梦兆。臣愿陛下亟摈昌邑故臣,不
复进用,自可转祸为福。臣本随驾前来,请陛下首先放遂便了!”原来贺在昌邑时,曾有师
傅王式,授诗三百五篇,所以遂时常提出,作为谏言。偏贺习与性成,并未知改,再经太仆
丞张敞进谏,亦不见省,戏游如故。一日,正要出游,有光禄大夫夏侯胜进谏道:“上天久
阴不雨,臣下必有异谋,陛下将欲何往呢?”贺闻言大怒,斥为妖言惑众,立命左右将胜缚
住,发交有司究办。有司转告霍光,光不禁起疑,暗思胜语似有因,或由张安世泄漏隐情,
亦未可知。因即召诘安世,安世实未与胜道及,力白冤诬,愿与胜当面对质。光乃提胜到
来,亲加研讯,胜从容答道:“《洪范传》有言,皇极不守,现象常阴,下人且谋代上位。
臣不便明言,故但云臣下有谋。”光不觉大惊,就是张安世在旁,亦暗暗称奇,因将胜贷罪
释缚,复任原官。
自经胜一番进谏,几乎把密谋道破,眼见得废立大事,不宜再延。光即使田延年往告杨
敞,敞虽居相位,并无胆识,听了延年话语,只是唯唯连声,那身上的冷汗,已吓出了不
少。时方盛暑,延年起座更衣,敞妻为司马迁女,颇有才能,急从东厢趋出,对敞说道:
“大将军已有成议,特使九卿来报君侯,君侯若不亟允,祸在目前了!”足愧乃夫。敞尚迟
疑未决,可巧延年更衣归座,敞妻不及回避,索性坦然相见,与延年当面认定,愿奉大将军
教令。延年还报霍光,光即令延年安世两人,缮定奏牍,妥为安排。翌旦至未央宫,传召丞
相、御史、列侯,及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一同入议,连苏武亦招令与会。百僚多不知何
因,应召齐集,光对众发言道:“昌邑王行迹淫昏,恐危社稷,如何是好?”大众听了,面
面相觑,莫敢发言,惟答了几个是字。田延年奋然起座,按剑前语道:“先帝以幼孤托将
军,委寄全权;无非因将军忠贤,足安刘氏。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倾,将军若不立大计,坐
令汉家绝祀,试问将军死后,尚有面目见先帝么?今日即当议定良谋,群僚中如应声落后,
臣请奋剑加诛,不复容情!”光拱手称谢道:“九卿应该责光,天下汹汹不安,光当首先蒙
祸了!”大众才知光有大变,志在必行,若不相从,定遭杀害,乃俱离座叩首道:“宗社人
民,系诸将军,唯大将军令,无不遵教!”
光令群臣起来,从袖中取出奏议,遍示群臣,使丞相杨敞领衔,依次署名。名既署齐,
遂引大众至长乐宫,入白太后,具陈昌邑王淫乱情形,不应嗣位。太后年才十五,有何主
见,一唯光言听行。光请太后驾临未央宫,御承明殿,传诏昌邑群臣,不得擅入。贺闻太后
驾到,不得不入殿朝谒。朝毕趋退,回至殿北温室中,霍光从后随入,指挥门吏,遽将室门
阖住,不令昌邑群臣入内。贺惊问道:“何故闭门?”光跪答道:“皇太后有诏,毋纳昌邑
群臣。”贺复说道:“这也不妨从缓,何必这般惊人!”好似做梦。光不与多言,返身趋
出。早由车骑将军张安世,麾集羽林兵,将昌邑群臣,驱至金马门外,悉数拿下,共得二百
余人,连龚遂王吉等一并在内,送交廷尉究治。一面报知霍光,光亟传入昭帝旧日侍臣,将
贺监守,嘱他小心看护,毋令自尽,致贻杀主恶名。贺尚未知废立情事,见了新来侍臣,尚
顾问道:“昌邑群臣,果犯何罪,乃被大将军悉数驱逐呢?”侍臣只答言未知。俄有太后诏
传至,召贺诘问。贺方才惶惧,问诏使道:“我有何罪,偏劳太后召我?”诏使亦模糊对
答。贺无法解免,只好随往,既至承明殿,遥见上官太后,身服珠襦,坐住武帐中,侍卫森
列,武士盈阶,尚不知有甚么大事,战兢兢的趋至殿前,跪听诏命。旁有尚书令持着奏牍,
朗声宣读道:
 丞相臣敞,大司马大将军臣光,车骑将军臣安世,度辽将军臣明友,前将军臣增,韩
增。后将军臣充国,御史大夫臣义,蔡义。宜春侯臣谭,王谭。当涂侯臣圣,魏圣。随桃侯
臣昌乐,赵昌乐。杜侯臣屠耆堂,太仆臣延年,杜延年。太常臣昌,大司农臣延年,田延
年。宗正臣德,少府臣乐成,廷尉臣光,李光。执金吾臣延寿,李延寿。大鸿胪臣贤,韦
贤。左冯翊臣广明,田广明。右扶风臣德,周德。故典属国臣武,即苏武。
