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哥哥如此对己,李增枝心中大呼冤枉——遏制瞿能不也是为你好么?何况当时你自己也同意了。现在横生变故,你便把气全撒我身上,这又是何道理?不过心中虽这么想,李增枝却不敢当面反驳,只得忍气吞声认了。可此番自己官署着火,不管怎么说又是一场过失,待会儿哥哥还不知怎么骂自己哩!想到这里,李增枝不能不感到紧张。
不过很快,李增枝便镇定下来。眼下他手中攥着徐妙锦这么个“大人物”,正好拿来将功赎罪。想到这里,李增枝心下稍安,忙出门上马,向大将军行辕奔去。
不到一炷香工夫,大将军行辕便渐渐显露在眼前。这行辕所在原本是德州知府衙门,李景隆将大营设在德州,便把它征作己用。李增枝在门前下马,直奔议事房,李景隆已满脸铁青地坐在椅子上。
见李景隆神色不豫,李增枝忙抢先一步,把官署着火及妙锦救玉蚕被擒之事说了。本来,玉蚕是李增枝私自带来德州的,李景隆并不知情。待李增枝吞吞吐吐地把这事道出,李景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但当得知妙锦闯衙被擒,他脸上的怒意渐渐散去,继而显露出一阵迷惑。
“此事甚是蹊跷!”李增枝一边偷窥着哥哥脸色,一边小心说道,“徐妙锦刚刚被擒,签押房便就走水,这一前一后,实在耐人寻味!”
“不错!”李景隆皱眉道,“按理说,徐妙锦这丫头胆大妄为,敢来德州闯衙救人倒也不稀奇。只是徐家三兄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们岂会允许徐妙锦这般孟浪?一旦行迹败露,我完全可以说他们是来德州行刺你。徐家本就身处嫌疑,再被扣上军中行刺的罪名,他们就不怕大祸临头?”
“或许,就是徐妙锦自己跑来的,徐家兄弟并不知情?”
“可要说不知情,你这签押房走水又如何解释?难不成世上真有这等巧事?走水一事,必是有人与妙锦同谋。其本意是吸引你的注意,以便妙锦带着那个官妓出逃!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逃走,便被你发现异常,故此计未能得逞!可此中有一疑点,她徐妙锦不过一介女流,却又能支使得动谁?若无徐家兄弟首肯,她岂能找到这等精干帮手?但要说是徐家兄弟支使妙锦来做此事,未免又太过骇人听闻,以徐家兄弟之智,即便真有异谋,亦不会行此下策!此事果真是扑朔迷离啊!”
李景隆左说不对右言有异,李增枝听得是云山雾绕,过了好一阵方道:“不过徐妙锦在被擒后,曾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只是弟弟未曾听过!”接着,他又把徐妙锦当时失言问他“三保”下落之事说了。
“三保、三保……”李景隆口中喃喃念了几遍,忽然眼光一亮道,“我想起来了,燕藩承奉内官马和的小名好像就叫三保!洪武年间,燕庶人回京面圣,马和亦有随行侍候,当时我曾邀燕庶人来府中做客,其间便听得他这么叫过马和!”
“哥哥是说,徐妙锦勾结燕藩?”李增枝又惊又喜。
“这倒也未必……”李景隆道,“世间叫‘三保’的多得是,怎能凭这二字便断定她与燕藩有私?这种证据,拿到朝堂上也未必搬得倒徐家!”说到这里,李景隆一叹道,“如果当时能捉住一两个帮凶,咱们一审便知!可惜你只拿住徐妙锦一人,这妮子打不得骂不得,想从她口中套出点口风可是千难万难!”
李景隆虽然为难,但李增枝却是大喜。他先前只觉得可以在妙锦身上做点文章,但具体如何去做却尚未想好。此时听了李景隆这一番话,他顿时有了主意。想到这里,他兴冲冲地对李景隆道:“哥哥,管她问不问的出口风?就凭她闯入我官署,就可定她个意欲军中行刺的罪名!仅此一条,便能说她暗结燕藩。咱们以此为契,扎扎实实地参他徐家一本,到时候必然满朝轰动,徐家就是不倒,从此也将彻底失势!”李增枝说完,满脸期盼地望着李景隆,希望得到他的认同。
不过李景隆却没吭声。他托着腮帮子想了半晌,方摇摇头道:“不可!徐家在军中树大根深,就这德州城内,就有无数将士是老徐达当年的属下,若此时将妙锦之事抖出,那天下人都知道我李家要对徐家下手!徐达在世时对军中将士恩惠甚多,论威望亦在我们父亲之上,若让将士们以为我要整徐家,必然会心生怨恨。现在军心已是不稳,我不能再妄兴事端,毁了平燕大业!”
