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
冠带履袜及各类饰物为一箱,亵衣亵裤中衣中裤为一箱,夹袍大氅礼服常服装了两箱,另有其他各项零碎小东西又装了一箱,侍女们还在叽叽喳喳商量着要带上这个带上那个。
“母亲,孩儿不过出去月余,又不是搬家,哪需要如此多的东西?”卫衍看着屋内满地的箱子,找不到立足的地方,忍不住开口劝说她们不要整这么多东西。
“出门在外,一切都不方便,不像在家里各项用具都齐全,现在自然是能想到的都带上,免得你到时候要用的时候少了这个短了那个。路上手炉什么的叫小厮们给你添上,衣服什么的及时添加,你不开口他们是乐得不动。待会儿把准备随你一起去的小厮叫进来,母亲还有几句话要嘱咐。”
卫衍应了声是,又忍不住反驳:“孩儿什么时候这么娇贵了,连手炉也要带上?”
“幽州不比京都,湿寒阴冷,手炉自然用得上。”柳氏嫌他走来走去帮不上忙还要有诸多意见看着心烦,拉过儿子的手将他牵到桌边坐下,替他理理衣领,又往他手里塞了个茶盏,“乖乖坐这儿喝茶,不要走来走去添乱。”
将儿子安顿好,柳氏回头再次加入了热火朝天的整理行列。
等卫衍喝完第三杯茶的时候,在经过一阵鸡飞狗跳兵荒马乱的扫荡后,屋内的女人们终于心满意足了,开始一个个箱子的细看,以确定没有遗漏什么东西。
“亵衣亵裤6套,中衣中裤8套……”
柳氏站在打开的衣箱前,一边听侍女们汇报,一边随手翻检着箱内的衣物,待翻到底下的一套亵衣时,却慢慢停住了手。楞了片刻才重新抚上去,上好的软云罗摸上去滑爽舒适,亵衣上的针脚细密平实,翻开内襟细看,不出所料,暗色的花纹若隐若现。忍不住回头向儿子的方向望去,她的儿子端坐在那里,正安静的喝茶,姿态温和恬淡,面上不起一丝波澜。
定了定心神,将剩下的东西看完,示意侍女们把箱子关上,柳氏走到儿子的身边,开口问他:
“今夜是元霄节,待会儿还要进宫吗?”
“不用……”
“那母亲让厨房加几个你爱吃的菜。”
“嗯,还有元宵。”
“放心,元宵足够。”
母子俩正说着话,突然有人来报说宫里来人传陛下口谕要他马上入宫。
一丝阴霭从卫衍的眼中掠过,一现即隐,除了一直注意着儿子表情的柳氏外,无人注意到。
“大概陛下有事要孩儿去办,孩儿不孝,连元霄节都不能陪母亲……”果然还是不行啊,连沈大统领说话都没用。卫衍嘟囔着不知该怎么向母亲解释赔罪。
“说什么傻话,快去吧,公事要紧。”不等儿子把话说完,柳氏就打断了他的话,含笑示意儿子快去,直到卫衍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柳氏脸上的笑容才凝固起来,让人去把内府管家找来。
“二夫人叫我来有什么吩咐?”柳氏虽然在这府内为小,不过地位并不低,再加上府内人人知道卫衍近来在御前极为得宠,前途不可限量,内府管家自然不敢怠慢,听了传唤立即过来听她吩咐。
“上次宫中赐下的绫罗锦缎中是不是有几匹软云罗,用掉了吗?”
