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翠新说:“放你娘的狗屁!只有你们等死!”骂完的杨翠新心里痛快,他从中也知道了少一枪的人马和蒙古人击败了日军。
记者们高举相机,照向杨翠新和狼狈的日本人。
法官连敲堂槌,平息了审庭内的喧哗。
原告看到此情,高声说道:“法官大人,我愿接受赔偿九十垧地。”
法官宣判如下:“经法庭调查,在位的国民参议和满洲帝国合议,特宣判为;免去杨翠新吉林省国民参议员,削职为民。收缴枪支弹药,归国库所有。所欠杨老六的债务,以地九十垧偿还,当庭立据为凭,债务人签字划押,法庭加盖公章。杨翠新反击劫匪的年代中,所欠村民的债务自行偿还,此宣判经满洲帝国合议有效,已审批定案,经法庭终了。”
吉林满洲法庭
民国二十一年农历三月十九
此宣判结束,杨翠新病倒长春,心如堵石,胸中憋闷,茶饭不思,日见消瘦。家人闻之,陈璎与长子杨永清速赶长春。
律师通过一个外国的牧师,把杨翠新深深地保护起来。牧师教堂对过的客店中住着二十几名杨屯人,他们装扮成各路买卖人,暗中保护着杨翠新的安全。
那条街布满了日本特务在监视,还时有鬼子的巡逻队来回地走动。陈璎与杨永清装扮成虔诚祈祷的教徒,混进了教堂。杨屯人隔街盯着特务们,如有不测,将发生枪战。
牧师让棺材铺打造好了两口大棺材,棺底部是两层板的。他弄来了两具死尸,开始为死者美容。
第二日是礼拜六,杨屯人都一起去和教徒们吃“圣餐”。事毕,牧师沉痛地说:“我们的两位好兄妹,传播‘福音’的同工,因一场大火不兴身亡。主减免了他们的罪过,他们尽了自己的本分,走完了当跑的路,升天与主同在,啊门!”
牧师说着,用眼扫视教堂的门口,那里站着警察和特务。
牧师接着说:“让我们为二兄妹祈祷,愿主饶恕他们的罪过,成为完全人。我们以‘圣灵’的礼节,要到郊外的陵园为他们祷告,下葬!”
警察和特务们,没有发现什么疑点,都撤走了。
一行肃穆低哀的教徒,在主耶稣基督教的葬式风范中,簇拥着两台灵柩棺车,棺上覆盖着白布,上面有硕大的红色十字。灵车队来到西门,被日本鬼子挡住。
“打开!”一个日本军官说。
牧师上前说道:“主已经拣选他们为完全人,灵魂升天肉体与主同在。你们这样做,上帝会惩罚你们的,你们理应让开路。”
日本军官一摆手,上来几名日本兵,用刺刀挑开白布,起开棺盖。军官跳上车,看到了确实是死人,他抢过士兵手中的刺刀枪,照准尸体捅了两下,尸体没有反应。他让日本兵扎第二个棺木里的死人,也是如此。棺木中被牧师掩饰的深奥,看不出破绽。
那军官跳下车,大手一挥,说道:“开路,开路地!”
