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霜愣了一愣,连忙微笑,大声说:“你是说,你们要出兵了?!”骑士传过话,就走了,花流霜开始凝重了,原本她以为,巴伊乌孙不会出兵的,可看这来意,竟是要出兵。她不知道狄阿鸟有没有防备,第一时间,很想把这个军情带给他,分析来,分析去,却觉得这很可能是来试探自己的,也就不再管他。
大伙都感到极为气愤,上上下下,都觉得巴伊乌孙太过分了,就像上次,他派人送来一些首饰一样,可是亦无可奈何。
巴伊乌孙现在可以支使几万人,他们都给掉进了深坑,担心巴伊乌孙一出兵,狄阿鸟就会尸骨无存。
第二卷 大漠孤烟 七十九节
落日的余晖洒过来,大家似乎看到狄阿鸟在狂妄之下,自己挖掘的坟墓了。也就是在这一族亲人脊背都在寒冷的时候,狄阿鸟的营地里又有人送来财物,率先是他的班彪叔叔,班猪皮带了几十个骑兵赶来,不但送来大量的财物,还留下,宣誓效忠。
与他们的一道的善大虎也履行诺言,也真的把善小虎送了过来,因为看到狄阿鸟的营地姿容整齐,气象不凡,心中敬畏,怕善小虎胡闹惹祸,跑到狄阿鸟身边,把话说前头:“阿鸟大王,我把儿子给你送来了,如果他不停你的话,你用鞭子抽他,如果他胆敢背叛,你就把他的头颅砍下来。”
与此同时,每天都有奴隶抵达,半个月的时间,来了六百多口。半个月后,赵雪山纠集一大群西镇亲友,因为他们现在还是高显的臣民,所以只送财物,资助财物无数,里头也包括王本家族,王本爷爷的一点意思。
然而这还是个开端,仅仅是个开端。
因为越来越多的亲友资助,而他们不是来投靠,狄阿鸟又立了个名目叫借贷。
现在高显那边民族矛盾有点儿激化,龙氏往西镇塞了些战俘,搅扰得人不安生,来送资助的人回去,以前的亲友之中不得意的,听过他们描述,纷纷往狄阿鸟这儿逃奔,或者把自己家孩子送来,其中包括王本和王本的堂弟王合,王氏开始没落,而他兄弟俩在高显的名声很臭,想换个地方发展,说夹着马来看看,干脆不走了。
再后来,也就是跟狄阿鸟闹过矛盾的李世银,送来二十匹马,表兄龙沙獾现在屡立战功,干脆把他几次战争的俘获全部送来,奴隶八十三人,马匹五十。
龙妙妙也是同窗,她占据优势地位,干脆发起各界同窗,一次给狄阿鸟送来马一千匹。
这种声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夏侯氏族开始有整支的人马来投奔,其中一支人马被巴伊乌孙的人拦截,还全军覆没了,但是,这是种挡不住的洪水。
但凡夏侯家的人,首领不走,等他的人跑光了再走,那他到狄阿鸟那儿就是光杆了,要从头再来,他要是整支去投,把财物奉送一半,根据财物多少,还能留些人。哪个不走?!简直是争先恐后。
他们走,陆陆续续走完了,夏侯氏旧部还有几千户在草原上。
他们一走,别部人马发觉巴伊乌孙不足以保护自己了,也在权衡不定。
狄阿鸟这儿真是达到人满为患了,正应了他的话,他害怕人来的太多,无处栖身。不过无处栖身也正合他的意思,他手一挥,领部众借地居住呢,最后整个把两个镇子连在一起,日夜整顿。
不久前,巴伊乌孙还高傲地到花流霜那儿去一趟,让她知道,自己可以按她的意思,或是擒拿她那个不成器的孩子,或者放过。几天前,做足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办,以后我全听你的姿态的巴伊乌孙还想赶天气,再次想法儿把花流霜娶走,然而一转眼功夫,天变了,此时正是隆冬,草原上哪都是路,人防都放不住,有的白天还在,天一黑,一家人拉了车就走。
整个佐罗部召开族伯会议了。
一个月前,他们相聚时,还因为狄阿鸟的白痴高谈阔论,喷着肉沫星子,嗷嗷长叫,今日,一下哑然无声了。忽然有人说:“杀了他们,谁再走,就用大锅煮了他们。”
他们立刻去办了,很快竖立铁锅,煮了三十六个男子。但是,事实上,这三十六个男子是冤枉的。
他们的一族人都走了,他们没来得及走,于是被抓来泄愤。一时间,北风一刮,整个草原都知道了,亲戚之间相互联络,纷纷问:“什么时候走?!我走你走不走,走晚了,巴伊乌孙大族长非用铁锅煮了你不可。”
走的人更多了。
巴伊乌孙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一阵阵恐惧,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靖康国内的一个幽灵折磨,连忙请来著名的萨满,在帐篷里兴叹:“师公。难道他是长生天真正的骄子么?!为什么长生天这么对待他,他向人索要着财物,可是百姓们还是洪水一样向他那儿涌去,而我这里人去营空?!”