“是,共有4匹,还在库房放着。”
“今天收拾行李发现七公子的衣物不够,取出2匹来给七公子裁几套亵衣亵裤吧。”
“大夫人早就吩咐过那几匹软云罗等开春了给公子们裁几套春衫,这个……”管家顿时为难起来,大夫人二夫人她可是一个都不敢得罪。两位夫人下不同的命令,这不是为难下人吗?而且拿松江府只供进上的软云罗来做亵衣亵裤,是不是太过奢侈?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当着二夫人的面说。
“不妨事,大夫人那里我会去说的。”柳氏语气温和,却有着一股不敢让人说不的威势。
内府管家只能应是,亲自去开库房取来裁衣物。
第十章灯会
皇帝急召,卫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拖延,当下就让人备马入宫。
景帝此时正在贮放衣物的偏殿。
卫衍进门后才发现眼前的场景与家中是何其相似,地上一堆打开的衣箱,宫女们正在忙忙碌碌的整理,他家皇帝陛下则负手背后来来去去的巡视,见他进来,向他招招手,让他过去。
“过来看看,缺什么朕让她们理出来,朕再挑几个伶俐的宫女随你一起去伺候你。”
内务府今日正好送来一批新制的衣物,这种小事本来不用皇帝陛下去操心,不过他突然想到卫衍近日要出行,心血来潮起意过来瞧瞧。地上之所以这么乱,主要是由于宫女们正在把皇帝陛下和卫衍的衣物分开来摆放进柜子里。
“谢陛下恩典。不过臣家里已经理好了行李,臣身边也有伺候的人。”让陛下身边的宫女去伺候他?莫不是嫌他命太长?到时候要来找他麻烦的人肯定会排一长队。还是说陛下就是想看到时候的热闹?
“你身边的人毛手毛脚的朕放心不下。”对于卫衍的拒绝景帝并无多少不悦,只是笑吟吟的过去扶起请安的他,带着他一起转了一圈。
伺候了他十几年的人,他怎么没感觉到毛手毛脚?还要陛下特地来提醒?卫衍在心里小声的嘀咕,当然,只是小小声的嘀咕。虽然皇帝陛下此时脸上笑意吟吟,他也没有胆子去试试看老虎到底会不会发威。
两个男人,对于衣物什么的实在是提不起多大兴趣,再精美也不过是看过就算,要用的时候自然有伺候更衣的宫女们操心,当下只粗略的四处扫了一圈,就出去了。
当晚宫中有夜宴。景帝略坐了坐,陪着太后说了会笑话,就找个借口退席了。如果他背后长了眼睛的话,他一定会看到在他离去时他的母后深思的目光,他的皇后不甘愿的目光以及他的众多女人哀怨的目光,可惜他背后没长眼睛,所以他没看到。
出来后沈莫果然安排好了一切。先换了衣服乔装一般,他与卫衍打扮成出去游玩的富家公子,身后带了几个装扮成小厮的侍卫,一前一后出了宫门。
太平盛世,天子脚下,京都的元霄节自然是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花灯或挂在窗前或挂在门口或挂在廊下或挂在檐角甚至还有挂在树上柱上,反正能挂的地方都挂起来了,生生把这京都点缀成了火树银花不夜天。至于花灯会则在京都最热闹的闹市区——长丰街上举办。
虽然知道沈莫肯定在这里安排了大量的暗卫,恐怕所有的高处都有人布防,人群中也有一大批侍卫乔装混在中间,他的一举一动依然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但是看到满街的人流,看到被满街的花灯映得红彤彤的各色脸庞,景帝的兴致还是很高昂。
无论已经被家事被政事磨砺得多么得早熟,此时他,面对满街的热闹景象,很容易的恢复了少年的心性。
“去那边看看。”不耐烦卫衍老是落后他几步,景帝顺手牵过他的手,拉着他要往人群里面钻。
卫衍正小心的挡着人流,避免有人冲撞到皇帝陛下身上,一时没注意,右手就落入了皇帝陛下的掌中,触手的暖意似乎灼痛了他的肌肤,脑中“咯噔”一声陷入了呆滞状态。
“公子快看,那个花灯好像很漂亮。”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望着拉着他前行的兴致勃勃的背影,卫衍尽量不动声色的想抽出被握住的手掌,胡乱示意皇帝陛下去看路边的花灯,想乘他分神的片刻抽出手掌。
可惜,握住他手掌的人好像非常清楚他的心思。他轻轻抽动,对方握得牢牢的纹丝不动:他稍微使了点力气,对方则在他手心捏了一把作为警告;他想用力抽回,对方比他更快一步将手指插入他的指间成交缠状态,然后用力将他拖到了他刚才示意的花灯前。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花灯啊。”皇帝陛下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促狭。
“两位公子来看一看,瞧一瞧,大花灯三文,小花灯一文,公子们若猜中了挂着的花灯上的灯谜就送一个小花灯。”摊主虽然不知道为啥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对他摊上很受小孩子喜欢的花灯有兴趣,但是生意上门没人会傻得往外推,赶紧热情的招呼。
摊前挂了几个写着灯谜的花灯,他们所站处的灯谜是这样的“行也是坐,坐也是坐,睡也是坐。打一动物。”
“青蛙。”皇帝陛下很快说出了答案。
“公子好聪明。”摊主顺口说着每次小孩子猜到答案后的夸奖,说完才发现不对劲,赶忙拿出了奖品,一盏小青蛙的花灯,递上前来,“两位公子看看还需要什么?”