第一台车棺底的夹层中躺着杨翠新,四周钻上眼,小孔直通车板四处,再用铁丝把棺木与车板摽牢,躺在里面的活人有气可喘。
第二台棺木的底层放着杨屯人的枪。
农历八月的一天,杨翠新面色灰暗,与先前判若两人,他躺在炕上,身边坐着满脸忧伤的陈璎。杨翠新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紧紧地抓过陈璎的手说:“我恐怕是不行了,难过今年。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两个人,一个是张大帅,民国十七年五十四岁时皇姑屯火车被炸,当时我为张大帅的巨痛都倾注在打胡子上了,这好人总是无长寿啊!一九二四年九月他与苏联签订修建中东铁路,一九二六年与苏方在铁路使用权上发生争执,苏方让张赔偿所欠债务,张与苏疏远。这之后,他指使中国匪徒和白俄的土匪在中苏边界制造血案多起,做得过了火,这是他的不应该之处,苏联派间谍杀了他也备不住①,这也许是他短寿的原因之一。再一个就是你璎子,我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你璎子,从她六岁的时候,我就喜欢她,直至后来她为我付出的一切,都证明我没有看错。她不仅是世上最美丽的女
①备不住—有可能
人,也是最有文化休养而善良的女人,唯吾足已!人啊!不能太富,也不能太穷,富了有人抢,穷了受人欺。现在好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追求二字对我已结束了。少一枪还算他成了好人,拉人和我一起打鬼子。我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把他的人打的太狠了。当时,我要是听你的就好了,以慈善为怀,大度天下,就不会有今天。可我的血液里流动的不是这些东西,是以刚治不仁者,取信于民,造福于百姓,反击胡子保卫田园而不贻战。我这一生,最不能让我容忍的一件事就是;同姓氏族人的那张状纸,使我产业扫尽,病入膏肓,我像一个蚕蛹作茧自缚。我总在怀疑闫文那小子串通了日本人,有些事情他知道!是非曲直,我的后人会公正做出论断的,我儿子办不了还有孙子,孙子办不了还有重孙子。过三代必出一雏枭,血脉通三流四而淌五啊!我死必留后患,你要和永清,国英,我的长孙学惠,次孙学栋远离‘老屯’,越远越好,千万,千万,一定!淑贤没有音信,我的心里一直惦记,我总觉这身子很乏,乏透了,直想睡……”说到这儿的杨翠新眼角流着泪,滴湿了枕头
此时的陈璎早已泪莹满面,她预感到不久将如期而至的归宿正等待他,她的嘴唇在颤动,慢慢地说道:“翠新,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读的‘长恨歌’吗?最能诉尽情怀,深表意境的就是那后六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听到此,杨翠新泪如雨下。
杨翠新久卧病榻,忽一日感叹,吟词曰:
人情冷漠,疾风残叶,刮我肝肠裂。
二十年与匪征战,锲而不舍。驱敌百里之
外,三百户民高歌,保我田园固守疆界。
劫者望风丧胆,须知翠新村落。
一纸状告皆族人,怎奈能嗜手足血?
不眠心伤秋夜,问苍天,何人评说?公堂
絷捕,两万大洋干瘪。世间万般真苦痛,
莫过同类戳。
数日,杨翠新为打日本人和杨屯人的命运焦虑,他整日沉郁独闷,血瘀胸口,吐而不止,气绝身亡。杨族的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巨星殒落。享年四十五岁,死于一九三二年的深秋。屯中各姓氏人和外屯人前来吊唁,悲痛不已,大有天悲地恸之感。杨族的一代天骄,最有影响的杰出族领杨翠新将被世代相传。
那一年的秋风刮得早,天气特别冷。呼号的秋风宛如一把利剑,扎向房屋,刺向树木,树梢弯腰向地,落叶和草沫满天飞扬。路上结冰,人们在外瑟瑟发抖,院内连牲口都不出圈门。风就这么一个劲地刮,一直刮了一个月,后来下了一场大雪,风停了。上门讨债的接踵而来,杨翠新的长子杨永清生活不下去了,经家人商量要远离“老屯”。一日,天不亮,杨家的祖坟茔前晃动着一个身影。傍晚时分,杨永清领着四岁的长子杨学惠,冯国英怀抱一岁的杨学栋,后面跟着老娘陈璎,一家五口人踏上了一条荒野压成的小路,艰难地行走着,远处,又有绿色的光在移动。
杨翠新一死,这一支家族破落,杨永清陷入困境。政治危机、经济拮据、妻儿老小带老娘,日本人将来的反攻倒算,使他身临绝境和万般苦难之中。虽然带领家人离屯出走,不免忧心忡忡,倍感前途渺茫,万念俱灰。他撒开了四岁的长子杨学惠,在东地的树林中撅下一根粗壮的树棍,撑着胆量说道:“娘!咱们向北走吧!南边的野地里有狼!”他有些战战兢兢地在说。陈璎哪敢吱声,一把拽过孙子杨学惠,急匆匆跟着杨永清绕过冰泡子,向北走去。冯国英抱着二儿子杨学栋,后面紧跟。
杨永清带领家人一路讨要,不知走了几县,多少村落,来到依安县的一片荒野。四十三岁的陈璎连累带饿,终因体力不支而晕倒,久卧在地不起。杨永清见此情景,哭喊老娘,泣不成声。他把娘搀至一个破房茬子内避风寒。冯国英怀抱杨学栋,手拽着杨学惠走进那间破房框子。杨永清把带出来的被卷打开,铺上褥子,让娘躺下,把被给娘盖上。冯国英说道:“娘这是饿的,累的。吃不好睡不好,谁也受不了。走了这么远的路,照这样下去,全得折腾死!你赶紧到附近的村子要些吃的来,不然,都没命了,赶快去呀!”杨永清听到妻子的话,眼望没有人烟的原野,心里一片茫然。
不多时,陈璎苏醒过来。杨学惠见奶奶醒过来,跑上前说:“奶奶,你睡大觉了。”陈璎拽过孙子的小手,摸着杨学惠的头说:“别怕!乖孙子,奶奶还真是活过来了。”陈璎松开了杨学惠的小手,拆开自己的衣角,取出一付“金钱子①”和一付金手镯递给杨永清,说道:“去换些吃的来,不要让我的孙子挨饿。”杨永清手握娘的饰物,两眼潮湿,对冯国英说道:“看好娘,我出去弄吃的,等我回来,千万不要离开这里!”
