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汉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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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汉演义-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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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得在途淹留。陈吴两人当然应命,地方官又恐他难恃,特更派将尉二员,监督同行。
好几日到了大泽乡,距渔阳城尚数千里,适值天雨连绵,沿途多阻。江南北本是水乡,
大泽更为低洼,一望弥漫,如何过去?没奈何就地驻扎,待至天色晴霁,方可启程。偏偏雨
不肯停,水又增涨,惹得一班戍卒,进退两难,互生嗟怨。胜与广虽非素识,至此已做了同
事,却是患难与共,沆瀣相投,因彼此密议道:“今欲往渔阳,前途遥远,非一二月不能到
达。官中期限将至,屈指计算,难免逾期,秦法失期当斩,难道我等就甘心受死么?”广跃
起道:“同是一死,不若逃走罢!”胜摇首道:“逃走亦不是上策。试想你我两人,同在异
地,何处可以投奔?就是有路可逃,亦必遭官吏毒手,捕斩了事。走亦死,不走亦死,倒不
如另图大事,或尚得死中求生,希图富贵。”希望已久,正好乘此发作。广矍然道:“我等
无权无势,如何可举大事?”胜答说道:“天下苦秦已久,只恨无力起兵。我闻二世皇帝,
乃是始皇少子,例不当立。公子扶苏,年长且贤,从前屡谏始皇,触怒乃父,遂致迁调出
外,监领北军。二世篡立,起意杀兄,百姓未必尽知,但闻扶苏贤明,不闻扶苏死状。还有
楚将项燕,尝立战功,爱养士卒,楚人忆念勿衰,或说他已死,或说他出亡。我等如欲起
事,最好托名公子扶苏,及楚将项燕,号召徒众,为天下倡。我想此地本是楚境,人心深恨
秦皇,定当闻风响应,前来帮助,大事便可立办了。”借名号召,终非良图。广也以为然,
但因事关重大,不好冒昧从事,乃决诸卜人,审问吉凶。卜人见胜广趋至,面色匆匆,料他
必有隐衷,遂详问来意,以便卜卦。胜广未便明言,惟含糊说了数语。卜人按式演术,焚香
布卦,轮指一算,便向二人说道:“足下同心行事,必可成功,只后来尚有险阻,恐费周
折,足下还当问诸鬼神。”已伏下文。胜广也不再问,便即告别。途中互相告语道:“卜人
欲我等问诸鬼神,敢是教我去祈祷么?”想了一番,究竟陈胜较为聪明,便语吴广道:“是
了!是了!楚人信鬼,必先假托鬼神,方可威众,卜人教我,定是此意。”吴广道:“如何
办法?”胜即与广附耳数语,约他分头行事。
翌日上午,胜命部卒买鱼下膳,士卒奉令往买,拣得大鱼数尾,出资购归。就中有一鱼
最大,腹甚膨胀,当由部卒用刀剖开,见腹中藏着帛书,已是惊异。及展开一阅,书中却有
丹文,仔细审视,乃是陈胜王三字,免不得掷刀称奇。大众闻声趋集,争来看阅,果然字迹
无讹,互相惊讶。当有人报知陈胜,胜却喝着道:“鱼腹中怎得有书?汝等敢来妄言!曾知
朝廷大法否?”做作得妙!部卒方才退去,烹鱼作食,不消细说。但已是啧啧私议,疑信相
参。到了夜间,部卒虽然睡着,尚谈及鱼腹中事,互相疑猜。忽闻有声从外面传来,仿佛是
狐嗥一般,大众又觉有异,各住了口谈,静悄悄的听着。起初是声浪模糊,不甚清楚,及凝