花灯递过来,皇帝陛下当然不接,卫衍也没好意思伸手。
“怎么不接?难道还要朕……嗯哼本公子拿东西不成?”然后,他听到皇帝陛下轻声冷哼,示意他接过来,神情似笑非笑。
卫衍隐约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不过现在好像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跟着吧?回头扫视一圈,却发现小厮装扮的各侍卫个个茫然做路人状,摆出一副我们绝对不认识这两个人的模样,摆明了肯定不会来帮他这个忙,无奈只能乖乖接下。
最后的最后,当然是卫衍一手被握着,一手提着个小青蛙的花灯,开始了元霄节的花灯会游览之行。
对于卫衍而言,不幸中的大幸是他们的衣袖够大,掩住了底下两人交缠而握的手掌,应该不会有被路人发现的可能,这也许是唯一可以安慰他的地方吧。
顺着人流一路逛下去,一会儿功夫他们一行人手里就多了不少东西。
皇帝陛下的手里很快也拎了一盏小花灯,当然是龙形的。至于跟随的众侍卫,手里自然也免不了捧满皇帝陛下感兴趣的各色小东西,细细数来,有冰糖葫芦两串,糖炒栗子一袋,各色蜜饯一大包,面捏小猴一只,草扎小蜻蜓一只,泥娃娃一对,还有皇帝陛下猜灯谜赢来的各种小花灯五六个。更难得的是众侍卫捧着这些东西,个个面不改色,依然保持冷静面瘫高手风范。看得卫衍只汗颜,暗暗惭愧自己定力不够,手里只拿了个小青蛙的花灯就羞愧不安,走路的时候将它悄悄藏在袖下,心里简直是恨不得能够有办法将它变没,其实比起后面的诸位,他手里的小花灯怎么看怎么正常,简直可以视而不见。
逛了约摸有一个时辰,皇帝陛下觉得饿了,一声令下,大家找地方歇息填肚子。
花灯会上人山人海,各个小吃摊子上亦是满满当当的人群。景帝当时出宫的借口是来与民同乐的,跟随的诸位在皇帝陛下那个大义前提下肯定没人会吃饱了撑的去向皇帝陛下进言要求做出清场扰民这种举动,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在某个元宵摊子前排队等候空位。
还好后面的诸位“小厮”个个人高马大,一脸精悍干练模样,虽然手上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减弱了这种观感,但是其本身气场依然不容小觊,护着两位华服青年公子,普通民众虽然没有好心到要给他们让位子到底也没人敢来插他们的队,终于在皇帝陛下耐心全无前等到了座位。
“想吃什么馅的?甜的?咸的?”元宵摊上的伙计根本忙不过来,坐下好久也不来招呼,皇帝陛下只好客串一把,问卫衍。
“甜的。”
“芝麻?豆沙?”
