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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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连-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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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队长,这种事在非常时期只能非常处理,况且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不必再提。昨天指导员还找我谈心,感谢领导挂念。”
沈长河长出口气:“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应在你身上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现在只能遥空一拜,以慰老人在天之灵了。”说罢,在张志峰肩头拍了拍。他从心底里喜欢这个沉稳、强干又颇有心计的部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深藏不露,一如既往地踏实工作,实属不易。是条汉子,更是个人才!
“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什么问题?”他又关切地问道。
“有点拉肚子,多跑几趟厕所,没事。小队长,有任务你就交待,怎么拖泥带水的?这可不是你一贯作风。”张志峰故作轻松地说。
沈长河果然把脸沉下来,来回踱了几步,说:“最近通信线路故障增多,主要原因是初上战场,经验少盲目性大,为了隐蔽,咱们的电话线路架设不是依山就是傍水,缺乏合理性,没有从长远考虑,结果,雨季一到全泡汤了。团里命令立即改架线路,宁可绕点远也要力保畅通!只给了十天时间,雨大路滑,任务很重,不知……”
张志峰“霍”地站起身:“小队长放心!任务就是任务,没什么重不重的。咱有线排干的就是这活儿,保证按时架设完毕!”
“好!”沈长河也站起来,他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宁折不弯的汉子,认准的事是一定要干到底的,只要有任务,哪怕把命搭上,嘴里也绝不会有半个不字,为此,他感到欣慰和踏实,又有些不忍。
盯着张志峰那明显消瘦的面庞,沈长河接着说:“给你两天时间做准备,后天开始作业。我和指导员亲自动员,一鼓作气把它拿下来!”
“明白!”
天昏云暗,细雨茫茫。
张志峰虚弱地坐在一棵倒伏的树干上,手脚打颤,脖子上直出虚汗。他带领架线班的弟兄们已经连续苦干八天,拼尽了全力。为了按时完成任务,战士们一步一滑奔跑在丛林里,浑身透湿滚满泥浆。陈友一时性起,干脆扒掉上衣赤膊上阵,挖坑洞、埋线杆,登高固定,爬上爬下,扛起线盘在雨地里不要命地飞跑。人的体力究竟有多大潜力?张志峰看在眼里,心生酸楚、感慨万分。
一个多月前,张志峰得了慢性肠炎,吃的不如拉的多,每天数次如厕,跑慢了都不行。虽说不是什么大病,可俗话说:好汉经不住三泡稀。张志峰很快就垮了,原本肩宽背厚膀大腰圆的壮汉,变得面色蜡黄弱不禁风。卫生员三番两次要送他到医院或卫生队就诊,磨破嘴皮他也不动,弄点跑肚拉稀的药,胡乱吃下去,照常满不在乎的工作出勤,并一再警告卫生员,不要多嘴多舌乱打小报告。
张志峰从小能吃能睡,身强力壮,虽说是个学生,可干起农活来毫不示弱,犁、耧、锄、耙,无有不会,深受乡亲们喜爱。在学校里也是品学兼优,德、智、体全面发展,篮球、排球、长奔短跑无所不能,长这么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病,简直是个刀枪不入的铁汉!
铁汉也扛不住三泡稀!
此刻,他觉得周身无力,胸腔里空落落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小腹又开始剧烈绞痛。他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汗珠,望望不远处正在雨雾中大喊大叫指挥架线的陈友,艰难地立起身,跌跌撞撞朝旁边草丛走去。说来就来,又要解手!刚蹲下,便觉得脉搏加快、全身发凉、虚汗如雨,暗说:不好!没等往起站,就头昏眼花往后一仰,滚下山坡,昏死过去。张志峰因严重脱水,休克了!
雨,越下越急。
凉丝丝的水滴打在他苍白的脸上,聚成小溪流向大地母亲的怀抱,深深的渗入土壤中……
不知过了多久,张志峰渐渐苏醒过来。当发现自己头朝下、脚朝上,仰面朝天地躺在泥水中时,他笑了,笑得很惨,也很超脱。他真想就这般模样继续静静地躺下去,好好睡上一觉,歇一歇被使用得严重透支的躯干,哪怕多缓口气也好。他太需要休息了!
