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的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年近四十岁的胖大婶,貌似两人是为了收蛋的问题争吵个不休,苏杭气焰嚣张,那大婶也极力护着篮中的鸡蛋,能有多泼辣就有多泼辣。箫吟不解民生疾苦,自是不懂衙门口的这出闹剧和大婶死也不肯交蛋的原因,这种事情插手不了,只能与君前在一旁看着这事端从争吵发展到骂街,这情景,令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苏杭蛮横惯了,理占不得,不由分说来抢大婶的篮子,大婶被逼急了,更加凶悍,边骂边抢回来,僵持不下双方只有继续火拼。
这一战算让君前箫吟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比武。动手之激烈纠缠,史上空前。
君前箫吟苦笑着,看见那秦日丰都有些看不下去过来劝架,差点被卷入拳打脚踢之中,冷汗直流,苏杭的小霸王之称,比秦日丰更称职啊……
大婶不肯作罢,夺不回篮子就胡乱抓起鸡蛋砸苏杭,群众看见鸡蛋沦为武器,四处退散开来,一时之间,半空中飞散的全都是——鸡蛋。而苏杭和那大婶已经扭打在一起摔在地上,身上头发上全是污秽。
衙门外面混乱不堪,秦日丰及其手下根本拦不住,混乱引发的声音震耳欲聋,凤箫吟几时见过这般的场面,惊慌得和李君前面面相觑,恰在这时候,忽地一片寂静。
群众们骤然间转移了视线。
一顶富丽堂皇的轿子轻轻放落在地上。
这轿子比秦府的轿子还要大,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寻常。
轿子里面传出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那声音柔软地像羽毛,又如细雨般随风潜入君前心中:“阿烈,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轿中女子唤作阿烈的壮年汉子身材魁梧,人如其名,他看见衙门口的情景,毫不隐讳,直接如实禀报:“主子,是两个泼妇在打架。”
凤箫吟一愣,心道:惨了!果不其然,大婶和苏杭两个一并转过脸来:“你说清楚些,骂谁是泼妇!”
那阿烈理也不理,走到轿旁:“主子,这里污浊不堪,咱们还是绕道走吧……”那小姐轻声说:“好啊。”
没有见到她样貌,却不知为何,君前的脸倏忽间红起来,像着了魔,动弹不得。
苏杭哪里容得下他说这里污浊不堪,抡了棒子直接打向阿烈,阿烈虽然是始料不及,身手却惊人地敏捷,棒子才到半路,已经被这阿烈反手握住,苏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阿烈已然夺过棒子,像是轻轻一捏,棒立即断为两截,苏府亲兵们齐齐上来,要助自家小姐,但阿烈的手下们个个身高马大,严阵以待,眼神炽热,模样残暴,虽然赤手空拳,却吓得苏府士兵不敢上前来!
阿烈随手把棒子一扔,不偏不倚砸中苏杭面门,看不出究竟有心还是无意,苏杭大叫一声,脸上已经红肿了一大片,卷起袖子,拼命地冲过去要像对付大婶一样对付他,阿烈眼中喷火,看着她上来找死,才不管她哪家哪户,面色里饱藏着杀气!
君前箫吟暗叫不好,阿烈一掌拍下来,苏杭哪里有命在?!危机已至,苏杭丝毫不觉,凤箫吟李君前离得太远,鞭长莫及,箫吟正自焦虑,忽地身边一空,原来是那李君前飞身越过人群,迅速地在那一掌之下把苏杭硬生生带了出来,阿烈一掌刚至,他也是一拳迎去,拳如铁!
阿烈面露惊异,如此对手,显然被激,还想再斗,只听轿内小姐道:“阿烈,别莽撞!”说罢,一只素手掀出门帘,白嫩玉洁,纤如削葱根,珠帘卷起,一个美貌少女从轿中下来,她头上戴着插着白色羽毛绒的帽子,与她的肌肤一样的白皙,羽毛之下,是一张年轻娇美,惹人爱抚的脸蛋,耳上镶嵌一对明月珠,腰若纨素流动,柔和可爱,身姿更是绰约卓绝,上身一件蓝色绣罗襦,下裙为白绮丝缎,腰间还佩戴着一件玉蝴蝶饰物,未施浓妆,淡雅可人,身上散发出清幽的茉莉花香味,远远胜出脂粉之俗。她微笑着,嘴角微微翘起,似乎要说话,眼睛水灵灵的,似笑非笑含着情,李君前苏杭等人皆被震住:“您,您是?”
