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顺子等人拉上腾胜的姨娘,不敢久留,他们偷看着城里的一切。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日本兵,不时,又走来日本的宪兵队。姨娘躺在车上,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身上盖着被。她仰望着蓝蓝的天一片明亮,刚刚舒畅的心情又忧伤起来,她想起了腾胜,两行热泪从眼角流出。这个白皙文静的女人,被疾病折磨得骨瘦如柴。她好些年没去杨屯了,眼下虽对旧城有所眷恋,怎奈已孤身一人,又病病歪歪,也只有到婊姐那里残度余生。她在幻想着新的生活,而对美丽人生深深的依恋当中,悠然入睡。
张大顺子赶着车,中间躺着姨娘,两边坐着一同来的三个人。他们的马车畅通无阻地出了城,张大顺子等人才放下心来。
“站住!”一个骑马的日本军官在高喊。
姨娘在睡梦中被惊醒。
几名手端刺刀枪的日本兵上来,用枪顶在前面。
那名军官厉声说:“大车往回,往城里赶!”他用手在指点。
张大顺子急忙跳下车,对日本军官笑脸相迎,说道:“二甲山太郎有令,让你们放行。您看,这是五戬存少佐的信!”那位军官抢过信撕了,怒骂道:“去你妈的,统统的死了死了地!”
日本兵用刺刀枪逼着另外的三个人也下了车。大家正欲上前说理,不由分说,日本军官掏出腰间的六轮手枪,一枪打向了张大顺子,张大顺子倒下了,他手捂肚子在血泊中挣扎着想站起来,嘴里说:“你……你们……小日本,我……”日本军官又一枪,打在张大顺子的脑袋上,他彻底的倒下了。姨娘被这瞬间发生的一切,惊得坐了起来,她不顾一切的大喊:“不要杀人,我求求你们了,行行好!”她的声音在法西斯残暴的杀人世界里,已是微乎其微。城外的攻势里,许多日本兵端着刺刀枪围了上来,用乱刀捅死了另外的三个杨屯人,他们把尸体扔上拉姨娘的那挂大车,姨娘被压得淹淹一息,她在目睹了这场血腥的残杀后,吓得晕死过去。日本兵赶着拉姨娘的大车回城。
进城后,日本兵把杨屯的三具男尸吊在十字街口的树上。姨娘被扔下车,日本军官上来,摘下手套,用手在姨娘的鼻孔试着。“畜牲,野兽!你姑奶奶还没死,你们想干什么?”姨娘突然坐起来大骂,那军官被吓了一跳,闪到了一旁。
那军官一摆手,上来几个日本兵,架起姨娘吊到树上,姨娘的脚离地一尺高,在晃荡。那军官又走上来,猛地抽出战刀,狰狞着脸逼近姨娘。姨娘用尽平生的力气说:“小日本,你们不是人,不得好死!”这之后,她再也没有力气喊了。
日本军官的刀,割破了姨娘层层的衣服,露出了里面白嫩的肉,她全身的衣服里外被刀豁开,棉絮纷飞。划到肉的地方,出现了血痕,风吹着衣条在飘动。那军官用刀尖轻轻地挑下碎布条,一个惨白的瘦骨嶙峋的女人身子向外袒胸露腹。整个街道被戒严,站满了日本兵,老百姓在外围观望。
姨娘喘息着,在喃喃自语:“杨翠新来救我,把日本人全杀了……”
日本军官听了并不言语,继续舞弄他的刀技。一阵过后,姨娘身上的布条在地下飘零。待姨娘全裸后,所有看到的日本人惊呆了,只见姨娘两胸平平,奶子干瘪,这高高个子的美丽女人已皮包骨了,许多日本人闭上了眼睛。老百姓不忍心去看,都一个个地走开,却被日本兵用枪圈了回来。
姨娘的身体在冷风中进袭,身体在抽搐颤抖中摆动。她又突然睁大眼睛,用青紫的嘴恶狠狠地对那军官说:“你妈是驴配的,咋下出你这个牲口揍!”
