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沙场点兵、旌旗敝空、吹角连营、雪洗虏尘,慷慨激昂又大快人心,但比刹那更短,在两者交替时候陡然出现即刻消亡若有若无的,还似乎是一把剑,一块玉,一滴泪水……
只听陆怡尖叫一声“林大哥”,他惊回现实中来,玉涵念他刚刚救过自己,第一刀留了情,但第二刀说什么也不给情面了,胜南举剑抵挡双刀,隐隐有相斥之感,心里全然压抑沉郁,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再精妙的剑法都发挥不出,他勉强才和蓝玉涵打成平手,陆怡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饶是闻因见了,也纳闷不已。
胜南出道至今,从未遇见过这种状态,比谁都惊异:难道我和这天下闻名的饮恨刀,竟然相克?!
闻因冰雪聪明,立刻转身要去搬救兵,十绝中顿时退下一人去拦截,陆怡无暇担心闻因,自己也是自身难保,那剩下的九个排成一字长蛇,虎视耽耽,回头瞄了一眼胜南,他不知为何越打越处下风。陆怡咬咬牙,知闻因能够打得过对手,立刻凝神破此九人阵,但方一找到破解方法,这九人又换阵法围攻她,时间一刻一刻流失,而陆怡渐渐精疲力尽,胜南已经明显不敌蓝玉涵,败局已定,反到是那最不惹人在意的小丫头占尽上风,耍得那一绝团团转,玉涵发现了这一状况,不由得大怒:“十绝,你们杀了那个小丫头!”
“你敢!”一声怒吼从老远处传来,一团黑影从半空中悬着飞下,直直攻向蓝玉涵,蓦地像一条灵蛇般滑过他双刀端缘驰向闻因打乱方才赶去对付闻因的另外四绝,他像是无法停留的旋风,刷一声又一转了断了围攻陆怡的战局!十绝玉涵又惊又疑,聚在一处紧张地看着这个说停就停的中年男子,陆凭来了!陆怡喜道:“爹爹!”
陆凭手扣铁胆,面带微笑,十绝色厉内荏,重新摆了个“长门阵”,但还未容他们摆全,陆凭人随铁胆动,从中穿梭自如,转瞬来到玉涵身前夺刀,但那蓝玉涵却视刀为珍宝,死死抱住,陆凭惊讶其蛮力,正欲隔物传功逼他松手,突地脑后生风,一根棍子直打过来,陆凭闪让转身,那十人再放了个阵式合力攻他,这么缓得一缓,围墙上突然窜下一个矫捷身影,在林胜南、陆怡、闻因都以为胜券在握之际,一把提起蓝玉涵后心拎了上去,那速度比陆凭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位不速之客的骤然出现,彻底打破了众人对速度概念的认知,而胜南缓过神来,不假思索,立刻追赶而去。陆怡惊呼,赶忙同他一起追去,同时心里满是疑问:为何林大哥今日如此不济?!
第六章 流水;落花(3)
战斗对他林胜南,从来就没有休止过。
也没有心慈手软过。
直到空气里剩下他和他两个人,谁都不可能插手,只有天幕,星光闪烁。他和对手仅是呼吸的距离,却像隔着一张纸,可以戳毁可以穿火,却始终存在两面。
风悄悄在两人当中沦落,也许,如果明天还活着的话,会当今天是黄粱一梦吧?
这个笑靥如花,蛾眉薄唇,肤如凝脂,面若粉黛的玉人,是目前金国北部排名第三的年轻俊杰,他名叫解涛,千金难买的一张容颜,如果没有见过,都会以为他只是个弱不禁风的戏子,但是谁不会被直觉抛弃?红尘中纵有弱水三千,也总会有另外的源泉和漂流,直到死在他的剑下,才相信被自己的眼睛出卖。
秋风中他的美丽容颜,像瑟瑟芦荻,令人怜惜,无法再冷落他的眼,他醉人摄人魂魄的眼,难以再割舍他的笑,他迷人荡人心扉的笑。
可是他美丽得太自然,已经分不清雌雄——如果不是他在那场比武上流露出的凌厉眼神,如果不是那天他从出剑到收剑只一瞬的整个过程,如果不是他以剑狂诗……——谁都希望,他的武功只是造化的弄巧成拙,让梦境里的他,永远停留在长发飘逸的时候,玉人吹箫的一刻……
空气继续干燥下去。
胜南听到自己的剑在响动,手上沁出冷汗,饶是他这些年来从未对女子动心,也被真实的解涛一次又一次震撼住。
“怎样?林胜南,你究竟考虑好没有?”解涛轻声说。
胜南冷冷地扶栏观望,桥下没有埋伏,只有零落几盏煤灯在渔船上若隐若现。
“你放心,只有我,没有别人。”解涛悠悠说。
胜南冷道:“你和蓝玉涵什么关系?难道是你在幕后操控他?饮恨刀丢失,果真和你们金人有关!”