这个如梦似幻的女子轻启朱唇:“我叫潇湘,这位是苏远哲苏大人的千金苏杭小姐吗?”
苏杭看见自己一身的鸡蛋,哪里像个千金,和眼前这位潇湘姑娘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登时惭愧不已,口里不住念叨:“潇湘?潇湘?”忽然大惊失色:“您,您,您是……”
潇湘一笑:“我见过苏杭姐姐的画像,记得你的容貌。”她看了一眼那胖大婶,眼睛飞快地从君前身上一晃而过,就那么一刹那的微笑,他脸上火辣辣地烧。
只听潇湘问:“你们是为了何事,在此争吵?”
大婶还没说话,苏杭抢先一步:“这个泼妇,每次缴粮的时候都要拖欠,这回真是不知死活,浪费了这么多的鸡蛋!”胖大婶大怒:“这蛋是我家的,打了也是浪费我自己的,干你苏大小姐什么事!这位姑娘,我不知你是何方神圣,只想告诉你一句,这位苏大小姐一天到晚欺负穷人,谁也看她不顺眼!”
“你,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明天再不缴粮,我就派人放火烧了你屋子!”
“你敢!”胖大婶来了劲,就是不妥协。
潇湘转过脸来,柔声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已经清楚了,苏杭姐姐,这么做弄不好就是压榨百姓的罪名,你担当得起吗?”苏杭一怔,只呆呆啊了一声。潇湘再看向那胖大婶:“这位大婶,你放心,如果你实在没有粮食,我可以借你些银子好度过今年的冬季。”
胖大婶也是一愣,哦了声,难以置信地转身去,重回人群之中,安静地不再闹了。原本准备和这潇湘小姐吵一架争争理的,谁料,人家竟然是这般的善良心肠!
“苏杭姐姐,是不是可以带我去苏府落脚了?”潇湘解决了事端,苏杭毕恭毕敬,护送她上轿,苏大小姐唯唯诺诺,立刻由土匪变成了丫鬟,阿烈看了君前一眼,若有所思地也往轿子走去。
轿又起,经行处,留下阵阵惊叹,叹其美丽,叹其和善,叹其收服了苏杭不费吹灰之力。
轿子将过君前身边的时候,她刚好拉上窗帘往外看,神情里掠过一丝的好奇和新鲜,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意外地嫣然一笑:“你是第一个,让阿烈脸上有惊讶表情的人……”
李君前干枯的世界像是骤然滋润了,她的话语,那么温暖,而且,是针对自己的,只是,随着她窗帘的落下和轿子的远去,他心里的波澜渐渐平息,走出了人群,到凤箫吟身边,轻声道:“走吧!”
凤箫吟看出他对这姑娘一见倾心,正好这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地独自沉思,笑着扯他心事:“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女子是谁。”
凤箫吟打趣道:“不用加那‘是谁’了,你在想那女子是吧?”
李君前说话,难得的没有底气:“胡说八道!”
凤箫吟笑道:“不必瞒着我了,我可是月下老人呢,金陵和厉风行是我牵的红线,结果多么成功的典型,你要不要我也撮合撮合?”
李君前苦笑道:“盟主,谢谢你啊,这些事情,顺其自然的好,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
他真的动了心?!所以他才会在半道上停止奔波,停坐在某一家的屋檐上面沉思着什么吧……
第二十二章 早岁已知世事艰
凤箫吟坐在李君前一旁的屋檐上,顺着他眼光去看他看什么风景,只看到建康城的偏僻巷弄和谁家的深深庭院,笑着叹了口气:“潇湘道上遇潇湘。”
李君前有意地岔开话题:“知道这些屋檐为何伸得这么远吗?”
远方的飞甍,在夕阳之下,显得出从前的繁华。凤箫吟鬼灵精,知道他是故意岔话,笑道:“无非是建造的人想炫耀技术,把个屋檐建的这般复杂,这和潇湘姑娘无关吧?”
