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校尉集中了,告诉说:“这不是什么小股骑兵来抢吃的,攻势锐利,我们走到哪,他们能打到哪,不能轻敌呀,还是回去,守好城池。”
江北自古多慷慨悲壮之士,但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迟钝,懑憨,他们只是觉得这些登州人油,个个说:“你们这些当兵的少来,他们可以走,你们谁都不能走,谁走我们杀谁,打,打。”
登州来的有不少是新兵,赌咒、发誓,尽被人讥笑,两个校尉也火了。
燕赵一体,都是那一类人。他们就咆哮说:“少当就你们备州人有种,我们登州兵马天下闻名,既然你们这么说了,那咱没二话,咱就看哪一个先顶不住,先往上谷城跑。”备州上的军官说:“我们的人,只会战死,不会回头,要是有一个回头的,日后我们备州人见了你们登州人,就跪下叫爷爷。”
登州兵也同样发了这样的誓言。
誓言都发了,大家自然要践誓,二话不说,迎着烟尘所起之处,就往前头上了。军官们举着宝剑,激励说:“大家都看着呢,今天就是看你们给家乡人争脸还是丢脸呢,就是看你们是当爷爷还是当孙子呢。战死就战死,不过利刃过喉,要是有一个往回跑的,就他娘的给人割去卵子得了。”
第二卷 大漠孤烟 一百二十四节
他们的劲儿给鼓上了,果然是没一人肯回头,到被骑兵包围更是奋勇杀敌,一直到上谷被攻破,东夏王派来援兵,他们还有人在呢。不过纳兰部也是不想快速聚歼他们,而是要攻占上谷。
上谷方面虽做了准备,可还不至于全城动员,刚那么一松懈,已经有了许多攻城经验的巴伊乌孙就到了城门底下,让人射住上面,率领五十名勇士甩出飞钩,飞索,一拉拉结实,飞扬走壁一样蹬着城墙就给上了去。
他们大多是上几战的残余,带着被东夏王毁灭的巨大悲愤,怒火发泄得淋漓尽致,无论上谷赶迎上来的军民多么英勇,都是娴熟地一推刀,利索地就让脚下就多出一条人命。巴伊乌孙更是披头散发,光着膀子,啊哈狂叫,砍了人,任人的血往刺青上撒,片刻功夫,就砍断了吊桥,扳动了城门轮枢。
城门洞开,骑兵似箭,扬着轻重兵器,顷刻之间,上谷城上空就是一片青烟火海。最后副将战死,守将因为伤了腿,战不能战,守不能守,拔剑自刎,军民争相逃难,上谷城就给沦陷了。
在沦陷的上谷城中,不少游牧人拼命抡锤,毁坏着城墙,方便他们以后从此出入,另外不少游牧人四处奔驰,掳来了人,抓起人脖子就咆哮着问:“我们的人在哪?!我们的两万人在哪?!”
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成功地解救了俘虏,不过不是二万人,而是三百人,个个都不知道同伴去哪儿了,个个都说:“可能早送过来,到口里了。”
游牧人都被刺激了,更加疯狂地在城市毁坏着,尽情地抢掠。现在是春季,没有足够的粮食,纳兰部不需要太多的奴隶,妇女或可爱的孩子可以留,其余男人、老朽一律不要,因为中原皇帝曾经放过草原人回家,所以不要的,除了看不顺眼的,其余的一开始一律往南撵,看他们赛跑,当然,大伙还会纵兵追追,比赛一样射杀一二,可是后来巴伊乌孙要。
他挑着要,不要不行,不要自己没部众。
战士们从每一条指头缝里抠挖牛羊,马匹,皮货,粮食,金银。
那支东夏回来的疏运队没跑掉,人却不见了,东夏王支付的大笔货物还在,其中很多,都还是原封不动,自然也被各位草原好汉笑纳,使得纳兰部觉得自己赚得太厉害,然后后头还有朝廷的府库,一被撬开,金银、绢帛一装车,金灿灿的让人想哭想笑,再占领城市后方的军库,里头满库的新军械,里头可是十八般兵器,甲杖,弓弩,盾牌,更是让人相信自己有了这些,回去就能在草原上争霸。
这些自然都是纳兰部的。
纳兰部获利太大,眼看找不到那两万人的巴伊乌孙失落异常,只挑了一百多个青壮奴隶,纳兰明秀干脆在三百被解救的俘虏中挑选一百五十个,赏赐给攻城中立下大功的巴伊乌孙,自己留下一半。