听李景隆这么一说,李增枝顿如泄了气的皮球,半晌方犹有不甘地道:“那怎么办?难不成把徐妙锦放了?”
“放?”李景隆冷笑一声道,“放贼容易捉贼难!好不容易徐妙锦送上门来,咱们岂能白白让这个机会溜走?”
“那哥哥的意思是?”李增枝又精神一振。
“引而不发!”李景隆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眼下战事吃紧,还动不得徐家。待到平燕功成,你哥哥我功成名就,到时候再将这个棋子扔出,徐家顷刻间便土崩瓦解,从此放眼大明,我李景隆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臣!”
“弟弟提前恭喜哥哥了!”李增枝恍然大悟,赶紧狠狠地拍了拍景隆的马屁。
“恩!”李景隆面露微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李增枝道,“徐妙锦这事你没有声张,这点做的很对!能有这番见识,看来这段日子你也长进了不少!”
听哥哥夸奖自己,李增枝心花怒放,忙又一阵道谢,继而趁热打铁道:“哥哥,小弟蛰伏这段日子,也思虑了不少,将来再也不会犯这因小失大之错了!还请哥哥再给弟弟一个机会,下次北上时将我也带上吧!”本来拒援瞿能一事李景隆也有参与,不过这时为了讨好他,李增枝也“大度”地把全部罪过揽到了自己身上。
李景隆沉吟一番,道:“也罢!便复你参将之职!不过你也要当心了,北兵虽然势微,但皆善战之辈。下次你若再犯错,我必不护你!”
“谨遵哥哥教诲!”李增枝连连点头。
“还有!”李景隆忽然脸一沉道,“你这厮太贪恋女色。本来男人好色亦是常情,我平日也不太管你。但如今身在军中,你却仍是如此,还私携贱妓随军,这要是走漏风声,为兄也救不了你!从今日起至平燕功成,你不可再犯此忌!身为将军,要为军士表率,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是,弟弟记得了!”李增枝赶紧应诺。
“那个官妓,可还在你那里?”李景隆幽幽问道。
“她一直被我关在后衙,除了杨思美他们,外人皆不知晓!”
“杀了!”李景隆阴森森地道,“此女不除,终究是个隐患!万一败露,不光是你,我都要跟着倒霉!”
“杀了?”李增枝一惊,正欲再争,却见李景隆眼中一道厉光射来,他顿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半晌,方一咬牙道:“我听哥哥的便是!”
回去的路上,李增枝心如乱麻。一想到要杀玉蚕,他仍感到一阵心疼。
李增枝色中厉鬼,平生最好就是美女,玉蚕虽是官妓,但其清丽脱俗,天生花容月貌,早把李增枝的心撩得直痒痒。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样一个天生尤物,自己还没享受便要命丧黄泉,李增枝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
可哥哥的命令言犹在耳,李增枝不能不服从。何况和一个女人相比,毕竟是自己的功名前程更重要些。权衡再三,李增枝也不得不横下这条心。
但当回到官署后,想到玉蚕那妩媚的身影,李增枝又舍不得了。突然,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冒出:个奶奶的,这般暴敛天物,未免也太可惜了吧?就是要杀,也得等老子销魂过后再杀才是!想到这里,李增枝顿觉全身发热。终于,他忍耐不住,淫笑一声后,便急不可耐地向玉蚕房中奔去。
鉴于上次被玉蚕用玉簪逼喉的教训,此次李增枝已做好了准备,踹开房门便往里冲,准备趁其不备将她制服。可当他进入屋里后,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
烛光衬映下,玉蚕身着一袭白衫,满头青丝披于肩后,脸颊上粉黛薄施,竟犹如一个从天而降的仙子!李增枝见玉蚕多次,从未见她如此打扮,一时竟看呆了,整个人木在当场。
“将军回来了!”玉蚕微微一笑,飘然上前,挽住增枝的臂膀,将他引至榻前坐下,然后轻声道,“奴婢为将军更衣!”说着,便躬身半跪下,将李增枝脚上的靴子脱下。
“吾可是在梦中?”玉蚕的突然变化,让李增枝一时犯了迷糊。他怔怔地低头一瞧,见玉蚕衣衫半解,从胸口间往里看,隐隐约约可见一对玉乳上下耸动。
李增枝简直要晕了。这时玉蚕已为他脱下外衣,只见她将增枝轻轻搂住,娇羞道:“将军,可许贱妾侍寝?”
