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狂飚—从诺曼底到易北河 作者:傅燕南
象征什么?
在非洲西北角大西洋沿岸,座落着摩洛哥最大、阿拉伯世界第四大城市——卡萨布兰卡。这座大城是葡萄牙人在16 世纪时建的,18 世纪时在一场大地震中变成一片废墟,后来又进行了重建,这多半要归功于移居这里的大量犹太人。犹太人与阿拉伯人能在这里和平共处,这在其他地方是不可思议的,足见这里是接纳各路门神的风水宝地、容纳各色文化的自由沃土。此地有最豪华的宾馆饭店,也有最简陋的土屋茅舍;有最时髦的好莱坞电影,也有最土气的街头玩耍;有最阔绰的石油大亨。也有最寒酸的乞丐浪汉;有最显赫的达官贵人,也有最狡猾的特务密探。盟军占领这里前,它由法国的维希政府管辖。在准备“火炬”计划时,这里险些被从名单中勾掉。只是由于美国人的坚持,巴顿将军才得以在此大显身手,还享受了几天帝王般的生活。
在卡萨布兰卡南郊距市区4 英里外的一座小山上,有一座现代化的建筑,外观雄伟壮丽,内部装修豪华,是谓安法饭店。在饭店附近有几座红顶白墙的高级别墅,院墙高筑。这一带到处是热带植物,秋海棠和紫茉莉盛开,棕桐树和九重葛枝繁叶茂,身处其中如坠仙境。站在这里,向北可以望见白色的卡萨布兰卡市区,向西可以看到蓝色的大西洋,“象征”会议就要在这里举行。
在一个漆色的夜晚,一位自称是Q 将军的人在几个人的陪同下来到联邦火车站。他们乘上至迈阿密的火车,说是去佛罗里达休假。车到终点,这一行人稍作休息便赶往港口,一架泛英航空公司的“波音”水上飞机正在那里等候。飞行员被告知,他的飞行路线是特立尼达——巴西——大西洋——冈比亚。在冈比亚的巴瑟斯特,他们换乘一架C—54 飞机于1 月14 日傍晚在卡萨布兰卡降落。
Q 将军马上被带到安法饭店对面一座叫“达累斯萨达”的别墅里。此时,饭店里一片灯火辉煌,一群身着各色制服、肩扛显赫军衔的将军们正在举行鸡尾酒会。闻知Q 将军驾到,这一群人赶忙过来问安:“总统先生,一路辛苦啦!”
此入正是罗斯福。5 天的长途旅行虽然使他感到很疲劳,但他仍然显得很精神。他力终于暂时摆脱华盛顿那令人讨厌的沉闷政治而欣喜若狂,就象小学生逃避了教师的惩罚一样。在两国参谋长们离开后,他和丘吉尔一直聊到凌晨两点才上床休息。
丘吉尔是在前一天上午到的。出发前,他以P 先生自居,让哈里曼给他打掩护,充当此行的主角。哈里曼先行到达机场,登上一架B—24“解放者”式飞机,说是要到阿尔及利亚执行公务。飞机起飞前,突然从机场外高速驶来一队小汽车,车灯大开,喇叭嘶鸣。哈里曼见状,大惊失色:“天哪!这还保什么密,他们就差没登报了。谁都看得出,只有首相才有这派头。”
飞机上冷得要命,冻得他们直打哆嗦。有人点着汽油炉想把机舱搞得暖和一点,但丘吉尔怕失火,命令全部关掉。好在旅程不长,只有9 个多小时,一挺就过去了。下了飞机后,他们立即淋浴在灿烂的阳光下和暖融的空气中,顿觉精神振作。丘吉尔下榻的地方名曰“揽胜”别墅,与为罗斯福准备的“达累斯萨达”相距只50 码。
吃过于饭,他兴致勃勃地来到一英里外的海滩观海望景。他开心地漫步于岸崖和岸滩,欣赏着巨浪拍打岩崖的壮观景象,这景象令他难以相信两个月前巴顿将军的部队竟能从这里登上滩头,难怪有那么多登陆艇和橡皮船翻入海中。他不禁想到那一定更加可怕的横渡英吉利海峡作战。
他是有备而来的,不但带来了一个庞大的计划班于和一大堆备忘录,还带来了一艘可随时与伦敦保持联系的通讯船。他事先已从迪尔那里愉偷地获知马歇尔修改过的“围歼”计划,让手下人进行了精心的反击准备。他坚信他会取胜,因为他的班于空前团结、意见统一、目标明确,而美国人则内部分歧、各持己见、互不相让:马歇尔的兴趣在欧洲,金的注意力在太平洋,阿诺德只关心他的空军。在这种情况下,罗斯福给自己定的方针是:“走着瞧。”