这不是因为他吝啬,得了这么多还要这三百被解救的俘虏,关键是这些俘虏应该都是杀过夏侯氏精兵,被夏侯氏特意挑选出来,送中原变卖的好汉,个个彪实实的,肌肉发达,浑身疮疤老痕。
一回头。
纳兰明秀还将军库中得来的军械,城中得到的战马分给他们,把他们武装起来,等着在以后的战争中索要他们的感激。
攻破上谷,他们在这里整日劫掠,把登、备二州都震惊了。
备州兵日夜兼程,数百里驰援,白登山张怀玉也连忙点五千精兵,但两下都知道,自己到跟前,能见到这些游牧人就不错了,他们抢完,还不就走了,上谷城可是军事重镇,这下肯定被抢个干净,城墙被毁,大火升空。
他们只想到了之后能看到完整的城墙,看到完整的房屋就不错了,不至于成为废墟,官兵再也不能去驻防。
实际上,纳兰部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他们一是想知道俘虏被运哪儿了,二是想进攻北平原,让东夏王还敢给脸不要脸,东西都不给一分,三是上谷的东西太多,他们还没抢够,尤其是克罗子部。
领兵的也果还很年轻。他们部族几辈子都没有再南下中原了,这回来看着这些东西,一天到晚都想捧在手里大笑。
所以,两边来到,他们还没跑,还到处勾引跑进备州的小族小部,回草原招人,大有不把你们周边的城镇抢光,我们就不走了的姿态。
备州领兵杀过来,纳兰部迎战,张怀玉领兵上来,克罗部应战,备州军相对张怀玉军战斗力较弱,根本打不过纳兰部,被杀得大败,而张怀玉所面对的猛人战斗力又高过纳兰部不少,不但善于原野,还善于山战,势头也是不可捋逆,何况这一次,克罗子部又得到了大量的金属兵器,张怀玉后头有援兵,才堪堪抵住。几方打得天昏地暗,一直打到秦纲的龙案上。秦纲看完战报,龙颜大怒,猛一掌击下去,大吼:“这个朱天水,该死,给朕撤了,让杨雪笙兼任。”
朱天水倒台了。
杨雪笙兼任,陶坎也熬出了头。杨雪笙准备从各城调集大军,立刻让陶坎率领,前往上谷救应,去之前,还特意先去征询陶坎的意思。
陶坎却说:“应该不用了,恐怕我们还没有到,东夏王就夺回了上谷,送还了朝廷。”
杨雪笙还真不看好。
他和狄阿鸟有层关系不假,但还是觉得这东夏王还不好说,要说这股游牧人打不到上谷去的,既然他们硬是给打到了,谁知道东夏王是不是与他们勾结呢?!他带着疑问审视半晌,说:“我们打胜了,东夏王一定会放这些人走,不会劫他们的退路,因为他也不免有养寇自重之念。可我们若是打败了,或者不再一味增兵,他就会把这支游牧人当成还朝廷的人人情,同时也有心剽掠这支游牧人,因为上谷屯兵由来已久,收刮出来东西对他很有吸引力。”
杨雪笙觉得合理,说:“咱们不急于出兵,张怀玉只怕也得退兵,当真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你有把握?!”
陶坎点了点头,说:“有。”
他解释说:“东夏王出兵之后,我们再出兵,那么东夏王所劫的乃是这些人的退路,这些游牧人要回家就要与东夏王死战,我们到时再出兵,不但没有损失,还能拿回游牧人带不走的财物。”
杨雪笙准备拭目以待。成败亦无所谓,一个上谷,不关国运。他已经决定此一战仅仅借战观人,如果不出陶坎预料,那么陶坎就是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而这种结果张怀玉也没有看到,陶坎之才也就在张怀玉之上,那自己就可以立刻上书,让皇帝破格提拔,让他连升数级,暂代镇节也理所当然。
这备州也是兵家重地,东夏王更是雄才大略,半年时间,就已经从两手空空变成户众数万,必须得有人能够号准他的脉,就像今天一样,预料他对朝廷的反应,为什么出兵,为什么不出兵。
于是,杨雪笙再次问:“如果东夏王不出兵呢?!”
