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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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 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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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这些将士也不容易受得了,要是狄阿鸟继续下去,无论最终答应与否,均未免遭怨,人家越有牺牲,越有所求,肯定会说,这个人怎么这样呀,我们都在雨中淋着,他一点也不体恤,一点也不在乎,更不答应我们的事儿。
她再往下看,与仰头上看的谢小桃对视,谢小桃的眼神波动,黑黑盈盈,像一只眼里箭矢攒动的梅花鹿。
桶中大乌云朵,绞着雪白玉体,犹如邪魅的藤蔓触须散发,向四面八方绽开,到处纠缠,曲折挠人。
嫩肉却不经事儿,只见谢小桃越来越冷,四肢爬缩,更是害怕,抖得水纹一圈一圈激荡,实在受不了,着急在狄阿鸟耳边问:“怎么办呀?!”
狄阿鸟生怕她因此病了,把她整个贴在身上,初时还不觉得,随着水冷,皮缩神锐,被头发刺得浑身发痒,好像是入水洗澡,钻进了糠坑。
怎么办?!
他双目含暇,嘴角却苦涩一笑,背枕桶壁挪挪托托,双手扒拉谢小桃的两臀,让她往自己身上坐坐,一时有点儿走神。
虽是一会儿,思绪略一盘桓,却像过了好久,好久。
三人一住数月,两女虽是共侍一夫,却也生出浓厚的情感,同成为血脉相连的一家人,李芷看到谢小桃这样儿,亦于心不忍,再朝狄阿鸟看去,见他在走神,连忙趴在桶沿上,居高临下,小声问:“想什么呢?!想在水里泡腐么?!”
狄阿鸟欲哭无泪,低声说:“明天一早,我还要上工呢。”
李芷差点疯了,不是一大堆人环绕着,跪着,她就下了手,咬上牙,拧一拧自家夫君的耳朵。
外头不知阵了多少人,水浇雨泡,要接他走。最要紧的是,夜中欢呼,声震楼关,哪还能置身事外?!无论是走是留,赶快作个权益。他可好,竟想着明天还要去上工。天地作证,李芷这会儿不想往轻里捶他,只想按着,咬他两口,咬他一百口,解恨,解馋,解气,让他听听自己的心里话:“神仙也被你气死了。”史千亿也跑来了,扶着桶沿,当面劝降:“阿鸟,答应他们吧。”
狄阿鸟也实在怕了,大概才不去想明天是否上工,提高声音说:“阿师,你忍心让将士们站在雨里么?!先让他们搭帐取暖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进屋里谈,哎,进屋里谈,您老也这把年纪了。”
他声音带了笑意,似乎极真挚地劝:“您顶不住,有个三长两短,学生可慌了,再说了,咱们尚有点问题要商量呀……”
风月说:“有什么问题,你先应了,再商量也不晚,告诉你,阿师的衣裳是以鸳鸯绒织的,家乡的东西,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气人一样说:“这鸳鸯绒,最是保暖御水,我可不想为求你一次,把老骨老肉松了。”又说:“别人我管得了么?!他们年轻,身体好,都是诚心诚意来找你,阿师和你,话都好说。至于他们和你,就是你们的事儿了,你答应不答应,他们冻死,淋死,病死,和我也没关系。”
这话说的真太绝了。这老儿果真脸皮厚,一副你耐我何,我不怕雨淋,看咱俩谁熬过谁的模样,而且还善于攻心,全军将士都诚心而来,请你的,和我没关系,你爱理不理,不理,死完它。
李芷又不得不换目而视,不由得再类比史千斤和史千亿,心说:“有这样的先生,学生到了这份上,来了一句‘我明天还要上工’,就不奇怪了。”
说他糊涂么?!
他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正常人这会儿怎么都无法去糊涂,看他的样儿,也是故意不放在心上,摆我行我往,天下事儿皆可外头放的谱。
我就是装不知道,我就是故意只谈明天还上工呢,我糊涂犯法呀,欺负一个糊涂人么?!这也是一种脸皮厚,超厚,奇厚,无比厚,之后的又一种临场发挥。今古奇观,她终于见到,师徒二人,摆出脸皮做战场。
果然,老人又来了一句:“天地良心,让阿师下跪,是招雷劈的,人主不一样,君臣为大,师次之。”
战场,战场。
桶里水花一翻,李芷和史千亿傻眼了,狄阿鸟背着谢小桃,跪水里了,她们就听狄阿鸟说:“学生也跪下求您了,难道让学生招雷劈么?!”
