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遂从头说起,刚提到那位傅郡主,郭玉龙说了一声“糟!”然后他接着又说道:“兄弟,她招了你,而你也是准得罪了她,对不对?”
关山月道:“不错,在她正下不了台的时候,大门外来了胡家二少爷胡玉珠……”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那更要命了,玉珠从来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十足脂粉气浓厚的公子哥儿,他跟玉霜很不错,可是玉霜嫌他一身脂粉气,也常逗他,他既来了,玉霜必然挑他,玉珠是经不起挑的,再说在情人面前怎么样也得逞逞英雄,这一来怕事要闹大了!”
关山月道:“他用上了胡家绝学‘翻天印’……”
郭玉龙勃然色变,道:“玉珠他未免太……他怎么能……”
关山月道:“我本打算用三成真力的‘降魔杵’挡他一挡,你知道,别的对付不了‘翻天印’,我要不用‘降魔杵’,非伤在他手下不可!”
郭玉龙一点头,道:“我知道,兄弟,你伤了他,把事闹大了?”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不,大哥,事情还没那么糟,可巧这时候从里面走出了傅侯跟另一位姑娘……”
郭玉龙道:“另一位姑娘?谁?”
关山月道:“胡家的小姑奶奶,飘红姑娘!”
郭玉龙“哦!”地一声道:“是飘红,这是位好姑娘,许久没见她了,以前她常来走动,自从……她有好一段日子没来走动了!”
关山月道:“傅侯喝住了胡二少,而且又训了他一顿……”
郭玉龙点头说道:“这位是盖世英豪,当代虎将,撇开那大的一方面不谈,他是第二个让我从心里佩服的人!”顿了顿,接道:“既然他来了,那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关山月道:“当时是没事了,可是更糟的事在后头……”
郭玉龙忙道:“怎幺了,兄弟?”
关山月道:“有人看出了我那式欲发未发的‘降魔杵’!”
郭玉龙神情一震,道:“谁,兄弟,傅侯?”
关山月微一摇头,道:“不,大哥,胡家的那位小姑奶奶,飘红姑娘!”
郭玉龙神情一松,微吁大气,道:“是她呀,那不要紧!”
关山月道:“不要紧?大哥听听看要紧不要紧……”
接着,他把胡飘红邀约,以及景山会面的事由头至尾说了一遍,当然,他隐瞒了该隐瞒的!
听毕,郭玉龙皱了眉,摇头说道:“这可真要命了,令人作难,怎么偏偏让她知道那么多,怎么偏偏让她看出了你的底细!”
关山月道:“是的,大哥,换个任何人都行……”
郭玉龙道:“不,兄弟,还好是她……”
关山月道:“不,大哥,换个任何人,那情形绝不会比现在糟!”
郭玉龙道:“那要看怎么说了,兄弟,换个别人,他根本不会邀约你,当然就更不会留到晚上当面点破你,你自己想想看,哪种情形来的糟?”
关山月呆了一呆,默然未语!
郭玉龙道:“兄弟,你应付得很得体,也对,还有什么值得你烦恼的?”
关山月苦笑说道:“大哥,以你看,胡家的人有个有回头之心的么?”
郭玉龙呆了一呆,瞿然说道:“原来你是为这……兄弟,我了解胡家的每一个,在当年,那还有可能,如今嘛……”摇摇头,接道:“恐怕不会有一个有回头之心了!”
关山月道:“就是为这,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郭玉龙没说话,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也显示出他的心情很沉重,半晌,他突然一整脸色,道:“兄弟,我跟胡家也算是亲戚,站在这立场,我的希望跟飘红一样,我可以跟胡家断绝往来,甚至不认这门亲戚,可是我绝不忍心伤害他们,也绝不能坐视别人伤害他们,这,你懂?”
关山月点头说道:“我懂,大哥!”
郭玉龙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可是,站在另一个大的立场来说,兄弟,我只有忍痛!”
关山月悚然动容,道:“大哥,我也懂,你令人敬佩!”
郭玉龙道:“那么,还有什么难处?”
关山月道:“大哥,我何以对胡姑娘?”
