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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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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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 
“怕什么,”二嫂拉过睡在炕上的老猫,它经常和女儿做伴,“和花花在家。”花花是只狸猫。 
小娟搂住猫,看着母亲拎着只罐子出门去。 
花花开始还很尽职尽责,过了一会儿就要出去。小娟想找一根绳子拴上它,她顺手拿起晾在炕上的草绿色腿带子,系上猫。 
“你怎么还挣啊?你要撒尿吧,我牵你出去。”小娟牵狗似的牵着猫,违背了母亲的命令,来到院子里。 
药店的后院很空旷,左一堆右一堆晾着草药,魏满堂翻动蒡风,目光落在拴猫的东西上,眼睛一亮,这显然不是民用腿带子,是军用……哦,密室里有人,而且还是个军人。 
魏满堂往下盼望的是天快黑下来,好去警察局向冯八矬子报告。他不知道特务科长于昨天晚上随特混骑兵队离开了亮子里镇。药店关门后,他寻个理由出了药店。 
举嘴子在一条黑胡同快步上前,一刀将魏满堂捅倒,胸口咕嘟咕嘟朝外冒血。 
“你是谁?” 
“我是刘傻子大当家的兄弟。”举嘴子捅第二刀时说。 
魏满堂再也说不出话来,永远也不能讲话了。 
4 
角山荣喜欢掷骰子,到悦宾酒楼玩过。四爷如今名气大呀,外省外县都有人慕名而来,与他一赌为快。宪兵队长忽然来了雅兴,也要和赌爷掷把骰子。 
此消息最先在亮子里镇街头传开的,传播者是郝家小店郝掌柜,他手拎把白铁壶,放在关锡镴匠面前,说: 
“壶底开焊啦,漏水。” 
关锡镴匠检查铁壶说:“壶底得换新的,都烧糟烂啦。” 
“换壶底多少钱?” 
“一元钱。壶梁的铆钉松了,我给你整上,不要钱。” 
“多长时间?店里等急着用。”郝掌柜问。 
“四五袋烟工夫吧,你等还是呆会儿来取。要不,换好壶底我给你送店去。”关锡镴匠服务态度甚好。 
“送吧。听说没?今晚四爷和宪兵队长掷骰子。” 
“和角山荣?”关锡镴匠双腿上铺块布,准备干活,摇头不信道,“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信。”   
第二十六章落定尘埃(7)   
“你知道不?全镇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你说徐四爷真有点刚条,敢和日本人赌!现如今满洲国可是日本人的天下哟。”郝掌柜往下的话心眼不怎么正了,说,“宪兵队可养着狼狗啊!” 
关锡镴匠一脸茫然。 
角山荣的日本式住宅,卧室墙壁上挂一把军刀,旁边是“武运长久”的条幅。宪兵队长身穿黑色和服;徐德龙穿蓝色大襟长袍,戴六瓣瓜皮帽;陶奎元则身着警察制服,佩刀、短八分手枪,他来观看角山荣和徐德龙掷骰子,一个穿绚丽色彩和服的日本女人一旁伺候。 
四只骰子在桌子上,室内气氛异常紧张,输得眼睛发红的角山荣道:“我们再掷。” 
“队长先生,”徐德龙鄙视道,“还赌什么?” 
角山荣重新系好和服腰带说:“我们换个押注方法。” 
“我没明白。”徐德龙正正瓜皮帽道。 
“赢家要什么输家就给什么。”角山荣起了歹意,如果赢了,他要的大概是一个人的性命了。 
亮子里镇临街的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灯光照亮杠子房匾额“满汉执事”和“孟记杠子铺”,招幌上彩绘的冠、靴、元宝和麒麟图案清晰可见。 
两个杠夫走出杠子房,到一个背静处小解。 
“咱孟掌柜那么肯定,今晚徐四爷赢。”快连嘴(说话快而不清)杠夫说。 
“当然,孟掌柜了解四爷。赢了小日本,掌柜的高兴,摆酒设宴款待咱全铺弟兄。”眯缝眼儿杠夫说。 
“这角山荣太霸道,他挎武士刀到饭馆喝酒,孟掌柜的表哥喝醉了摸了下他的刀把,竟给当场劈死,太他妈的狠啦。” 
“角山荣的武士刀还摸得?” 
