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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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纪事-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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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景帝看卫衍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没让他下地,又命他在床上躺了一天确定是没事了才把他要的东西交给他。 

“齐远恒这人,很有些才干。朕私以为流落在庙堂之外很是可惜,作为朋友你不妨劝他出仕为朝廷效力。朕的意思,你明白吗?” 

景帝对齐远恒一直很感兴趣,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卫衍的缘故,而是这个人真的是有些才干,很希望能招揽到他为朝廷效力,有了这样的能吏以后肯定能让他自己省力不少。可惜那位也是油盐不进的主,无论是他的暗示还是明示通通不着痕迹地挡回来。 

景帝早在三月里就对卫衍说过这句可惜,当时的意思就是要卫衍去做那说客。可惜以卫衍的脑袋,愣是没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来一忙大概根本就不记得这事了。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景帝也不和卫衍绕圈子,反正要他体察君心大概要等下辈子,便把这话摆明了说。 

“臣明白。”皇帝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卫衍怎么可能还不明白,拿在手里的圣旨就有些烫手了。 

第五十四章秋狩 

卫衍很快知道在昭仁殿里高大总管为他求情的事情,就想着要送点东西还他这份人情。正好家里有西边来的客人送了几块玉,便厚着脸皮从父亲那里讨了一块拿来送人。 

“老奴不需要什么谢礼,大人以后不要和陛下闹脾气好好过日子就是给老奴最大的谢礼了。”高庸一想到这两位主每次闹别扭,都能闹得鸡飞狗跳,身边的人提心吊胆自不必说,甚至连朝中都不得安宁就感到非常头痛。打心眼里希望卫衍从此以后能和皇帝好好相处下去,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感谢了。 

“我哪有闹脾气?”卫衍下意识地嘟哝着。皇帝不找他麻烦他就要谢天谢地了,他怎么敢和皇帝陛下去闹脾气? 

“大人和陛下闹脾气的次数还少吗?”高庸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这个到现在还没摆正心态的人,苦口婆心地劝说,“不是老奴要多嘴,这些道理大人都懂。从大处说,陛下是君,大人是臣,让陛下保持心情愉快也是臣子的职责。陛下心情愉快则政事通畅,于国于民也是一件好事。从小处讲,陛下心情好大家都安生,大人能够安生,老奴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能够松口气。而且,陛下对大人到底怎么样,大人是真的不懂,还是一直在装傻?” 

高大总管难道认为所有让皇帝不悦的事情都是他在闹脾气?果然是皇帝的心腹,完全站在皇帝那边考虑事情。对于高大总管如此明显的偏心行为,卫衍很是腹诽了一阵。 

高大总管说的那些道理卫衍何尝不懂,但是有时候明明是皇帝没道理他根本就没错,为什么一定要他低头。如果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他自然会乖乖认错的。至于皇帝到底对他怎么样,他也知道皇帝现在对他比任何一个臣子都要好,就像他这次犯的错,若是别的人,怕不知道会被怎么样呢。但是,有时候他坚持的东西,和好不好没关系,而是原则性的问题。 

“只要陛下以后好好的,我自然也会好好的。”只要皇帝以后不会再蛮不讲理,卫衍决定以后尽量不去做让皇帝生气的事情。 

“大人不去做那些没头脑的事,陛下自然会好好的。”哪一次皇帝发脾气不是因为这个,不过看卫衍那个根本就没在意的样子,高庸知道自己又是白费口舌了。 

罢了,反正他做了什么傻事,皇帝自然会替他去收拾的,就算做了没头脑的事惹恼了皇帝,从这次的事情就可以看出,皇帝最终还是舍不得把他怎么样,他何苦要去操那份心? 