神细听,觉得一声声象着人语,约略可辨。第一声是大楚兴,第二声是陈胜王。众人已辨出
声音,仗着人多势旺,各起身出望,看个明白。营外是一带荒郊,只有西北角上,古木阴
浓,并有古祠数间,为树所遮,合成一团。那声音即从古祠中传出,顺风吹来,明明是大楚
兴,陈胜王二语。更奇怪的是丛树中间,隐约露出火光,似灯非灯,似燐;非燐;,霎时间移到
那边,霎时间又移到这边,变幻离奇,不可测摸。过了半晌,光已渐灭,声亦渐稀了。叙笔
亦奇。大众本想前去探察,无如时当夜半,天色阴沈得很,路中又泥滑难行,再加营中有
令,不准夜间私出,那时只好回营再睡。越想越奇,又惊又恐,索性都做了反舌无声,一同
睡熟了。
看官欲知鱼书狐嗥的来历,便是陈胜吴广两人的诡计。倒戟而出。陈胜先私写帛书,夜
间偷出营门,寻得渔家鱼网中,蓄有大鱼,料他待旦出售,便将帛书塞入鱼口。待鱼汲入腹
中,胜乃悄悄回营。大泽乡本乏市集,自经屯卒留驻,各渔家得了鱼虾,统向营中兜销,所
以这鱼即被营兵买着,得中胜计。至若狐嗥一节,也是陈胜计划,嘱令吴广乘夜潜出,带着
灯笼,至古祠中伪作狐嗥,惑人耳目。古祠在西北角上,连日天雨,西北风正吹得起劲,自
然传入营中,容易听见。后人把疑神见鬼等情,说做篝火狐鸣,便是引用陈胜吴广的古典。
陈胜既行此二策,即与吴广暗察众情,多是背地私语,以讹传讹,有的说是鱼将化龙,故有
此变,有的说是狐已成仙,故能预知。只胜广两人,相视而笑,私幸得计。好在营中的监督
大员,虽有将尉二员,却是一对糊涂虫,他因天雨难行,无法消遣,只把那杯中物作为好
友,镇日里两人对饮,喝得酩酊大醉,便即睡着,醒来又是饮酒,醉了又睡,无论甚么事
情,一概不管,但令两屯长自去办理,无暇过问。胜广乐得设法摆布,又在营中买动人心,
一衣一食,都与部卒相同,毫不克扣。部卒已愿为所用,更兼鱼书狐鸣种种怪异,尤足耸动
观听,益令大众倾心。
陈胜见时机已至,又与吴广定谋,乘着将尉二人酒醉时,闯入营帐,先由广趋前朗说
道:“今日雨,明日又雨,看来不能再往渔阳。与其逾限就死,不如先机远扬,广特来禀
知,今日就要走了。”将尉听着,勃然怒道:“汝等敢违国法么?欲走便斩!”广毫不惊
慌,反信口揶揄道:“公两人监督戍卒,奉令北行,责任很是重大,如或愆期,广等原是受
死,难道公两人尚得生活么?”这数句话很是利害,惹得一尉用手拍案,连声呼笞。一尉还
要性急,索性拔出佩剑,向广挥来。广眼明手快,飞起一脚,竟将剑踢落地上,顺手把剑拾
起,抢前一步,用剑砍去,正中将尉头颅,劈分两旁,立即倒毙。还有一尉未死,咆哮得
很,也即拔剑刺广。广又持剑格斗,一往一来,才经两个回合,突有一人驰至将尉背后,喝
一声着,已把将尉劈倒,接连又是一刀,结果性命。这人为谁?便是主谋起事的陈胜。
胜广杀死二尉,便出帐召集众人,朗声与语道:“诸君到此,为雨所阻,一住多日,待
到天晴,就使星夜前进,也不能如期到渔。失期即当斩首,侥幸遇赦,亦未必得生。试想北
方寒冷,冰天雪窖,何人禁受得起?况胡人专喜寇掠,难保不乘隙入犯。我等既受风寒,又
撄锋刃,还有甚么不死!丈夫子不死便罢,死也要死得有名有望;能够冒死举事,才算不虚
此一生。王侯将相,难道必有特别种子么?”大众见他语言慷慨,无不感动,但还道二尉尚
存,一时未敢承认,只管向帐内探望,似有顾虑情状。胜广已经窥透,又向众直言道:“我
两人不甘送死,并望大众统不枉死,所以决计起事,已将二尉杀死了。”大众到此,才齐声
应道:“愿听尊命!”胜广大喜,便领众人入帐,指示二尉尸首,果然血肉模糊,身首异
处。当由陈胜宣令,枭了首级,用竿悬着。一面指挥大众,在营外辟地为坛,众擎易举,不
日告成。就将二尉头颅,做了祭旗的物品。旗上大书一个楚字。陈胜为首,吴广为副,余众