郭玉龙双眉一扬,道:“兄弟,你又何以对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关山月神情一震,羞愧地低下了头!
郭玉龙道:“固然,兄弟,飘红是一个好姑娘,她的柔情溶化每一块百炼精钢,可是在亿万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之中,她究竟是那么一个,再说,她胡家的人不知回头,她不应该错怪谁,我相信她也不会,即使会,你又何必去计较?”
关山月抬头说道:“谢谢你,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郭玉龙道:“这就对了,兄弟,别忘了大将军临归天前交付给你的任务,那如同他的将令,不能违抗,也不该违抗……”
关山月道:“我知道,大哥!”
郭玉龙神情突然一黯,叹道:“兄弟,我了解飘红甚于每一个胡家的人,她孤傲清奇,绝不同于一般女儿家,只怕她心目中只能放得进去你,也只怕她已经把你放进了她的心目中,只是,兄弟,那不可能,你跟她没缘,想想看,是不是?除非胡家的人个个有回头之心,无如那……”摇摇头,住口不言!
郭玉龙目力如神,关山月心情震颤,默然未语!
郭玉龙缓缓说道:“兄弟,心高于天,命薄如纸者比比皆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情势两字误过不少人,拆散过多少有情儿女,这是人力所无可挽救的,你不必如此,也不该如此!”
关山月抬起了头,唇边有一抹悲凄笑意,道:“大哥,请再为我谈谈傅家!”
郭玉龙迟疑了一下,道:“兄弟,关于傅家,他本旗人,各事其主,无可厚非,我奉赠十个字,由你自己决定,那就是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兄弟,自己受点委屈!”
关山月猛然点头,道:“大哥,我听你的,可是傅家不会坐视……”
郭玉龙道:“所以我要你受点委屈!”
关山月扬眉说道:“但得义存天地间,受点委屈,又算什么?”
郭玉龙不禁动容,拇指一扬,一声“好”字还没有出口,他倏地摇头而笑,道:“兄弟,你不想惊动别人……”
关山月飞快说道:“怕不行……”
砰然一声,书房门被撞开了,一阵寒风卷了进来,书房门口愣立着五少燕翔,他瞪大眼睛,道:“哟,关叔是什么时候来的……”
郭玉龙沉声喝道:“浑东西,永远那么冒失,告诉过你多少次,敲门,敲门,告个进,你不会么?记不住么?”
燕翔脸一红,嗫嚅说道:“爹,您别生气,下次……”
郭玉龙怒喝说道:“你还想下……”
关山月一笑说道:“大哥何忍?”
郭玉龙一敛威态,怒气消减地道:“说,什么事?”
燕翔眨了眨眼睛道:“娘跟姨在作诗,命燕翔来请您去评一评!”
郭玉龙眉锋一皱,道:“兰畹就是这样,芝麻大点事也找我……”
关山月笑道:“大哥,这叫做伉俪情深!”
郭玉龙摇头失笑,随即一敛笑容,道:“您先回个话,我就来!”
燕翔应了一声却没动!
关山月含笑站起,道:“大哥这不是逐客,我该走了!”
郭玉龙还没有说话,燕翔那里已开了口:“爹,娘还说请关叔一起进去!”
郭玉龙与关山月俱是一怔,郭玉龙诧声说道:“燕翔,你娘他知道你关叔……”
燕翔咧嘴一笑,道:“燕翔碰上了,跟我娘知道有什么分别?”
郭玉龙又复一怔,随即点头笑道:“对,一样,一样地难缠,兄弟,你既被碰上了,你就别想走,走吧,跟我一起去受罪吧!”
关山月刚想苦笑,入耳两字“受罪”,他又不禁失笑!
只听燕翔说道:“爹,诗,关叔不也懂么?”
“对!”郭玉龙点头失笑道:“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怎么忘了跟前这位无所不通,无所不精的大行家了,燕翔,说你冒失,如今你倒挺细心的!”
燕翔得意地笑了!
郭玉龙转望关山月道:“兄弟,有你帮场,我可以少受点罪了!”
关山月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燕翔那里突然又是一句:“爹,您要是放走了关叔,那就糟了!”
