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接触到那本写“莺莺传”的书,泪流过滚烫的脸颊,颊上是一道伤,她希望她的爱人不要像书里一样薄情,她希望她的爱不要触礁……
胜南云烟在窗外听得很清楚,料想那李辩之定然是求爱不成还打了阑珊,心想这人八成心理上有毛病,胜南叹了口气:“叶姑娘真是可怜,她爱的人是流氓,爱她的人是疯子。”云烟低下头去,有些怜悯地说:“幸好,我遇见的不是张梦愚,也不是李辩之。”
胜南一怔,淡淡地笑起来,拍拍她的背,李辩之的做法是错了,可是他的爱没有错。
次日晚,林云二人和叶家父女在院中围着八仙桌坐下,云烟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菜:“好吃,有味!叶神医,谁娶了你谁好福气啊!”阑珊一笑,隐藏着淡淡的伤悲,叶继威呷了一口酒:“我倒是想,谁可以给我们阑珊带来好福气呢……唉……”云烟笑着缓和气氛:“反正谁娶了我谁就注定倒霉,我不会做菜,也不会缝衣洗衣,只会生病,只会花银子。”阑珊笑道:“其实,做菜缝衣洗衣都可以学,本就不可能天生就会啊。”云烟叹道:“可是心灵手巧真的是天生呢。对了,叶神医是向谁学的医术?如此高明!”
“还是几年前我和少爷去后山采药的时候拾到的医书了,他们都觉得没用就给我读了……”
“于是成就了一代神医……”云烟若有所思。
“过奖了云姑娘。”几瓣落梅轻坠在阑珊头上,白如雪。
阑珊看了看满是星星的天空:“如果你们选择,你们想做天上的什么星星?”
云烟咦了一声:“这问题首次听说啊,我要好好想想,再认真作答。”
叶继威笑着捧女儿的场:“爹是老黄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爹理所当然要做太阳!”
阑珊微微笑:“我要做水星的,因为我喜欢水。”
云烟回头看胜南:“你呢?你想做什么?”
胜南于是指着月亮:“我想做月亮。”
“月亮?月亮是‘太阴’的意思啊,你太阴了!”云烟笑着说。
“你呢?你做什么星星?快说!”胜南面子没地方搁。
“我啊,我想做离月亮最近的那颗星星……”
胜南一惊,回头看见她醉人的笑容,晚风轻拂,她眨巴着略带笑意的眼睛,胜南忽然想起大理地窖的那5个日夜,和北固山上他对玉泓拒绝时表达出的只爱她姐姐一个人的意思,现在,为什么却不那么坚定,为什么却竟然矛盾,为什么忍心伤害玉泓、却不忍伤害她,是不是她的分量,真的可以和玉泽一样重……
阑珊惊诧地望着云烟,有些不敢相信。
叶继威哈哈大笑,兴奋地拍打胜南的肩:“小子,不错啊……”
除夕这天的早晨,云烟早早起床,看门外银装素裹,不由得心旷神怡,聆听风中似乎有空谷足声,悠然,大自然就是如此,安静,无言。
叶继威依旧在劈柴,云烟走过去:“叶大叔,我帮你劈柴吧!”叶继威笑着把斧头递给她,云烟坐下来,笨手笨脚地开始干,但斧头刚嵌进柴一毫,就再也劈不动了,云烟尝试了好多方法无数回,却无法成功,大汗淋漓,叶继威握紧了斧头,手把手地教她,果然一斧头下去,柴劈成两半,叶继威满意地笑笑:“丫头,要照着纹,才能劈柴啊!”
“叶大叔劈了很多年柴?”