整整一天的时光过去,不见杨永清回来,急坏了陈璎和冯国英。杨学惠在破房框子中蹦蹦达达地哭闹。心急火了的冯国英拽过杨学惠,用手偷偷地掐向杨学惠的大腿里子,杨学惠被掐疼,大哭起来。陈璎明知原由,说道:“国英啊!你不要作贱孩子了,大人饿了还能挺一气,小孩子饿了就要吃!咱们慢慢地等,永清会回来的。”
“我饿!我饿!”杨学惠听奶奶这么说,一口气的直喊饿。陈璎见状,拉过孙子,说道:“学惠,来上奶奶这儿,你爸一会儿就给你拿回好吃的。”杨学惠又蹦跳着扑进奶奶的怀里。外面的风从没有门的豁口灌进来,这四口人用一张被子裹身子,都在等待。
夜半,轱辘车声碾碎了万赖寂静的寒冷冬夜。一匹马拉的车上,满载吃的、喝的、用的。
杨永清离开破房框子,向北直奔依安县。他一路打听,听说日本鬼子还没有占领依安,决定向那里去。他连跑带颠徒步六十里,发挥了祖上“杨大骟人”的异能,脑里记着所经之地。到了县城,他把娘的饰物“当”了,换得三百二十块现大洋,正赶上下午的集市没散之际,一路购买东西。
冯国英听到声音,起身对陈璎说:“娘!是不是永清回来了,我出去看看。”她边说边走出房框,趁着月色呼喊:“永清,是你吗?”对面回答:“国英,是我回来了。”冯国英听到后,欣
①金钱子—女人的耳坠
喜若狂的跑上去。她看到丈夫一脸的冰霜和满满的一车东西,说道:“这么多东西,太好了!”
“真没想到,娘的金饰物这么值钱,我往当铺山一搁,老板就给了我一个好价。”杨永清很兴奋地在说。
冯国英高兴地说:“这下咱们可有救了!娘真是了不起,为咱们一家人献出了宝贝。”
杨永清和妻子一同卸车。两个孙子裹着被睡着了,陈璎也趁机出来。杨永清说道:“娘!您老进屋去——看这火盆,一会儿我点着炭火,咱们用它取暖。”他边说边用手敲那个黑瓦盆,响起了好听的清脆声。一大筐包子、馒头、馅饼裹在棉被内。
“大孙子快起来!你爹买了好吃的。”陈璎叫醒了睡觉的杨学惠。醒了的杨学惠大哭,陈璎见了唠叨:“这孩子,你是怎么回事?有了吃的你还哭?”
杨学惠哭着说:“我的脚疼!”
陈璎急忙为杨学惠脱去鞋子,陈璎惊呼:“不得了!怪不得孩子哭,我孙子的脚都冻坏了。永清,去找个盆擓些雪,在火盆上烧开,里面放几个辣椒,熬好凉了给他洗!”
陈璎抱怨起来:“国英,不是我说你,这孩子的脚肥大,你给他穿这种小鞋,就是大人穿小鞋也受不了啊!”