陶坎说:“不可能。这支游牧人本意应该是解渔阳之围的,东夏王在那里困兵数万,而忽然打上谷,一定是有了变故。总督知道,上谷如果不存,朝廷则无法重拾渔阳,他就能白据渔阳,与北平原相通相连,作为自己的根本。以下官看,他们一定是被东夏王借用了,因为打上谷,我们与这支游牧人相拼,得利的是东夏。不过,东夏王还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人,他不会背上阳奉阴违这样的骂名,不会与朝廷决裂,所以到这时也就觉得适可而止了,再说,游牧人已经望见了北平原,如果抄去那儿,他现在的立足之地就荡然无存,他愿意吗!所以,我敢肯定,东夏王一定会出兵,很可能还会两面出兵。”
正说着,有官兵飞马来报:“东夏王收复上谷,准备交还朝廷。”
杨雪笙转喜说:“陶将军料事如神。”
陶坎却脸色变了,说:“总督大人谬赞了。东夏王此一战太快了,我看似料准了,其实不然,谬以千里,东夏这时迅速占据上谷,根本不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东夏如果这么快占据上谷,那他们不但能得到了别人掠夺出来的财物,还能彻底摧毁上谷,与其说是交还,那他一定会尽力摧毁,他的战略目的实现了,而且还还了朝廷一个人情,相比起来,我们真的是慢得太多。”
杨雪笙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对,可是你还是想到了许多人前头,据我判断,他可能不会毁坏上谷,他可能想以收回上谷为理由,要求在上谷互市,这样一来,他立足渔阳,北平原,外控东夏,就不是只跟备州来往,就能与两州交还,如果按照货物进出京城而言,两者差别太大了。”
第二卷 大漠孤烟 一百二十五节
青雾散尽,纳兰部的俘虏已是遍地,个个耷拉着脑袋排成一队队走过,去看身边一起被俘的都是谁。
狄阿鸟找来没跑掉的首领,跟他们说:“纳兰部一直是我们的盟友,兵戎相见真不好意思,可是你们毕竟惊扰了上国,我也是不得已,你们来打我,我还能谦让,你们打上国?!皇帝是我的恩主。”
紧接着,他就开始给人讲解中原皇帝的宽容大度,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是怎么对待他的,又是怎么把女儿嫁给他,又是给他招兵,给他买马……一群首领一开始还愤愤不平地叫喊,问他是不是中原皇帝的狗,可等他来了细说,反倒不再吭声,因为听这意思,东夏王有心放他们走,谁没事儿激怒他干啥?!
张铁头揉着脑袋,从下面爬上来,很不痛快地说:“每次都让我做内奸,阿鸟,下一次绝对不能再找我,我一路上都在怕呢,怕我们真被人当奴隶,给卖到了中原。”他逮了个人就不停拍头,大叫:“说谁忘恩负义呢,说谁呢,你们谁对老子有恩?!”狄阿鸟给他摆手,让他不要欺负人,顺势说:“克罗子部是怎么家亲戚,怕咱不给他归路,回了兵,你精力够也不要乱发泄,过去喊喊,问一问哪一位首领领兵,就说我是狄阿鸟,想知道义父也速录,义母阁伦额还好,六年前我受了伤,他们把我救回家,像儿子一样对待,我至今还没有报答他们,万万不想看到刀兵相见,去哈。”
克罗子部眼看天亮,正要发起攻击,忽然,一片人大喊:“我们大王说了,六年前他受了重伤,是一位仁慈的父亲也速录将他救治,是一位慈祥的母亲阁伦额将他当成儿子一样照料,而今他成就王业,尚未报恩,不愿刀兵相见,与自己的恩人打仗,只想问问你们是哪一位首领领兵?!”
