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马挥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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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马挥戈-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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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饯行从始至终,都不曾见赵过的出现,而狄阿鸟门下,最得他信任的两个人一个也没露面。我要是没有预料错,他们已出城多时,正等着邓校尉的人呢。”
老秀才说:“赵家那小子哪儿是陆川的敌手,他那些家奴,都是些种地的,能挡得住刺客?!”
樊英花又笑了,说:“他那些家奴是不是挡得住一干刺客,我不知道。我只想告诉你们,你们最看不起的赵家那小子,现在是狄阿鸟最信任的师爷,骑马出行,马鞍左右各垂口袋,左边记事、记言;右边记录地形,政教,人情,他们还一起编撰了一部法典,是书写在几件巨大的皮裘上的,名为羊裘札撒……”
老秀才看到樊英花笑了,也忍俊不禁,说:“赵家那小子,他认得字么?!”
樊英花说:“认不认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小子已经读过几本兵书,现在正在读史,昨天,陆川和一个将官发生冲突,他上前就教训;说,叔父,你一介武夫不知大势,而今人心思定,局势渐稳,非成事之时,在这里起局,肯定占不到便宜……”
老秀才愕然之余,又忍不住笑道:“他?!哈哈,他,还知道什么?!”
樊英花问:“你是觉得,话是他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老秀才说:“当然是从狄阿鸟嘴里听来的。我承认狄阿鸟能在西陇崛起,有他过人之处,当今天下群雄之中,有他的一席之地。可这赵过,他是个傻子呀,傻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无论是对的,是错的,都不是傻子能说得出的,要是一个傻孩子就能说出这番话,我们这些人,可都白活了。”
樊英花叹可口气,说:“你们这些大人给过人家多少白眼,无不在背后说,这小子傻得媳妇都难娶上,赵兴那枝就这样给毁了。可现在呢,已经有事实放在你们,证实你们看走了眼,你们却还是抱着一个‘傻’字不放?!
“这不就是我们家的气数?!
“当年那么好的形势,咱家硬是没有可用之人,没有善战之将,没有经略大才。陆川虽为勇士,我也不是没试着让他带兵;战场上一胜一负,胜的一次是他冲上去,将敌首的脑袋砍掉,使得敌兵溃逃,负的一次,是他一口气冲进敌阵,把自己的兵远远抛在后面,气得我真想砍了他。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嫁给狄阿鸟,把部曲作为陪嫁,辜负祖宗不说,对你们也太不公平。
“可你们清醒地看过自己没有?!
“当初,咱在河东占了块小小的地盘,对外号称雄兵十万,却满打满算也不过二万兵卒,而且兵械残破,军粮难继。你们呢,却拿着这样一枚鸡蛋,迫不及待地想接我哥哥回去称帝,几次险些酿成兵变,不是家族近亲樊全、樊缺兄弟二人手握重兵,忠诚厚道,后果不堪设想。接下来,国王北伐,我派他领兵助阵,你们又是不肯,说要坐山观虎斗,可后来?!你们不都清楚了。国王派遣使者的同时,驻扎于曲东,连日飨士卒、励军心,而史纪领兵二万,出兵滏口陉策应,倘若我不派出一支军队随征,不出十天,朝廷大军就兵临城下。
“国王兵败受伤,怕压不了人心,而樊全意外地大获全盛,让朝廷对我估计不足,朝廷才没有迫切地剥夺我们权力和地盘之时。
“我也曾想过在拓跋巍巍和朝廷之间周旋到底,可周旋得要本钱,我们要钱无钱,要粮无粮,军中中坚还是收拢的官兵,一时人心纷乱,每天都有人往官兵控制的地区逃亡。钟叔叔,你当时劝我什么?!大势已去,还是保存一点家族的元气吧。
“天下大势已是如此,可我到了狄阿鸟那儿,却发觉他连自己都不饱饭,治下官官民民,井然有序,而士卒甘心用命,日夜劳作、操练。陆川和他一起去收拢降兵,亲眼所见,那些官兵一句话不说,见了就跪下磕头,在酒席上,一句玩笑,当场有人吓死,这是什么,这就是王气,王者之气。你私底下问一问陆川,他服狄阿鸟不服?!
