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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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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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文士,他下了渠边的道路,奔几个乡老去了,还抓了一把秸秆看了一看,跟人说了两句话,上车又走。
到了县城,学堂放学,一街人都手捧匣盒,成群结队往宿舍走,很多的铺子,里头都在丁丁当当响,马车转过路去,直奔学堂,进了学堂,在门口先看到一个小型的印刷场,文士又下车,看了看,里头的工人正在刊印新书《几何》,他问了一问,印局竟要印上千册,要求学堂人手一本。文士问卖不卖,贿赂工人,提了一本出来,跟车夫说:“他哪来那么多钱呢?!”
他带着疑问,往县城北面去,一道护城河,不时能看到一群、一群的游牧人,到处都是围栏,有人拦上来问:“先生,要马么?买只羊回去?!”遍野都是一种一人多高的农作物,刚刚收割完,再看秸秆,车夫一边喂马,一边问:“主人,这是什么植物?!”文士叹了一口气,拍打着两只手说:“这是玉米。”
两人又走了一阵儿,田里一挂、一挂秧子,文士又下车去看,看了之后说:“这是一些山区的山药蛋儿。”
最后又走,见到花生田。
他们看看周围的丘陵,上面一圈,一圈,跟带子一样缠到顶,上头都像是收割过的农田……
车夫和文士都纳闷了,相互看了几眼,说:“怎么可能开了这么多荒?!”他们拦了一个路人,问:“老丈,你们这儿,怎么这么多农田?!”老人说:“牲口多。渠修了,到处都是水车,哪不能种东西,这有些物家,不怕晚时节,大伙就一直开荒,开荒。听说今年在育树种呢,明年栽树,过几年你们再来,肯定到处都是果树,到处都是林子。”
他颤巍巍一指,说:“听说五百年前,那条河,河水是清的,都是人祸害的,浑了,将来还要在河坡了栽草。”
文士笑了笑,问:“老丈,你这是去哪儿?!”
老汉举举手里的一捆子东西,说:“冬天来了,去买了点皮子。”
文士邀请他们上车,过了楼关,到了河边,老汉主动介绍说:“那上游有职工局,也不知道咋想的,拿水织布,路过就能听到木机‘哗啦啦’响,出来的布都是几丈宽,我们这不让染布,狄小相公说了,染料有毒,不给染,大家穿什么不是穿,要颜色也是那,不要也是那,总比两年前没衣裳穿,光屁股好。”
折几折,问几问,老汉下车,正要高驰,哪里“噼啪噼啪”震天响,好像水流给什么冲断了,不时传出马鸣,两位旅人不免色变,老汉往下游一指,大声说:“放马了,放马了,牧场又放马了。”
文士告别老汉,让车夫驱车又走,只见西方夕阳倒挂,东方千马踏奔,沿着河水,腾起无数的水花,骑手骑在马上手持长竿,或者站在岸上,或者站在水里,引导这些马匹蹬岸,里头有的毛色浑似滚雪,有的一身青毡,棕色的,黄色的,个个长腿修脖,两耳尖尖,马鬃飞舞。
夕阳,秋风,马匹,楼关外延兵营的旗帜。
文士忍不住捻着胡须,轻声给身边的人说:“马鸣风萧萧,落日照大旗,此关中之北,塞下也。”
第二卷 大漠孤烟 二十九节
    就在当日,从高奴方向也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周围环着数十骑兵,马车紧驰慢驰,上头的风月思绪纷飞,两年来,高奴有着中原的物资,从走私的渠道,雕阴城外东西南北都是兵工作坊,出产的盔甲铮亮,狄阿孝足足养兵马四万,远远超出原先设想,危急时,足能征召到七至八万,大小二十余丈,拓跋氏称狄阿孝为鬼方小大王,这起势力竟在夹缝中略有扩张,南抵达楼关,北尽占鬼方,逼近了上郡,若不是害怕与拓跋氏两败俱伤,就会出鬼方,往北扩略了。