外头的老人一抬头,说:“侍师若父,父亲说话,儿子不听,是不孝呀,师傅说话,儿子不听,是失聪,作逆……逼阿师下跪,你还是学生么?!”
狄阿鸟在桶里接话:“那怎么办?!要不,我们断绝关系?!”
史千亿愁了,小声说:“别,人家也是为你好。”
水又冷一份。
李芷又好气又好笑,不知外人怎么看此二人。不过,狄阿鸟应该是确实脸皮没乃师厚,要受不了,恼羞成怒,开始咆哮:“你这老色鬼,酒鬼,糊涂鬼,懒鬼,读过两天书,就忘了自己是谁,道理拿不明白就出来炒卖,还有鼻子有眼说货好,我问你,不孝有三,哪个最大?!”
里头砰砰几捶。
众人懵了。
狄阿鸟几拳把木桶打了个窟窿,李芷一看才知道,洞正好靠底,自己趴沿上往里看,水全奔自己脚上,汹涌外出。她也明白了,水真的冷了,里头两人开始受不了,放水呢。桶里的水你能放,外头这么多人,浑身湿透,你给怎么擦干?!狄阿鸟又问:“不孝有三,什么次之?你干错事儿,干坏事儿,尤其是硬给学生下跪,你怎么说?!我跟着你,才是不孝不聪呢。”
他又说:“你真是读书人么?!动不动就拿脸皮上,读书人没尊严么?!你竟然口口声声自称脸皮厚。读书人可以风流,可是读书人嫖妓,可是回来还检查得花柳没有么?!读书人读书不?你什么时候读过书?!不读书怎么教学生。读书人喝酒,大概能喝一点儿,读书人喝完酒,就揉着鼻子,为失恋哭么?!”
李芷心里一跳,心说:“用这些话骂人,太阴毒了吧,老人家受得了?!要是换作某大儒,肯定一头撞墙了。”
老人却大言不惭地说:“假读书又怎么啦?!假读书谈道理,又怎么啦?!你这些真道理天上出的?地下长的?!不是阿师教的?!阿师拿脸皮出来,是为了让你知耻辱,知进退,阿师嫖妓回来检查有没有得花柳,是让你知道,嫖妓易得病,非君子所为。我问你,你失恋过没有?!前几日你小娘子跑了,你哭了没有?!”最后,似乎有人觉得不妥,自一旁拉他一下,他来了一句:“别拉我,我还没说完呢。”
他说:“不孝有三,哪个最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不留着自己,给你阿爸生孙子,悬在人家刀板上,什么时候割,什么时候给,就大了?!”
他哭道:“想不到你阿爸一世英名,到头来,儿子连个种都不留。”
狄阿鸟反问:“谁说没有。有了。就这还在努力着呢。”
李芷狂汗,干脆出言去制止,俏目含愠,缓缓地问:“你们这一师一徒,就不知道什么叫丢人么?!”
老人说:“我老了,几十好几了,到时双臂一摊,荒原喂狼,丢人不怕,可你看他?!”
李芷说:“我倒要先说你,庙算之事,生死之决,儿戏么?!你这吵吵嚷嚷,取小掩大,是劝人的道理么?!还不如你吩咐三五十人,将大桶一抬……”
老人笑了,说:“你这个妻不错,阿鸟有福了。不过,你还是不太了解他,我只是怕他说那些不该说的话。你以为他真的不敢光着屁股爬出来么?!他是在里头犹豫,上万将士,披风带雨,时间越久,他越没法拒绝,这就叫赶鸭,我寻他斗嘴,只不过是避免他胡思乱想,他信口胡缠,说明他又一次出师了。”
这话不大合理,李芷正要截他的话,史千亿叫了一声“姐姐”,她一转脸,才知道狄阿鸟出来一半了。
光着屁股见上万将士,他也敢?!