玉蚕吹气如兰,李增枝嗅进一阵女人的体香,直让他意乱神迷。凭着脑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李增枝呐呐问道:“你今日态度怎与以往迥异?莫非对我有所图谋?”
玉蚕脸色一黯,随即露出一丝苦笑道:“奴婢已想通了,这便是奴婢的命!命该如此,终究是逃不掉的。只要将军不要为难妙锦小姐,奴婢愿终生陪待将军左右!”
李增枝再无疑虑。他猛一转身,将玉蚕推倒在榻上,三下五除二去掉了她的衣衫,但见佳人玉体横陈,肌肤如雪,两座耸起的雪峰让人心神荡漾。李增枝只觉下身如柱般挺起,当即除了衣裳,一声狼嚎,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不一会儿,狭小的厢房中便传出被一阵淫叫与痛苦呻吟声……
七
冬去春来,待到四月,天气已变得十分暖和。此时,在朝廷的鼎力支持和李景隆的再三严令下,京师、直隶、山东、山西、河南乃至湖广等的的援军相继抵达德州和真定,李景隆手头的兵马又增加到近四十万之多,再加上驻防在河间等地的部属及大同、辽东两地偏师,朝廷用以平燕的总兵力已有六十万之众。
有了援兵,李景隆的腰杆子又直了起来。尽管大同和山海关两支侧翼已残,但他仍觉得凭眼下之力剿灭燕藩已是绰绰有余。而建文和黄子澄也不停地催促进兵。终于,四月一日,李景隆于德州誓师,再次北伐。
此次出兵,李景隆所用兵力仍以德州、真定两支大军为主。刨去老弱病残以及留守将士,出动兵力总计约三十四万,其中真定大营出兵八万,由武定侯郭英为帅;李景隆则亲率二十六万大军,由德州方向北上。两军约定在白沟河会师,然后合二为一,以雷霆之势直扑北平。
南军既动,燕军自然也不能闲着。李景隆誓师的第二日,燕王朱棣在东殿召集军议。殿上,休整了一个冬天的燕军将领们嗷嗷直叫,争着要将南军撕成碎片。见士气可用,朱棣心中暗喜。四月五日,朱棣率燕藩众臣祭告天地,随即统领十一万燕军主力南下,并于两日后抵达武清。
到达武清后,朱棣一边向固安方向缓慢行军,一边广派斥候,侦察德州、真定方向南军动向。四月十九日,燕军渡过卢沟河,进入固安县城。与此同时,南军情报被收集过来:德州南军的先锋已抵达白沟河南岸,郭英的真定兵马也已掠过保定,正向白沟河进军。至此,南军战略动向已基本判明:白沟河便是南军会师之地。
“绝不能让李景隆与郭英会师!”形势明朗后,金忠立即向朱棣进言,“一旦南军会师,其兵力将是我军三倍!届时再要取胜,必然难上加难。当务之急,是要趁南军会师之前,一举将郭英击溃。郭英一除,李景隆势力大减,且必然胆寒,到时候再行决战,形势便对我军有利得多!”
“不错!”朱棣十分赞同,“各个击破,乃此战致胜之不二法门!”