“我不是不能一个人嫁过去,由着你们,立一近亲,比如樊全兄弟,可叔叔想想,他们带着这点家族元气,又能怎么样,是复兴家业,还是葬送家业呢?!”
老秀才深深吸了口气,说:“老奴怎么不知道?!可天下已是这般田地,他狄阿鸟不也是任人鱼肉吗?!即便我等愿意奉他为主,他连自己都不能保全,又有什么本事干成大事?!即便他能干成大事,他现在也没别的资本了,为什么您要嫁过去,而不让他来入赘呢?!”
樊英花说:“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愿意入赘,他母亲也不会肯。我和他母亲商量过,就是说服他,一起逃回大漠。大漠是他的家乡,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回到那里,自然可以开创一番事业?!叔父,您不妨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今天是怎么自保的,要是你愿意,我们就把大伙的命运交到他手上。”
老秀才犹豫了片刻,说:“公子,赵过也是我们家的人,即便陆川下得了杀手,他能保住狄阿鸟性命,也说明不了什么?!”
樊英花冷冷地说:“你以为去杀狄阿鸟的只有陆川一个?!他不过是邓校尉派出的人手之一,除了邓校尉,京城还来了一拨要杀他的人。您老到现在还没明白?!他轻骑出城,是以自己为饵,引蛇出洞,而打蛇的,是官府,是官兵。”
她逼视着身旁的老人,又说:“这个局,早在几天前就布置好了,大街上游弋官兵的戒备局势促使杀他的人不得不把今天当成难得的一个机会,而移民垦戍,官兵向南抽调也不会受到别人的怀疑,这样的布置,是天衣无缝呀。当然,这计策也许算不上高明,可是,有谁能让一切进行得这么自然,这么周密,如果不是他亲口讲给我,有些事儿,连我都想不到,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条件,都在他那边,多少人去杀他,也是全军覆没,有去无回,所以,我才叮嘱陆川及时逃命,才让你多担心、担心陆川。钟叔叔,我知道,很多人从始至终都认为,阿鸟每一次逆转形势,都是因为运气好,就像那次,我们与官兵遭遇,大战败绩,他碰巧带着一支马队闯到了敌营后面,造成敌军溃败,前锋投降,都说是运气。我不希望您这样的长辈也跟着他们;一起糊涂,到了现在,还这么认为,您明白吗?!”
老秀才思衡再三,恭敬地说:“老奴什么都明白,公子是下定了决心,老奴随侍几代家主,何敢不从,只想向他要一个条件,他必须答应的条件。”
他一字一顿地说:“他必须答应,如果他打下一份家业,所立世子,贤与不肖,须由你二人所生。”
樊英花苦笑道:“这是最愚蠢不过的。”
她抬头举手,往天际指一指,轻声说:“苍天之诺,人有何福消受?!”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三十九节
    马蹄密集,烟尘和喧嚣于北风之中滚滚卷走,俄而铁瓶乍裂,凝聚为一杯净酒。侧坐夹屏的白衣女子信手抚过怀中的琵琶,湖面上起了一层烟波。农舍已远,山色一抹,薄暮迷茫,细雨多情,庶子大人举起这杯平静下来的酒,声音不快不慢,一片诗意:“将军有大功于朝廷,请——满饮此杯!”
探子不断回报狄阿鸟现在的位置,邓校尉心底也一片平静,暗暗说道:“该答应我的都答应了,是时候结束了。”他谢过几位贵客,捧杯长饮,酒罢轻轻叹道:“都是为朝廷办事,有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事成之后,还望几为大人能够为小的美言几句。”庶子笑道:“将军放心,我一定保您在几个月后主掌雕阴,官运亨通。”他环顾一遭,举手罢琴,大声说:“几位,几位,今天巨凶授首,你们可不得推脱,一定要不醉不归哦。”
却还是有人担忧,一人起身说:“当日在京城,动用那么多人都杀不了他,今天,会不会再有什么意外?!”