现在只能往东进,与朝廷上郡互为犄角,朝廷上郡只有半个郡了,往东北,拓跋氏压以重兵,打不得,往东,又是朝廷方面的重兵,依托着登州,打不得,何况高奴和朝廷还有一成互利的关系,现在,真应了狄阿鸟的话,到达了顶峰,再无以扩展,不过,银川那儿不断有旧民投奔,若是拓跋氏跟朝廷大战一场,高奴就可以趁势侵占上郡城池,遥望银川,那里是几万薛延陀白氏部落,与夏侯氏有莫大的渊源,如果吃掉它,得到近一步扩张,实力立刻翻倍。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即便占据上郡一些城池,也在拓跋氏和朝廷方面的夹缝中,不足以作依托,进军银川。
高奴,现在处于一个停滞期,恐怕要发展,只能等到拓跋氏衰落。问题是拓跋巍巍还没有老,陈州兵战斗力逐渐增强,有人说他拥有了西梁,趁势西进,西庆国抵挡不住,使臣冲破阻挠,来到长月,要皇帝与他们联手,甚至弃皇帝号,隔西梁等地,恢复旧时凉州。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就太危急了,如此一来,拓跋巍巍吞并西庆,就会又一次拥兵数十万,即便西庆国,他控制不住,也不一样了,他有一部分嫡系,仍然在拓跋山旧地屯兵,防守大漠中的金留真部。
他若是灭掉,或着侵吞过大量的西庆疆土,就可以放弃旧地,腾出大量兵力,再加上他一直吸纳各族,弥补拓跋氏本身,光他的嫡系就可达到十余万众,只怕,只怕撕破协定,进军中原了。
等他一回过头,高奴或许不再拥有美好的时光,这段时间必须尽一切可能发展,筑墙,积粟。
就现在而言,高奴发展的势头迅猛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一些商品进来,辐射去陈州,带来大量的金钱,加上自己冶铁,开矿,鼓励手工业,农业,畜牧业,成绩辉煌。
因为粮食充足,当地的游牧人不用宰杀牲畜过冬,马匹和绵羊急剧增加,因为没有足够的草场,他们就面临了一个问题,畜牧业怎么办?!游牧人依然是高奴的主要病源,如果解决不了畜牧业,游牧人就会破产,他们破产,开荒耕作,放弃肉食,放弃游牧人以战马弓矢耕作的习性,看似也没有什么,而实际上,会导致高奴的军队产生剧变,战斗力迅速下降。
这时,风月发觉自己真的老了,老到发现自己眼拙,几年前他去怪狄阿鸟瞎胡闹,花费那么大的血本,建立一个古往今来,从没有过的牧场,可是今天遇到了一个畜牧业上的难题,而疆域又无法外扩,找不到草场轮换,找不到新的水草地,他忽然眼前一亮,想起了饲料饲养。
在这方面,狄阿鸟就是先河了。
何止是先河?!
饲养当中,马匹最难,牛可以耕田,家家可以侍养,绵羊可以减少饲养就行了,山羊破坏草场,可以不养,惟有马,不得忽视,而要养,就要解决它到处奔跑,而奔跑,又能刨毁草场。
马匹的优良程度直接影响军队的战斗力,高奴要解决马匹的饲养,马匹在草原上奔逐。当年,狄阿鸟下血本兴建不可思议的训练场,用部分栏杆修了一条足足几十里的放马道,让人忍不住笑话,忍不住去问,他这样能赚到钱不能,现在则让人看到了一种可能,一种可用来解决高奴问题的可能。
风月只好南下取经,秘密去见狄阿鸟,看看能不能在高奴也建一个这样的牧场,不毁农田,不扰民,不需要草场,马匹质量还一等一。两路景象不断变换,多少里的荒滩上竟然都出现人家,而二年前,他们踪迹全无,去哪了呢,难道只有两年的时间,他们就从土里生出来了?!