等,昧死言皇太后陛下:自孝昭皇帝弃世无嗣,遣使征昌邑王典丧,身服斩衰,独无悲
哀之心,在道不闻素食,使从官略取女子,载以衣车,私纳所居馆舍。及入都进谒,立为皇
太子,常私买鸡豚以食,受皇帝玺于大行前,就次发玺不封,复使从官持节,引入昌邑从官
二百余人,日与遨游。且为书曰:皇帝问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黄金千斤,赐君卿
娶十妻。又发乐府乐器,引纳昌邑乐人,击鼓歌吹,作俳优戏。至送葬还宫,即上前殿,召
宗庙乐人,悉奏众乐。乘法驾皮轩鸾旗,驱驰北宫桂宫,弄彘斗虎。召皇太后所乘小马车,
使官奴骑乘,游戏掖庭之中,与孝昭皇帝宫人蒙等淫乱,诏掖庭令,敢泄言者腰斩。
上官太后听到此处,也不禁怒起,命尚书令暂且住读,高声责贺道:“为人臣子,可如
此悖乱么!”贺又惭又惧,退膝数步,仍然俯伏。尚书令又接读道:
 取诸侯王列侯二千石绶,及墨绶黄绶,以与昌邑官奴。发御府金钱刀剑玉器彩缯,赏
赐所与游戏之人。沈湎于酒,荒耽于色。自受玺以来,仅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
署征发,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失帝王礼,乱汉制度。
臣敞等数进谏,不少变更,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臣敞等谨与博士议,皆曰
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后,所谓不轨,五辟之属,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
“天王出居于郑!”由不孝出之,示绝于天下也。宗庙重于君,陛下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
庙,子万姓,当废。臣请有司以一太牢,具告宗庙,谨昧死上闻。
尚书令读毕,上官太后即说一可字,霍光便令贺起拜受诏。贺急仰首说道:“古语有
言,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说得可笑。光不待说完,便接口道:“皇太后
有诏废王,怎得尚称天子?”说着,即走近贺侧,代解玺绶,奉与太后。使左右扶贺下殿,
出金马门,群臣送至阙外。贺自知绝望,因西向望阙再拜道:“愚戆不能任事!”说罢乃
起。自就乘舆副车,霍光特送入昌邑邸中,才向贺告辞道:“王所行自绝于天,臣宁负王,
不敢负社稷,愿王自爱!臣此后不得再侍左右了。”随即涕泣自去。
群臣复请徙贺至汉中,光因处置太严,奏请太后仍使贺还居昌邑,削去王号,另给食邑
二千户。惟昌邑群臣,陷王不义,一并处斩。只有中尉王吉,郎中令龚遂,素有谏章,许得
减轻,髠;为城旦。贺师王式,本拟论死,式谓曾授贺诗三百五篇,反复讲解,可作谏书,于
是也得免死刑。那应死的二百余人,均被绑赴市曹,凄声号呼道:“当断不断,反受其
乱!”这两句的意思,乃是悔不杀光。但光不问轻重,一体骈诛,也未免任威好杀呢。小子
有诗叹道:
国家为重嗣君轻,主昧何妨作变更;
只是从官屠戮尽,滥刑毕竟太无情。
贺既废去,朝廷无主,光请太后暂时省政,且迁胜为长信少府,爵关内侯,令授太后经
术。胜系鲁人,素习尚书,至是即将生平所学,指示太后。但太后究是女流,不便久亲政
务,当由百官会议,选出一位嗣主来了。欲知何人嗣立,且至下回再详。
昌邑王贺,非不可立。但选立之初,宜如何考察,必视贺有君人之德,方可遣使往迎,
奈何躁率从事,不问贺之能否为君,便即贸然迎立耶?光以广陵失德,主张迎贺,就令不怀
私意,而失察之咎,百喙奚辞。且贺在途中,种种不法,史乐成辈均已闻知,与其后来废
立,亦何若预先慎重,遣还昌邑之为愈乎?况废立之举,侥幸成功,设有他变,祸且不测。
伊尹能使太甲之悔过,而霍光徒毅然废立,专制成事,其不如伊尹多矣!然以后世之莽操视
之,则光犹有古大臣风,与跋扈者实属不同。善善从长,光其犹为社稷臣乎?
