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11 日上午,“玛丽王后”号在蒙蒙细雨中徐徐驶人纽约港。霍普金斯在那里迎接了这一行人,随后陪同他们乘火车前往华盛顿。布鲁克从阴沉的天气中似乎看到了不祥之兆,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我并不期待这次会议,事实上我一想到它就讨厌。”他深知此行困难重重,前途未卜。美国人肯定不会再象卡萨布兰卡会议上那样上英国人的圈套,实际上他们把那次会议看作是他们的一次失败,正想找个机会发动一次反击。他们吸取了前次准备不足、内部分裂的教训,下决心要挽回面子,改变受人摆布的被动局面。5 月8 日,参谋长联席会议与总统结成攻守同盟,发誓要“逼迫英国人承担尽可能快地做好横渡英吉利海峡、进攻欧洲的准备工作,并在1944 年春开始这一战役的任务”。
5 月12 日下午,双方在总统的椭圆形办公室举行第一次全体会议。罗斯福祝完辞后,丘吉尔便长篇大套他讲了起来。他仍然采用他那多次奏效的迂回战术:
“我刚刚得到消息说,轴心国25 万军队在突尼斯已向盟军投降。这不禁使我想起一年前也是在这间屋子里,当传来图卜鲁格失陷的可怕消息时,马歇尔将军如何毫不犹豫地拿出他心爱的300 辆坦克支援我军。那是一幅多么动人的情景啊!没有你们的精诚合作,就不会有今天的胜利。”
他边说边友好地看着美国人,但他发现美国人态度冷淡,丝毫不为所动。丘吉尔的战术这回是大错特错了,美国人再也不想上他的当了。不提那次会议还好,一提他们就恼火。正是那次上了当,结果次次不顺,让人牵着鼻子走。
丘吉尔装着没在意,继续按他的思路演讲:“‘火炬’战役业已结束,西西里战役就要开始。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我的意见是下一个目标应是迫使意大利退出战争,这将使德国人为孤立而心寒,也是缓和俄国战场态势的最好办法。然后我们可以考虑进军已尔干。”
罗斯福反驳道:“我对完全战领意大利的合理性表示怀疑。我认为对德作战的最好办法是横渡英吉利海峡的军事行动,而进攻意大利势必会消耗用于主要军事行动的资源。当然,今年横渡英吉利海峡似乎是没有可能了,但不应晚于1914 年春季。”
丘吉尔见有空可钻,赶忙声称:“我并不认为完全占领意大利是必要的,我只是说要迫使它退出战争。如你所说,今年不可能在法国登陆了。如果西西里战役在8 月底完全结束,而横渡海峡的战役要在七八个同以后才开始,那么在这七八个月军队去干什么?他们总不能无所事事吧。”
这是一次真正势均力敌的会议,双方不想闹翻就必须相互让步,而不会象以往那样只由美方妥协了。美国人现在空前的团结,决意坚持自己的想法。由于总统这次坚定地站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一边,马歇尔大受鼓舞,非要争回口气不可。金这次也积极配合,威胁英国人说:你们如果不同意登陆法国,美国就真的要撤出欧洲了。马歇尔随声附合:“对,对,除非你们想在欧洲于出点名堂来,否则我们不得不那样做。”
在布鲁克看来,马歇尔这次似乎不完全是虚张声势,他甚至把在中缅印战场的史迪威和陈纳德也召来为太平洋战场说话,从而形成一股强大的“太平洋势力”。两股势力争来争去,中间又夹了个第二战场问题,弄得整个会议争吵不休,与会秆疲惫不堪。在第二战场问题上,双方的分歧主要在于:英国人拒绝明确规定日期,而美国人非要这么做。直吵到19 日下午,终于有了转机。双方都作了让步:英回人接受了把N44 年5 月1 日作为进攻欧洲大陆的日期,并同意从11 月1 日开始从地中海战区抽出7 个师到英国;美国人则同意考虑在攻下西西里后继续在地中海采取行动的建议,以使意大利退出战争并最大限度地牵制德军。