l 月14 日,英美参谋长联合委员会举行第一次会议。布鲁克代表英方提出了盟军在新的一年应遵循的战略方针:尽量利用“火炬”行动的战果,继续在地中海采取攻势,以迫使意大利退出战争,同时争取上耳其参战。显然这里面根本没有西欧和太平洋什么事。金首先发难,反对这一方针,但他的目的不是支持马歇尔的第二战场,而是推销自己的太平洋战略。鉴于在反对地中海攻势这一根本问题上与金是一致的,马歇尔甚至也帮起他来,威胁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太平洋方面会出现一种新局势,迫使美国不得不遗憾地撤回对欧洲战场承担的义务。”
英国人猜想,马歇尔是在虚张声势,他的真正用心并不在太平洋,而是想以此进行要挟,迫使他们同意他的“围歼”计划。果然,在16 日的会议上,马歇尔抛出了他的真正想法,即在1943 年通过实施“包列罗”和“围歼”行动,在西欧大陆发动强大攻势,一举击败德国。
布鲁克摇着头,把在前一年反对“痛击”计划时所提出的种种理由都搬来反对“围歼”,什么有害无益了,劳而无功了,终将大败了。“地中海,只有地中海”,他坚定他说,“为我们提供了立即成功的最好前景,因为所要使甲的部队大部分已在地中海。在为登陆法国而进行准备的长时间里,这些部队总不能闲着没事干吧。而且,以北非为基地对西西里岛的进攻下会对船只提出更多的要求,因而不会影响向英国集结兵力。”
马歇尔听罢,反唇相讥:“这么说,你们好象只满足于在地中海与敌交战,而把大量兵力留在英国,等着德国垮台吗?或者说,你们宁肯让部队在英国无用武之地,也不愿派他们到太平洋去作战?”
布鲁克不高兴了:“阁下别忘了,先打败德国是我们共同制定的战略。现在的问题是进军法国北部,还是打入地中海,而我认为,后者是盟军1943年保持对德压力的唯一办法。”
争论反反复复地进行着,上升的肝火屡屡使会谈面临破裂的边缘。随行参谋们常常被要求离开会场,好让参谋长们无所顾忌地尽情进行激烈的辩论。直到18 日上午,双方仍相持不下。
走出会议室,布鲁克绝望地对迪尔说:“一点用也没有。我们永远也无法同他们达成协议。”
迪尔不这样看。在华盛顿工作了一年多时间后,他自信对美国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们虽然有时很固执,但还未固执到英国人的程度。尤其是马歇尔,他与金不同,是个顾全大局、富于忍让精神的人。而金性格倔强,态度生硬,心里只想着他的太平洋战争。但金的主张没有市场,兴不起大浪。只要给他点好处,他就会象婴儿见了奶一样不作声了。因此,迪尔安慰布鲁克:
“恰恰相反,你们已经在多数问题上达成协议,剩下的只是解决其余问题了。”
“我寸步不让,”布鲁克说。
“你当然得让,”迪尔笑着劝道,“你知道你必须达成协议,否则就得把事情全部推给首相和总统。你我都清楚,他们两个人会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的。”
布鲁克当然也不希望这样,于是接受了迪尔的意见,叫人起草了一份在太平洋问题上作出让步的折衷方案。迪尔立即拿着它去见马歇尔和金。不出迪尔所料,金马上不作声了。马歇尔见大势已去,自己孤军作战,便慷慨地作出让步,接受了这项建议。这样,一顿饭的功夫,协议便奇迹般地达成了。这多亏了迪尔。
当天傍晚,罗斯福在他的“达累斯萨达”别墅召集第一次全体会议。在此之前,他和丘吉尔都隔岸观火,避免介人争吵,布鲁克向两位领导人报告了刚刚达成的协议内容,其中包括:攻占西西里岛;对德发动全面的战略轰炸;在法国使用现有两栖登陆部队实施有限的进攻;一俟德军被削弱到顶想的程度就立即重返欧洲大陆。