翻译上前,把姨娘说的话都说给了那名军官听。那军官听到后怒了,对身边的一个日本兵嘟噜了几句。一会儿,一大盆凉水从姨娘的头顶上浇下,姨娘被激得咳(hai)了一声。姨娘身上的肉皮在收缩,她猛蹬两腿,整个身子在摇晃。日本军官走上前说:“美不美,女人,滋味很好吧?”片刻,姨娘的头发挂满了冰凌花。随着摆动的身子停下来,姨娘的两眼在圆瞪上翻,嘴在大张,只见她腹部紧收,一腔子肺血喷在那军官的脸上,姨娘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啊!”声,气绝身亡。日本军官气炸了肺,抽出战刀猛地划开姨娘的肚子,五脏暴露,肠子脱出,热气向外冒。
他们在三具男尸上各贴一张长条宽纸,上写:“抗满份子的下场!”在姨娘的身体上贴的是:“抗满家属,死不悔改!”
杨翠新得到这一消息驳然大怒,他爆跳如雷般地骂道:“小日本,我肏你八辈祖宗,是你们在逼我!”
陈璎听了吓得惊呆,不知如何是好。镇定过后缓慢地走进屋内,她何尝不悲伤:“张大顺子和屯中去的人都被鬼子杀害了,连世间最柔弱的疾病缠身的女人他们都不放过,腊月光天化日之下,战刀剥裸身羞辱,剖尸街头惨烈示众,妹妹临死前我都没见上一面。这是一群野蛮暴虐的杀人狂,是畜牲!真是天理难容啊!他们是比‘圣经’里的‘亵慢’人还要蛮横的恶魔,这群‘魔鬼撒旦’必受主的惩罚!”陈璎被这残酷的现实激怒了,高声说:“杨翠新!你以前打仗,我不赞同,是想过安稳日子,今天我要说,你不把东县的日本人打败,就别逞英雄!”
杨翠新听后不语,挎上战刀,掖上两把合子炮,骑马走了。陈璎还想说什么,已听到马蹄声声。
杨翠新骑到塔楼下勒马而停,告诉站岗放哨的人加强警戒,不能漏岗,发现敌情,擂响战鼓。然后,他去找了自家的几个兄弟,一同骑马奔白屯。不到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白屯,说明了情况。白健魁兄弟二人听了,火冒三丈,白健魁气愤地说道:“这帮狗揍!干脆把东县夺了,把日本人全杀死!”白健伟咬牙切齿地说:“咱们不能再仁义了,有这些东洋的乌龟王八蛋在,中国人不会有好日子过。他们能惨无人道,我们就不可以斩尽杀绝吗?端了东县,给日本人点厉害尝尝。”杨翠新说:“先把东县围了,必要时打他个攻坚战,这样鬼子就发懵。走!咱们一起去找冯老七商量,再做决定!”
一九三一年腊月十四,杨翠新招集三千多兵马,直捣东县。他们在城外围修筑攻势,支起帐蓬,把鬼子军营团团地围住。杨翠新向全体人员下令:“攻击开始时,想法打开日本军营的缺口,乘机狙击,把他们逼进城内打巷战,让他们的六○炮弹失去威力。只杀日本人,不许伤害百姓!十五日申时,全体身带白色臂章,攻城开始。”
二甲山太郎用望远镜观敌料阵,他不想看到的事晴终于发生。他生气地对五戬存说:“戬存君,大敌当前,这都是你和你的部下惹出的事端,本就可避免的事情,让你们招来兵临城下,现在城池已岌岌可危。你为什么跟我唱反调,搞二心活动添麻烦,你这不是在给我,是在给日本帝国添乱子。如果东县失守,胆岛司令一但查明,你必受军法处置,定什么罪,你心里知道!在这里我是日本关东军的最高指挥官,一切军政要事,由我做决定而执行就是日本帝国的战略。目前,杨翠新重兵围城,大打无疑!我军要固守东县城,不要让他们攻进一兵一卒,东县决不可失,如有差错,唯你是问,去忙战事吧!”五戬存听后,忙行军礼,嘴里连喊:“哈依!哈依!”
十五日申时,杨翠新率人打西门,白健魁带队打南门,冯老七带人打东门,杨玉新带队打北门。他们先让人打枪呐喊佯攻,待鬼子放六○炮,人撤回来躲避炮弹。鬼子听到枪声和呐喊声,大有城池失陷之感。日军所有调到城外攻势的六○炮弹,一起向城外倾泻。杨翠新四面的人在攻势里喊声不断:“冲啊!杀啊!打呀!”只要炮声一稀疏,他们就喊声阵阵连打枪,鬼子听到后就放炮。半个时辰过后,日军的炮火渐渐地停了,没有动静。杨翠新的人又呐喊起来,他们边喊边冲进城外的房茬子,那是一些菜农留下的残垣断壁。他们依着掩体向鬼子开枪。顿时,鬼子的炮声和机枪声大作。
二甲山太郎趁着浮云中的月光,向前望去,只听枪声和喊声,不见人影。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好!就这样,他们如果冲锋,打开探照灯,用机枪扫!”