有关备忘录很快就拟好了,井提交给两国首脑。罗斯福自然感到满意,因为它是美国人首次占上风的产物,基本符合美方愿望。丘吉尔在布鲁克的影响下勉强接受了这项协议,但过了几天,他琢磨过味来,觉得这次吃亏太大,几乎在每一点上都作了让步。想想看,是否进攻意大利没有最后定(这是池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而进攻法国的日期定得又那么死,这意味着他的地中海战略要寿终正寝了!不行,还得争。他一气之下扬言要撕毁这项协议,这可把布鲁克吓坏了。他提醒首相注意这一行动的严重后果:它会使美国人对我们所抱的那一点信任感荡然无存;英军参谋长们的信誉也将危若累卵,因为美国人会认为他们只不过是个摆设;盟国计划将产生严重混乱并危及“欧洲第一”战略。丘吉尔终于被说服了,没有在最后一刻翻案。但他并不死心,会议结束的第二天,他便拉着马歇尔去北非寻求战区总司令艾森豪威尔的支持。
6 月4 日,斯大林收到一封由罗斯福和丘吉尔共同署名的信,正式通知他1943 年不会有第二战场了。他对这种一再背弃信义的行为气愤至极,一周后回信抗议道:“你们的这一决定将对竭尽全力同德国及其仆从国的主力作战已历两年之久的苏联造成异乎寻常的困难,同时也使不仅力自己的国家,而且也为盟国奋战的苏军几乎处于对仍然强大而危险的敌人孤军作战的境地。。。苏联政府不能同意此项决定,因为它既没有参与决策,也无缘共同讨论这一极为重要的问题,并且这一决定将对今后战争的进程产生严重的后果。”
丘吉尔不耐烦地解释说:“我十分理解你的失望,但我相信,我们所采取的行动不仅是正确的,而且在目前的情况下也是唯一切实可行的。如果我们将10 万人扔进必败的横渡海峡的进攻,这对俄国不会有什么帮助。我真不能设想,英国人的惨败和流血对苏军会有什么援助!。。我们援助你的最好办法是打胜仗,而不是吃败仗。我们在突尼斯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如果我们能在今年迫使意大利退出战争,我们就能从你们的战场引开比用任何其他可行的办法所能引开的要多得多的德国人。”
最后,他挖苦道:“你在来信的末尾对我们不久前在作出决定时没有同俄国磋商表示不满。我完全理解妨碍你同总统和我在喀土穆会晤的原因,我们本来是应当在1 月到达那里的,而你连一个星期也离不开对巨大和胜利的战局的指挥,我相信你这样做是对的。”
斯大林急了,说他们这次根本就没想邀请他去华盛顿。他历数多次得到的保证:你在去年6 月对莫洛托夫是怎么说的,在今年2 月对我又是怎么说的,而那时的困难比现在大得多。“不言而喻,苏联政府不能容忍如此漠视苏联在反对共同敌人之战争中的根本利益。你在来信中说你十分理解我的失望心情。应当向你说明,这里不只是苏联政府感到失望的问题,而是能否维持它对盟国的信任,这种信任正经受着重大的考验。不应忘记,我们谈的是保护西欧和俄国沦陷区千百万人的生命以及减轻苏军巨大牺牲的问题。相形之下,英美军队的牺牲是微不足道的。”
丘吉尔火了:“我很痛心地收到你24 日的来信。。我对你一向是真诚的。虽然在1941 年6 月22 日以前我们英国人是单独地面对着纳粹德国可能给我们造成的恶劣局势,可是自从苏维埃俄国遭到希特勒进攻后,我便立即开始以我们有限的能力来援助它。我坚信,为了援助你们,我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因此,你现在对西方盟国所作的指责并不能引起我的同情。。。问题不仅在于横渡海峡的进攻对于我们来说困难一直比较大,且缺乏资源,而且在于我们有了在另一战区推行更有希望而富有成效的政策的机会。我们也有按照我们自己的信念行动的权利和义务。”