高庸决定以后少操点心,终于放过了卫衍不再继续罗嗦。 

高大总管这边搞定了,齐远恒那里却搞不定。 

卫衍圣旨在手,为红玉姑娘脱籍的事自然变得很简单,有着众人的帮忙,齐远恒的婚事也进行得很顺利,但是皇帝交代给他的另一件事,卫衍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在齐远恒面前开口。 

皇帝表明了招揽的意思,但是齐远恒一向都没有入仕的意愿卫衍也是略知一二的,该怎么进行劝说就成了一件为难事,愣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法来,以致于他这个这桩婚事里功劳最大的促成者在新人们拜完堂的那一夜就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到最后,卫衍无法可想,反正他也不会婉转,直接找上门去,打算实话实说。反正他尽力就是,至于成不成乃天意,不是他可以扭转的。 

“卫七,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齐远恒在新婚的第二天就被家人早早叫起来招待卫衍,只希望他是真的有事,否则他决定在这一个月内将卫衍列入不受欢迎的客人行列里面,不准他在这个月内登门。还没见过卫衍这样的月老,刚牵完红线就上门来捣乱。 

“齐兄,事情是这样的……”卫衍这样了半天也这样不出来具体的东西,主要是临到头他又开始犹豫,以他和齐远恒的交情,在明知道他并无此等志向的情况下开口,好像有点挟恩为难的嫌疑。 

卫衍在那里吞吞吐吐,齐远恒只能自己猜他的来意。聪明人和笨蛋的区别就是聪明人不需要笨蛋细说,光从他的表情就把他要说的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如此,齐远恒还在想那位这次怎么这么好心,原来还存着这样的目的。 

“卫七,大恩不言谢,你我之间就不说这个谢字了。”齐远恒赶在卫衍把话说出口之间截住他的话头,开玩笑,若真被卫衍把话说出了口,以他们之间的交情,他很难拒绝的,那位大概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会选了卫衍来做这说客,“至于你家皇帝的这份恩情,你回去替我谢一声,告诉他如此厚爱我齐某人自然会回报的,请他稍安毋躁。” 

“啊?”卫衍傻了眼,也不知道齐远恒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还没细问,齐远恒已经端茶送客了。他终于想起来齐远恒正在新婚之中,他这么早来打扰好像很不妥当,只好先告辞了。 

回过头去,皇帝听了他的汇报,不过念叨了一句“朕倒要看看他准备如何回报”便按下此事不再提起,卫衍也只当这事到此结束。过两天,他又被沈大统领拎回去忙秋狩的事情,这事更是很快就到了脑后。 

天启二年的秋狩是在十月十六举行的,到十月十八结束,共计三日。这届秋狩,有几个人在众人面前皇帝跟前很出风头,卫衍就是其中之一。凭着精湛的骑术,还算凑合的箭法以及绝对算得上顶好的运气,卫衍愣是盖过了众人,拔得了此次围猎的头筹。 

虽然有几个老臣嘀咕了几句,说他怎么这么不懂事连皇帝的风头也敢盖过去,不过话刚出口就被旁边交好的同僚急急掩了嘴。皇帝自己都不在意,旁人又何须多嘴。再说近卫营的这些近臣,仗着皇帝宠爱,每每将内外有别挂在嘴边,向来跋扈得很。若被有心人听到,在那位耳边多嘴几句,得罪了这等近臣宠臣,什么时候被人下绊子都无人知晓。 

反正皇帝在那里发话了,众人跟着喝彩恭喜就是,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有着这种想法的朝臣众多,所以这围猎结束后的庆功宴气氛热烈非常,众人都借着恭喜之名来向卫衍敬酒,卫衍饶是酒量尚可,也撑不住了。 

他用眼神向皇帝求救,偏偏皇帝坐在首座,笑而不语,愣是眼睁睁地看着众人灌他的酒也不发话劝阻。 

纵使千杯不醉,也经不起这么喝,何况卫衍还没这酒量呢,被众人这么一灌,才酒过三巡,就被人扶了下去。 

卫衍被扶下去没多久,景帝借口他在场大家无法随意也退席了。 

“热……” 