姐妹二人一话不说,一人一只手,强行硬塞,把他塞回去,一边塞,一边提醒:“你没穿衣裳,爬出来出丑呢。”
李芷格外发愁,这一群将领,都看着这一幕,将来,他们会尊敬这个人么?!这都是什么玩艺儿,一个师傅,一个学生,特别是这师傅,生生把人教坏了。要不是他,狄阿鸟怎么也该是一代枭雄,而不是个没有廉耻,一头撞死的糊涂虫。她把狄阿鸟的日常行为,好的留下,坏的都划给面前的老人,可最后再一想,刚刚老人的话都中了,现在狄阿鸟往外爬,那就是,他心意已决。
他心意已决,是要出去,李芷往一旁一找,摸了他的衣裳,丢进桶里。
狄阿鸟却很严肃,说:“裤子呢?!裤子。”史千亿提了条趴地上的裤子,说:“湿了,都是泥。”李芷连忙往屋里一指,要求说:“回去拿。”不过,狄阿鸟已经先一步出来了,穿着白色的短裤,披了个练功、读书时穿的马褂,他下来,跑到那老人身边,一把抱住,叫了声“风月阿师”,然后在对方耳朵边说了几句,只一句,老人就变色了,狄阿鸟请求说:“先进屋,我们里谈。”
这又一个一个请人,说:“各位将军,我和我阿师都失礼了,你们也知道,我阿师,天地闲人,我,刚刚又是和爱妾,也就是翻江倒海,鸳鸯戏水吧,被堵到了澡桶里,不得已,大大失礼。尔等的心意,我都明白,你们要我答应,并无不可,我只想问你们一句,我真做了狼主,将来,你们的一帮儿郎,穿着盔甲,手持兵器,来到你们面前,逼你们来做狼主,你们怎么办?!”
离他最近的一个小个子反应快,立刻就说:“那我就杀——”他不说了。狄阿鸟说:“无论一国,还是一家,这帝王,乃是天命所赐,人心所向,只有德昭盖世,命数到了,万万人皆信服的,才可称得。
“我岂可窃之?!
“身为臣子,无论才业如何,都应该忠于主事,尔等捧我,尔等可愿意忠于我?!尔等忠于我,我能不忠于吾主么?!”
他说:“都起来吧,不是我不听你们的,而是吾主尚在,我要将你们的意思禀告过他,他肯,我才肯。”
第二卷 大漠孤烟 十六节
    李芷连忙朝风月先生看去,却发觉他的脸千变万化,却不发一言了,忽然想到狄阿鸟在他耳朵边凑过,心里纳闷,连忙扶着他进屋,进了屋,给了一杯热茶,问高奴方面的情况,听老人一说,竟然是狄阿鸟在遥相策划,想到他本人竟一声不吭,害自己把部众遣散,遁世消失,内心之中千拐百转,恨极了。
若是知道高奴就是在他兄弟二人手里,自己当日何必还要为部曲愁,以至于现在只能在狄阿鸟家中出入,雕阴城都不敢进?!
上千部曲,放入高奴,高奴岂不是万分牢固?!
这个小狐狸,亏我爱着他,爱到骨子里,他却背着我干这些事儿,真恨不得咬死他,一口口吃干净。
恨完了,她倒是倾向于风月的主张,说:“老先生,你该把他接走,你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呢?!”
风月知道他是正室,话也放心,叹息说:“不瞒你说,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一些人心急,想让她阿弟称王称汗,这高奴之功,首在阿鸟,阿鸟之才,又远过他阿弟,阿鸟和他阿弟虽然相差不大,可是二人,自小就像是十余岁之隔,他阿弟受人欺负,却是让比他大半岁的阿哥保护,你既然是阿鸟的妻子,我问你,他的阿弟称王称霸,他却在靖康为质,你愿意么?!”
风月说:“他兄弟现在尚无大碍,将来呢?!就算阿鸟心里平衡,就算他阿弟心中坦荡,不作忌恨,二人兄弟情深,我来问问你,也是考考你,如果二人意见相左,所亲近的人不同,怎么办?!倘若朝廷知道,故意放归狄阿鸟,搅拌二人,坐等二人相残,怎么办吧?!大事大业,现在成与不成,你我都不知道,这兄弟二人的乱象,作为一个长辈,你让我怎么办?!你让阿孝怎么办?!阿鸟执意下去,到了将来,他自己又怎么办?!天下的事儿,还有比兄弟二人齐心协力,共享富贵更要紧的么?!”