金忠仔细看了看地图,然后伸出手向标明“苏家桥”三字的小黑圈处一指,沉声道:“请王爷即刻下令,全军加紧进军,两日之内,必须抵达苏家桥。到苏家桥后,我军可以兵分两路,主力可以大清河为堑,隔河固守;王爷则亲率亲军、朵颜鞑骑及三万燕山铁骑,一路向西,奇袭郭英部。真定军马是偏师,人数较少,论精锐亦远不如李景隆的德州主力,只要我军行动迅速,出其不意之下,必能一击建功!剿灭郭英,我军再重新会合,与李景隆决一死战!”
“便是如此!”朱棣一锤定音。第二日清晨,燕军再次南下,渡过拒马河后一路南行,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了位于文安县城以北四十里处的苏家桥。
苏家桥不大,来头却不小,相传是北宋文豪苏洵任文安主簿时所建。不过此刻朱棣却没心思凭古吊今。当晚,燕军将士便在苏家桥北面的苏桥镇扎营。
夜色已深,大地渐渐寂静下来。白天的行军,让大伙儿都疲惫不堪,此时除了巡哨的守夜士卒,其余的将士皆进入了梦乡。明日,还有艰险的征程在等待着他们。
“轰隆……”,忽然间,天空响起一连串的惊雷,把大家从梦中震醒。朱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咕哝两句欲转身再睡,忽然间脑中一个念头闪过,顿把他吓了一激灵。
朱棣当即一跃起身,一旁侍候的黄俨见着,忙拿起一件油衣欲给他披上。朱棣一把将黄俨推开,披头散发地冲出帐外,只见天空已是电闪雷鸣。不一会,倾盆大雨便漫天砸下。
“糟了!”朱棣的脸色倏时变得十分苍白。时值春夏之交,正是多雨季节。看样子,这场雨的来势颇为不小。明日燕军骑兵便要出击,若前方道路被暴雨冲毁,那这场奇袭可就真的要化为泡影了。想到这里,朱棣顿时急得团团转。这时金忠也冒雨赶来,朱棣一瞧,这位一向气度从容的军师也露出几分焦急之色。君臣二人说了几句,却都彷徨无策,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上天,祈祷暴雨能尽快停下。
不过朱棣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这场雨大得惊人,顷刻间便将燕军大营浇成了一片泽国。燕军猝不及防之下,各处营帐纷纷进水,就连朱棣的中军寝帐也是水深三尺。无奈之下,堂堂燕王最后只得在床上干坐到天明。
燕王尚且狼狈如此,其他将士可想而知。大雨直至第二天上午方停。待雨水退去,燕军上下已是疲惫不堪。而更让朱棣感到沮丧的是,在暴雨的冲刷下,前方道路已变得泥泞不堪,不适合大军疾行。
得知前方道路受阻,朱棣立即召集军议。会上,朱棣与诸将大眼瞪小眼,个个垂头丧气说不出话来。良久,金忠才铁青着脸沉声道:“人算不如天算。事已至此,再多想亦无益处。唯今之计,只能暂时休整,待天气放晴,与南军决一死战!”
金忠说完,朱棣一声长叹。南军有三十余万,论兵力是燕军三倍,且蓄养多时!以少胜多,这样的仗朱棣在真定城下和郑村坝都有打过。但那要么是趁敌军未集,分而破之;要么则是占了南军不耐严寒的便宜。如今分击敌军已不可能,天气又正暖和,一想要在这种情况下与南军硬碰硬,朱棣心中沉重万分——别说不一定打得赢,就是侥幸取胜,自己手下这十一万健儿又还能剩几人生还?
只剩下一个希望了——想到这里,朱棣抬起头,眼光穿过帐门,直抵远处的南方。自得知李景隆出兵之日起,他便一直在等,等那个可一举扭转乾坤的变故发生。可至今为止,南军那边仍毫无动静。尽管朱棣一开始时并没抱太大期望,但在眼下,他却只能等待,等待那个看似渺茫,但却能挽救燕藩命运的奇迹尽快发生!
只是朱棣也不知道,他能够如愿以偿吗?
数日之后,天空放晴,休整完毕的燕军开始向白沟河进发。与此同时,南军也逐渐推进到白沟河南岸不远处,一场决定天下气运的大战终于爆发。
燕军的首战并不顺利。一开始,朱棣想趁李景隆立足未稳之际,先抢渡过河择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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