景帝走进内殿,就听到床上的人低低的呻吟声。宫女内侍正着了热水,在为他擦洗身体。 

“醒酒汤喂过了?”景帝走过去,坐在床边,用手背探了探卫衍的额头。虽然他纵容众人灌卫衍的酒,却并不希望他如此难受。卫衍大概觉得凉凉的很舒服,抓了他的手不肯松开。 

“喂过了。”众人都知道皇帝此时的心思,伺候好就齐齐退了出去。 

“既然觉得热朕帮你把衣服脱了好不好?”见人都下去了,景帝自然开始逗弄卫衍。这是今晚他眼睁睁看人灌醉卫衍的真正目的。 

“嗯。”卫衍昏昏沉沉地应了一声,由着皇帝剥了他的衣服。他热得难受,皇帝的衣服上面凉凉的,蹭着很舒服,他便自动凑了上去,抱着他不肯放了。 

“这么急不可耐?那朕就不客气了。” 

他听到皇帝的笑声,很远,又很近,仿佛就在耳边,又好像是在遥远的天边。迷迷糊糊之中他知道皇帝接下来要干嘛,却没有半分抗拒,反而嫌皇帝磨磨蹭蹭的,开始很不耐烦地扯着皇帝身上的衣服。 

“卫衍,你这家伙……”他听到皇帝的吸气声,然后皇帝低下头开始吻他。那是热情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亲吻,充满了霸道的占有欲以及满满的爱怜,两种相反的感情却奇妙地糅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突兀的感觉。 

卫衍的脑袋似乎清醒着,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热烈回应。但是身体却仿佛有着自己意志似的脱离了脑袋的控制,完全遵循着本能,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一夜,极尽荒唐,以致于卫衍在第二天醒来后面对皇帝陛下心满意足笑意吟吟的表情时无地自容,硬是让自己装出酒后失忆的模样,不肯承认自己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反正,他绝对不认识昨晚那个缠着皇帝不停索要的人。 

因有些恼羞成怒,卫衍在十月十九那日午后回到京城,没有去皇宫,而是回了自己的家里。 

晚膳的时候莫明打了个碗,卫衍一整晚都有些心神不宁,待到安寝的时候,宫中来了人。 

来的人不是小内侍,而是高大总管的大徒弟福吉,神情中似乎有些慌乱。卫衍虽然觉得有些惊讶,还是按照他的意思遣退了下人。 

等到没人后他却直接跪了下去,声音都在发抖: 

“求大人赶紧进宫去劝劝陛下。皇长子殁了,陛下伤心过度,将自己关了起来,连晚膳都没用,谁也劝不动。” 

第五十五章长夜 

福吉的话让卫衍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时无法做出回应。 

刚开始卫衍是在消化皇长子殁了这个事实,待回过神来才疑惑皇长子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殁了。若是其中另有蹊跷,随即而来的必然是场轩然大波。无论事实真相如何,无论最后谁胜谁负,都不是他做臣子的应该涉入其中的。若他还想安稳做个臣子,此时就不该进宫去,否则的话,日后怕是更是牵扯不清。 

这个念头刚起,卫衍的眼前就浮现过往的一幕幕,心中竟是一片刺痛。那时皇帝站在刚完成的皇长子居所,兴高采烈地对他说这说那,计划着十年二十年甚至是百年之后的事情,怎么会料到不过短短数日,所有的一切俱已成空。 

卫衍常伴君侧,自然知道,皇帝对皇长子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突如其来的,而是日积月累才会到如今想要亲自教养的深厚地步。长久的期待盼望,为他起名时的慎重,临出生时的惶恐慌乱,降生后的喜悦以前对未来的种种设想,竟然就这样化为灰烬,皇帝此时的心情该是如何悲痛,就算卫衍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也可以想象出来几分。 

这样一想,他硬是做不到置身事外。就算起不到什么作用,也希望能为皇帝做点什么让皇帝的痛能够少几分。 

“衍儿,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要此时进宫去?”卫衍在换衣服准备入宫的时候,他的母亲柳氏过来了。卫府在宫中门路颇多,消息自然灵通,甚至连皇长子是未时五刻殁的这种消息都打探到了。不过柳氏没有想到宫中会来人让卫衍进宫去,也没有想到卫衍竟然会真的同意此时入宫。 