李芷深以为然,自己一家,就毁在兄妹二人失和上,自己一家,就已经酿了一盘悲剧。
未雨绸缪,可见面前这位老人的大智慧。
可她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再坚持了,李芷想起那附耳之言,问:“他刚刚给你说了什么?!”
风月苦涩一笑,说:“他说他妹妹阿田在京城,他还有一个儿子在京城,有两个人为质,他不会跟我走,而且,他不在乎阿孝是否称王,他保证不会兄弟相残,如果明天不免,他愿意骑一匹瘦马,携带爱妻娇子,远走天涯……我还能怎么办?!”
李芷明白了。
阿鸟的桶中躲藏,就是在想这些。
但她也急了,一按脑门,提醒说:“他是骗你的呀,他是骗你的呀。阿田是在帝京,可是,她隐匿了身份,不是朝廷的人质,至于他儿子,他现在都是一个流犯,一个儿子,嗷嗷待哺,朝廷?!未卜先知,拿去作质么?!是不是你带了这么多兵,吓住了他。”
“吓住了他?!他是吓大的么?!我带兵,是怕朝廷听到风声,来抢他的人。”风月“啊”了一声站起来,提腿往院子中跑,到了院子之中,眼看众将都在,连忙问:“阿鸟呢。阿鸟呢?!”
史千斤说:“他心里慈悲,要了一匹马,去抚慰外面的将士了,刚刚风大雨大,将士们都……”
风月一跺脚:“他跑了。”
几个人连忙上前,说:“不会,他的家眷都在。”
风月哭笑不得,叫道:“糊涂呀,糊涂呀。”又气不打一处,说:“他的家眷,你们谁打定主意要碰的,他给他阿弟暂时奉养着,不行么?!”众人慌了。
风月回头跨进去,躁得一味给李芷说:“学生出师了,学生出师了,把先生玩弄于股掌之间,他?!”
李芷说:“追!”
风月说:“离河不过几里,他一过河,你到哪里追去?!”他气恼极了,说:“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他把阿师玩弄于股掌,眼里还有阿师么?!我就让他自生自灭,我就让他去自生自灭。”
他又补充说:“你们都走,下面有一个万人队,护送你们会高奴,让他自己找上门来。”
李芷却摇了摇头,说:“先生又错了,他若是与你们走,我们一家与你们去,也就罢了,他不走,你让我们走,外不能胁迫他,内制造仇恨,倘若他兄弟二人真如你担心的那样,我们夫妻几人,怕是永世不能见了,这就是您的本意么?!”
风月怅然,说:“好一个远见,你的才能与阿鸟的母亲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你在他身边,我也就放心了。我在这里喝茶,歇息,将士们天明返回,我要借道上京,一是朝贡,一是修好。”
李芷说:“你真的不追了他了?!”
风月轻声道:“不追了,他自小就是一头撞墙上的人,他阿爸不加劝阻,反而鼓励,使得他只知道进取,而不知后退,朝廷已经让赚了二十万丁,岂能再让赚一回?!这是不知进退,只知进,不知退,望你在他身边,你好好地与他说,慢慢地改变他,百折不挠是勇气,不假,可是沽勇过甚,就是让人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儿了。我怎么说也是个长辈,你把几个孩子都唤来跟前,与我见见面呗。”
如果他要追,他肯定能追得上,可是他不追了,狄阿鸟第一时间没有过河,他在逐阵观兵呢。
每一阵,他都不知廉耻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复述,然后大义凛然,说明自己不接受拥戴的原委,给将士们道歉,并且表示,自己要将此事禀明于自己的君主,如果君主同意,再接受拥戴不迟。
一路上风雨又起,他衣冠不整,穿着裤头,去督促将士们结帐避风雨。
身为大禹帝的子孙,他每继承了大禹帝的特征,毛往腿上长太多,使得腿变得有点黑,不过,在黑夜里还是白的。
将士们都亲眼看着一个半身光的骑士一阵一阵地过,不嫌口干,与人道歉,督促众人结帐避雨,心里却是要还他一个人情,皆奋声嚎呼,兵器或鼓振,或哗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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