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风云(楚河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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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风云(楚河汉界)-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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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说什么了?
黄妮娜笑了笑说,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你听了也不会理解的。
六指愣愣地看着黄妮娜,半天没吭气。
天色渐渐晚了,六指本来想等到了了回来再走的,但很晚了了了也没回来。六指问了了整天在外面干什么?黄妮娜说她自己说是在做买卖,还真赚了不少钱。六指问她做什么买卖?黄妮娜说不知道,说是和一个叫皮子的在一起这边买那边卖的。皮子!六指一听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说,糟糕,了了不会干什么违法的事吧?黄妮娜说不能吧?不过那天她可叫派出所拉大网拉进去过一回,就把那天去派出所领了了的事说了一遍。但她肯定没干什么,要不派出所能叫我去把她领回来?六指的眼睛直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不行!我得把她找回来,她要是着了这个道儿就完个的了!
黄妮娜茫然失措地看着六指,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反应如此强烈。当她后来明白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六指回过头,铁青着面孔咬着牙齿说,你放心,我就是把耗子洞掏遍,也得把她给你弄回来!
4
就在了了失踪的这个晚上,魏明坤回到了省城。
魏明坤是按方副主任的指示,来军区会同有关方面人员,准备一起去北京参加新闻发布会的。令魏明坤没有想到的是,周南征居然亲自到车站接他来了。
魏明坤一时有些发愣,问周部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北京了吗?
周南征一笑,我可是专程从北京赶回来接你的呀。看魏明坤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就指着司机说,不信你问他。
司机说,周部长刚下飞机,我们是从机场直接赶过来的。
魏明坤敏感地看了周南征一眼问,周部长,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周南征没回答,说,你也没吃饭吧?咱们去月光城吃晚茶吧。也不容魏明坤说什么,就拉着魏明坤直奔月光城去了。
魏明坤倒的确是没吃饭,他原准备下车就直接回家的。很长时间没回家了,父亲魏驼子听说他要回来,乐得在电话里头一个劲儿地咳嗽,说等你吃饭!多晚都等!
魏明坤难得在家里吃顿饭,每次回来都是急匆匆的。也许是年纪大了的关系,这些年魏明坤越来越惦记自己这个孤身的老父亲了。母亲去世后,魏明坤几次提出要接父亲跟自己一起去住,但父亲离不开鞋摊,虽说他的生活早已不再依赖这个鞋摊了,但他照样还是得每天把鞋摊支出去,只要鞋摊支在那儿,他心里就觉得踏实,就觉得这日子过得像回事。只是来掌鞋的人越来越少了,魏驼子又只讲结实不讲漂亮,至今不肯用那“糊弄人的胶水”粘,坚持往上钉“洋铁钉子”,所以,找他掌鞋的人寥寥无几。
从当兵以后,魏明坤每次回家魏驼子都叮嘱他回来时一定得穿军装。特别是授衔后,再热的天也坚决不允许魏明坤穿便衣。回到家,躺在床上的妈妈常摸着他肩膀上的星星问,坤子,咋多钉了一颗?魏驼子就笑,说你当那是我钉鞋呀,想钉几个钉子就钉几个?咱坤子这是又进步了,升了!然后就逼着魏明坤挨个街坊去拜望,给他魏驼子露露脸。开始魏明坤还挺听魏驼子的,也愿意在街坊面前露脸,时间长了对这些就淡了,烦了,常常不管魏驼子愿意不愿意,自个儿穿着便衣就回家来了。每当这个时候,魏驼子就显得十分地失望、失落,好像欢欢喜喜地准备好菜饭,就等着儿子这瓶好酒了,结果儿子却给他提了瓶醋回来。
记忆最深刻的是魏明坤提师职后第一次回家。那天,魏明坤特地齐齐整整地穿着军装回来了。“沙漠风暴”往胡同里一拐,稳稳地停在自家门口,魏明坤意气风发地从车上走下来,肩膀上四个星齐刷刷、亮晶晶的耀眼,晃得整条胡同都光灿灿、惊兮兮的。
那天晚上,魏驼子和魏明坤都喝醉了,爷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魏明坤说,爸,你哭啥,儿子回来是想让你高兴,想让你知道你费劲巴拉地养我这个儿子不亏,想让你知道你没白在我身上用心血。
魏驼子哭着说,坤子呀,爸做梦都没想到我魏驼子这辈子能养出你这么个好儿子!要讲亏,是爸亏了你。打你从小的时候,爸这心里就老觉得有愧,觉得我儿子太亏,没摊上个好爸。我这当爸的没本事没章程不说,还是个直不起腰的罗锅子,弄得我儿子打小就为他这个见不得人的爸遭人笑话……
魏明坤说,爸,你说这些干啥?