萨满曾格勿是别乞的师弟,更是个典型的神棍,内心深处,丝毫也没有虔诚过,骗骗钱财而已,别乞早打过招呼了。曾格勿看看巴伊乌孙的失落无依,忽然觉巴伊乌孙之所以心虚胆怯,表明长生天已经不保佑他,倒是担心巴伊乌孙失败之后,那边知道自己给巴伊乌孙指示,会不会报复自己。
同时,他也想到,如果自己可以借长生天立功,那边有别乞给自己说话,大王还不一定怎么奖赏自己,假托神灵下凡,呜呜拉啦一阵子,竟然说:“狄阿鸟是长生天第一百零九个儿子,长生天降生他,是让他统治武律山方圆一万里,任何神灵都说,谁违逆他,谁注定肩膀上不生头颅。”
巴伊乌孙魂飞魄散,差点一背身儿躺座上。
可他毕竟是在荒原上,像恶狼一样被折磨出来的人,两只荧光闪闪的眼睛在帐篷内一扫,唯一亮光的就是那一炉火,在铜盆里头白炽透亮,他低沉地“嗨”了一声,无比悠长,好像是坟墓中的死人爬出来,对你叹息一声一样。曾格勿的心脏刹那间,剧烈收缩,转眼看着,也看往那火光。
巴伊乌孙爬起来,把一只巨大苍劲的手伸进去,抓起一把牛粪,从心肺中“啊”地一声硬喝,两眼流转,大声说:“即便他是长生天的儿子,我也要在他没有獠牙之前,把他毁灭,把他毁灭——!”
满帐篷都冒着烧熟的人肉味道,他向萨满伸出一只手,上面的还在燃烧的牛粪渣滓,从指头缝隙里往外泄,却是又低声咆哮说:“我要告诉长生天他老人家,不能偏袒任何人,不能,我绝不允许。”
他发令说:“把它吃下去,然后告诉长生天,我封住了他发令的口舌。”
曾格勿萨满看着面前仍在发红的牛粪,狼一样的脸腮,乱蓬蓬的垢发,带着毛茬子的黑脸毛茸茸的,像是黑夜中涌过来的魔鬼,黑是他散发出来的毁灭气息,忽然觉得半颗大胆浸到了冰水里,半颗被那牛粪烧到,一下给破裂了,嘎嘎嗒嗒地说了一句:“你是一头狼。”他地按住背后地面,飞快地往后爬着,也是想等牛粪熄灭,一边倒爬,一边凄厉地威胁:“你不能这样,任何人违背长生天,都会受到长生天严酷的惩罚,你现在悔过来还得及。”
“惩罚。”巴伊乌孙沉沉地说,“长生天惩罚我,惩罚的还少?!”他松开牛粪,用冒烟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腰刀,慢慢地往前移动,慢慢地抽出,不停地哑笑。曾格勿相信他成了一只魔鬼,猛地站起来,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回头:“你就是魔鬼,魔鬼。”继而又跑,一边跑一边求饶:“不要杀我。”
出了帐篷,一片光芒,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然而后背一凉,再一低头,刀尖从胸前伸了出来,继而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巴伊乌孙竟在里头挖了起来,他本能地觉得,巴伊乌孙想剜自己的心脏,又说了一句:“你是魔鬼。”
巴比格在等着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挖出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在手掌中跳动,又眼睁睁地看自己的哥哥吃掉心脏,吃得一脸血糊糊的,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刀一挥,斩下一颗人头,不顾沥沥拉拉的稠血,在手里提着,交给一个萨满弟子,让他两手抱着,自己也觉得残忍,问:“怎么回事儿?!”