第八十一回 谒祖庙骖乘生嫌 嘱女医入宫进毒
    却说霍光废去昌邑王贺,汉廷无主,不得不议立嗣君,好几日尚未能决,光禄大夫丙
吉,乃向光上书道:“将军受托孤重寄,尽心辅政,不幸昭帝早崩,迎立非人。今社稷宗
庙,及人民生命,均待将军一举,方决安危。窃闻外间私议,所言宗室王侯,多无德望,惟
武帝曾孙病己,受养掖庭外家,现约十八九岁,通经术,具美材,愿将军周谘众议,参及蓍
龟,先令入侍太后,俾天下昭然共知,然后决定大计,天下幸甚!”光阅书后,遍问群臣,
太仆杜延年也知病己有德,劝光迎立,此外亦无人异议。光复会同丞相杨敞等,上奏太后,
略云:
 孝武皇帝曾孙病己,年十八,师受《诗经》《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
人,可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子万姓,臣等昧死以闻。
上官太后,少不经事,不过名义上推为内主,要她取决,其实统是霍光一人主张;光如
何定议,太后无不依从。实是一位女傀儡。当下准如所请,即命宗正刘德,备车往迎皇曾
孙。皇曾孙病己,就是卫太子据孙。太子据尝纳史女为良娣,良娣系东宫姬妾,位居妃下。
生子名进,号史皇孙。史皇孙纳王夫人,生子病己,号皇曾孙。太子据起兵败死,史良娣、
史皇孙、王夫人并皆遇害,独病己尚在襁褓,坐系狱中。却值廷尉监丙吉,奉诏典狱,见了
这个呱呱婴儿,未免垂怜。遂择女犯中赵胡二妇,轮流乳养,每日必亲加查验,不令虐待,
病己乃得保全。后来武帝养病五柞宫,闻术士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因诏令长安各狱中,
无论长幼,一律处死。王者不死,岂能擅杀?丙吉见诏使到来,闭门不纳,但传语诏使郭穰
道:“天子以好生为大德,他人无辜,尚不可妄杀,何况狱中有皇曾孙呢?”郭穰只得回报
武帝,武帝倒也省悟道:“这真是天命所在了!”乃更下赦书,所有狱中罪犯,一律免死。
忽猛忽宽,已与乱命相似,惟因丙吉一言,活人无数,阴德可知。吉又为皇曾孙设法,欲将
他移送京兆尹,先为致书相请,偏京兆尹驳还不受。皇曾孙已有数岁,常多疾病,赖吉多方
医治,始得就痊。吉因他常留狱中,终属不妙,仔细调查,得知史良娣有母贞君,与子史
恭,居住故乡,乃将皇曾孙送归史氏,嘱令留养。史贞君虽然年老,但见了外曾孙,当然怜
惜,便振起精神,好生看养。至武帝驾崩,遗诏命将曾孙病己收养掖庭,病己乃复入都,归
掖庭令张贺看管。贺即右将军张安世兄,前曾服侍卫太子,追念旧恩,格外勤养皇曾孙,令
他入塾读书,脩;脯由贺担任。皇曾孙却发愤好学,黾勉有成,渐渐的长大起来。贺知他成人
有造,意欲把女儿配与为妻。安世发怒道:“皇曾孙为卫太子后裔,但得衣食无亏,也好知
足。我张氏女岂堪与配么!”不脱俗情。贺乃另为择偶。适有暴室啬夫许广汉,暴音曝,系