“我们也有按照我们自己的信念行动的权利和义务”,这再清楚不过地表露了丘吉尔对开辟第二战场的真实态度。实际卜,“三叉戟”并未斩断丘吉尔原来的思路,他仍念念不忘他的地中海战略,而且大有使之扩大化的趋势。在7 月26 日致罗斯福的一份备忘录中,他强调盟军不但要占领意大利,
而已还要以意大利为基地在巴尔于登陆。丘吉尔之所以总是把眼睛盯着“柔软的下腹部”,而对横渡海峡不屑一顾,按照他自己和一些人的解释,似乎从软腹部开刀危险性更小,因而成功的可能性更大;而横渡英吉利海峡在法国登陆则要冒极大的危险。他在7 月份曾向来访的美国陆军部长史汀生描绘了一幅可怕的景象,说他行将看到海峡漂满盟军的尸首,海滩上血流成河。
史汀生当即反驳道:“睢,你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我们都经历过许多事情,其中有的非常困难,你我都明白,你要真想十一件事,该死的,你就不要说什么海滩血流成河或海峡漂满尸首之类的话。流血牺牲是少不了的,但你要是想打,就不要说这类话。你知道这次战役是势在必打的,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丘吉尔辩解道:“其实,你知道,我要是最高统帅,我是不主张订这场仗的,但既然我答应了这件事,我会尽力而为的。”
史汀生明白虽然丘吉尔口头上说得好听,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那。在8月10 日写给总统的一份报告中,史汀生直截了当地指出:不能用英国人来指挥横渡海峡的行动,他们已被郭刻尔克的经历吓破了胆,不敢在欧洲大陆实施登陆作战。因此,“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能让战争中这次最危险的作战行动在半心半意的领导下进行,因为这会导致失败,或者至少会导致今人失望的结果。”
罗斯福心里清楚,说丘吉尔胆小,这实在冤枉了他,在推行自己的战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行动上,他的胆子比谁都大。两年多来,他一直在督促北非的将领采取更大规模、更坚决快速的行动打击隆美尔。三个星期前,他还敦促艾森豪威尔要放开手脚,大胆北上直取罗马:“为什么要象大腹便便的臭虫一样,从脚踝骨往腿上爬?打击它的膝部岂不更好!”可见,丘吉尔在登陆法国问题上显出胆小的样子,其用心不过是想以此来吓唬美国人,让他们放弃那可怕的战役,而采纳他的地中海战略。他担心的是巴尔干会被苏联人占领,从而危及他在地中海和中东的利益,因此想赶在苏军之前出现在那样,以保证整个东部地中海都在他的影响之下。然而,罗斯福所关心的并不是巴尔干,而是整个欧洲,是美国人在战后谈判桌上的发言权。他不能总是跟着丘吉尔走边线,搞迂回,他要作为主力打冲锋,显示美国人在战争的作用。因此,他对史汀生报告中下面这段话特别欣赏:“我认为是你下定决心的时候了,在我们所面临的欧洲战争的最后阶段,你的政府应该担负起领导责任。”
同一天,丘吉尔化名“沃登上校”,在夫人、女儿及238 位官员陪同下,乘坐“玛丽王后”号再渡大西洋,抵达加拿大的魁北克,准备与美方举行代号为“四分仪”的会议。途中,他和助手们精心拟定了实施“霸王”行动(“围歼”行动的新代号)的三个基本条件,目的在于保住地中海战场,而实际上否定第二战场。这三个条件是:①在发起进攻之前,德军在西北欧的战斗机力量必须有实质性的削弱;②在战役发起之时,德军在法国北部可机动的兵力不能超过12 个师,而且在以后的两个月内,德军不可能再凑起超过15 个师的兵力;③必须解决大部队长期呆在海峡滩头的供应问题,为此,最重要的是要至少能建造两个有效的人工港。丘吉尔打算用这些限制条件来取消至少推迟“霸王”战役的实施。