也果现在比狄阿鸟更显粗壮,不过却没胡子萌芽,显得高大而俊爽,当即甩了一下脑袋两侧的发耷拉,激灵一下想起来,只是有点意外,意外自己敬佩的东夏王竟然是当年那个笨鸟,连忙给周围人说:“东夏王是我的坦达?!你们别不信,真的是我坦达,我们折箭起誓,永不刀兵相见,都给我把利刃收好,我要去和他相认。”
狄阿鸟也正在往阵前飞驰。
两个人先是各据一方,好像是站在天边,紧接着都下马,像两只乳燕投在一处,紧紧拥抱,相诉这么多年不见之情。也果是颇为埋怨的,因为他们从漠北南下,到了这儿,狄阿鸟能去与他们相见,不去,难道是对当年的事不满?!狄阿鸟一说他们家进了中原,自己刚刚回来不久,就被巴伊乌孙盯着,不敢前去,也果也就释怀了。
他们二人连袂走于阵前,两阵人马就把刀枪举起来作欢呼用,这所谓一仗也就不用打了。随后,他们一起到上谷城,把酒言欢,将酒一杯、一杯高举。也果这就给狄阿鸟说:“此次出兵,并不知道东夏王就是坦达,才与盟军前来,差点误伤了自己人,阿鸟你就发一下慈悲,让那些纳兰部的人回家吧。”
狄阿鸟说:“我会的,本来我也没想杀掉他们,不过,我有条件需要他们答应,第一,我这个东夏王已是东夏共主,他们不能再受逃走的巴伊乌孙诱惑,无缘无故地讨伐我;第二,我可以把东夏割让一部分给你们两部共有,但是东夏人出入自由,可以去放牧,去打猎,并得以宽容;第三,我的一个弟弟还在纳兰部,纳兰部得把他还回来;第四,我可以把你们掠夺的财物的一部分交还给你们,的婶母现在还流浪在外,我想借你们两部的兵马一同去银川,去接她,合为一家。”
也果想也没想就说:“您真是太仁慈了,这哪里是条件,这是要与我们共分东夏呀,我回去给阿爸说,既然你有此胸怀,我们就一起奉你为王。”他说:“也答儿已经长大了,可是不幸的是,她与纳兰容信定了亲,我希望您不要介怀,这么多年了,谁也不知道你是生是死,还会不会找上门去。”
狄阿鸟叹惋一番,说:“好啦,此地你不能久留,你先作报喜之鹊,飞回去将我的赞美送给她,也将我的孝敬之心送给义父、义母。”说完,让人罗列礼物,一列列奉送到跟前,请也果带走。
也果走后,他也等朝廷兵到,撤走出让,果然如杨雪笙所想,要求在上谷互市,同时,也允许中原人出入东夏密云。
东夏密云自然就是渔阳,改一改名儿可以不当渔阳,谁让它荒废了呢。是否能含糊过去,就看大家的口舌和证据了,狄阿鸟之后,王本就开始考古,搞出了一个东夏国源出于此的羊皮卷,还密密开凿山洞,在里头画古朴的壁画,之后将羊皮卷一夹就走,外交时好说,我们一直聚居在渔阳,被中原统治数百年,而今朝廷予设东夏王,册封之,须还此圣土,否则的话东夏的臣民都不会愿意。
这造假的一招其实人神共知,狄阿鸟也就瘪瘪嘴,给了一个更可靠的理由:“东夏为乱皆因无所食,有所垦有所牧,则永不为祸矣。”接着又交底,说:“实在不行,我们租借,每年上缴良马,冲抵地租。”
为了配合,他又鼓动秦禾给他父亲写信。
秦禾就说一家大小,包括手下将领都吃不惯肉食,吃久了生病,肥胖,得有块地,种种粮食,收收蔬菜,以调剂民生,乞讨她父亲把北平原和渔阳封给她丈夫,如果不行,就作为她自己的封地,因为她毕竟也是位嫡亲公主,得有一块封地,不然的话,丈夫家都是穷牛瘦羊,养不起自己。
登基大典暂时并不举行,狄阿鸟把时节定到秋天,只是忙于打造自己的小朝廷,在渔阳和北平原开荒,制定与之相关的律法,规定:土地朝廷所有,包括耕地,牧地,功臣得到赏赐,地只是他们使用,不得相互馈赠,不得买卖;耕地和草场未赏赐的,耕地作为公田,按单位租给军营的百姓进行耕作,军营百姓必须有土耕作,一部分作为基本土,凡人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