李君前一笑:“你答的不对。这些屋檐伸出的角就像官府伸出的魔爪一样,官当的越大,住的府邸屋檐伸出的角就越长,搜刮百姓的就越多。”
斜阳照,风吹草木花。凤箫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所认识的江湖还只是一角,更别说江湖和这个破碎的时代了。
李君前带着她一路走到离江南据点不远的桥边,突然停下来问她:“闻得出来,这是什么味道吗?”
“什么味道?”凤箫吟嗅了好一阵子,一无所获。君前笑道:“真是笨到家了,杏花酒啊!”
“酒?早知有酒我就拉着林胜南和柳五津到这里来了。江南的据点快到了?”
“酒好不怕巷子深,你别以为在桥头闻见酒气,就以为到了,实际上要拐六七个弯才见得到,算是我们小秦淮最好的一个据点了。这一家酒馆的名字,叫做‘深巷明朝卖杏花’。”
凤箫吟竖起大拇指:“好名字啊,贴切又诗情画意,我那几个师兄,起名字就不会,当时还想叫‘凭轩’!”
“凭轩涕泗流?”李君前呵呵笑着。
交谈着不觉那巷子很费时间绕,只不过在其中真的很难辨别方向,凤箫吟李君前两个好不容易来到那据点,江南和言路中正好都在,两人看见盟主来,均大感意外。江南有些厌烦的口气:“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哪敢啊!”江南一脸无辜帮她找了张凳子坐。
言路中和凤箫吟点头招呼了,随即问李君前:“怎么样,事情进展如何?”
君前点点头:“据说那个金国公主是什么王爷的女儿,还是个小女孩,所以保护在侧的人一定不少。他们的行程隐秘,到目前为止,只确定一个黄天荡。”
“很好,黄天荡那边,要特别谨慎。”言路中低声说。
江南从一只锦囊里取出一只器皿来,那器皿带着提梁,应为盛酒之物,通身饰有夔纹与鸟纹。奇特的钮盖、宽厚的提梁和突出的扉棱,都有龙首牛头雕刻装饰,层次繁多,变化丰富。凤箫吟眼尖,大声道:“古文物!古文物!给我师兄去鉴赏鉴赏!”君前一笑:“这只玉器很特别,有三只扉棱,我们小秦淮新近才从苏州所得。”
凤箫吟喔了一声,俯身观赏这小巧物品:“三只扉棱,都很别致……”
“是很别致。”言、江、李三人齐道,忽然之间,一同伸手来抽扉棱,凤箫吟大惊,发现扉棱竟然成了三只短柄匕首,一瞬间同时被他3人发出屋外,几柄匕首一并飞出去,只听一声巨响,齐齐钉在树上,凤箫吟目光刚刚转移到院中去,就不由得大变脸色,只见一个黑衣人哆哆嗦嗦在树下,他头上一寸不多、半寸不少,三把匕首……
凤箫吟拍手叫好:“好样的!”
君前出了门去,拎起那人就喝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答话,忽地伸手一洒,满空尽是白色烟粉末,迷眼刺鼻也呛人得厉害,李君前纵身一闪躲过,未被这毒粉伤及,然而这般缓得一缓,那人从君前手下逃脱,拼命往远处跑去,君前往前一招擒拿手,随即抓起他风衣衣领,那人不加思索,即刻金蝉脱壳弃了风衣。君前扯落了他衣服,再想相拦,已然不及,空中一片灰白,尽是那人因为慌张而胡乱撒落的毒物,众人追赶至巷尾,那人已经无影无踪,李君前攥住那风衣,轻声道:“看来杏花酒是喝不得了,是时候换据点了。”
“那人是谁!”江南忿忿道。
言路中哼了声:“我看金人的耳目多的是,以后聚会更要小心谨慎。”
凤箫吟点点头:“那人的武功不错,尤其是内力和轻功,唉,可惜还是个探子,说明主子的武功更不容小觑!”