就连不适合生存的三里峪,竟冒出来几家旅馆,其中一家,大匾下头还有三个小字,三分堂。
卖茶水的,卖水果的,卖晚瓜妞子的,还有卖海棠的。
海棠最下货,几个旅人不由分说就直扑海棠果。
风月只当他们稀奇,下车尝了一个,准备买一些,卖海棠的小贩就吹开了,介绍说:“官人,千户大人吧,这是狄小相公亲手栽的海棠果,换个地方,出多少钱你都买不来。你看看,你看看,这多少海棠,都卖出去了。”
风月懵了,心说:“前两天,高奴城卖宝剑,说是狄小相公亲手冶炼的,人人抢购,现在走到半路上,小贩借牌子卖海棠,都成了狄小相公亲手栽的,这家伙名头也太大了吧,都被人借着拉风。”
他买了些海棠果,进最大的那家旅馆,准备夜深人静时再出发,刚刚进去,又有人搭讪:“吃点什么,牛肉,羊肉,都是狄小相公亲手养的。”
大家变色了。
吃了些狄小相公亲手养的牛羊肉,要了上房,伙计带着进去,二话不说,来了一句:“这间房子贵就贵在床上,狄小相公亲自设计的床。”
风月伸头一看,一张胡床,线条圆润规整,不过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简简单单,就变成了狄小相公亲手设计,差点被折磨疯了,手捧狄阿鸟亲手栽的海棠,肚子里装着狄阿鸟亲手养的牛羊肉,还要到狄阿鸟亲手设计的床上睡觉,他忍不住问:“你们这儿,可有什么没跟狄小相公有关的东西。”伙计说:“看您说的,我们的东西都和狄小相公有关,出去看看,匾都是狄小相公亲手写的,您老是高奴的大官,恐怕不知道吧,狄小相公就是我们三分堂的人。”
风月连忙摆手,让他走远。
回过头去想,他忍不住怀疑遇到卖儿卖女的爹娘,他们都能扯着孩子说:“这是狄小相公亲生的,你要不要?!”
老人躺了一会儿,吞了几颗海棠果,推窗远望,不禁为狄阿鸟担心,他也是老于世故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名声可以造就一个人,也可以害一个人,现在,狄阿鸟的名声显赫到这种程度,朝廷会不会对他下手呢?!
两年了,他开这办那,学堂教授的都是稀奇古怪的知识,鱼木黎小妾的侄子也在里头上学,假期回家,写了一篇长长的文章,里头还画着醒目的地图,送交狄阿孝,建议说:“雕阴受我屏障,久不见战仗,士兵松懈,户众殷实,有兵甲弓弩作坊,宜袭取之,得之,得水之源头,高奴王业可成。”还有一位将军家的孩子,读书两年,也递交了一篇文章,说:“要想强兵需先富民,雕阴开渠,良田遍地,反观我高奴,却无开引延水之意,农田不足以自养,如此则须仰赖中原帝国鼻息,为下策矣。”
不说他俩的战略对错,这学堂教的啥?!办这样的学堂,造就这样的学生,你想干啥?!朝廷不问你你想干啥?!
两年呀,这些孩子读书只读了两年呀。
风月一阵阵头疼,觉得自己这次见狄阿鸟,必须跟他言明,这所学堂不能再开了,再这样开下去,高奴就有一千学生在学堂,雕阴估计也有一千多学生,两下加起来,两千多黄口小儿,动不动就言兵事,论农田水利,帝国政要,天文历法,弓弧瓢矢,盐铁工商事,足以组成一个小朝廷,等他们学成出师,你就要自取灭亡了,因为谁也容不下有两千多这等人学生的大学者!
你以为你的名声膨胀,从一代草莽混成高深文人,风光透顶,怪舒服怪痛快,可你得明白,就是格圣人也不敢如此造就,弄出来一个威胁国家的学子集团呀。想到这些,他按捺不住,急切要走,干脆不再在这儿空耗了,匆匆下楼,只挑了两个人,作便装打扮,与自己一起走,让其余的都在这儿等着。
第二卷 大漠孤烟 三十节
    两辆马车不约而同地往狄阿鸟的住处奔驰,眼看到了,前面的丘陵中冒出十几户人家,就风月而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上次一大片荒滩,没个人烟,这一次,却给见着一个小村落了。
怎么就有人凑来住了呢?!