按次并列,对着大旗,拜了几拜,又用酒为奠。奠毕以后,并将二尉头上的血沥,滴入酒
中,依次序饮,大众喝过同心酒,当然对旗设誓,愿奉陈胜为主,一同造反。胜便自称将
军,广为都尉,登坛上坐,首先发令,定国号为大楚。再命大众各袒右臂,作为记号。一面
草起檄文,诈称公子扶苏,及楚将项燕,已在军中,分作主帅。项燕与秦为仇,死于楚难,
假使不死,宁有拥戴扶苏之理。陈胜虽智,计亦大谬。
檄文既发,就率众出略大泽乡。乡中本有三老,又有啬夫,见第二回。听得陈胜造反,
早已逃去。胜即把大泽乡占住,作为起事的地点。居民统皆散走,家中留有耜头铁耙等类,
俱被大众掠得,充作兵器,尚苦器械不足,再向山中斩木作棍,截竹为旗。忙碌了好几日,
方得粗备军容。老天却也奇怪,竟放出日光,扫除云翳,接连晴了半个月,水势早退,地上
统干干燥燥,就是最低洼的地方,也已滴水不留。老天非保佑陈胜,实是促秦之亡。大众以
为果得天助,格外抖擞精神,专待出发。各处亡命之徒,复陆续趋集,来做帮手。于是陈胜
下令,麾众北进。原来大泽乡属蕲县管辖,胜既出兵略地,不得不先攻蕲县。蕲县本非险
要,守兵寥寥无几,县吏又是无能,如何保守得住?一闻胜众将至,城内已惊惶得很,结果
是吏逃民降。胜众不烦血刃,便已安安稳稳的据住县城。再令符离人葛婴,率众往略蕲东,
连下铚;鄼;苦柘及谯县,声势大震。沿路收得车马徒众,均送至蕲县,归胜调遣。
胜复大举攻陈,有车六七百乘,骑兵千余,步卒数万人,一古脑儿趋集城下。适值县令
他出,只有县丞居守,他却硬着头皮,招集守兵,开城搦战。胜众一路顺风,势如破竹,所
有生平气力,未曾施展,完全是一支生力军。此次到了陈县,忽见城门大开,竟拥出数百人
马,前来争锋,胜众各摩拳擦掌,一拥齐上,前驱已有刀枪,乱砍乱戳,凶横得很。后队尚
是执着木棍,及耜头铁耙等类,横扫过去。守兵本是单弱,不敢出战,但为县丞所逼,没奈
何出城接仗。偏碰着了这班暴徒,情形与瘈;犬相似,略一失手,便被打翻,稍一退步,便被
冲倒,数百兵马,死的死,逃的逃,县丞见不可敌,也即奔还。那知胜众紧紧追入,连城门
都不及关闭。害得县丞无路可奔,不得不翻身拚命,毕竟势孤力竭,终为胜众所杀。县丞身
食秦禄,不得谓非忠良。
胜与吴广联辔入城,也想收拾人心,禁止侵掠,各处张贴榜示,居然说是除残去暴,伐
罪吊民。过了数日,复号召三老豪杰共同议事,三老豪杰闻风来会,由胜温颜召入,问及善
后事宜。但听得众人齐声道:“将军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社稷,功无与
比,应即称王,以副民望。”这数句话正中胜意,只一时不便应允,总要退让数语,方可自
表谦恭。当下说了几句假话,引起三老豪杰的哗声,彼誉此颂,一再劝进。胜正要允诺,忽
外面有人入报,说有大梁二士,前来求见。胜问过姓名,便向左右道:“这二人也来见我
么?我素闻二人贤名,今得到此,事无不成了。”说着即命左右出迎,且亲自起座,下阶伫
候。正是:
饰礼宁知真下士?伪恭但欲暂欺人。
毕竟大梁二士姓甚名谁,容待下回详报。
暴秦之季,发难者为陈胜吴广,而陈胜尤为首谋。是胜之起事,实暴秦存亡之一大关键
也。胜一耕佣,独具大志,不可谓非轶类材。但观其鱼腹藏书,及篝火狐鸣之术,亦第足以
欺愚夫,而不足以服枭杰。况其徒贪富贵,孳孳为利,子舆氏所谓蹠;之徒者,胜其有焉。惟
因暴秦无道,为民所嫉,史家所以大书曰;陈胜吴广,起兵于蕲,实则皆为叛乱之首而已。
杀将驱卒,斩木揭竿,乱秦有余,平秦不足。本书之不予胜广,其好治抑乱之心,已寓言
中,正不徒以文字见长也。
第十回 违谏议陈胜称王 善招抚武臣独立
    却说大梁二士来谒陈胜,一个叫作张耳,一个叫作陈余。两人俱籍隶大梁,家居不远。