你让我说,魏驼子说,你让我今天痛痛快快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从你不再到我鞋摊跟前玩那天起,我就看出我这儿子的心气高了。当时,我真是又伤心又高兴啊。我伤心我魏驼子活得太窝囊,连我自己养的儿子也瞧不起我。可我又想,我儿子这是要强、是上进,有了这股劲儿没准今后能出息个人呢。你参军后,从来不让我上部队去看你,总说部队上忙没时间接待我。其实我心里明白,你是不愿意让你这个罗锅儿爸跑到部队上去给你丢人现眼……
爸!
有件事你可能早就忘了。那年,我实在想你,忍不住背着你跑到部队去了。你看到我时的那种眼神儿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大门口的卫兵把你叫出来问,魏明坤这是你亲属吗?你嘴巴嘎巴了好几下也没叫出那个爸字。我知道你难心,就抢上前说,我是他大爷。卫兵说,那你还愣个啥,还不快领你大爷进去。我说不用不用,我顺路进来看一眼,这就得走。儿子,你当时只要说一个留字,我就说啥也不能走了,可是你……你到了儿也一个字都没说。
爸……
你请假去车站送我。一路上你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我心里这个不好受呀,心想真不该来搅扰你,就一个劲儿地说,坤子你别怨爸,爸只想看你一眼,看你住的这个地方咋样,看你是不是好好的……你就把头垂得更低了,你说爸你都看见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求你别再来了我一定好好干爸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我抬起头来看你你就等着吧爸!车一开,我的眼泪就哗哗往下淌。我心想,我魏驼子这算是怎么回事呀,好好的给自己儿子当了大爷了!我心想,儿呀,你爸坐了那么长时间火车费劲巴拉地跑来一趟,你咋就连大门都没让你爸进就把爸送上车了呢?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发现你在车下面跟着跑,仰起的小脸上挂着两颗那么大个儿的泪珠子。当时,我这心就像被谁一把攥住了似的,捏得生疼生疼的。我一下明白了,儿子不容易,儿子心里也不好受哇!我想,儿子这样苦自己图个啥,不就是一心想活出个人样来给你长脸吗?你魏驼子有啥可冤屈的,你啥啥不是,就你这个样儿还想让你儿子把你往台面上摆吗?魏驼子呀,你既然帮不了儿子就别净给儿子添乱了……
爸,你别说了……我对不起你!
坤子,别说那话,你对得起爸!爸自己活不出个人样儿来,一辈子都没直起过腰,一辈子都是仰起脸去看别人。是你,让你爸的腰直起来了!是你,让别人仰起脸来看你爸了!儿子,就为这,爸今天敬你一杯!
爸!魏明坤一把按住了魏驼子的手,含着眼泪说,爸你千万别这样说都是儿子不好儿子对不起你儿子对不起你!魏明坤低下头说,爸,这件事我从来没忘记过,它就像块石头一样压在我心里,一直压了二十多年。那天,把你送走后,我自己跑到营房后面的山上跪了一个晚上。我骂自己是畜生!骂自己连畜生都不如!我哭着拍着胸口问自己,魏明坤你还是人不是人?那可是你亲爸呀,是在手心里把你捧大养大省出嘴里的东西喂你什么都由着你尽着你的亲爸呀!爸大老远地来看你,你就忍心不认他?就忍心当着人面连声爸也不叫?你就忍心让他这么就走了,连大门都没进,连口水都没喝?我说一句就扇自己一个嘴巴子,说一句就扇自己一个嘴巴子……
坤子!