“不就是一把破刀吗?”快连嘴杠夫系腰带说。 
眯缝眼儿杠夫仍在便溺,说:“听说角山荣武士家庭出身,那把军刀有二百多年历史了……小日本拿它当命看。” 
“我以为宪兵队长挎把刀就和咱们拎个杠子差不多。”快连嘴杠夫说,“也不就是随手使用的家什嘛!” 
“那可不一样哟……掌柜的说了,四爷赢了小日本,赏弟兄们三天工钱。” 
“徐四爷输了呢?” 
“掌柜说输了也赏,为四爷敢和小日本赌。” 
那夜,全镇人都在关注同一件事。亮子里悦宾酒楼的客厅里几个人在喝茶、议论。 
“才刚我站阳台望眼全镇,像过年似的,家家点灯。”梁学深说。 
“都是为了这场赌。”富贾模样的人说,“自打满洲国成立以来,全镇人从没像今天这样为一件事情兴奋。我见有人买鞭炮,准保是待徐德龙赢时燃放。” 
“我们得换个眼光看徐四爷。”戴眼镜的人说。 
“可谁赢得了日本人?眼下这世道……”梁学深忧虑道。 
“说的也是,输赢宪兵都不会放过他。如此说来这是一场生死赌。”富贾模样的人说。 
这夜关锡镴匠急得直搓手,不停地在郝掌柜面前走动。他说:“都后半夜了,没一丁点儿消息,急死人啦。” 
郝掌柜亲自动手刮一条鱼的鳞,说:“凭四爷的手输不了,你耐心等他。他回来我们一起吃炖大鲤鱼。”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担心他回不来。”友谊使关锡镴匠心急如焚道。 
郝掌柜用剪子豁开鱼膛说:“四爷去掷骰子,又不是去送死,别歇拉忽吃的(夸大事态)。” 
“我说你脑袋给驴踢咋地?亮子里老少爷们的命都攥在角山荣的手心儿里,弄死个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关锡镴匠道。 
“照你这么说,四爷糊涂啦。明明去送死……” 
“他一点儿都不糊涂,心里明镜似的。唉!他……”关锡镴匠争辩道,间或为四爷争名誉。 
“缝穷”女人推门进来,劈头便问;“徐四爷回来没?” 
“你是谁?”关锡镴匠觉得来人陌生,问。 
“缝穷”女人一屁股坐到地上,落泪道;“完啦,四爷完啦。”   
第二十六章落定尘埃(8)   
“你怎么知道?”关锡镴匠惊疑道。 
角山荣和徐德龙掷骰子继续进行着,角山荣掷骰子道:“大!”四只骰子旋转后停住,点数:5、4、4、3。 
徐德龙双手握骰子,信心十足地掷出道:“大!”四只骰子旋转后停住,点数:4、5、6、6。 
“徐先生,你要什么?”角山荣输得平静自然,问道。 
陶奎元向徐德龙使眼色示意什么也别要,他不看明白警察局长的暗示更好,明白了倒使他横了心,目光落在墙上那把军刀上。 
“徐先生喜欢,请吧!”角山荣脸色阴沉,嘴角抽搐道。 
徐德龙起身去取刀,陶奎元阻拦道:“你……” 
“吧嘎(混蛋)!”角山荣用日本话骂陶奎元道。 
徐德龙右手刚接近军刀,突然一声枪响,他的右手掌被击中,鲜血四溅……他转过身,面对角山荣的枪口,痛骂道:“小日本,我操你奶!你不仗义!” 
角山荣连开数枪,徐德龙身体贴墙慢慢倒下去,从军刀往下溅流一片血迹。 
关锡镴匠来到药店,进屋便说: 
“出事啦,出大事啦!” 
“是德龙?”徐德富手脚慌乱道。 
“是,和日本人赌……”关锡镴匠哽咽道,“尸首扔在大街上,我们几个人把他抬到磨道里。” 
徐德富叫佟大板子套车,赶快去望兴部落点接淑慧,然后带谢时仿同关锡镴匠急出药店,天落下入冬头一场套子雪。 
小巷深处,一间废弃的磨道敞开一扇破旧木板门,徐家人围着尸体落泪。门外雪地,徐德富和管家两双腿插在厚厚的积雪中,商量丧葬的事情。 
“天寒地冻的,我怕误事,四爷的墓子(墓坑)我带人去打。”谢时仿想得周到,说,“冥衣铺和棺材铺去得了,四爷所用的冥器需要订下。” 
“从简,一身装老衣……其他的人形、车辆、仓楼、古玩、陈设都不要了。时仿啊,墓子派别人去打,你去冥衣铺,我去棺材铺,然后我们俩一起去杠子房,预定一下杠子。”徐德富说。 
在棺材铺耿老板揭开一领苇子,一口奇特的大理石棺材呈现在面前,石棺天、地、前、后、左、右六个面,镂刻着骰子的点数:1、2、3、4、5、6。 
“棺木完全按四爷设计的样式制作的。您感到不合适,我立马叫人改制。”见徐德富惊诧,耿老板说。 
徐德富脱口而出道:“骰子棺!” 