“排长——排长——”风雨中传来陈友焦急的呼唤。
张志峰翻转身,用足了劲儿,努力使自己从滑溜溜的烂泥里站立起来,甩甩手,一步一步迎着他走去。
“排长,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病了?”“铁匠”咽下口中的水珠问道。
“没事,刚才摔了一跤。”
……
“漫水桥”上浊浪翻卷、激流滚滚。
这是南本河的一条支流,往常只有七、八米宽、半人深,清澈见底、静静流淌。由此向东不到一华里,明亮的溪水便跌入狭窄的山涧,飞流急下,形成十多米高的瀑布,挂在悬崖绝壁上,阳光照耀之下,水雾四散、彩虹飞舞,美不胜收。有道是:急瀑之下必有深潭。向下望去,果然,谷底水面如镜,深不可测,河水打个旋儿,隐入崇山峻岭之中。
连日阴雨,山洪一泻而下,水面猛然加宽,足足有五十多米。从公路上看过去,在河底修筑的“漫水桥”早已荡然无存。涛涛洪水从桥面上覆盖而过,二号公路被一分为二,交通中断!两端排起长长的车队,望着急流中从上游翻滚下来、时起时伏的巨大树木,听着耳畔如雷的涛声,司机们无不捶胸顿足怨声载道。前送物资上不去,后运物品下不来,个个心急如火。
指挥连架线队员们也卡在这里。
这条河是通往四小队阵地的必经之路,绕是绕不过去的。该小队派来接应的电话员就站在对岸,眼巴巴望着激流旋涡、一片浑汤,就是够不着,接不上线头。
人群骚动不安。
“这场雨要这么下下去,十天八天大水也退不了。”
“可不是吗!这雨一点停的迹象都没有,车上拉的物资,部队还等着用呢,真急人!”
“急也没用,我都堵了两天两夜了,什么办法也没有。昨天有台车想硬闯过去,结果走出去不到十米就熄火了,差点让大水掀翻掉,用了两辆车才把它拖上来,悬啦!”
“是啊,没办法,只有等啦。”
张志峰焦急地来回踱步,一支接一支吸着烟,心烦意乱苦无良策。上级规定的时间已所剩无几,再耽搁下去要误大事!他恨不得长上翅膀飞过去。陈友双手叉腰伫立许久,不时朝水中抛个石块。看着看着,他猛一跺脚来到张志峰面前。
“排长,别琢磨了,必须设法过河。干脆,下吧!”
“下?”张志峰脑海里紧张思索着。
“对,下河,徒涉过去!我试了试,水不是很深,就是流急,只要站得稳绑得结实,避开飘浮物就能过去,没问题!就算冲倒了,岸上的人还能拉回来嘛,不会出事,要不然我先下去试试?”说着话,陈友已经脱得就剩一条短裤了。
张志峰心一横:“行,就这么干!两个人一组,每人一根手杖探路,间隔十米,分成三个组一起下,用电话线连在一起,再系上安全绳。不过,慎重起见,还是先探探深浅。”
陈友一拍大腿:“对头!来,把我捆上,试它一家伙。老子就不信,过不了这小河沟!”说着,自己绑上大绳,一步一步下到河里。
通过试探,水果然不很深,这是因为“漫水桥”的桥面本来就高于河床,再加上人的身高,所以下去水刚齐腰。但水势凶猛、湍急,稍有不慎滑倒冲走跌下瀑布必将尸骨无存,后果严重,决不能麻痹大意!
六名架线兵,脱剥利索准备完毕,面对险境个个临危不惧士气高昂,周围的人群看的明白,不由的议论纷纷。
有的问:“哪来的敢死队?”
有的说:“简直是拼命三郎!”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挤到张志峰面前,不无担心地说:“喂,伙计,哪个单位的?这样硬闯太危险吧?是不是等水小点儿再说呀?”
张志峰答道:“ 416大队指挥连的。”他用手一指大河两岸拥挤的车辆:老兄,你看看,如果脑瓜顶上突然转晴,敌机空袭怎么办?这么多车这么多人,难保不是火烧连营、车毁人亡啊!眼下周围山头上都是咱的高射炮,就等兄弟这电话线呢!早一分钟接通你们就多一分安全。所以,就是下油锅,今天也必须过去!”