但美国人现在已决心由老二变成老大,对盟国的军事行动行使领导权。如今的美国在战争中已成长状大起来,其军事力量已超过被战争搞得疲惫不堪的英国老大哥。实力的消长必然带来座次上变化,即使丘吉尔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打动不了美国人的铁石心肠。最后,丘吉尔不得不主动向罗斯福提出由美国人来指挥“霸王”战役,以换取美方对进攻意大利的让步,尽管他曾把“霸王”许给了布鲁克。
8 月14—24 日,“四分仪”会议在魁北克一座豪华的哥特式城堡举行。这里位于风光秀丽的圣劳伦斯河北岸,举目可见一望无际的亚伯拉罕大平原。一开始,双方又陷入难解难分的争吵之中。马歇尔坚持在地中海的作战行动只限于迫使意大利退出战争,而这无需对意大利搞大规模进攻,非占领它不可。布鲁克则坚持说意大利的攻势应与“霸王”战役平分秋色,二者应享有同等待遇。
直到8 月17 日,当艾森豪威尔传来意大利新政府正在伸出和平触角的消息时,美国参谋长们的态度才有所缓和,同意赶在德国大军越过阿尔卑斯山以使“软腹部”变得硬朗起来以前占领意大利,但条件是这一行动只能由地中海现有兵力进行,且还要抽出7 个师去英国。一句话,不管其他地区采取什么行动,都不能影响“霸王”战役的实施,并且要以一切力量保证这一首要任务的成功。“霸王”行动的发起时间仍定在1944 年5 月1 日,届时为配合这一行动,拟在法国南部进行一次代号为“铁钻”的牵制性登陆。丘吉尔见大势己去,只好对上述决定表示同意。他虽然争得了意大利战役,但这对他说来已毫无意义,因为他争意大利的初衷乃是为下一步进军巴尔于铺路,从而让“霸王”走进死胡同。但如今巴尔于没了,一切都要为“霸王”让路,他的意大利战役只是个点缀而已。
金字塔下的阵痛
1943 年11 月11 日夜,罗斯福总统在霍普金斯等人陪同下离开白宫,在弗吉尼亚的瓜提哥海军基地登上“波托马克”号游艇,于次日上午抵达切萨皮克湾的卢考特角。在那里,他们登上“艾奥瓦”号(旧译“衣阿华”号)战列舰,与前一天下午上舰的马歇尔、金、阿诺德等60 位军政官员会合。
海上波涛汹涌,3 艘驱逐舰前后护航。行至诺福克海军基地,当地驻军为总统安排了一次防空高炮射击演习。但演习刚要开始,突然响起了警报,同时传来一声叫喊:“这不是训练演习!”这时,只见一枚鱼雷正朝“艾奥瓦”号飞驰而来,舰长约翰·麦克雷急令调转船头进行躲避。说时迟那时快,所有防空高炮立即摇下炮身对准鱼雷齐射,在它穿过“艾奥瓦”号舰尾后将其击爆。原来,这枚鱼雷是从护航的“波特”号驱逐舰上发射出来的,它当时正在以“艾奥瓦”号为目标进行瞄准练习,但由于风急浪大,舰体摆动厉害,发射手不小心把鱼雷射了出去。金感到海军给他丢了脸,愤怒地要马上解“波特”号舰长的职,但被总统劝阻了。
罗斯福此行有两个目的地:一个是开罗,一个是德黑兰。在开罗,他和丘吉尔将与蒋介石实现首次会晤;在德黑兰,他和丘吉尔要同斯大林实现首次会晤。
关于罗、斯、丘三巨头会晤的意向早在一年前即己向斯大林提出,但始终处于难产状态而未能出世。“三叉戟”会议后,丘吉尔与斯大林的关系搞得很僵,两个人在互相指责了一阵后,气得有好几个星期互不通信。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打破僵局,罗斯福想撇开丘吉尔单独与斯大林会晤,“以打消他的离群索居,守口如瓶和猜忌多疑,直到他扩大自己的眼界,看到未来能够进行比较实际的国际合作。”他相信,没有丘吉尔在场,他可以和斯大林相处得更融洽,因为丘。斯二人相互偏见毕竟太深,到一起免不了要吵架。但丘吉尔反对罗、斯会晤,理由是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