巴伊乌孙哑声说:“萨满说他是长生天的儿子。”
他大步向前走去。
巴比格追上来,不停地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长生天的儿子太多,可是也不会降生到他们夏侯家族。”
巴伊乌孙说:“为什么他要财物,众人还是争先恐后地去做他的奴隶。”
巴比格两眼一紧,咬牙说:“别乞。”
巴伊乌孙说:“我知道是他告诉别人的。”巴比格大声说:“上次我们杀的是留下的人,杀错了,这次我们到渔阳外头截击,把胆敢去投他的人都杀完,砍掉四肢,挂到前方倒塌的关口上,去一个,杀一个,直到把关洞堵住,我看长生天会不会让这些百姓都飞过去。”
巴伊乌孙淡淡地说:“不用了,找水要找源头,你忘了?!”
巴比格醒悟过来,说:“你是说?!”
巴伊乌孙喋喋地笑笑,说:“没错。可是,我们不下手,我们手里有一支凶悍的野狗,他们被中原朝廷抛弃,被高显抛弃,想投靠拓跋巍巍,却又不愿意做奴隶,流窜很久啦,我收留他们,喂养以血肉,可不想让他们在我虚弱的时候插我一刀,现在,是该把他们放出去,咬断我们共同的仇人的脖子了。”
他下令说:“去,告诉他们,狄阿鸟不但回来了,还在诱拐我的百姓,为了与我打仗,联络他的堂伯,许诺要为他堂伯的父亲,先杀福禄,后杀福奎,誓要杀光福家老小,连一条狗都不放过,问他们是不是有胆量,像我一样,到炉火中取牛粪,在狄阿鸟还没能扎下根基的时候,就把他给我毁灭。”
巴比格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是两条有仇的狗,放一起,牙断了也要咬,不过,火中取牛粪,怕是不肯,不然早动手了。”
巴伊乌孙说:“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每天都有百姓去投奔,如果他不动手,难道还要等到人家羽毛丰满?!何况我养他们养到现在,就是在等今天。”
第二卷 大漠孤烟 八十节
自己这儿的人越来越多,狄阿鸟自己都有种预感,怕是要把狼群给引过来。所以,他丝毫不敢怠慢,一直都在整顿百姓,又开辟一个畜牧营,把百姓家的牛羊挂上牌号,汇集到一处,腾出人手。
另外还成了一个受军政营管辖的弱军营,由大量的妇孺组成。
她们是士兵的家眷,实行影子策略,同士兵的营房编制的一模一样,平日跟随中军,使士兵们可以轮番回家休息,壮妇集中,跟随皇帝赐给自己的郎中学习救治,战争时,不够战争要求的弱小退回大本营等候,达到要求的,救治伤病,此外,他们除了运送家小,还提供上百大车,为军政营运送物资,倘若猝然遇到野战,时间来不及,把车留在中军的外围,团团相拱,给营军提供屏障,如果时间来得及,协助老弱,中军,辎重进行迁徙。
那些家中没有战士的,一家都很瘦弱的,放到神机营去干活。
大量的精壮挑选出来,一部分精壮则补充到青牛营牛录中,每个牛录达到了一百人,一对一进行临时训练,一部分另外组军。王庭把那些交纳过财物的人,还保留百姓的贵族区分出来,交给令尹冯山虢和图例图利管理,平日他们是空壳,打仗时,这些人要一同出兵,故而称作族伯军,至于亲戚和贵族子弟来王庭效力的,就地组成巴牙番卫队,让狄哈哈做卫队长,让副手常子龙协助。
因为牛录补满,也不过用了五百精壮男丁。自己身边仍还有过千精壮百姓,因而开辟一个果敢营,给赵过带领,补冲健牛做军官,没马的给蓝衣,有马的给白衣。他和赵过一起下去训练,下达了一个非常迫切的命令,要求三日成军,十日能战。蓝衣军接受三天的战术训练,到了第四日,补充并提升军官,到小河开兵道,抱上石头和气囊,两道站着救援兵,经过大量的热身,一声令下,头也不回地投到冰河内,从水底走到对岸,谁走的最远,最后扔掉石头浮上来,立刻升官。