爸,你能原谅我吗?人总有不能左右自己的时候,其实我心里明明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但我当时就像一辆开进窄胡同里的车一样,怎么也调不过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送你去车站的一路上我都想说,爸你别走了,我也想你,我想留你在连队住几天,咱爷俩好好唠唠。可我咬着牙就是没让这句话说出口。我是太害怕别人瞧不起我了,我是太虚荣、太自私了!可是爸,你不知道那时连队对家庭出身看得有多重,你不知道那时我多羡慕周东进他们那些高干子弟,你不知道那时我心里憋着多大的劲儿一门心思地想超过他们。爸,你就原谅我吧,那时我还不到二十岁,那么年轻的心是承受不了这么多、这么重的压力的。这些年来,我一刻也没敢忘记过这件事,每当想起你在车窗后流泪的样子,我的心就会痉挛,就会流血。我曾不止一次地发过誓:我一定要用来日的成功来弥补我曾经带给你的一切伤害和痛苦!我要让你为我骄傲为我自豪,让你忘掉我给你的伤心和屈辱,让你为有我这样的儿子而幸福!爸,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这些年来从没敢懈怠过自己。我敢说,在我周围的人中间,我为此付出的努力比谁都多!我为此失去的也……比谁都多……
坤子,爸从来也没怨过你,爸从来都是以你为骄傲的!爸也知道你这些年苦巴苦力的不容易,有些事你别当爸看不出来,爸是嘴上不说心里有数。你娶黄家闺女时,爸就看出你俩不能长远。虽说后来是人家闺女提出离的,但爸早就看出你从来就没把她搁进心里头。爸为啥明知你俩长不了还不拦你?就是因为爸知道无论啥时都得把我儿的前程放在第一位,那会儿黄家看上咱了,咱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误了自己的前程。爸知道你倒插门在人家不好过,也知道离婚后人家不让认孩子你当爸的心里是个啥滋味,爸还知道这些年你心里肯定还装了好些爸没看见的和不知道的委屈。儿呀,你不用把这些搁在心里憋屈自己,爸告诉你一个理儿,这世上的事总是有失才有得,有得必有失。你要不是付出了那么多能有今天?!你要不是失去了那么多能得到现在的一切?!坤子,就算你曾经对不起过爸,就算咱那是“失”了,那咱现在不也都“得”回来了吗?坤子,你让爸得到的比让爸失去的不知多出多少倍呀,爸知足!
爸!
坤子,爸好赖在军区大院门口蹲了大半辈子,部队上的事多少也明白点儿。爸知道在部队提个师职干部不容易。按过去的说法,你现在就是高级干部了,是高干了!所以,咱今天不该提那些窝心的事,咱该说点高兴的话!
爸,不瞒你说,从命令下来后,有句话就一直在我嘴边上。我知道这句话当谁也不能说,说出来让人笑话,只能来家当你说,只有你能理解。
啥话?
我就想亮开嗓门大喊一声:妈的,我魏明坤也是高干了!妈的,我魏明坤的孩儿也是高干子弟了!
坤子,爸理解你,爸不理解你谁理解你?爸这辈子亏了你,你可没像爸这样亏了自己的孩儿!好小子,你算得上是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后人了!你让咱老魏家的后代一步登天了呀!来,坤子,咱爷俩再开一瓶酒,今晚儿喝它个一醉方休!