“原本无关,现在也成了有关!”桥侧原来还有一人,胜南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存在,微微一惊,转过脸去,是金北第一的薛焕,他和解涛相反,全身充斥着男人应有的阳刚气概,高大魁梧,但是月光下他和解涛站在一起,一阴一阳,一个娇小一个英武,也真是绝配。
胜南对解涛轻蔑一笑:“除了你,不是没有别人么?”
“我对他来说,算是别人么?”薛焕爽朗地笑着,“林胜南我老实告诉你,蓝家的事情我们管定了,尽管那个老头子冥顽不灵,现在双刀被盗,看他们怎么脱得了关系!”
“只怕你想管也管不了!”胜南左手剑右手刀,对敌之意清清楚楚,气氛一触即发。
“林胜南,我敬你是个人才,不要再这般顽固!我告诉你,虽然你的双刀根本可以匹敌南宋那赫赫有名的林阡,那又如何?我知道,解涛知道,九烨知道,可是宋人哪个承认?这个世上,很多人一出生就注定将来命运,林阡是林楚江的儿子,所以他有你林胜南所没有的一切——身世、地位、名利、权势,而你,一无所有。为什么你一定要为他们宋人效力,你明明知道,他们没有一个看得起你的出身,他们自己有自己的圈子,容不得你进去。”
林胜南冷笑:“难道我进了金国,就会逃开这些人事关系的纷杂?”
“那是自然。我们金国阵势已经基本完成,只缺少一个关键人物,和宋国的冯虚刀徐辕对抗,九烨看中了你,只要你愿意,今后的二三十年,你在金国何愁不飞黄腾达?哪里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奸细的儿子,永世不得翻身,被别人踩在脚下!”薛焕句句打在胜南心上。
胜南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何连池乔木都投降金国!”
“你同意了?!”解涛喜出望外。
“我宁愿被踩在脚下,也不会挖个无底洞,自己往里面跳。我比他池乔木聪明得多!”胜南冷嘲,“你们俩是一块死呢,还是一个目送一个?”
薛焕锁眉,退后一步:“九烨看中的人,我是不会动手的,希望以后,你能想明白。林胜南,我觉得你是朋友。”
再说那位玉面小白龙杨宋贤,与短刀谷老小二人来到点苍,名为同行,实为护送,待抵达点苍山脚下,终于将他俩托付给了短刀谷接替池乔木的人物。大家都误以为双刀为点苍山云蓝所盗,但云蓝的藏身之处“云横山庄”一向是出了名的隐蔽神秘,实在不知上苍山十九峰的哪一峰是好,而且诸多山峦之中,传说猛兽恶狼数不胜数,宋贤武功虽然高强,但因靠近点苍,实在也无法自恃。
点苍周边,有一处人烟极是密集,人称“江洋道”,和它的名字一样彪悍,江洋道多年来匪贼横行鱼龙混杂,本该避之免得节外生枝,却因其最靠近云横山庄,武林中人不得不将它列为寻刀之行的必经之地。
这一路过来,宋贤还有一个始料不及的小收获,据说云蓝的一个徒孙林思雪,正在道上的黑风寨中做客,由黑风寨寨主接待。宋贤心想这林思雪能够得见,云横山庄应该不成问题了,三口两口将饭囫囵吃了,便费尽心思去找寻黑风寨,好不容易站到了门口,只看见两个彪形大汉在寨前虎视眈眈。宋贤不敢再擅自动武,惟能逆着性子,学着别人用银子通融了那两个看门人进了去,却连林思雪的鬼影子都没见着。
宋贤初涉江湖,只懂得随波逐流,人家贿赂,自己也跟着依葫芦画瓢,因此漂流江洋道数日,银子挥霍得足够他有溺水之感、无法呼吸,只得寻思着改变作风。
这天正在竹寨中品茶小憩,宋贤摸了摸身上银两,所剩无几,他在红袄寨中是出了名的豁达乐观,这回当然也发挥乐天主义:索性用完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想到做到,于是乎点了些大理特产,吃得是津津有味,突地,一个小女孩蓬头垢面地闯入竹寨中,不住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宋贤眉头一皱,见这女孩十一二岁光景,衣着打扮似是大理平民,但是一脸惊慌,边逃边呼救,还没定神,寨外又冲进三五个汉子,个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后面两个大汉押着一个老伯,为首那个公子模样,衣着雍容,摇扇神气道:“冰儿,跟了大爷有什么不好!大爷不会亏待你,一定给你做旋冥寨的寨主夫人,总比跟你这老不死的爷爷欠债躲追杀好得多吧!”