那军官钦佩地竖起大拇指:“怪不得人家说你们416大队勇冠三军,原来都是亡命徒,名不虚传哪!来,这有老白干,每人喝两口暖暖身子壮壮胆,我再助你一臂之力!”说着哈哈大笑,一招手喊来几个汽车兵,七手八脚把电话线和安全绳的另一端牢牢固定在第一辆卡车的牵引钩上,以防不测。
“下!”在众人的赞叹声中,陈友一马当先,三个组相继下水,两岸齐声呐喊助威,架线兵们艰难地向前移动。一米,两米,三米……浑浊的浪花拍打着他们赤裸的身躯,裹挟而来的树根石块在肉体上留下道道划痕,血迹斑斑。大家手挽手肩并肩,强忍剧痛咬碎钢牙,齐心协力勇往直前。
一棵大圆木时隐时现,随着洪流飞漂下来,转眼间接近桥头,直冲前边的陈友和小李子撞去。
“危险!快闪开!”两岸的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叫。
陈友见状,知道有线绳连着,往前跑是来不及了,急得大吼一声:“啊——”使出全力用一只胳膊将不知所措的小李子挟了起来,撑开手杖连退数步。急待转身躲闪时,只差半步,那粗糙的圆木蹭着他的后背划过去,顿时皮开肉绽!陈友一个踉跄连呛几口水,他放下小李挺直腰杆,稳稳站定面不改色。
人群先是鸦雀无声,接着,欢声雷动齐声叫好。五分钟后,他们终于战胜洪水,踏上彼岸,通身上下体无完肤,瘫倒在地。
雨幕激流之间,电话线凌空飞架,迂回线路全线畅通!
第六章 铁血男儿(二)
    漫长的雨季给敌机活动带来了困难,只要天不放晴,就很少前来光顾,因此,敌情有所减少,防区略显平静。
指挥所里一塌糊涂!
长时间的雨水浸泡,使顶棚的防水性能大大下降,混浊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终日滴滴嗒嗒落个不停,并且顺着周围的立柱越流越多。地下、桌上摆放着接水用的盆盆罐罐,高高低低的滴水声韵律十足,有点像民乐演奏。头顶上那些发了霉的木头变得黑糊糊的,树皮膨胀起来,支愣八翘,不断脱落,弄得工作桌、收信机、交换台和标图板上一会儿就是一层,肮脏零乱,必须不住手的擦拭整理,否则,很快就成了废品收购站。原本平整的地面上污水横流,泥泞不堪,两只脚总是被胶黏的红土牢牢粘住,动弹不得。
这里也是蚊虫、小咬们的避难所,阴暗潮湿的所在成为这些夜行者们幸福的天堂。它们成帮结伙安营扎寨,长期赖着不走,甚至在这方小天地里,自然形成了相互依存的食物链!吸足人血,脑满肠肥的蚊子刚在朽木上落定,便被恭候已久的壁虎、蜥蜴一口吞掉。而心满意足的捕食者尚未来得及欢庆胜利,又被更危险的敌人盯上了,稍不留神就会乐极生悲、葬身蛇腹。
指挥所里“人丁”兴旺,危机四伏。
张小川裹一件雨衣盘腿坐在电台后面的椅子里,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重心不稳,身体东倒西歪前仰后合,几次差点掉下来。正在收听敌情的标图班长老耿乐呵呵注视着他,对一旁专心致志削铅笔的廖树林说:
“看见没有?咱们小川裹得这么严实,又要回老家见妈妈去了。”
廖树林做个鬼脸,捡块小石子丢过去:“嗨,别真睡啊!误了战备联络时间可要受处分的!你捂那么严实,热乎乎的能不困吗?”
“谁睡了?我有准儿,还上了闹表,保证不误事。”张小川在雨衣里伸个懒腰,“老班长,你说蚊子干嘛专门咬我?咬完了就流水又痒又疼,有的地方都烂了,连避蚊油都不能擦,难受得要命!晚上睡不好白天老犯困。”说着,他脱下雨衣撩起上衣和裤腿,细细的皮肤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疙瘩,不少已经感染,又红又肿。
标图班长皱起眉,心想:如此恶劣的生活环境,真难为这孩子了。
“你呀,晚上睡觉不老实,经常半个身子都在蚊帐外边。我都见过,黑黑的落那么多蚊子,睡得又死,能不挨咬吗?以后记住临睡前别嫌麻烦,把皮肤好的地方一点点都擦上避蚊油就好多了。”
廖树林还在削铅笔,头也不抬地插嘴说:“蚊子倒在其次,成天这么水淋淋、粘巴巴的咋整?雨季跟旱季差距也太大了!咱那被褥本来就不干,昨晚屋顶还漏了,整了一床水,半夜做梦还以为尿炕了呢!这下省事了,睡光铺板吧!”