冯国英听后,脸“刷”地红起来,她辩解道:“娘,咱们出来的时候,一阵慌乱,有一双大一点的,我没找到,我也不是成心的。”说完,黯然流泪。
陈璎脸色不悦,说道:“永清!今晚在这儿安歇一宿,明日向‘依安’走,到了那儿必须租一间房子,别的,安顿下再说。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人要隐姓埋名,以防日本人!”
杨永清听着娘说的话,看到老小娘四个,深感悲惨的命运前景渺茫,他痛心疾首地说道:“娘,我听您的。眼下逃难,背离田园农舍,儿难为娘建造桂宫柏寝,让娘受苦了,孩儿有罪!我要陪伴娘相依为命。待有了落足之地,儿回过头来要开垦这里,让它变为绿洲。永远记住这个地方,曾让咱们遮蔽风寒的生命驿站。胡子也好,日本人也罢,我们有杨族人的风范和勇气,绝不屈服!”杨永清说完,出去把大车牵过来,让车轱辘挡在门口,轱辘前后用石头掩住。他翻身上车跳进破房框子,在背包内抽出合子枪掖进怀中。
陈璎看着眼角流泪的冯国英,又面向杨永清,朗声说道:“如果在这里开垦,就称它‘北荒’吧!”
临出逃前,杨永清在祖坟茔感慨万端,有诗为证:
声声泣
平庸自扰百事休
拜谒祖茔跪低首
岑寂荒冢培一土
风雨浸碑万古留
人生悲苦凄愴泪
伏案啼血放歌喉
我杨浩气今犹在
无怨无悔写春秋
(十五)樱花计划
老烧锅和众炮头死后,绺子们无不悲哀。王景山对崔八的仇恨长久积怨在心,有一事他必须要做,那就是铲除崔八,为老烧锅报仇,以平众兄弟的心中之气。多年来,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这使得少一枪煞费苦心而感到困惑。
一九三九年农历五月初三,绺线的人来报说:“崔八五月十七过六十大寿,将隆重操办。开饭订在中午十一时。”
王景山得到这一消息,脸上的愁绪渐变,他在想:“八年过去了,真是天赐良机,助我报此深仇大恨!我已五十七岁了,此仇不报,等待何时?十四天的时间,一切都来得及,我要慢慢地斟酌。”
绺子们听说要打崔八,都摩拳擦掌,争先恐后地报名,请求参战。王景山集合绺子在大厅议事,他向众绺说道:“兄弟们!老烧锅和我的十几个好兄弟,被日本鬼子和崔八给打死了,这仇恨在我与兄弟们的心中积怨了八年,此仇不报,难对得起老烧锅和众兄弟们的在天之灵。这次去将要少,兵要精,只能去七十人,巧装打扮进城。活要干得漂亮利索,速战速决,把崔八给我捉住,要活的。崔八已是城防团的团长,势力之大,背后还有日本人撑腰,所以此次行动需小股人马,动静搞大了会惊动日本人。这次行动由王麟指挥,城内的一切事情都要听他的。我带人潜伏在铁路东的苇塘中做接应,那里万顷绿波易于藏身。这次行动要严密封锁消息,谁泄漏机密,按规矩撅!”
第二日绺子们开始做准备工作。王景山想了一招,他让绺子们把粗大的红松圆木中间用凿子掏空,首先用锯拉开两道口,再用凿子剔开一块方树皮,约一寸多厚,掏空后枪支弹药装在里面,然后用水胶粘上树皮盖,严丝合缝地封好,封口的地方抹些松树油,再用树皮蹭巴蹭巴,作上记号,谁又知其中的奥秘呢?他们准备向“榆齐”发十马车圆木,有红松,樟松、白松和落叶松,黑柞、曲柳、段树、丘子、色木也装些,很像一次木材生意。
王景山看到准备工作就序,下令拉圆木的马车先行,每台车上坐着两个人,他们需要十二天到达,进城后在大车店待命。王景山又嘱咐道:“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红瓦镇’的来卖木材,对聳云山和老鸹嘴子的事一概不知。”
几日后,还有五十名绺子装扮成各路买卖人开始向“嫩北”火车站摸索。他们有的像倒腾山货的,有的像贩卖毛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