那冰儿泣道:“爷爷!爷爷!”老伯老泪纵横:“冰儿,快走啊!爷爷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你推给这恶霸!”两个大汉听得这话,面色大变,立即将他推倒在地:“死老头,不想活了你!”举棒要打,那冰儿慌忙赶回来:“求求你们,饶了我爷爷!”老伯却努力用劲推开她:“冰儿,快走!快走!”冰儿摇头,泪流满面:“不,不,冰儿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爷爷不管!”老伯怒道:“爷爷就是死,也不要你落在这恶霸手里!”他话音未落,顿时就有一棒狠狠打在他背脊上,老伯强忍疼痛:“天啊!这还有天理在人间么?!”
“江洋道本来就是地狱!”公子笑着,“继续打!打到这老不死的断气为止!”宋贤侠义心肠,这次也不愿再随波逐流地沉默一旁了,提剑要出手,突然局势有变,那冰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过去疯了一般去夺过棒子来打这公子:“纪无霸!我和你拼了!”她怎可能敌得过这位江洋道上数一数二的恶霸,这纪无霸接过棒子,恼羞成怒掴了冰儿一巴掌,冰儿摔出老远,口吐鲜血,纪无霸兴奋地笑着:“我就是喜欢你的性格,这个压寨夫人,我看你是做定啦!”
宋贤心念一动,存心要羞辱他一番,于是先拊掌叫好:“好,打得好啊!女人不听话,就是要打到她对你服服帖帖为止!”纪无霸一怔,循声看见这个陌生少年,僵立不动,宋贤上前作揖:“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旋冥寨寨主纪大侠了吧,久仰久仰!”
纪无霸愣在原处:“阁下如何认得在下?!”宋贤心道:笨蛋,当然是方才听到的,你以为你是什么大名人?但表面却拱手谦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纪无霸听人称赞,自然心情畅快,飘然欲仙:“贤弟贵姓大名?”“免贵,姓杨,名寿全。”无霸恭道:“原来是寿全弟啊!相识有缘啊!等我们把事情办完,再请你寿全弟畅饮几盅!”
宋贤看他眼光重新瞄向冰儿,从袖中摸出最后一件家当来,狠狠敲打、不,是钉在了桌上!无霸看见那黄灿灿的金子,像几世没有见到过般目瞪口呆,宋贤故作粗犷道:“今日有幸结识兄台,何必为了一个娘们坏了把酒言欢的兴致,纪兄,这锭银子,我替他们还了,够不够,让他们快快滚蛋,别继续在这边碍事!”
宋贤总算摸清了这纪无霸贪财的脾性,无霸果然中计:“贤弟果真豪爽,好,既然贤弟出面,我就给他一个面子,戚老儿,还在这里碍手碍脚做什么?!”
戚老儿和冰儿不知宋贤用意,神色惊慌地走了。纪无霸金子立即就同宋贤称兄道弟,敬酒阿谀,谈天说地,宋贤强忍厌恶同他对饮,喝得几盅,寨那头又行来一辆马车,轰隆隆吵得很响,纪无霸和宋贤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美貌少女下马而来,那女子脸蛋洁白细腻,扎了两条长辫,年纪还不大,她一进寨,立刻赢得众人眼光的青睐,纪无霸当仁不让,一直盯着她坐在邻桌中年人面前并叫了一声“爹”才缓过神来,满脸通红对宋贤道:“这娘们够标致,比那贱人美得多啦!”