庶子志得意满地说:“贤兄过虑了,在京城,那么多人杀不了他,因为那是在皇城之下,动静不能大,现在则不同,他未和屯田处打招呼,送客送出了十里有余,可以当他是有意逃离流放区。咱们一共带来上百勇士,校尉大人也凑集的六、七十余好手,加上以捉拿流犯的名义调用的军士追捕,敌明我暗,这十里之遥,布下简直是一道、一道的天罗地网,还杀他不死?!我们都坐在这儿,等他来杀好了。”
有人又提出疑问:“他要是真跑了呢?!”
庶子大笑:“还怕他不跑呢,流犯出逃,对朝廷再也没有威胁,而且他只要过界,任何人都能杀死他。”
众人这便放了心,算算时辰,相与弹冠。
突然,几串急迫的脚步从外至内,前头带路的是邓校尉家的仆人,后面跟着一条神色仓皇的大汉,正是邓校尉派去的心腹,同时也是他的把兄弟之一,此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鞋子都快要掉了。
那心腹到了厢房外面,呼一声,猛地蹿进去,连声说:“不好了,大哥,统领衙门派人把我们拦住,传下军令,说是非常时期,没王统勋的手令,调动十人以上的军士就是要杀头的。我和他们理论不及,他们就把人给驱散了,给我说,抓失踪的流犯,连上我,只要九个人就足够了。”
邓校尉猛吃一惊,暴躁地怒吼:“你怎么带的兵,自己手下,让别人说驱散就驱散?!”
那心腹往脸上一指,委屈地说:“大哥,王志派的是廖司马。廖司马那人您应该知道,一言不合,就朝人动粗,他一上去,就用鞭子抽我的脸。我只好和他一起回城见王志,王志说了,既然是穷凶极恶之徒,你要用人,给他一份书文。”
邓校尉大大丢脸,骂了句“没用的家伙”,看向庶子,说:“王志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儿,就是和咱过不去。”
庶子阴沉沉地说:“我也这么想。王志自从来到这儿,就一再要求,令行禁止,这我知道,而私调部队这种事也的确反常,他警惕也应该。可是,我还是觉得,事情突然,他不可能是因为和你作对,才做出的反应……”
邓校尉立刻转过头,问他的心腹:“你怎么不知道派个人给我说。”
那兄弟说:“我没来得及呀。”
庶子摆了摆手,说:“此事一发就不可停手,蹊跷归蹊跷,你还是立刻起草一份书文,就说两个江洋大盗跑了,要他同意动用二百人协助搜捕。如果他立刻签发,他就是真不知情,而咱们时间上也来得及,如果他不签发,或者不立即签发,可能就是要跟咱对着干,咱们要密切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以免他营救博格阿巴特。而我,也立刻派人去找副使,让副使向他施加压力。”
邓校尉要到笔墨,提笔写份书文,不等墨迹稍干,立刻盖上印,让手下送了出去。
片刻工夫,书文已批,手下送来消息,火烧眉毛地行动起来。
厢房中来回走动的邓校尉也放下心,回众人面前坐下,长吁一口气,说:“他是不知情。”
庶子正在看一张草草勾划的地图,此刻方抬起头,问问时辰,疑惑不解地说:“我们的人怎么还没消息送来?!博格阿巴特出城的时候,消息要传到邓校尉这儿,我们定下伏击的地点,再送过去,而他们又有那么长的路要赶,原本应该是最为仓促的一支不假,可这都快到傍晚了,还没送来消息,难道这会儿,他们还没到达这座土桥?!不会也被王志的人拦下了吧?!”他当机立断,说:“他们不派来消息,我就没法去跟王志摊牌,去,赶快派人打探,要是被王志的人识破,肯定闹误会,那就大事不妙。”
邓校尉连忙说:“不会,被拦截,他们也该送个信回来。”
厢房里的人越发焦虑,个个感觉时间难以打发。
邓校尉为了让他们安心,只好提前抛出法宝,大声说:“上歌舞,上歌舞。”
庶子把手按到他的手上,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另外补充说:“将军,你再派点人,把博格阿巴特的家眷给看严实,实在不行,就在他走了狗屎运,毫发无损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邓校尉苦笑说:“我哪儿还有人可派?!”