张小川伸个懒腰,由盘腿打坐改为蹲式:“老廖,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你们东北不是睡火炕吗?明天你盘个炕,我负责提供劈柴,大火一烧肯定不湿了!”
“你小子损不损?大热天烧火炕,睡火焰山哪?小队长不把我当劈柴烧了才怪哪!唉,现在是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凑合着吧。”廖树林稀里哈拉地说。
几个人正说笑间,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树叶草丛稀里哗啦乱响,不知什么东西在嚎叫。张小川是天生的贼大胆儿、加幼儿心理,急着想出去看个究竟,慌忙穿鞋,脚还没落地,就见两个黑影从坑道口猛窜进来,张牙舞爪泥水飞溅。定睛一看,原来是只花尾巴松鼠被凶猛的山猫追急了,走投无路钻了进来。那猫在后面不顾一切、连连嚎叫紧紧追赶,看架式确实是饿坏了,哪能让眼看到嘴的猎物轻易走脱?
这两个小东西一个逃得惊慌,一个追得勇猛,全神贯注心无杂念,根本没发现这里还有几个大活人。它们绕着标图桌跑了一圈后,哧溜钻出门去,眨眼功夫忽拉一下又折返回来,大模大样如入无人之境,看得老几位目瞪口呆。几个回合下来,小松鼠已是精疲力竭,可它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仍旧不想坐以待毙,纵身一跃走起了上三路。这下热闹了,它爬柱山猫也爬柱,它上桌山猫也上桌,两个家伙上下翻飞,有如闪电,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指挥所成了斗兽场,盆也翻了、罐也倒了,踩得到处都是泥脚印。
“太过分了!”张小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山猫这才发现除了它俩还有其他活物,并且是几个大家伙!吓得“嗖”一下窜到坑道口外去了。可又不甘心放弃这美味,便瞪起两只绿光大眼,虎视眈眈守在那儿不走。死里逃生的小松鼠惊骇地躲在立柱上,瑟瑟发抖不敢下来。同情弱者是人类的天性,张小川毫不迟疑摸出常备兵器,手起就是一弹弓,打得那家伙“嗷”的一声惨叫,逃之夭夭。
这只漂亮的花松鼠后来在报话班工作台的抽屉里安了家,给什么吃什么,每天在桌子上、机器旁蹦蹦跳跳,甚至跑到张小川的头顶、肩膀上坐着,煞是可爱,给大家带来欢乐。
凡是在印度支那打过仗的军人都知道,在那里除了兵戎相见、互相打得你死这活的对手和无法适应的雨林气候外,还有两个敌人,就是难以抵御的热带疾病和无所不在的毒蛇猛虫。它们不但能够随心所欲地吞噬士兵们健康的肌体,还可以轻而易举动摇人的意志,在人与自然进行搏斗的精神世界占据上风。于是,法国人近九十年的殖民统治土崩瓦解;日本兵大东亚光荣圈的美梦昙花一现;只有美国人还在倚仗先进的防护装备,欲罢不能地继续遭受恶性疟疾、竹蜂战、毒蛇战的折磨和袭扰。
应该说大自然是最公平的,不会区分谁是正义之师,谁是侵略者,所有踏上这方土地的人都在同一种环境里享受同一种待遇。因此,各种物质条件都相对简陋的中国人,要面对怎样的考验就可想而知了。两年轮战下来,指挥连曾经受到毒虫叮咬的人数高于百分之八十,各种稀奇古怪的遭遇举不胜举、俯拾皆是。那些闻所未闻的小生灵们,也的确使人长了见识,也没了脾气。
有一种蚁(恐怕只有昆虫学家才能叫出名子),身长10毫米,体形较大,质硬,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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