罗斯福和丘吉尔立即接受了这一妥协而笼统的方案,该方案除了把北非变成西西里外,其他内容几乎与上一年的一样,原封来动地搬到新的一年。这意味着马歇尔的“围歼”计划必定要推到1944 年了,因为在双方于1 月23 日通过的最后报告中,对法国的有限进攻(即“痛击”计划)被规定在8月份实施,那么“围歼”计划就肯定要到下一年了,除非德国在年内崩溃。从这一点上来说,卡萨布兰卡会议所达成的协议意义实在很有限,无怪有人说这次折磨人的难产会议,“最后只生下了个西西里小耗子”。
罗、丘二人对会议结果虽不象他们所期望的那样感到满意,但两国军方毕竟在基本战略上取得了一致,这本身就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兴奋之余,两人于24 日中午在烟迷翠黛、奇葩争艳的花园里联合举行了一次记者招待会,摆出一副精诚团结的架式。
罗斯福面对大约50 名席地而伞的战地记者情绪高昂,口若悬河。讲着讲着,他心血来潮,当众宣布:“消灭德意日的战争力量就是要它们无条件投降。那意味着未来世界和平得到合理的保证。这并不意味着要消灭德意日的人口,但它的确意味着消灭这些国家用以征服和奴役别国人民为基础的哲学。”
听到这里,记者们兴奋地欢呼起来,但坐在一旁的丘吉尔却大为惊讶和不快。让轴心国无条件投降他不反对,但总得事先和他商量一下吧。
记者招待会后,他们俩前往马拉喀什。尘沙蒙蒙的公路上,美国士兵列队肃立,战斗机在空中掠过。在马拉喀什,美国驻阿尔及尔副领事肯厄思·彭德设晚宴热情款待了他们。席间献筹交错,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第二天早上,罗斯福来向丘吉尔道别,发现他还躺在被窝里。丘吉尔赶忙起身,穿着拖鞋送罗斯福去机场他看着罗斯福被人抬进机舱,心里一阵难过,低声对彭德说:“如果这位伟人出什么事,我无法承受,走吧:彭德。我们回去吧。我不忍看他们起飞。”
人走会散,接下来又面临着如何向斯大林交待的问题。罗、已二人自知理亏,因此在联名写给斯大林的信中吞吞吐吐、含糊其词,只是笼统他说,他们已决定在可能的最早时间在地中海发动大规模的两栖作战,同时,“准
备在切实可行的最早日期重行进入欧洲大陆”。斯大林看出这里面有诈,回信说:“据我理解,你们所通过的有关德国的决定,乃是一项任务,即以1943年开辟欧洲第二战场击败德国。因此,如能将这一方面具体拟订的作战计划及预定实施此一计划的日期见告,我将表示感谢。”
见瞒不过斯大林,丘吉尔只好全盘托出,说盟国正尽一切力量为8、9月间进军欧洲大陆加紧准备,但能否如期实现,要视德军当时在海峡对面的防御状况而定,当然还有诸如天气、船只、兵力等方面的因素。
但斯大林继续装傻,回信说8、9 月份太晚了,“目前的形势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来推进计划中的这一行动,即在大大早于你所指出的日期,开辟西方第二战场。为了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必须在春季或夏初,而不要等到下半年才在西线对敌人发动进攻,这是极端重要的。”否则,敌人就会再次恢复元气,卷土重来。
丘吉尔不耐烦了,心说这个家伙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我先不理他。拖了快一个月,他才以不能再明白的口气让斯大林彻底死了那份心:“说实话,我们的计划每星期都在变。如果敌人没有削弱,以居于劣势和人数不足的军队作不成功的进攻,只会导致一场惨败,而给敌人带来一次巨大胜利。”