“骰——子——棺!”耿老板重复一句道。 
“棺材不改了,就遂他心愿吧,睡在骰子中他会更安心。”徐德富忧戚地说。 
谢时仿到了冥衣铺,门前廊檐宽阔,廊檐下悬挂逼真纸马,还可见写有“油漆彩画色糊顶棚”的竖招。走廊里摆满冥器:人形、畜类、车辆、仓楼、金银库、冠袍、烟具、钟表、尺头……两个伙计抬来一辆纸骡车,大小与真车无二。 
“请问你们掌柜在吗?”谢时仿问。 
“梅掌柜忙着呢。你有事儿?”伙计说。 
“定一套寿衣。” 
“订做装老衣(寿衣)还差不多。定做冥器的人太多啦,我们干了一天一夜……连掌柜的都上趟子干活。”伙计说。 
“谁家这样大排场?”谢时仿好生奇怪道。 
“不知道。” 
梅掌柜抱一匹白纸马出来,责备伙计道:“火上房啦,还不快去干活。扎‘楼库’的秫秆不够了,去收拾一捆。”他见谢时仿问: 
“先生您?” 
“定一套寿衣。瞧你这儿很忙。”谢时仿说。 
也不知道镇上何人驾鹤,买卖店铺几乎都定制了冥器,档次很高,要求精工细作。连吃百家饭的花子房,也定了冥器。梅掌柜的冥衣铺昨晚顾客挤歪门槛。 
“梅掌柜!”铺内有人喊道,“皇宫的门安不上。” 
“我去一下,您稍等。”梅掌柜说。 
从冥衣铺出来,管家和徐德富朝孟记杠子房走去,路上他说:“怪了,不知谁家大出殡……”   
第二十六章落定尘埃(9)   
徐德富也奇怪烧活儿(冥器)一夜间便火起来了,他绝不会想到这些冥器与他家有什么关系。 
“家兄壮举实在令人钦佩。”杠子房孟掌柜拱手道。 
“孟掌柜过奖啦,赌耍之辈何谈壮举?”徐德富说,“赌耍不成人,汗颜啊!” 
“徐兄,日本宪兵队长角山荣横行霸道,生杀予夺,谁人敢碰倒他一根寒毛还不得跪着扶起来呀。四爷敢和小日本动输赢,全镇谁人不竖大拇指。徐兄,请给小弟一次机会,这次送葬我们杠子房包啦,不收您一分钱。”孟掌柜要以最隆重的方式送徐德龙,说,“四爷大杠式,六十四人抬。今晚我们去亮杠亮杠:旧时东北旗人的丧礼中有“亮杠”仪式。即在出殡的前一天的“伴宿之日”,丧家在自家门前向外界展示事先向杠房预订、出殡时使用的杠式,以显示其排场。此俗见《老店铺招幌》陈立平著(辽宁大学出版社)……” 
“德龙知道你们这样看他,九泉之下也会欣慰啊!”徐德富不胜感激道。 
这是亮子里镇有记载以来规模最大最隆重的葬礼。送葬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铭旌飘荡。 
骰子石棺由六十四位杠夫抬着:杠夫头戴红缨黑帽,身着绿花驾衣,黄裤青靴,随司杠响尺的号令,抬棺步调一致、敏捷稳健。 
街口,两支队伍加入进来:一支由悦宾酒楼掌柜梁学深率领的鼓乐班子;另一支由棺材铺耿老板带领,手持“雪柳”、祭幛;“缝穷”女人、郝家小店郝掌柜、绸缎庄吕掌柜在送葬队伍中;王警尉衣衫褴褛手牵一男孩在送葬队伍中;鼓乐班子吹奏“黄龙调”,哀乐声声。送葬队伍滚雪球似的增大,每到一个街口、岔路,都有买卖店铺的人加入进来…… 
角山荣穿着军服,伫立在宪兵队部窗户前向外望。送葬队伍从宪兵队门前经过,他面部肌肉抽搐,手按在军刀刀柄上。 
送葬队伍塞满街道,人流如潮。全镇人倾巢出动,陆续加入。冥器骡车,与真车大小相同,车老板子挥鞭抬腿,活灵活现;白马一匹,跟班侍者一人,还有男女仆人…… 
街西,富贵堂的大掌柜带领花子房的老少乞丐,抬着四只冥器的骰子,加入送葬队伍。 
满街纷扬纸钱,白花花一片…… 
5 
徐德成这一路向西走寻找蓝大胆儿绺子,一个他没想到能遇见的人 
在西大荒徐德成遇到了徐秀云,她的大红骡子突然蹿出柳条通。 
“大当家的,”她俨然是个女胡子,带几分匪气。 
“你这是要去哪儿?”徐德成问。 
“找你。”她说。 
徐德成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留下随他来的人,把她带一边说话,走进更深的柳条趟子里。 
“山口枝子因你们而死。”徐秀云劈头盖脑地说。 
“这?” 