庶子说:“没留一点儿生力军,这样打仗可不行。这样吧,让你儿子动员、动员,不要什么好手,只要能拿兵器就行了,必要时屠杀他的家眷,起码也逼他一个无路可走。”
邓校尉皱了一下眉头,说:“其实还有一个人可用,就是上次和你交手的那个。近来,他一再和博格阿巴特攀交,这次,我把几个北乡的兵户都用上了,偏偏不敢用他,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冒一冒险,让他下手刺杀。”
庶子想了一会儿,说:“博格阿巴特才来多久,和他也不过萍水相逢,你却是他的主人,有句话说得好,那就是‘用人不疑’,如果你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去办,反而让博格阿巴特没一点儿提防。”
邓校尉点了点头,看着翩翩而来的歌妓,走到一侧,抬手招来下人,让他们去找刘公明。
刘公明很快到了。
邓校尉上前,贴近耳语:“你来这么久,我从来也没为难过你吧,今儿我想让你给我办件事,去杀几个人,你告诉我肯还是不肯?!”
刘公明迟疑了一下,说:“恩公——”
他既想说自己从不滥杀无辜,不愿违犯朝廷律法,却说不出口,只好涩涩地询问:“什么人?!”
邓校尉一字一顿:“博格阿巴特,杀不了,就杀他的家眷。”
刘公明大吃一惊,问:“博格阿巴特?!”
邓校尉碰了碰他,试探说:“怎么,你不肯?!”
刘公明分明注意到,他的手移到剑柄,而隔了几道纤影的对面,那个京城武官的目光也透过缝隙,直刺自己,一时心念百转,不自觉地缓和:“我听说博格阿巴特是天下闻名的——枭雄,枭雄?和大人有仇么?!他现在在哪?!京城?!你是让我跟着那位大人去京城?!”
邓校尉自然想不到他是装傻,满意地说:“他就在我们雕阴,就是你这几天,老向我推荐的那个武人,你今天去他家里等他,如果他回得去,你就趁他不备,将他杀死,提头来见,要是失败了,你就和咱的人里应外合,把他的家眷杀光,行吗?!事成之后,我把你推荐到王府门下,到时凭你的武艺和才干,自然平步青云。”
刘公明并不蠢,心说:“也许,你杀我灭口呢。”
他极为无奈,他能说什么,他分明地感到千万只马蹄不停击打自己的脑浆,自己的脑袋中波澜翻滚,自己身上冷汗倒流,他在心底苦笑:“我不得已犯了罪,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立下军功,将功抵罪么?!什么平步青云,胜我清清白白地活着吗?!博格阿巴特,我接触了,认识了,确实是一条大仁大义,视钱财如粪土的好汉,他相信我,连你要杀他的话都不背着我,确实把我当成朋友,我,要是为了可能只是骗我下手在的荣华富贵暗杀人家,甚至连妇孺也不放过,世上的人怎么看我,岂不个个骂我不仁不义?!这种千夫所指的事情,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浑身都在战栗,浑身都在发抖,越发感到自己为别人的卑劣而不齿,不禁勃发一股胆气,涨脑脑地说:“恩公,我……”
邓校尉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确定自己面临着生死抉择,正要黯淡轻笑,赤赤条条地活一回,突然之间,被数十歌舞妓的尖叫打乱心神,一抬头,只见那些女子如鸟兽散,尖叫着逃往两旁,屋子中间,多出几个血淋淋地人来,有的已经跪不住,在地板上翻滚,滚了一地的血。
邓校尉也一下放过他,大声问:“你们?!”
带他们来的一名官兵说:“他们不知是兵是匪,伤成这样,却要见校尉相公,我们长官让我们带过来,让大人认一认。”
庶子傻呆呆地站起来,一手按着桌子,到这会儿,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脸色铁青地站着。邓校尉看看不是自己的人,立刻看向他,他这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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