现在全清楚了,别说春季夏初,就是8、9 月也保证不了。斯大林愤愤不平:他们今年的行动看来只在地中海,因为那里才是他们的真正利益之所在。至于俄国怎么样,他们才不管呢。什么等敌人削弱之后再说,这敌人恐怕也包括我吧。真是厚颜无耻,毫不掩饰他们坐山观虎斗的心态。气愤之余,他不客气地指责道:别拿西西里战役来搪塞我,它无论如何不能代替法国的第二战场。他提醒罗斯福:“你和丘吉尔先生都曾认为早在1942 年,无论如何至迟在今年春季开辟第二战场是可能的,这样做是有充分根据的。。。从我们共同事业的利益出发,我认为有必要坚定不移地预先指明继续拖延在法国开辟第二战场的严重危险性。因此,无论是你,还是丘吉尔在回答关于在法国开辟第二战场问题时的含糊其词,都使我不安,对此我不能保持沉默。”
你不沉默,我沉默。你说你的,我干我的。4 月15 日,丘吉尔指示参谋长委员会:延缓“包列罗”计划的进度,时间以1944 年而非1943 年为目标。
“三叉戟”与“四分仪”
这是丘吉尔为1943 年的两次英美首脑会议起的两个代号。丘吉尔喜欢玩这种游戏,什么“阿卡迪亚”、“象征”、“三叉戟”、“四分仪”、“六分仪”、“发现”、“终点站”,都是他杜撰出来的。
丘吉尔把他即将与罗斯福在华盛顿的第三次会晤命名为“三叉戟”可谓用心良苦、意有所指。自去年他突发奇念,把希特勒的欧洲想象成一条大鳄鱼以来,他越发对他的发明着迷,念念不忘那柔软的下腹部。这里虽然距离愕鱼致命的心脏较远,但击这里比击它的头部要安全得多。击这里即使不能很快要它的命,但只要不断痛击并刺破它的肚皮,它也会因慢慢流血而逐渐衰弱,直至死亡。他要想法使美国人承认他的发明。
在5 月初一个雾气茫茫的早晨,丘吉尔率领一个由100 人组成的庞大代表团登上停泊在苏格兰克莱德河口的“玛丽王后”号。该船原是一艘大型豪华邮轮,后来被改装成运兵船。丘吉尔决定乘“玛丽王后”号时,她正在装从北非俘获的5000 名德国战俘,准备运他们到美国去关押。船长获知将有重要人物同行后,急忙指挥手下人把上甲板的两个主要舱面加以封闭,与其他舱面完全隔离,并恢复了高级舱房的舒适设备。那5000 名战俘被安置在严密看守的底舱里。
为了迷惑敌人,保安人员在船的四周贴了许多用荷兰文写的布告,暗示荷兰女王威廉明娜要乘这艘船去美国。另外,船上的过道修了许多可供轮椅通行的斜坡,好让人们制造谣言,说罗斯福总统将在该船返航时乘她来英国。丘吉尔相信:“谣言愈多愈安全”。
这一行人阵容庞大,有海军部第一次官(相当于海军参谋长)庞德元帅、东方舰队总司令萨默维尔上将、帝国总参谋长布鲁克上将,驻印英军总司令韦维尔上将、空军参谋长波特尔上将、丘吉尔的参谋长伊斯梅中将,还有哈里曼、比弗布鲁克及其他各类参谋和计划人员。船上布置了办公室、会议室、地图室,通讯室等,简直就是一个作战司令部。
在6 天的航程中,参谋长们每天都开会,研究对策,然后到丘吉尔那里作汇报、听指示。丘吉尔乐于坐船慢悠悠地旅行,所以整天兴高彩烈,除了与参谋长们碰头外,剩下的时间便是同哈里曼和比弗布鲁克聊天、打牌。途中,传来盟军已攻占比塞大和突尼斯城的消息,丘吉尔兴奋地冲出舱房,向三个站岗的皇家海军陆战队士兵大叫:“有好消息,你们听到了吗?我们的部队攻占了突尼斯!”
5 月11 日上午,“玛丽王后”号在蒙蒙细雨中徐徐驶人纽约港。霍普金斯在那里迎接了这一行人,随后陪同他们乘火车前往华盛顿。布鲁克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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