这种训练在陇上时尝试过,效果非常不错,在水里憋气的感觉,能让人找到战争中的惊恐,一旦这么集训过,战士们的本能起作用,素质就会迅速提升,敢于受命,冷静作战。但是不同的是,这条河比较宽阔,现在这个天气,是冬天,狄阿鸟下去试了一回,倒是一口气从河对岸冒出来。
他觉得合适了,赵过便将人组织起来,岸上开始树暖帐,烹肉,补充士兵消耗,开始训练。
这边可以运转了,两人立刻到白衣军那儿。
白衣军经过三天的战术传授之后,开始去到树林里唱歌,一人一马,看着树林,严肃地“嘶嘶哑哑”地高歌,欢腾,吹角,并咆哮“大王万岁”,“赐我荣耀”,而平时,他们只是高喊“大王千岁”。
但是,有一点要求,无论他们干什么,只要有一个人喊“大王万岁”,他们必须一起高喊,并瞬间拔出弯刀,斜举枪旗,喊了“赐我荣耀”,立刻挥舞刀花,不喊不许胡乱拔刀,训练一天。
第二天,给他们上酒,上了之后不许发酒疯,要求把酒劲全吹进自己的喊声中。到了第三天,骑马走圈,在马上试验。
不到十天,蓝衣布军和白衣马军都足够了。
狄阿鸟再来看一回,白衣马军疯了一样高呼“大王万岁”,一排排马刀顿时在头上闪亮,刺枪平举。
只要一喊,让人心里痒的就是连贯的抽刀标准动作。
他们轰隆隆地起动,跟随狄阿鸟一起奔驰,在草地上奔跑,一边唱歌,一边拿马刀在头上晃圈。
狄阿鸟跃出来,看他们走圈,看了再看,牛头这一级的众人之长突然挥刀高喊:“赐我荣耀”,白衣马队就对着空气劈砍,出手就是一套三式,右侧刀花滚滚,再一喊,又是一套三式,左侧刀花滚滚。
他们就像是狄阿鸟的仪仗队,不过他们穿在白色的衣裳。
在草原上的战争中,穿白衣就是萌生了死志。
狄阿鸟不要求他们这支刚刚组建,几天训练的马队能给自己立下多少战功,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倘若双双鏖战正酣,突然跃出一整支白衣死士,会是什么感觉?!他们一怒之下,欢呼一声,马刀就跑头顶闪亮了,杀气腾腾,马蹄轰轰隆隆往前奔,却都是嘶哑着,悲壮着放歌,猝然出现,起码也能吓住人,战场上就是这么回事儿,士兵们被吓住了,震惊了,就慌乱,就让路。
狄阿鸟想完这些,转身告诉赵过:“这是一支斩首军,带着他,战争打热了,专门直奔敌首去的。”
这时他也急切地想打仗,打仗可缴获战利省粮食,光中军,大本营,神机营,军政营,加起来,人都过万了,一天吃多少呀,照这样下去,积蓄很快就会被消耗,而过了年,朝廷一看人多了,反而会送得少了,想给自己断奶,迫使自己去草原上到处打仗,那就要靠自己了,自己开荒,不是一开就有饭吃。
雕阴那边的牧场,马匹出栏之后,又要补栏,今年正是补栏的时候,三分堂也不容易,银根被用,哪里敢再膨胀钱庄?!
现在营内马少羊多,并不富裕,只有吃粮食,时而吃点肉,省下能够繁衍的牲畜,到了来年冬天,再省一冬,粗粮宽裕,人可以吃,马也可以靠那个养,自己就有了些元气,才不能为了劫掠而被动打仗。
打仗,最好打一仗,打仗得来的马匹留下,牛羊可以卖,奴隶可以卖,一个奴隶十几两,几百个奴隶卖出去,顷刻能换来大量的口粮。
巴伊乌孙,我知道你忍不住了,来吧,我等着呢。他这么想着,想着,立刻就有人随了他的愿,在外头接应部民投奔的博大鹿一回来,就带回来一个消息,敌人有心偷袭,悄无声息地外山盘转呢。
说实话,狄阿鸟真的有点欣慰,他认为巴伊乌孙没有想象力。比方说收更高的税,逼迫更多的百姓蜂拥,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