“她去给你们报信……”徐秀云讲了目睹日本人袭击运黄豆军车的过程,她说,“她怕你们不明真相,而让宪兵队的阴谋得逞。” 
想想山口枝子死时的惨相,徐德成十分愧疚。 
“我和蓝大胆儿有一面之交,他们决心抗日……”徐秀云说,她亲眼见蓝大胆儿绺子烧了日军骑兵的草料场,说,“我正考虑到他们绺子去挂柱。” 
徐德成感激的目光望着她。 
“那你还找蓝大胆儿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找,一定要找到他。” 
“什么,你去打他们?”她误解道。 
“不。”徐德成对她说了实情,已经派人秘密接触蓝大胆儿,联手消灭角山荣。他看清宪兵队长的阴谋诡计时,就看到鹬蚌相争渔翁在后了,当他们消灭蓝大胆儿,日军再消灭他们。他说,“这事真得你去和蓝大胆儿深一步谈谈,他还有些犹豫。” 
“好,我去。”徐秀云爽快答应道。 
“谢谢你秀云。” 
“三哥!”徐秀云突然叫了一声。 
“啊!”徐德成一愣,半天才缓过神来,问:“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第二十六章落定尘埃(10)   
“你掉进捕狼的陷阱……”徐秀云说,“德龙对我说过,你左胳膊弯处有一块疤,是你偷谭村长家的海棠果被狗咬的。” 
徐德成回想掉进捕狼陷阱摔晕后,刮破的衣服被两个女人换过,自然看到了身上的疤痢。 
“山口枝子怀上了德龙的孩子。”徐秀云说。 
消息令徐德成惊讶,日本女人山口枝子怎么和四弟还有这么浪漫的一节,除淑慧还有小香、秀云,四个女人的结局如何呢?山口枝子被杀,秀云流落荒原,小香沦落烟花巷,淑慧孤独凄苦地生活在部落点里。他谓然长叹道:“德龙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人各有志,随他去吧。”徐秀云不再惋惜,说。 
显然他们还不知道徐德龙已死,亮子里那场空前的葬礼他们没见到。 
“三哥,你肯收留我吗?”徐秀云问。 
徐德成沉吟,他迟疑的原因是想劝她回到德龙身边去,走马飞尘、风餐露宿的艰险生活她怎么受得了啊。 
“三哥你别为难,不方便我单搓(单身为匪)。”徐秀云想到每个绺子的规矩不同,也许他们不收留女人。 
“这件事过后再说,咱们先说服蓝大胆儿……”徐德成同徐秀云商定了下次见面的地点、方式,然后分头行动,他回到特混骑兵队露营地,徐秀云则去找蓝大胆儿。 
草头子秘密从蓝大胆儿那儿回来,从胡子老巢回来。 
“怎么样,有没有线索?”冯八矬子急忙上前探问。 
“白挠毛儿(费力无所获)!冯队副。”草头子说,“没找到他们。” 
冯八矬子悻悻走开,早晨徐德成出去前,叫他留下看好队伍,队长去侦察,留下副队长合情合理,他无话可说。徐德成他们走了大半天,他倒不担心他们借此跑掉,因为大部分人在,总不至于撇下他的众兄弟自己逃命吧。 
“看好喽。”冯八矬子对身边的几位心腹说,将岗哨换成警察,防止其他人逃跑。他和角山荣约定好,有蓝大胆儿准确消息,立即派人回亮子里报告,待徐德成消灭蓝大胆儿,日军从后面再消灭徐德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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