卫衍沉吟再沉吟,还是犹豫不决。
芝麻还是豆沙这是一个问题。
“一碗芝麻。一碗豆沙。”
在他沉吟的时候,皇帝陛下已经帮他做了决定。至于众“小厮”要吃什么,抱歉,那个显然是伙计的工作,不在皇帝陛下的服务范围里面。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卫衍衣袖下的手指被摸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等来了他们的元宵。
“公子,这样我没法吃东西。”卫衍抽了抽右手,当然还是纹丝不动,无奈的低声恳求皇帝陛下松手。
“你又不是只有一只手。”景帝不为所动,依然牢牢握住他的手。
其实,用左手吃也不算什么难事,反正用的是调羹。卫衍认命,开始吃起眼前的元宵。
“这碗是芝麻的。来,尝尝。”可惜,皇帝陛下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望着出现在眼前的调羹,望着那张笑意吟吟的脸庞,卫衍已经很清楚明了拒绝根本是不管用的。迅速四下张望,幸好众人都在埋头苦吃,向他这种到处东张西望的属于凤毛麟角,确认没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立即凑上前去,将调羹上的元宵一口吞下。
“这样也能尝出味道?小心噎着。”景帝被他的举动吓到了,赶忙放下调羹伸手去帮他顺胸口。
被皇帝陛下一口言中,囫囵吞枣的后果就是卫衍真的被噎到了,两人手忙脚乱半天才缓过来。
“慌什么,没人看得到。”很不幸,没事后还要被皇帝陛下训斥。他们坐在一个角落,背对众人,后面两张桌子上坐得是他家“小厮”,若不是特意挤过来看热闹,被看到的可能性的确不高,这是景帝如此明目张胆拿着元宵当众调戏人而不怕被撞见的原因。
“给我尝尝豆沙的。”调戏要有来有往才比较热闹,再说他真的不介意被眼前的人调戏的。
有那么一句话叫做无巧不成书,又有那么一句话叫做人在做,天在看。估计连老天也看不下去卫衍虽然满心不愿还是被逼着不得不去调戏皇帝陛下的痛苦场面,派了个救兵过来给他。
“卫大人?好巧。我看着背影就像你。”
正处于无论是调戏还是被调戏其实都是被调戏所以卫衍僵持着拒绝去调戏的时候,后面突然有人高声招呼,转过头去,就见一青衫男子奋力挤过人群,向他们行来。
景帝在霎那间收起了恶霸调戏民女的嬉笑嘴脸,端坐着上上下下将来人打量一遍,表情高深莫测。
“齐兄,好巧。”在这种情况下碰到熟人比较尴尬,不过比起刚才将要陷入的更难堪的境地,眼前的尴尬实在可以忽略不计。卫衍心头一松,赶忙站起来招呼,而且这招呼的语气中明显带了一丝喜意。然后就听到皇帝陛下在他身边重重“哼”了一声。
“在下齐远恒,这位是?”来人自然也是听到了这声重哼,视线从卫衍身上转到了景帝身上。
“鄙姓黄。”在卫衍迟疑的时候,皇帝陛下做了自我介绍。
“黄公子。”
“齐公子。”
两人互相致意,然后宾客落座,相谈甚欢。至于是不是真的相谈甚欢,只有黄公子和齐公子自己心里明白,反正在卫衍看起来,那样的场面就是其乐融融相谈甚欢。
有了齐远恒这么一打茬,这游灯会之行貌似更加热闹,唯一受累的是跟着的诸位“小厮”。在吃完元宵重新开始游览后,皇帝陛下似乎对猜灯谜上了瘾,当然那位齐公子也不遑多让,直接导致他们手里的小花灯数量节节攀升。
景帝肯移驾回宫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沈莫早就等得不耐烦,派人来催过几次,最后与他们汇合的时候,盯着他们手里的花灯看了半天,问:
“陛下是打算开个铺子卖花灯吗?”
皇帝陛下负手看天,卫衍低头望脚尖,众“小厮”神情无辜表情面瘫。
沈大统领看着眼前这一幕直接失了言语。
“马上处理掉,宫外的东西一件都不准带进宫去。”
景帝听到他的话后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望了望沈大统领的那张黑底脸,决定还是明智地继续沉默看天。
皇帝陛下都不敢在沈大统领生气的时候开口反驳,其他人,当然更不敢在此时自己送上门去找训斥。
“那个齐远恒是什么人?怎么认识的?”
一番云雨暂歇,景帝将手指插在卫衍的头发里,慢慢顺着,突然问他。
“臣幼时体弱,臣父送臣去京郊谭家村学艺强身健体,齐兄和齐伯父当时正寄居在谭师傅家隔壁。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