“孩儿不孝。”卫衍也知道,此时正值皇家多事之秋,做臣子的没有借口也要想出借口,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才是正理,哪会像他一样自己赶着送上门去。但是让他就这样躲在家里甩手不管,他真的做不到。 

“傻孩子。”柳氏见他心意已决,终还是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十月十九那日景帝的御驾是在未时正抵达皇宫的。御驾刚进了乾清门,就有永和宫的内侍跪在道旁哭诉,说皇长子早膳时不知道误食了什么东西,一直在上吐下泻,求他快去瞧瞧。 

景帝心中一急,没进寝宫,直接去了永和宫。到了以后才发现,事情显然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太医院轮值的太医都在场,甚至连向他告过假的田太医也被宣了进来,个个脸色沉重,神情肃然,聚在一起商议着用方。淑妃早已哭晕过去好几次,若不是他的母后此时端坐在正殿坐镇,这永和宫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了。 

“皇帝,进去看看皇长子吧,那孩子怕是不中用了。”见他进来,太后掩不住神色中的疲惫,让儿子赶紧进去,也许还能看上最后一眼。 

景帝一脚轻一脚重地踏入了内殿,他不明白他的母后说不中用了是什么意思。四天前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转眼就会不中用了?四天前他明明还抱过瑜儿柔软的小小的身体,还捏着他的小手小脚逗他玩,怎么会突然不中用了? 

景帝跪在床前,试图再抱抱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却发现他的手臂一直在发抖,好不容易哆嗦着抱了起来,就再也不肯松手。 

后来太医们又用了两次药,却毫无起色,眼见着皇长子的气息越来越弱,所有的太医终于向皇帝跪了下去:“臣等无能,望陛下恕罪。” 

此时,抱着皇长子坐在床前的景帝心思全在怀里的孩子身上,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他们的请罪声。 

未时五刻,皇长子景瑜在景帝的怀中咽气。 

景帝想哭泣想呐喊,但是他是皇帝,作为皇帝他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失态。而且,明明痛到心都要裂开来了,他的眼中却没有眼泪,他的喉咙中也发不出声音。所以他只能抱着怀中小小的婴儿,从未时坐到申时,又从申时坐到酉时。直到怀中温热的身体完全冰凉,直到怀中柔软的身体完全僵硬。 

只能就这样抱着他,不让任何人碰到他,这是他作为父亲此时能为这个刚足月的孩子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皇帝,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太后在众人劝说无效后,终于忍不住进来训斥自己的儿子,“你不要继续任性下去,赶紧让人将他好好收殓才是正事。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许多子嗣。只当这个孩子福薄,受不起你的如此隆恩。” 

哪怕皇帝此时的失态是一个年轻的父亲在痛失爱子的时候最正常的反应,但是作为皇帝,他却没有此等失态的权力。 

“朕是皇帝,朕是皇帝又有什么用,朕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景帝根本没法保持冷静。 

“你在胡说些什么?” 

“母后知道朕在说什么。”如果说瑜儿的死亡没有一点隐情,景帝一万个不相信。 

“皇长子是误食不洁之物不慎而亡,自然是他身边伺候的人不好,哀家已经命杖毙了。”这事目前不宜深究只能到此为止,太后相信皇帝也是明白的。 

“母后何必这么心急,难道要替人掩饰什么吗?该查的朕自然会查,该杀的朕自然也会杀。” 

“够了,皇帝。哀家以为你应该好好冷静冷静。” 

太后命人强行从皇帝怀里抱走了已咽气良久的婴孩,直接让人护送皇帝回宫。随后更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一大批牵涉其中的宫女内侍。最后她留给一直候在下首的皇后四个字——“好自为之”。此时,皇帝也许会被局势所迫,咽下今日的苦果,但是难保皇帝他日不会秋后算帐。到时候,皇后恐怕就要自求多福了。 

卫衍入宫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皇帝的寝宫中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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