“好多年啦,阑珊她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在张家砍柴了……”
云烟哦了一声:“张家真是聪明,占据了这么一个海岛,又宁静又著名。”叶继威笑:“宁静?那还是在不著名的时候啊……”云烟追问:“前些天张海掌门是不是被人谋杀?”叶继威点点头,再去砍柴:“姑娘过完年就走吧,这儿不安全呢。”
云烟明白他也不肯多说,有些失望地笑笑:“没什么,我有人保护着……”正说着,有个仆人走过来:“叶大叔,张少爷请你去一趟!”叶继威去了,到半夜也还未归。
风卷雪花,如大浪滔天,从半空到地面,尽是雪团倾覆,飞舞着狂乱。
阑珊伫立窗前,寂寞地看着外面无灵魂的生命,眼里充满了焦急不安,年夜饭在桌上放满了,但没有人围着它们。
邻居劝道:“珊儿,你爹定是被大雪阻着没有回来……咱们要不先吃?”阑珊摇头:“不如这样,你们大伙儿先吃,我出去看看爹爹。”立刻穿了蓑衣带了雨伞闯入了风雪之中。
云烟拉拉胜南的衣袖,胜南会意,即刻追了上去。
云烟在门口担心地看着他追上阑珊,却被阑珊往后一推拒绝:“你们不要插手!不要被人发现!”她随即消失在纷飞大雪里,胜南向云烟使了个眼色,即刻跟踪其后。
昏黄的灯光下,叶继威醒来,眼前是张梦愚的狞笑:“岳父大人,想通了吗?”叶继威哼了一声:“阑珊不可能嫁给你!”张梦愚拍了拍手:“再打!”一鞭接连一鞭,叶继威不知过了多久,再度昏死过去……
悠悠醒转,外面全是爆竹之音,叶继威一震:“除夕……今天是除夕……”张梦愚在他面前跪了单膝:“把手印印上了!你们叶家欠咱们的债就这么算了!”叶继威呸了声,张梦愚冷笑:“据说尊夫人是被爆竹炸死的,岳父大人是不是也要这样的下场?”他点燃一根爆竹,热气瞬即在叶继威背上脸旁蔓延着,在泪水里,叶继威又看见了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往车马道这一边的自己奔来,忽然间,这个身影被爆竹的尘灰掩盖……叶继威恐惧到极致,在泪眼朦胧中惨叫一声:“好…我印,我印,不要……”
门被推开,阑珊惊诧地望着那张白纸红字,和血肉、神志皆模糊的父亲,愤怒地盯着张梦愚,张梦愚冷笑:“阑珊,正月十五,我正式迎娶你!”
“你这无耻禽兽!”阑珊骂出这一句来,在窗外听见的胜南觉得好是痛快,他虽然和阑珊一样刚刚才至,凭那手印也知道,张梦愚利用了叶继威的心魔,逼迫他把女儿卖给张梦愚,真想不到,他的欺软怕硬由来已久!
胜南义愤填膺,正欲帮忙教训教训,忽地脑后生风,胜南当即飞檐走壁去了老远,那敌人紧随不舍,跑出了好远也不肯放他,胜南本以为安全,谁知一转头,对面明晃晃的一剑直袭还是躲不了,胜南抽刀去挡,发现那是一把软剑,心下一惊,斜路里又伸出一掌来直攻他面门,胜南被这强大却熟悉的力道所惊,忽然想到了来人是谁,那软剑主人亦又惊又喜:“胜南!”
第五章 从来不与江湖分(2)
你道那来者是谁?正是久违不见的泉州首领厉风行、金陵夫妇,陵儿收回软剑,莞尔一笑,还如未嫁一样娇俏,一袭披风在身,不让须眉,风行也没有多大变化,但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大有领袖之风了。
张梦愚在里屋听见声音,警觉道:“谁?!”
门外三个再无声音,张梦愚有些不耐烦地往屋外看看,确定了无人:“辩之,帮我把娘子送回去,大伙儿都随我去见贵宾吧……”
叶继威听见屋外爆竹的轰鸣声,稍稍有些清醒,泪如雨下:“阑珊……阑珊……爹对不起你啊……”
火药味包围了整个逐月山庄,云烟看着天空里烟火绽放的热闹场面,不由得心驰神往,但想起胜南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对,她必须照顾好自己安危,因而一脚也没有移开。伏在栏杆上边看烟火边等胜南回来,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个刺耳又熟稔的声音:“张夫人,恭喜啊!”
“李辩之!你不要太放肆!”阑珊愤怒地说。
“你管我放不放肆,反正张梦愚又看不见!”李辩之一改人前对张梦愚的毕恭毕敬,酸溜溜地说。
云烟只稍稍探出头去,简直不信自己的眼睛,他李辩之在临走之前居然还强吻阑珊!阑珊岂可能服从,猛地给了他一耳光,泪光闪闪:“这是我还你的!李辩之你有病!”