宫人织染处,啬夫,官名。生有一女,叫作平君,已许字欧侯氏子为妻,尚未成婚。欧侯氏
子一病身亡,遂至婚期中断,仍然待字闺中。广汉与贺,前皆因案牵连,致罹宫刑。贺坐卫
太子狱,广汉坐上官桀案,累得身为刑余,充当宫中差使。掖庭令与暴室啬夫,官职虽分高
下,惟同为宫役,时常晤面,免不得杯酒相邀,互谈衷曲。一日两人酒叙,饮至半酣,贺向
广汉说道:“皇曾孙年已长成,将来不失为关内侯。闻君有女待字,何不配与为妻呢?”广
汉已有三分酒意,慨然应允。饮毕回家,与妻谈及,妻不禁怒起,力为阻止。还是广汉定欲
践言,不肯悔约,且思掖庭令是上级官长,更觉未便违命,乃将皇曾孙的履历,说得如何尊
贵,如何光荣。妇人家心存势利,听得许多好处,也不禁开着笑颜。描写逼真。于是依了夫
言,将女许嫁。贺便自出私财,为皇曾孙聘娶许女,择日成礼。两情缱绻,鱼水谐欢。且皇
曾孙更多了一个岳家,越有倚靠,更向东海澓;中翁处,肄习《诗经》,暇时出游三辅,也去
斗鸡走马,作为消遣。惟常留心风俗,所有闾里奸邪,吏治得失,颇能一一记忆,历数无
遗。尤有一种异相,遍体生毛,起居处屡有光耀,旁人诧为奇事,皇曾孙亦因此自豪。
昭帝元凤三年正月间,泰山有大石自立,上林中大柳已死,忽然重生。柳叶上虫食成
文,约略辨认,乃是“公孙病己立”五字,中外人士,莫不惊疑。符节令眭孟,曾从董仲舒
受习《春秋》,通游逞В独奏称大石自立,僵柳复起,必有匹夫起为天子,应该亟求贤
人,禅授帝位。大将军霍光,说他妖言惑众,捕孟处斩。谁知所言果验,竟于元平元年孟
秋,由宗正刘德迎入皇曾孙,至未央宫谒见太后,虽是天潢嫡派,已经削籍为民。光以为不
便径立,特请诸太后,先封皇曾孙为阳武侯,然后由群臣奉上玺绶,即皇帝位。九死一生的
皇曾孙,居然龙飞九五,坐登大宝,后来因他庙号孝宣,称为宣帝。宣帝嗣祚,例须谒见高
庙;大将军霍光,骖乘同行,宣帝坐在舆中,好似背上生着芒刺,很觉不安。及礼毕归来,
由车骑将军张安世,代光骖乘,宣帝方才安心,怡然入宫。侍御史严延年,却劾奏霍光擅行
废立,无人臣礼。至此方言明是卖直。宣帝瞧到此奏,不便批答,只好搁置不提。
未几丞相杨敞病终,升御史大夫蔡义为丞相,封阳午侯,进左冯翊田广明为御史大夫。
义年已八十多岁,伛偻曲背,形似老妪,或谓光自欲专制,故用此老朽为相。当有人向光报
知,光解说道:“义起家明经,从前孝武皇帝,尝令他教授昭帝,他既为人主师,难道不配
做丞相么?”相术与师道不同,光此言似是而非。是时上官太后尚居未央宫,由宣帝尊为太
皇太后,只是后位未定,群臣多拟立霍光小女,就是上官太后亦有此意。宣帝已有所闻,独
下诏访求故剑,这乃是宣帝不弃糟糠,特借故剑为名,表明微意。群臣却也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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