他是个流犯呀。对于他这样有戍卒监视的流犯,居住地又是荒芜之地,怎么可能会有人凑来居住呢?!当年向北作战,他聚拢猛人,今天被流放在这儿,又聚拢了一个小村庄,还真是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据说上古时期的帝王舜,有仁德,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真不知道让他住几年,会不会真把这片荒滩住出上千口子来。
风月依车停泊,下车看过这些,西边是农田,东边是树林,背后是海棠,还真是海棠。三里峪的海棠还真有可能是他亲自种下的。
狄阿鸟正在家里抱儿子,他儿子还不满岁,往腿上一别,腰前伸着,两手或拍,或抓,都往前探,两只眼睛很大,脸也圆,就他看来,极是像猫,他说了一次,李芷怪他,说:“什么猫,不会说话,像虎。”不过,他还是觉得像猫,腿长脚长,好抓人脸,会笑了又动不动就笑,小牙一露,腮帮子就开出瓣瓣,打盹时,眼里还有一道缝,他就叫自己的儿子为嗒嗒儿虎。
李芷不知道“嗒嗒虎”就是荒原上的猞猁,处于猫和虎之间,只觉得“嗒嗒”有童趣,也这么叫,一大家子也个个这么喊。
一喊他名儿,他就用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你,有时不吭声,有时会回你一声“嗳”、“耶”,狄阿鸟特意让卓玛依照料他,不过还是忍不住去抱,有时候在读书,就给他个卜愣鼓,自从他学会用卜愣鼓砸狄阿鸟的脑袋后,狄阿鸟就给他换个布袋狗,他就一高兴,奋力砸砸,狄阿鸟要是嫌了,给他个圆木球让他往前滚,放席子上十来个大麦粒,引诱他用尖尖的小手抓,提着他两只胳膊,让他走路,教他哼哼歌,教他学羊叫,教他学狗叫,教他学马叫,学狼叫,教他翻带画的书……
半岁的孩子,不闹就行了,谁有工夫理他,一家人看着狄阿鸟当成一件大事来办,都觉得他对牛弹琴,直到有一天,狄阿鸟让他捏麦子,捏五粒,他捏了四个,填嘴里,众人才有点儿意外,就在前天,他在狄阿鸟怀里不停跳动,忽然间开口,叫李芷一声类似娘的“囊”,众人都疯狂了,走马打转来看他,怂恿他再叫。
海棠果收下来,狄阿鸟拿线穿海棠果,一个个都挂在孩子面前,个个果子都在头上打转,诱使嗒嗒儿虎站着往上看。
过了五个月,狄阿鸟每天都要训练嗒嗒儿虎站立。
他已经会站了,一开始,一往上看,就站不住了,晕一圈,坐下了,几天之后,他就没事儿了,抓上一枚果儿,抓抓,果越来越高,高到一定程度,跑去他眼前,他就试着往前迈步。
走一次,倒一次,他竟学会思考了,不再走,爬,爬到跟前,站起来,再去捞。
大小女人都把这当奇迹,在他们看来,六个多月,经常会说几个含糊的字不可能,不用手扶着会站,不可能,更不要说,自己选一种策略,去抓果,只有狄阿鸟觉得自己训练得法,干脆每天都给他一个新的考验。
考验孩子是件耐心活,还要学会抚平他的情绪,比方说抓果子,抓不住,他哭,两眼望着你,让你给他够。
所以,狄阿鸟每天都要有一个时辰用来训练,让他自己去完成一件事儿,今天,则捆了一条木棍,让李芷坐在木棍那头,给他拍手,鼓励他扶着木棍,试着往前走,他不走,爬着去,狄阿鸟就在棍上头悬果子,晃来晃去,吸引他注意,他就爬过去,摸着棍儿站起来,去捞果子。
挺着肚子的谢小婉就不停地叹气,说:“又失败了。”
狄阿鸟就拉着果子,到他前面一点点,眼看他摸着棍,往前动了一小步,人人心里激动,外头有人拜访,一家大小,竟都不知道,直到有人问了一声:“有人吗?!”孩子一屁股坐下去了。
狄阿鸟才有一种功败垂成的气愤,带着这种气愤,他猛地跳出堂屋,大声问:“谁呀。”吆喝一声,不等对方说一个字,他就灰溜溜地钻回去了,在一屋子看他训练孩子的人跟前,瞄准谢小婉,两眼往外翻着,小声说:“快,快,你阿爸。”谢小婉无端端心里有鬼,一看肚子大了,抓着卓玛依奶奶的大头巾布,往肚子上盖,史千亿与她狼狈为奸,认为自己该帮她,麻利地脱了自己的外衣,往她肚子上一盖。
狄阿鸟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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