李辩之哼了一声:“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休想得到,你以为我会把你送给张梦愚?你休想!”
阑珊气愤道:“我也告诉你李辩之!你别想操纵我!我受够了你们主仆两个!”李辩之肌肉有些扭曲:“我自以为,我的条件比张梦愚好得多了!”
阑珊冷笑着不说话。李辩之恼羞成怒:“你这贱妇!你笑什么笑!我告诉你别用这种轻蔑的样子看着我,这神态和姓岳那小子有什么两样!”
阑珊一震,即刻呆立在原地。
李辩之说完这一句,怒气冲冲地走了,岂止阑珊呆在原地,云烟也目瞪口呆,许久都不愿意相信:原来在逐月山庄里的李辩之,更加的为所欲为,更加的性格扭曲,更加的讨人厌恨!云烟刹那间好想身负武功,即刻把他给解决了!
叶继威老泪纵横地抱住阑珊:“阑珊……对不起啊……”“爹……阑珊知道爹的难处……”
站在树荫底下,胜南克制不住喜悦情绪,笑着问厉风行夫妇两个:“你们小两口子怎么也来了苍梧山?”
金陵一笑:“这次捉拿岳风是整个抗金联盟的事情,无论南北西东,各个首领都要来,咱们南方义士团岂可落后于人?”厉风行拍拍胜南的肩:“你呢?现今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加入了小秦淮?”
胜南摇摇头:“等年后我就会考虑这些事情……对了,那个金国的黑暗势力,最近活动是不是非常猖獗?”
风行点点头:“自然猖狂。我和陵儿见过不知多少凶险,好在都没什么大碍,陵儿一向细心,任何毒药都不会近我们身。”
陵儿不无顾虑:“金国那群人很会用毒,去年一年里,很多死伤的首领们,都是栽在毒药上,很多毒药都见血封喉。”
烟气逐渐蔓延在空中。
逐月山庄的礼堂里,灯火辉煌,外面喧嚣一片——几乎所有的抗金首领都齐聚在此,从内到外,依次坐着川蜀柳五津,淮南百里笙、慕容荆棘、李君前、司马黛蓝,山东杨鞍,还有一个一脸严肃的少女,竟是许久不见的沈依然,自从沈望猝死之后,由她继承了黔州的沈家寨,距离云雾山比武不过半年多时间,失去了父亲的她看上去一下子成长了不少。
来到礼堂外面,金陵替一个小孩点了一根鞭炮,那小孩嬉笑着带着烟火跑开了,周围好多些小孩围上来,厉风行不能光在一旁微笑看着,也过来作帮手。
“泉州厉风行、金陵拜谒!”
张家的二老爷、现任的掌门人张潮大喜:“有请!”张家两兄弟同居于苍梧山,哥哥张海精通鞭法,弟弟张潮善于用锏。张海膝下无子,张梦愚作为苍梧山将来唯一的继承人,理所当然两门必须兼顾着学,至于到底学了怎么样,是有目共睹的……
金厉二人和胜南一同进了那礼堂。见胜南进屋,杨鞍大惊之下失声叫道:“胜南!”胜南上前去:“鞍哥,许久不见!”
张潮惊道:“这位就是楚江兄的长子林阡吗?”
柳五津点点头,李君前亦是喜出望外,迎上前去,不过十多日的时间不见,君前变了好多。
张潮赞道:“果然是人中龙凤啊!”
“洞庭沈清拜谒!”
沈清与张潮见了礼,应是多年至交了。
司马黛蓝讽笑:“这里有些首领哪儿是在抗金?有的儿子是奸细,有的爱人是金国公主!”李君前不语,沈清面红耳赤。
百里笙小声向柳五津说:“这司马黛蓝,很爱添乱。”
张梦愚来到张潮身后,张潮介绍道:“这是犬子梦愚。”
张梦愚装稚气:“见过各位长辈!”
大伙儿几乎都笑脸相迎,唯有胜南觉得他在充嫩。
张梦愚似乎也有点惧怕胜南——在胜南和杨鞍君前等人交谈的过程里胜南明明是面色平和,偶尔张梦愚的眼神过来一下,立刻就心虚得马上飘移。
张潮询问左右:“人已经到齐了吧?”