宋贤一笑:“怎么?纪兄不是很喜欢冰儿的性格么?还说她做定了压寨夫人!”无霸“呸”了一声:“女人么!要一个有一个,一天一换都行,这小姑娘可就对上我纪大爷的口味了!”宋贤冷笑道:“纪无霸,久仰你大名,知道你是这种欺压老弱,贪财好色之徒,果真如雷贯耳!”话毕掀翻了桌子,酒坛、饭菜洒了一地,也溅了这毫无防备的纪无霸一身,无霸大怒,随从纷纷举棒而来,宋贤冷道:“你们是一个个上呢?还是一起找死?!”无霸气道:“好啊,原来是找老子的碴!打死他!”
一人应声持棒上来打他,宋贤身一晃,握住棒,稍一用力,夺过来抛在地上,反手一拳击在那人心口,几乎不用吹灰之力,见第一人捂胸趴下,第二人有些害怕,好容易壮了胆子,宋贤轻轻一移,好比探囊取物般,简简单单就从他手里夺来,那人还没意识到兵器被抢,突然眼前一片缭乱,定睛一看,原来对手正在舞棒,刚明白那是自己的棒子,已经被对手一棒捶了下去,剩余两个胆子更小,不战自退,纪无霸怒不可遏:“一群吃白饭的!”
围观的聚满了客栈,看见纪无霸被激怒,知道他是独霸一方的流氓,都有些担忧这个来历不清的小子自不量力,却看他微笑着将棒一丢:“纪无霸,文斗还是武斗?”无霸道:“看你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能打得过这群饭桶又如何,不过女人一般花拳绣腿,软绵无力,也只能文斗!”宋贤一笑:“那好。”说着即刻解下配剑晃过纪无霸对着他屁股狠狠一抽,纪无霸看见了也躲不开,“哎哟”一身扑倒在地:“你说文斗,干吗打我屁股?!”
宋贤一笑,狡辩道:“唉,不能说‘屁股’这么俗不可耐的词,我所意义上的文斗,就是在比武过程中要讲话文明文雅,所以,我刚刚打了你的腚!”
方才进寨的少女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无霸恼羞成怒,抽出匕首来杀他,他哪里是宋贤对手,宋贤握住他手腕一打,那匕首随之落地,宋贤即刻一拳打去,无霸赶紧对接,不到三招,连没武功的都看出胜负已分,无霸不肯罢休,死缠烂打,少女看宋贤拳法虽然稀松平常,也不是一般人就会的,断定他绝技并非拳法,忍不住念出声来:“这招是仙人指路,这招是乘风破浪,这招是中流击楫,各大门派都有啊,爹能看出他绝招是什么么?”
宋贤听她识得这些招式,显然是江湖中人,心下奇怪,那纪无霸被逼得连连倒退,不一刻已经打出寨外,顺着滑坡滚下去了,众人看这恶霸出丑,纷纷叫好,宋贤听那少女悄声道:“那坏人最后一招不知用的是什么……”宋贤笑道:“用了一招望风而逃外加四脚朝天。”
少女一惊,与他四目相对,不由得又避过头去,满脸绯红,女子的父亲推了推她的肘,她才犹豫地站起身来,走到宋贤身旁:“公子,我爹想请您过去一叙。”宋贤点点头随她过去,那中年人示意他坐下,轻声道:“方才见了公子身手不凡,还不知公子真正的姓名,应该不是随口胡诹的杨寿全吧。”
宋贤笑道:“前辈眼睛真是厉害。”中年人摇头笑道:“可还不知公子究竟是何门派,来自何处?”
宋贤‘哦’了一声:“在下来自山东。”沉思:金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赶来夺刀吧,就算是,亮明身份吓吓他们也好。打定主意:“姓杨名征字宋贤。”父女二人皆惊,少女叫道:“宋贤哥,原来是你啊!”宋贤也一惊:“你们是……”
少女喜道:“我是阿荃啊,宋贤哥,你救过我一命的,还记得么?”中年人点了点头:“不错,除了杨宋贤,还有谁用这种先礼后兵去戏弄别人?”
宋贤先是一愣,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