五戬存对二甲山太郎应声道:“哈依!杨翠新的队伍胆敢上来,我一定把他们消灭在阵地前!太郎君不必担心,您可回去休息。”
二甲山太郎很满意的走了。他回到住处,让下人端上几碟小菜,邀来一名日本艺妓弹奏着家乡的曲子,他独自一个人盘坐在桌旁,自斟自饮。索然无味之时,起身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子,他又望见了明月。一阵寒风袭来,他紧关窗户。二甲山太郎继续饮酒,想着自己的娇妻和三岁的乖女儿,他的眼角有些湿润。
这时的艺妓唱道:
帝国太阳旗满天
聆听卑女细指弹
白雪不知身何处
惟有迷蒙伴婵娟
自古歌女有谁怜
泪湿中阮无遮面
王宫贵族闲中意
献艺淑媛夜里寒
妙曲忧唱随心愿
姑娘坐堂吐悲欢
叶落花零凄窗影
清灯惨淡掩容颜
俏丽佳人信誓旦
遥海传音俩不见
妻儿埂坝啼愁苦
欲望高坡郎君还
铁蹄溅血异国田
生死他乡一瞬间
北满大地腥风雨
塞上烽火起狼烟
山重水复隔不断
倾诉衷肠叹哀怨
战争硝烟几时休
家亲何日须尽欢
月亏月盈引潮汐
人生尚不如月圆
倘若枪炮声不止
哑笑东亚共荣圈
二甲山太郎听到这儿,已泪流满面了,他将樽中的剩酒一饮而尽,生硬地说道:“白雪姑娘不要再唱了,你的歌词里都是扰乱军心的反叛词句,是要杀头的。我作为军人,觉得你是在动摇日本指挥官的作战思想。可这一刻,我也在思念亲人,就免你一死,赶快离开这里吧!”
被惊的白雪姑娘一阵慌乱,急忙抱起中阮慌张地离去。此时的二甲山太郎,内心一片空虚身感孤独,他确实被白雪姑娘的歌词打动了。外面的机枪声愈来愈密,他让机要员向榆齐发电,求援。
杨翠新在西门外,架了五座土炮,离敌人攻势约有二百步远。戌时一到,命令人员准备点火放炮。只见他说:“这第一炮是为了腾胜,这第二炮是为了张大顺子,这第三炮是为了腾胜的姨娘,其余的炮是为了杨屯被鬼子杀害的所有人,炮手听着,开炮!”一门门火炮点着,射向鬼子的阵地,鬼子的机枪手和士兵被炸翻,杨屯人听到了鬼子的嚎叫声。随之过后,立刻有一群鬼子兵补充无人的位置,是五戬存在那里指挥作战。
杨翠新高喊:“大家集中火力,打鬼子的中门地带,炮手继续装药,准备轰击!”