郭玉龙愕然问道:“怎么?糟什么?”
燕翔眨了眨眼,道:“您想想看是不是?”
郭玉龙当真想了想,一想之下突然想起了什么,瞿然一惊,忙摇头说道:“燕翔,有你的,有你的,天,我怎么给忘了,今夜我要是放走了你关叔,她要能饶得了我才怪……”
一把抓住了关山月,道:“兄弟,你可千万别走,你要走了可等于要了我的命,怕你跑了,只好来个把臂而行了……”
转脸外顾,喝道:“燕翔带路,但不许嘴快!”
燕翔应了一声,转身如飞而去!
这里,郭玉龙拉着关山月往后面行去!
行走间,关山月忍不住问道:“大哥,是怎么回事?”
郭玉龙笑了笑,笑得有点神秘,道:“现在别问,兄弟,等见着那几位之后你就知道了!”
关山月没再问,只有让自己纳闷着!
灯光越来越近,灯光透射出,是一座精雅的小楼,小楼上,此际正传出阵阵笑语,声声都悦耳动听!
郭玉龙抬眼望了楼头一眼,道:“你听,兄弟,姐儿几个正在兴头上,谁敢扫她们的兴?”
关山月笑了笑道:“大哥虎胆!”
郭玉龙道:“你别损我了,等明儿个你像我这样,说不定你还不如我,兄弟,我什么都敢斗,唯独斗不起这两位,其实,须眉昂藏七尺躯,小事不妨马虎一点,何必跟她计较?”
说话间已登上小楼,郭玉龙以手按唇,道:“兄弟,别说话,给她们来个意外惊喜!”
关山月笑道:“焉知燕翔没早泄了密?”
郭玉龙眼一瞪道:“他敢,我打……”
“哟,我说爷呀!”那灯火通明的房里,传出了二娘杜兰畹的甜美话声,带着几分娇,几分俏:“谁敢呀?你又要打谁呀?”
郭玉龙低低说道:“听,兄弟,我能背着她说一句么?”
香风醉人,房里倩影闪动,首先迎出了二娘杜兰畹,她一眼瞥见了夫婿身边的关山月,一怔,轻吁说道:“哎呀,怎么兄弟你……”
关山月上前便是一礼:“二嫂!”
郭玉龙眨眨眼,笑道:“这档子差事办的不错吧,夫人何以赏我?”
杜兰畹美目一横,嗔道:“不害臊,当着兄弟你也好……”
郭玉龙涎着脸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兄弟又不是外人?”
杜兰畹横了他一眼,娇靥上有说不尽的喜悦,望着关山月,既热络又亲切,笑吟吟地道:“兄弟,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关山月道:“二嫂,我刚来没一会儿,有点事儿来跟大哥商量一下!”
杜兰畹道:“真是,来了也不来看二嫂!”
关山月道:“我这不是来看二嫂了么?”
郭玉龙一旁说道:“他呀,他本来要走,让我死拉活扯地拉了来!”
关山月笑道:“大哥,看来你不该怪燕翔嘴快!”
郭玉龙笑了,杜兰畹却圆瞪着美目道:“走?为什么呀?兄弟?”
关山月道:“二嫂,夜深了,燕翔去请大哥的时候,我正要告辞!”
杜兰畹道:“那也用不着死拉活扯呀?”
关山月道:“二嫂,这话是大哥说的!”
杜兰畹笑了,道:“兄弟,你来得正好,我正在跟客人胡诌,你正好来评评……”
郭玉龙道:“所以,我替你找了个大行家来,你不该赏我?”
杜兰畹道:“四十多岁的人了,没皮没臊,我赏你一巴掌!”
郭玉龙摇头说道:“这敢情好,下回再有这种事……”
杜兰畹道:“你敢!”
郭玉龙忙道:“不敢,不敢,二当家的,没人说敢!”
杜兰畹笑了,横了他一眼,转望关山月道:“兄弟,别理他,皮厚,来,里边儿坐坐!”转身进了房。
郭玉龙在背后摇头笑道:“这才是卖力不讨好呢!”
关山月道:“该,大哥这是咎由自取!”