“好像还差了两位……”
“短刀谷越野、穆子滕拜谒!”
张潮忽然有些色变。
越野携沈絮如、穆子滕、江龙一起出现,张潮同他见礼之后只是叹了口气:“越大侠,风儿他……太教人失望!”
越野默然,江龙道:“几日前,我们还和他恶战一场,他施妖术逃之夭夭了!”
“怎么!他已经回了苍梧山?”一语出,四座惊。
江龙点头:“铲除那个黑暗势力,就先从岳风那小子开始!”
沈依然原先不开口,突然冷冷地说:“不行!我觉得应该先从沈默开始!他比岳风还要罪大恶极!”
沈清面带愧色,沈絮如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和越野的弟弟,都陷入了奸细风波里,而且表面上两个人好像都真的是奸细!
胜南略带惊诧地看着沈依然,一年不见,沈依然早已不再是云雾山上那个幼稚的小女孩。
“沈姑娘,希望你看在大家同姓的份上,先把这件事押后。”沈絮如轻声帮父亲开口。
沈依然怒道:“同姓!?沈默他杀我父亲的时候,为何就没有看在大家同姓的份上?!”
张潮怕他们关系闹僵,劝道:“沈默现今不在这苍梧山上,为今之计,要打开那个势力的缺口,自然要在岳风身上下手!”他顿了顿,“大家其实都知道,那个黑暗势力成立已久,以前就专门分裂从前的武林前五十名。幸而‘海上升明月’把奸细和叛徒一个个地查了出来!”
“是啊,所以那帮叛徒们就被云蓝派遣的徒弟林念昔接二连三地解决了,还有川宇的帮忙。”柳五津笑着说,“后来胜南也功不可没啊,帮着‘海上升明月’把水龙吟这个大奸细揪了出来!”
众人都恍然大悟,现今胜南不再可能被身世所累、水龙吟也已被短刀谷收押,事情总算可以昭告江湖。
张潮叹了口气:“新的五十名成立之后不久,泉州就发生了一起暴乱,紧接着路南陆家覆没、小秦淮帮主中毒身亡、沈家寨华家都出了事。期间前十名个个都遭到攻击,最近敝兄也是中毒身死!无疑,他们的目的就是暗杀首领、破坏排名!”
许多事件串联在一起,胜南想起当时被黄鹤去、冷冰冰围攻,大难不死,实属侥幸:“他们这么猖獗,我们的确是时候不被动了……”
“是,咱们本就该反击!”风行极力地同意他的话。
众人谈到深夜,一个个义愤填膺、歃血为盟,新年到了,爆竹声刷新了一切,白雪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却在声声巨响中,无故染上了尘埃。
第六章 月沉西,夜阑珊
夜深了,云烟伸手不见五指,但打开窗,海岛上原来也可以彻夜吵闹,也对啊,今天是除夕。
胜南还没有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
云烟想:如果我有武功该多好,就像沈大侠说的他的盟主小师妹一样,做一个武功高强、除恶扬善、叱咤风云、人人赞颂的侠女……唉,可是现在却只能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此刻的云烟,尚对传说中的凤箫吟女侠保留着一份崇高的敬意,却不知道,那沈延胡编乱造的“凤箫吟女侠”,是当前这个凤箫吟伪女侠的理想……
忽然对门开了,一个女子奔了出去,那身影,必是阑珊无疑!
云烟大惊,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单枪匹马就追了上去,直觉告诉她,可能阑珊要出事!
阑珊一直奔到水边,世间纷扰她不管,她在灯火阑珊处。
水幽蓝——“沉夕哥,你还在吗?”
她小声念叨着这一句,忽然就往水里走,云烟一惊之下冲上去拉住她,但阑珊冲得更快,云烟只撕下她的裙角来,转眼阑珊已经整个人淹没在水里。云烟使劲地伸手探她,终于再次拽住了她:“叶神医,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她本欲唤醒阑珊,孰料手上一阵剧痛,原来阑珊的指尖已深嵌在她的手里,可是这种情景她哪里肯放手,不顾一切地把阑珊往岸上拖,阑珊却一个劲地推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