爸今晚儿肯定又准备了酒菜守在桌前等着呢。魏明坤想,唉,又让爸白等了,官身不由人,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抽身回去呢。这次回家还得再劝劝爸,动员他搬过去跟我们一起过算了。爸的年纪越来越大了,一个人总不是个事。
5
月光城到了。
客人不多。这个钟点的月光城不是最火爆的时候,月光城上客的时间一般是在夜里十二点左右,那时正是夜生活的喘息时间:洗澡的洗累了,唱歌的唱乏了,打牌的打倦了,做交易的谈完了,开店的关门了,坐台的换班了……所有人胃里的晚餐都已经排空,于是,就一拨拨地相跟着奔到月光城,把这里当成了一天中最后一个延续快乐、将养生息的驿站。吃完
饭,人便陆续散去,大多数人的这一天便就此结束了,也总有一些人在这里补充了能量养足了精神之后,又振奋地走进了充满诱惑的夜色之中……
周南征和魏明坤在大厅里找了个散台坐下,身边立刻围上两辆摆满各式粥和菜点的推车。两人随便拣了几样,碗、盘、笼屉顿时摆了满桌。
吃吧。周南征说了一句,就自顾自地喝起粥来。喝了半碗粥了,周南征也没说一句话,魏明坤有些耐不住了,说周部长,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周南征说,坤子,你怎么就是改不了口,这就咱们两人,你用得着那么正儿八经地吗?
大哥,魏明坤赶紧改口说,大哥找我有事吧?
有事。周南征边喝粥边说,我想让你出点血。
魏明坤没吭声,等着周南征往下说。
周南征停下来,抬头观察着魏明坤的表情说,按说,这血本来就该你出。见魏明坤很认真地盯着自己,便把这一段在北京的活动情况和花费情况说了。说完叹了一口气说,没钱一步也推不动。这倒无所谓,该花的钱再怎么着也得花。我本来没打算让你出血,以为团里出点儿,再从军区这边批点钱就行了,关键是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东进又闹起来了。
魏明坤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东进怎么了?
周南征说,这些钱是东进为研制边防装备预留出来的,我让王耀文提钱的时候怕他挡横就没告诉他,想回头再跟他解释,结果他回来后一听说钱被提走就急眼了。东进那个脾气你也知道,整个一活驴,这钱要是不赶紧给他堵上,他能追到大会堂到新闻发布会上要去。
魏明坤噢了一声,说我知道东进到总院看鲁生来了,还纳闷他怎么走得那么急,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没想到他是憋着劲儿追钱来了。
怎么样坤子,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看你能不能解囊相助……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魏明坤也只有应下来了。魏明坤说,大哥你放心,我马上就办这件事。想了想又说,不过东进那边……
东进的工作我来做。周南征接过来说,估计只要把钱还给他,他的火气一消,也就会冷静下来了。问题不大。
两人一时无话,都低着头呼噜呼噜地喝起粥来。
周南征突然叹了一口气说,坤子,东进哪怕有你一半的成熟老练就好了。我就纳闷,这么多年来他经历的挫折也不少了,怎么就磨不服他那又生又糙的性子!我这个弟弟呀,是太让人操心了。
魏明坤没接茬,一提起周东进魏明坤就有点拿不准该说什么是好,尤其是在周南征面前。
周南征说,我知道,你们俩过去有些过节,有些话你可能觉得不太好说,尤其是你俩现在又形成了这种上下级关系,可能你心里的顾忌更多了一些。不过,你还是得找机会跟东进谈谈,用过去的事敲打敲打他,提醒他别总由着性子乱来。
我是准备跟东进好好谈谈的,魏明坤说。心里却在想,这件事恐怕没周南征说得那么简单。最近,他也风言风语地听到了一些传言,他早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周东进突然去看鲁生似乎与那些传言有关,看来黑山口哨所发生的事恐怕确实有点问题。魏明坤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烦躁,如果真如传言所说黑山口哨所的事与宣传有出入,如果真是有人有意隐瞒黑山口哨所的真实情况,如果这些问题被反映上去,那情况可就严重了。不仅二团要完,周东进要完,分区也要被牵扯进去,他魏明坤也绝对脱不掉干系。从周南征今天的态度来看,周东进似乎抓住了些什么,而且态度一定很强硬。想到这,魏明坤的心不由往下一沉,预感告诉他,有麻烦了。
回到家时,夜已经深了。魏驼子正坐在桌旁看电视,满桌的杯盘碗盏还一动没动地摆放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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