五戬存又调集来六○炮弹,与杨屯人对射起来。杨屯不少人受了伤,都被抬下去包扎。
亥时,杨玉新看到北门久攻不破他想了一招。他让人牵来十匹马,把马身捆绑上炸药,他用手拿着导火索在计算:“一寸跑四丈,离鬼子攻势约有五十丈,一尺半足够了。”他们插紧绑好导火索,用马缰绳把十匹马连起来,杨玉新骑上左面的第一匹马,让大家一齐点着导火索,杨玉新大喊:“扎!”十把尖刀直捅马屁股,十人同喊:“驾!”挨刀捅的马如离弦之箭,导火索在马身上燃烧,马速更加快。在接近铁丝网之前,杨玉新飞身下马,就地十八滚,撤了回来。那十匹马并驾齐驱,力量之大,它们跨越撞倒铁丝网架直扑日军的攻势,踏上鬼子的头颅,马随之倒下。鬼子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只听几声轰天巨响,火球冲天,三十米开外的鬼子攻势被炸上了天。
杨玉新指挥骑兵正准备向缺口冲去,只见远处有人高喊:“你们不要过来,有探照灯,千万不要过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刷!”地,日本鬼子打开了探照灯。十几束刺眼的光柱交叉着向杨屯人射来,灯光下照射着一名美丽的日本女人,只见她身穿白色的裘皮大衣,踉踉跄跄地向杨屯阵地跑来。杨玉新大感不好,大声喊道:“那位女子,快卧倒!”可一切都晚了,鬼子的机枪响了。白雪姑娘被枪弹打的向前蹿了几步,慢悠悠地倒下了,鲜血殷红了身上洁白的大衣。她用反对战争纯洁善良的心肠,为了给杨屯人报信,非常壮烈而凄美地死去了,杨屯人看见,都心里一阵悲凉。
杨玉新看到后,大怒:“给我打!把鬼子的机枪手端了。”他抢过身边人的一挺歪把子机枪,猛烈地向鬼子扫去,大家卧倒都向鬼子的阵地开枪。刹那间,枪声大作,偶尔夹杂着飞来的炮弹声。东县的南面和东面是开阔地段,冯老七和白健魁的人马只是在围城,枪声稀疏,在等待杨翠新的命令。杨翠新派信使,去给冯老七和白健魁送信,告诉他们十六日拂晓发动总攻。
十六日寅时,西方来了一队人马,马蹄声踏破了凌晨的沉寂。杨翠新命人打探,查明来者是甚人。不多时,探者回报:“是嫂妇人驾到!”陈璎心中挂念战事,找到杨屯和“墙外户”会骑马的妇女,带上药品绷带,急忙奔东县而来。
杨翠新怨言道:“你怎么领人来了?这是在打仗,不是来玩的地方!”
“我知道!不用你说,你还在这瞎打呢!日本人从榆齐正向这里派兵,是屯中人回来说的,不行,撤吧!”陈璎有些担心地说着。
杨翠新并不在乎这一点,趾高气扬地说:“他们的援兵不是在外围吗?我用火力封锁鬼子的增援部队,让他们上不来!”
“你注意点吧!我带人去检查伤员。”陈璎说着,带领十七名妇女走了。 杨永清向二叔报告:“我妈刚走,这西北方又来了一支庞大的马队。”杨玉新听了吃惊,不知是何队伍,说道:“继续观察,有敌情回报!”杨玉新把这一情况派人速通知杨翠新。
杨翠新听了纳闷,心想:“这是什么人的队伍呢!”
转眼之时,一支黑压压的人马已近在咫尺。只见一个人向前抱拳施礼,冷嘲热讽般地说道:“杨翠新,可还知道我是谁?”
杨翠新上下打量着来人,近而说道:“我要没记错,你是少一枪,来此凑甚热闹?”
少一枪并不友好的冷言道:“我今天不是来帮你,是来打日本人。我把桦树林能打仗的都带了出来,还请来了蒙古朋友的军队。在你的心中认为我从此消失,再也不能东山再起了,是吗?”
杨翠新被这些话弄得尴尬难语,只觉一种冷酷仇恨的目光射来;一时无话可说。
“哈……哈……哈……”这是少一枪很久没有过的笑声。
杨翠新听了少一枪的笑声不觉为怪,镇定后说道:“我在围城打小日本,与你何干?你能打就打,不要跟我治气!我没时间和你闹笑话,眼下战事正紧,日本援兵马上就到,请你不要打搅我作战!”
“那好,我们去阻击来援之敌,为你们断了后顾之忧。”少一枪说完,向蒙古头人摆手,一支三千兵马,准备向南进发。
杨翠新见了,转怒为乐,对少一枪说道:“按年岁我应喊您为哥,大哥能弃恶从善,枪口一致对外打日本人,我杨翠新佩服,老百姓会记着您的。”
“不瞒你说,东县所发生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我们之间的账抹了,从今往后我和你一起打日本人,把这群兽赶出中国去!”少一枪很激愤地说着。
杨翠新听了心里一阵感动,上前握住少一枪的手说:“大哥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少一枪紧紧地摇着杨翠新的手说:“杨老弟,到时候看我的吧!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少一枪骑马走了。
杨翠新望着少一枪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感慨:“二十年彼此争战,总觉得欠他点什么。”
日本侦察兵向二甲山太郎报告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