郭玉龙一点头,道:“好吧,该,待会儿看咱俩谁好受?”一拉关山月跟着行了进去!
一进房门,关山月一怔有了犹豫,这里显然是二娘杜兰畹的书房,考究而雅致,书桌上,整齐地摆着文房四宝,几上有琴,壁上有剑,桌上还有一张张墨渍方干的素笺!
这不算什么,令关山月一怔而犹豫的是,房里除了一位杜兰畹外,还有一个人,那位是姑娘,但不是柳绡红!
而是位年纪跟柳绡红差不多,不,该比柳绡红略小一两岁,一件八幅风裙,一件宽袖高领的小袄,裙脚下微露绣花鞋头,那头秀发梳得好整齐,齐齐的一排留海,瓜子脸,弯弯的两道眉……
她正低着头,脸上有点红晕,那双修长,白皙,细嫩,欺雪赛霜的玉手,正在理那一张张的素笺!
看侧面,她很美,轮廓也跟杜兰畹一样,只是看上去要比杜兰畹柔些,要比一比,杜兰畹就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她就像林黛玉!
这是谁?燕翔口中的姨,杜兰畹口中的客人,原来不是姑娘柳绡红!
关山月正在那儿犹豫,郭玉龙却一把把他拉了进来,道:“进来呀,兄弟,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
杜兰畹截口说道:“要是龙潭虎穴,咱们这位兄弟就不会放在眼里了,来,见见……”伸手拉过了那一位,道:“别理那些了,待会儿还得让行家评评呢,心畹,这位就是我常提的那位关山月关大哥,你姐夫亲如手足的好朋友!”
入耳两字心畹,再听两字姐夫,关山月立即明白了,燕翔没说错,这位是他的姨!
姑娘杜心畹低着头,耳根上泛着红晕,低低地叫了声:“姐夫!”
“姐夫?”郭玉龙道:“心畹,你不认识我么,别叫我,我这个姐夫不希罕,你姐姐让你见见这位他!”
关山月没敢等人家先开口,欠身叫了声:“杜姑娘!”
杜心畹微微福了一福,声音好低:“关大哥!”
郭玉龙笑道:“行了,介绍完毕了,大家入座吧!”
杜兰畹含嗔地横了他一眼,抬手让关山月坐!
坐下后,姑娘杜心畹低着头,一直显得很不安,她这一不安,关山月也有一分窘迫尴尬!
书房里有着片刻的静默,旋即,郭玉龙抬头开口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静默,淡淡地道:“兄弟,看来你不该来,人家姐儿俩本来有说有笑的,你一来,害的人家个个成了闷葫芦……”
杜心畹头垂得更低,关山月却忙强笑说道:“二嫂,燕南呢?”
杜心畹道:“跟他五个哥哥正缠着姐姐跟红妹呢!”
郭玉龙道:“兄弟,别一心惦记着燕南,也分心惦记着点别人!”
关山月赧然一笑,没说话!
郭玉龙转望杜心畹道:“心畹,你不是说想见见关大哥么?怎么如今见着了,你老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啊?”
刹时间杜心畹一颗螓首低垂至胸,而旋即她又飞快仰起,这回关山月看清楚了,她好美,黑白分明又亮的大眼睛望着关山月,吹弹欲破的娇靥上犹挂着三分娇羞,她含笑说道:“是的,我早想见见关大哥,我听姐夫跟姐姐说了,关大哥是一代神僧哭和尚的衣钵传人,当年袁大将军麾下的一员上将,无论文武都傲夸当世,尤其如今关大哥的工作,更让我敬佩……”
关山月忙道:“姑娘别听哥嫂的,他二位过于夸大,过于渲染……”
郭玉龙道:“谁说的?‘北京城’里试打听,关山月三字响似雷,雍王府的大红人,侍卫营的名领班,众阿哥争相罗致的对象,各府邸格格、姑娘争睹风采的……”
关山月道:“大哥,还有么?”
“有,当然有!”郭玉龙道:“牛刀小试,救昭仁公主,诛仇雠满贼如反掌,更难得侠骨柔肠,高智促成一段美姻缘,再往后,挑二阿哥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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