一同回到酒馆去,笑着欲缓和气氛:“江南,你们刚刚的配合真是无间。”
江南喜滋滋的:“那是自然。”
李君前看酒馆主人已经被安排离开,撤据点的暗号也已留下,略微点点头,转身对江南:“过几日我会再安排一个好据点给你,而且,”抬起头来看箫吟,“可能会有新的香主要请了。”
“为什么要请?”江南一愣。
李君前道:“咱们的任务,不只是把金国公主擒来,还有今年在淮南的帮会比武,我们的对手有很多。”
“淮南的帮会比武?是不是以比武决出哪个帮会声望最大?”凤箫吟有了兴致。
“是,这是一年一度的,可是今年不一样,今年慕容山庄和小秦淮都失了首领,而林念昔的徒弟司马黛蓝控制住了淮南有名的15个帮会咄咄逼人。慕容山庄有了独孤清绝,小秦淮必须要有谁压阵,盟主,其实只等你一句话。”李君前分析道。
“好,你放心,冲着你那句江海争流,我就服你!”凤箫吟本来求之不得。
“好,爽快!”言路中笑着。
李君前点头微笑:“那好,你现在旗下无人,等贺敢香主解决了叛徒,再把那地方归你管,不过记住,要以德服人。”
凤箫吟连连点头,捡到了宝贝,怎可能不开心?
这怕是自己这辈子收到的最大的生辰礼物了!
次日清晨,李君前贺思远和白路三人便来到这冲渑酒馆与新香主商量事宜,满江红和沈延等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妹首次起得这么早,还为之跑上窜下,端茶递水,乐不可支,甘之如饴,才明白凤箫吟对这位置的期盼已久!
李君前也略带好奇地看着勤劳若此的凤箫吟,无语形容,转头来看林胜南:“不知林少侠可有心愿,加入我们小秦淮呢?”
柳闻因在旁听见了,赶紧上前来:“不是啊,林阡哥哥是我们短刀谷的……”柳五津亦点头道:“李香主,他日后要去川蜀,现在怎么还可能在淮南安定?”
李君前一愣,笑道:“暂时加入,又何尝不可呢?”
“可是。现在红袄寨和小秦淮的干戈还在,我想过一阵子再说。”林胜南轻声拒绝。
李君前看门外江南的马车已至,站起身来:“好,我等候你的答复。凤箫吟香主。”“在!”凤箫吟跑过来。
“我们要去半山园和兄弟们聚会,你也要去认识认识大家。”
凤箫吟兴高采烈,立刻冲到江南的马车里面去跟他合坐,众位香主都是骑马,见她偷懒坐车和个小孩子一起,为她准备好的一匹新马也白白被她的懒惰浪费了,都是摇头苦笑,林胜南却跨上这匹马,同李君前道:“正巧我也顺道去半山园看一看。”
李君前笑着允了,给了马儿一鞭,白路随即跟上,所有马儿都是奇世良驹,不一会儿,已经绝尘数里。
江南在车里喝水,习惯性地往窗外看风景,凤箫吟没人说话真是无聊,只得借口引他:“江南,你为什么叫江南?《江南》你有没有背过,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她说了很久,自以为江南会夸自己一句,谁料他好久视线才从窗外移回来,懒洋洋地说:“没背过,怎么了?何必卖弄你的文采?”
凤箫吟大怒:“你这小子怎么这样,本姑娘渴了,水给我喝!”
“凭何给你!?你从哪儿来啊,这么多恶习!”
“给不给?!”“不给!”
“不给就抢!”凤箫吟想抢夺过来,哪知壶口没盖,泼了自己一身,大叫一声:“你干什么!水啊,全是水!”
“你自己要喝水的!”江南一脸无辜。
“我要喝水,又不是我衣服要喝水!”
“所以说,抢人家东西没有好报应吧!”江南得意洋洋地说。
“有这丫头在,总是很吵。”贺思远在车外,听两小儿争吵,除了苦笑还能作甚?白路却难得露出会心的笑:“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贺思远看出她还未从白翼之死的阴影里走出来,柔声道:“路儿,放心,哥哥姐姐们都会照顾好你。”
白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君前,他骑马在最前头,这么多年,除了自己的父亲,心里就是这么个身影而已……
李君前在马上,听着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