张耳年长,陈余年少,所以余事耳如父,耳亦待余如子弟,两人誓同生死,时人称为刎颈
交。耳曾为魏公子门客,后因犯事出奔,避居外黄,外黄有一富家女,生得美貌如花,艳名
鹊起,偏偏嫁了一个庸奴,免不得夫妻反目,时有怨声。一日又复噪闹,甚至互哄,富家女
身材袅娜,怎禁得起乃夫老拳!如花美眷,不知温存,还想饱以老拳,真是庸奴。急不暇
择,逃出夫家,竟潜至父执家中,匿身避祸。父执见他泪容满面,楚楚可怜,遂与富家女说
道:“汝果不欲适庸奴,何妨再求贤夫。我意中却有一人,未知汝可愿否?”富家女当然心
动,含糊答应。父执复令女在屏后立着,亲判妍媸,自己出外一走。不到片时,已引入一个
俊俏郎君,故意的高声与语。女从屏后露出半面,约略相窥,果然是温文尔雅,与前夫大不
相同。及父执送客出门,入与女语;女问及来客姓名,才知是大梁人张耳,芳心欲醉,恨不
得即与并头。父执愿为玉成,即往与女父熟商,令女改嫁张耳。女父本来溺爱,悔为女误配
匪人,至此愿出巨资,给女前夫,与他离婚。女夫与女不和,乐得取钱弃女,听他转嫁。呆
鸟。俏佳人终偶才郎,错姻缘幸得改正,不但富家女心满意足,就是亡命徒张耳,得此意外
奇逢,也是乐不胜言。还有一桩极好的机缘,张耳既得美妇,又得妇财,索性结交远客,广
为延誉,声名渐达魏廷。魏主竟不记前愆,反用耳为外黄令,铜章墨绶,俨然一百里小侯
了。富家女得做县令夫人,应更惬意。
陈余少好读书,并喜游览,偶至赵国苦陉地方,得邀富人公乘氏赏识,也愿招他为婿。
女貌颇亦不俗,陈余自然乐允,择日成礼。两小无猜,又是一对好夫妻。张陈两人,想都是
红鸾星照命。及魏被秦灭,张耳失官,仍在外黄居住,陈余亦挈妻还乡。不料秦朝竟悬出赏
格,购缉两人,赏格上面,煌煌写着,获张耳赏千金,获陈余赏五百金。二人不知何因,但
情急逃生,不得已移名改姓,避居陈县,充当里正监门。
仔细探听,方知秦令购缉,实恐二人多才,重复兴魏,所以务欲翦除。张耳得此消息,
时常戒勉陈余,须要谨慎小心,毋得败露真情,陈余亦格外记着。冤冤相凑,竟为着一些小
事,触怒里吏,里吏将加余笞罪。余不肯忍耐,起身欲走,可巧张耳在旁,慌忙把足蹑余,
使他受笞。及笞毕吏去。耳引余至桑下,悄悄与语道:“我与汝曾已说过,汝奈何失记!区
区小辱,不甘忍受,乃欲与里吏拚命,死何足惜!”余始悔悟谢过。复由耳想出一计,用着
监门名义,号令里中,叫他访拿张耳陈余。里人怎知诈谋?心下贪赏,还往四处寻缉。其实
张陈二人,原在眼前,反被他用计瞒过了。却是好计。
至胜广入陈,张耳陈余,乃踵门求见。胜也闻得二人大名,尝遭秦忌,因此亟欲一见,
特地下阶伫候,表明敬意。待二人既入,向胜行礼,胜忙与答揖,引至座前,令他分坐两
旁,然后与议军情,并谈及称王意见。张耳答道:“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
后嗣,疲民力,竭民财,暴虐日甚。今将军瞋;目张胆,万死不顾一生,为天下驱除残贼,真
是绝大的义举。惟现方发迹至陈,亟欲以王号自娱,窃为将军不取!愿将军毋急称王,速引
兵西向,直指秦都。一面立六国后人,自植党援,俾益秦敌。敌多力自分,与众兵乃强,将
见野无交兵,县无守城,诛暴秦,据咸阳,号令诸侯,诸侯转亡为存,无不感戴,将军再能
怀柔以德,天下自相率悦服,帝业也可成就了,还要称王何用!”说到此处,见陈胜默默无
言,似有不悦情状。正想开言再劝,那陈余已接入道:“将军不欲平定四海,倒也罢了,如
有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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